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貓、熊貓 尹麗川 　 2005/06/22 中國時報／三少四壯 昨晚去聽朋克樂隊演出，又是我們熱愛的北京的夏天了，藝術青年的草坪， 便宜的啤酒，混亂的問候，親切的噪音和洶湧的汗。回家卻睡不著。胡思亂想的 ，居然想到熊貓。熊貓張著黑漆漆大眼睛，無辜地朝我看。 這些天新浪網首頁一直刊有新聞，說要送台灣熊貓，且向民眾徵名。今天便 特意去瞧，結果此新聞不但不見，google搜出的存目也紛紛「找不到服務器」， 能打開的是「大陸善意贈送熊貓、台灣卻欲借日本繁殖」，「台灣當局堅持官方 協商」等；然而過得一會兒，再搜一次google，贈送熊貓的新聞又能紛紛打開了 ，最新消息說，「四川臥龍向台灣贈送熊貓，相關工作已經開始」。 我寧願是自己多心，何況這過於敏感微妙。台灣如此微妙，日本如此微妙， 熊貓是最經典的微妙。熊貓若知道這許多年來，自己為民族大義肩負的責任，一 定會感到驕傲，要不就嚇出病來。 自從時代進步之後，熊貓就代替了美人，而且比美人牢靠。便西施昭君，也 只得世上一半人歡心，常常她們還很麻煩，為著兒女私情，敢忘掉自身的功用。 熊貓卻男女通吃，老少咸宜，又不會偷情，也不能思想──起碼我們這麼覺得， 牠被裝在籠子裏運往異國他鄉時，該是無憂無慮的，億萬寵愛在一身，不必惦著 老家又冷又濕的竹林。 熊貓是怎樣混到今天的地位的？國寶，中國形象代言，如果要選定一種動物 ，虛構的龍鳳不算，難道不該是老黃牛，象徵中華兒女的勤勞樸實，或者千里馬 、老鷹，象徵民族的奮發騰飛？這都是教科書欽定的民族精神呢。可好運偏偏掉 到熊貓頭上，熊貓們打死也不會想到，狩獵熊貓的山民會判死刑。原諒我不能認 同，在眼下的現實空間裏，珍貴的獸命比低賤的人命更重要。 也許熊貓之所以國寶，全在於牠是獨一無二、唯中國獨有的。天知道我們為 什麼那麼喜歡世界第一和世界唯一。前些日去黃山參加一個活動，主辦方好心， 安排導遊帶我們玩，於是這當地的小縣城，就冒出十幾種唯當地特產的茶，別處 絕沒有的點心。更可氣的是，我都信了，這是我頭一回作了旅遊團分子。朋友笑 我：每個地界的導遊都會這麼說！ 我既也有這癡迷「獨一無二」的幼稚病，本沒資格說別人。可現實是，什麼 東西一旦被認定是獨一無二，就往往被搞得泛濫成災。從上世紀八十年代起，到 處都是熊貓，熊貓雕像，熊貓玩具，熊貓郵票，熊貓Ｔ恤，熊貓的奧運和熊貓的 北京。熊貓們打個噴嚏、交個性夥伴、生個娃，都少不了要上報紙電視。所以我 這樣一個沒事就逆反的小人，看見熊貓的形象就要別過頭去。 有一天，我坐出租車，路過北京某立交橋環島，那島心有一對熊貓母子的石 像，是很出名的，因那位熊貓媽媽，臉蛋陡峻，神色奇異。環島照例堵車，島中 心的熊貓媽媽，被周圍密密麻麻的汽車和高樓圍著，淡淡的夕陽映在牠黑黑的眼 圈上，竟有點頹廢的樣子，又有點無厘頭的味道。 從此我又覺得，我們的國寶還是挺酷的。像個憂傷的黑手黨，出台時永遠戴 著墨鏡。 -- ★Junchoon 大姊息怒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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