當時<3> 「是妳說的？」 男孩的問句鎮定，但受了傷的信任難掩，低啞的 音量像是歷經無數遍的壓抑後才得以歸納出的結語。 「是妳說的？」 得不到早已心知肚明的答案，男孩更加逼近，帶 來一整個天空的狂風暴雨，低氣壓籠罩他們所居住的 島嶼，也籠罩著他們，低低盤旋，悶住了兩顆心。 「是妳說的？」喃喃。 「是妳說的？」 為什麼，沒有眼淚的臉孔，卻問得這麼傷心？ 「江期，快起來，要遲到了！」 房門被「轟」地打開，深陷夢境的江期驚醒，溼 潤的朦朧眼眶讓她意識到自己哭了，她伸手觸碰臉頰 ，冰涼的觸感令江期跌入夢與記憶之中的那天。 一切轉變得太過快速，當時的她還來不及為那個 巨變感覺悲傷的時候，一切就結束了。 到了很後來，江期才後知後覺地開始思考是否所 有事情真已結束了。相同的夢境斷斷續續上演，竟也 荒謬地糾纏了她六年，一切真的結束了嗎？ 「江期，畢業快樂。」 一道人影靠近埋在被褥裡的江期，江期調整焦距 ，赫然發現那是季成碩，身穿高中夏季制服，理著清 爽三分頭的季成碩。 「阿……碩？」 江期平穩不了益發激動的情緒，聲線顫抖。 「妳幹麻？妳好奇怪。妳頭髮怎麼弄成這樣？妳 這樣怎麼進校門？妳什麼時候去燙頭髮又染的？喂， 妳直髮比較好看。」 季成碩掀開江期得棉被，評頭論足後，一臉挑剔。 「阿碩。」 江期見著高中時的季成碩，不管真假、或者是夢 ，一股想落淚的酸楚湧了上來。 「妳幹麻？一付要哭出來的樣子，妳要是在畢業 典禮上哭出來，妳就別說妳認識我。這是個該開心的 日子，江期，我們很快就可以自由。」 是阿碩，親密的口氣是阿碩，她在夢裡夢見了好 多次、遙不可及的阿碩，還擁有著美好夢想的阿碩。 江期嘴一扁，哭了出來。 「妳幹麻啦？妳先起來，不要一直哭，我去拿成 鎂的染劑。」 季成碩慌亂地出了房門，江期盯著他離去的背影 ，總是小大人樣的季成碩，他難得一見的急躁讓江期 不由得滿足地笑了。 真希望，這場夢永遠都沒有醒來的那刻。 「阿碩。」 公車上，江期笑得傻傻的，一路揪著季成碩的書 包背帶不放。 「妳是吃錯藥嗎？」 季成碩低吼。 「阿碩。」 像怎麼唸也不覺得厭煩一樣，江期張口閉口都叫 著季成碩的小名。 匆匆染黑長髮，將隱藏不了的捲髮盤成髻，耗了 很多時間，他們搭上公車的時間已超過九點，那是畢 業典禮開始的時刻。 但趕不上也無所謂，江期往季成碩又靠了一步， 灰藍色的短窄裙勾勒出青春時光的回憶。 她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搬到季成碩家對面。 父母離異和轉學、搬家等接連不斷的變異，讓她 感到強烈的不安全。 始終都是季成碩陪著她。 阿碩、阿碩，當她抬頭的時候，才發現老不小心 走太快的季成碩，總會回過頭找她，她才發現，她不 再是落單的那個。 但截然不同的背景終究讓他們長成兩個全然不同 的個體，她漸漸不懂季成碩百折千迴的心思。 「江期，妳真的很怪。」 季成碩放棄閃躲江期許久未見的撒嬌行逕。 「阿碩，如果我說我是二十四歲的江期，你相信 嗎？」 季成碩是高中的阿碩，然而她江期卻不是高中時 的江期。 她不曉得高中時代的這個江期發生了什麼事，也 許是為了逃避無限的懊悔，十八歲的江期不見了，換 成二十四歲的江期，她帶著未來的記憶來到被刻下缺 憾的十八歲。 「……相信啊。」季成碩回答。 他並不相信。幾秒間的遲疑，江期看見了，但沒 關係，因為這樣荒誕的事本來就不會有人相信。 「江期，我們翹掉畢業典禮好了，反正現在去也 都結束了。」 公車窗外的車潮堵塞，幾輛警車和救護車從旁奔 馳而過。 季成碩看著窗外咒罵不停的駕駛人，江期猛然覺 得他的神色恍惚，幽幽的語調微帶不確實的虛幻。 「好啊。」 江期一口答應，不知名的慌張充塞她心口。 她抓著季成碩書包肩帶的右手，改而握住他的左 手，握著很緊很緊，一點縫隙都不留，緊緊地，這樣 好像就什麼都可以被留下來，誰都不會走。 ＊ 「江期，快點，我爸他們突然要提前回來。」 剛接完一通電話的季成碩匆忙往返家的路程奔跑 ，江期跌跌撞撞地跟著。 「妳先收拾一些簡單行李，簽證我已經托朋友弄 好，馬上就可以拿到，機票也打點好了，今晚就飛。」 再一次陷入逃不了的相同情節，江期發覺原來無 論是十八歲的她或是二十四歲的她，都對變化這件事 懷有很深的恐懼感。 「江期。」 大廈門口，季成碩停下腳步。 「嗯？」 江期抬眼，季成碩一閃而逝的陰鬱使她愣住，那 是個很蒼老的表情，與仍抱持強大希望的季成碩並不 相符。 「不要害怕。」 溫柔的安撫拂上江期的耳殼。 江期的身子一緊，季成碩短暫的擁抱溫暖，給了 她或許能夠選擇另一個可能性的勇氣，儘管他們都止 不了發抖的軀體。 ＊ 「小期？」 利用空檔到巷口便利商店購買清潔用品的江期， 在巷裡遇見了正要回家的季爸爸和季媽媽。 「妳最近過得好嗎？」 江期僵硬點頭，季媽媽的慈愛在她心裡發酵。 季家夫婦常因公事出國，每回出門都會替江期買 來稀奇古怪的禮物，每回相遇，都是暖和的問候。 「小期，要是妳遇到成碩，替我勸勸他。那孩子 ，長大就不願意聽我的話了。季伯伯老了，能這樣奔 波的日子沒多長了。」 是了，就是這個。 路燈下，季爸爸疲憊的神態陌生，與平日的益氣 風發迥然不同。 原來就是這個時間點，讓十八歲的那個江期藏不 住秘密，將一切都說了。這決裂的起始點一直都被她 刻意遺忘，如今尋回。 「季爸爸，阿碩他決定，他決定去唸國外的藝術 學校。我們、我們，我們就要準備走了。」 惡魔的訊息透過她的唇齒傳遞，江期悲哀地發現 ，原來不管重來幾遍，她仍是選擇了將狠狠傷害季成 碩的那個選項，只因她不忍心看到已漸年邁的季家父 母傷心。 「小期，妳在說什麼？」季爸爸率先追問。 「我說、」「好了。」 季成碩出現，江期愕然。 這順序錯了，該是她把所有計劃告訴季爸爸後， 她就逃進自己的房間，一直逃一直逃，不敢面對。 「成碩，這是怎麼了？為什麼你穿著你的高中制 服？頭髮也剪了。」 季媽媽上前，摸摸兒子的制服，除了回味那時還 願意待在她身旁的貼心孩子之外，更大的想法是疑惑。 「我知道了，我明天會去公司，會做一切您希望 我做的事，但請你們永遠不要干涉我的私人生活。我 在國外的時候，做了一點投資，今晚以後我就到我買 的套房住，過去我花用的費用，會慢慢還您的。」 季成碩退了一步，避開他母親的手。 「阿碩？」 事情一步步明朗化，但明朗背後隱含了更深的絕 望。他是二十四的季成碩，再一次獲得背叛的饋贈。 「我先走了。」 季成碩沒理會江期，微微一鞠躬，理性離去，他 不再像那年那般帶著恨不得摧毀一切的憤怒，不再逼 問始末，不再逼她承認。 當時與現在，以同樣的遺憾結束在夏天的尾端， 不同的只有天氣的陰晴，此刻，燥熱的水氣懸在天際 ，卻成不了雨。 ＊ -- 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 218-162-88-56.dynamic.hinet.net海 savting 在 06/09/02 15:08:57 從 218.162.88.56 修改這篇文章 liebeu:推薦這篇文章 09/02 15:18 TUCzz:推薦這篇文章 09/02 1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