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新聞網 【記者蔡惠萍／台北報導】 「有一晚，我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裡，於是放聲大哭，我告訴自 己一定要———活、著、離、開！」仍然顯得孱弱的北一女學生陳怡 燕，回憶起某個辛酸晚上的心情。現在看來，那是多麼不容易的決心 。 廣　告 踏上北一女校門才兩個月就必須輟學，陳怡燕歷經兩年的病魔摧殘 與生死拔河，半個月前，她再度穿上久違綠衫黑裙，踏進北一女校園 重新成為「小綠綠」。 十五歲是個編織夢想的年紀，那年，對剛考上北一女準備加入儀隊 的陳怡燕而言，那更是一個充滿玫瑰色的美好未來。只是，一場突如 其來的大病———血癌讓她的青春剎那變色，生命裡只剩看不到盡頭 的蒼白。 媽媽蔡淑裕口中「從國小到高中每一天都是當班長」的陳怡燕，從 小就是個開朗又健康的孩子，熱心又有領導才能的她，幾乎在任何課 外活動都有她的身影。 媽媽簽病書 字在紙上飛 國中時，她最大的心願就是有朝一日能夠成為帥氣挺拔的北一女儀 隊的一員，兩年前她如願考上北一女，滿心歡喜地準備參加儀隊甄選 。為了能在甄選時脫穎而出，媽媽還特地帶著她去訂作一件英挺合身 的西裝褲，好讓自己的身型看起來更美更勻稱；然而，猙獰的病魔卻 已悄悄到來。 剛開始，陳怡燕身體開始出現血點、感到疲倦，繼之而起的是不知 來由的瘀青。起初她不以為意，以為是罹患紫斑症，直到血尿時才發 現不妙了，於是媽媽趕緊帶著她到國泰醫院進行檢查。陳怡燕回憶： 「我記得那天是九十年十一月八日，就在訂作西裝褲後的一星期。」 抽完血等待檢驗的空檔，母子倆依舊有說有笑，看到醫師衝進檢驗 室的身影，小女生還打趣：「醫生如果是不急著去午休，就是『代誌 大條』了，反正不是大好就大壞啦！」不久，醫師板著臉告訴她們： 「是血癌，妳們今天不能回去了，必須立刻住院。」 「我當時的第一個念頭是———啊，我不能去上學了，儀隊甄選怎 麼辦？」陳怡燕當下的反應只覺「很不真實」，甚至也不知道要怕。 一旁的媽媽早已魂飛魄散：「當時醫師拿文件讓我簽，我眼睛明明盯 著紙，但上面的字卻一個都不見，都在紙上飛。我滿腦子都在想，要 怎麼樣把我的女兒『搶』回來？」還是一旁的女兒提醒她該在那裡簽 名。 食物進入食道 原來如此美妙 那晚，爸爸及哥哥都趕到醫院，媽媽心酸地想著，不知道從今以後 一家人還能不能坐下來開開心心吃飯。所以一家四口便到醫院樓上餐 廳吃飯，爸爸要餐廳「好吃的通通送上來」，雖然大家嘴裡都不說破 表面上有說有笑，可是心裡的情緒如同將潰堤的大壩，心裡都明白， 那可能是『最後的晚餐』。大家都食不下嚥，唯一把飯菜吃光光的卻 是陳怡燕。 陳怡燕就在國泰醫院待了三天後，隨後轉到榮總血液腫瘤科。在國 泰醫院的期間，蔡淑裕幾乎不吃不喝，到了榮總後確定找到血癌權威 又視病如親的主任陳博明，才暫且放下心中大石。她回憶，那時大姑 買了水餃去醫院探望，「我第一次發現食物進到食道的感覺是如此美 妙，從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水餃。」不過，後來她再吃到那家的餃子才 發現難吃死了！ 陳怡燕才短暫過了兩個月的小綠綠生活，隨後她便休學就此以醫院 為家。媽媽說，那件「無緣」的西裝褲也不知塞到那裡去，「而且每 次看到電視上有儀隊表演都會掉眼淚。」 爸爸裝堅強 得了憂鬱症 一連串與病魔短兵相接的化療於焉展開。每天一家人的心情就隨著 十點出爐的白血球指數報告高高低低而起伏，最低時甚至只有兩三百 。後來，母子倆學會了不再隨著數字的高低起舞、牽著鼻子走，擔心 的事不一定會發生，發生了再來擔心也不遲。只是向來把女兒視為心 頭肉的陳爸爸卻在這時罹患了憂鬱症。 傳統而內斂的陳爸爸總是千方百計、不辭千里為女兒準備她喜歡的 食物。陳怡燕說：「爸爸天天送一樣的東西，我雖然吃膩了卻不忍心 告訴他———可不可以換別的？」大他九歲的哥哥陳威麟則是扮演起 「聖誕老公公」的角色，挖空心思為她準備好吃好玩的，甚至還費盡 心思在病房裡裝上網路，好讓她困頓的世界跨出醫院馳騁無邊。 去年四月，通過手足四分之一機率比對符合的陳威麟接受「周邊幹 細胞分離術」，再將造血幹細胞移植到妹妹身上。這項新的骨髓捐贈 方式不須全身麻醉，而是將血液中的幹細胞分離出來，再將血液送回 捐贈者體內。 哥哥為救她 全身血兩進兩出 但一萬兩千ＣＣ的血液只能抽離出七十ＣＣ，但一個人身上的血液 充其量也不過六千ＣＣ，所以陳威麟足足花了三個早上，讓全身的血 液體內體外進出兩次。 為了接受移植手術，陳怡燕在無菌室裡整整待了十八天，除了醫護 人員，誰都不能進入，她只能隔著玻璃窗與電話跟家人互通聲息。那 陣子，陳怡燕幾乎天天趴在玻璃窗前哭，媽媽看著女兒抱著垃圾桶吐 得一塌糊塗，然後弓著身體自己擦拭手臉，而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女 兒受苦，兩雙淚眼隔著玻璃相對。 暫時屈居下風的病魔，再度伸出魔爪。原本以為移植手術結束後就 是新生的開始，但迎面痛擊卻是一連串排山倒海的排斥作用。水腫、 黃疸、胃潰瘍一個接著一個來，那時陳怡燕幾乎無法進食，只是靠著 一劑又一劑的營養針來維持能量。連原本樂觀得無可救藥的她這時也 患上了憂鬱症，「開始很認真地心情不好」，不想開燈、不想看書、 不看電視、不上網，因此，除了抗排斥藥，還得吃精神科的藥。 媽媽跟護士眼看不行，每天一早就把她的窗簾拉開，拖著她到室外 散步，才讓她慢慢地走出陰霾。 無日無夜與生命、病魔的肉搏戰並沒有讓陳怡燕青春的夢想褪色， 一方面是因為兩年休學期限將屆，更重要的是，她想著，「如果我在 生死關口被救回來，卻只為躺在床上無所事事，那麼有什麼意義？」 因此，這學期她重新披上塵封兩年的綠衫，坐著輪椅踏進久違的校園 。 一切似乎都沒有什麼改變，只是她的同學現在都已升上高三，她則 是從高一念起。她笑著說：「被叫學妹真的不大習慣！」就連制服上 的學號、班級都還是原來的，快得來不及畫下句點的學業，她現在要 從頭開始。 只管過好今天 想參加熱舞社 雖然上學對身體依舊嬴弱需要大量休息的陳怡燕，仍是很大的考驗 與負擔，但哥哥說，上了學的妹妹一天比一天陽光，前兩天還告訴他 想參加熱舞社，「我說，妳可以加入啦，不過就是在旁邊看就好。」 只是媽媽心裡依然猶豫，不知道讓她回來上課的決定是對抑是錯。一 家三口組成「三人小組」，每天負責接送陳怡燕上下學，風雨無阻無 怨尤。 這一場大病也讓陳怡燕的生命轉了一個急轉彎，人生觀也徹底改變 ，現在的她變得豁達，不去擔心明天的事，只管把今天過好，不再只 顧抱怨而是懂得珍惜，這就是「把命交給醫生，把心交給菩薩」。媽 媽說，這兩年內許多幫助女兒的認識與不認識的人，讓她「看似失去 ，卻是得到更多」。 因為，陳怡燕再明白不過———雖然生命有了缺口，卻也因此多了 罅隙，讓更多的愛注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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