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kyuzi (本狼)
看板pal
標題[仙五] [創作]《皇甫遺聞》之【靈劍有情】上
時間Thu Jan 30 16:53:12 2014
部落格圖+文好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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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劍有情】
才過未時,室內便略顯昏暗,客棧掌櫃的走到外頭張望,但見日光漸隱,天雲濁灰,空氣
中隱約有股潮濕的味道,瞧樣子多半再過一會兒就要降雨了。
他轉身入內,前腳才踏入門檻,後腳便跟進一串腳步聲,回頭去看,只見兩個人一前一後
走進店內。
前一人生得杏眸菱嘴,一張瓜子臉十分淨秀,體態窈窕,鴉髮簡單紮起,衣著是偏男風的
俐落裝束,卻是屬於女人的絳紫色調。此人並不刻意掩飾其女子特徵,眉目那股屬於女孩
家的味道亦是一辨即明,是以雖作男子打扮,但任何人都不會將她性別錯看。她揹著一柄
長劍,行走間纖背直挺,更為其秀美妝點上一股柔和英氣。
跟在她後頭的是個男人,同樣負著長劍,一身單薄玄衣,比那女子還高上一個頭,身形偏
瘦卻無弱不禁風之感,長髮如瀑披在身後,雖然以巾遮眼,仍不掩其五官俊俏,只是線條
冷凜,顯然不苟言笑,但外貌十分惹眼,令人一眼難忘。
這兩人雖然身負兵器,一看即知是江湖中人,但氣質十分平和,並無張揚的戾氣,尤其女
的模樣十分可親,掌櫃的一開始因見著江湖人的提心吊膽便減弱了幾分──要知道佩帶刀
劍的也就容易帶進是非,為了生計雖不會將錢財往外推,總是不免多上幾分小心。
剛端起笑臉欲招呼,那女子便先微笑開口:「掌櫃的,可還有空房嗎?」聲音亦是一派和
氣。
掌櫃的連忙道:「有有,有空房。」眼珠子在兩人身上轉了轉,笑容可掬地道:「上房正
好還空著一間。」
那女子聞言臉上紅了紅,輕咳一聲以掩尷尬,說道:「要兩間普通房。」
掌櫃的反應極快,隨即道:「普通房也有,也有!」轉頭喚跑堂小二:「阿福,帶這兩位
客倌上人字一、二房,快!」
看著隨小二離去的一雙背影,掌櫃的回想那女子自進來之後從未向那男子瞧上一眼,心中
犯疑,喃喃道:「難不成是我猜錯了?不可能啊我這火眼金睛……莫非是吵嘴了?嗯,多
半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年輕愛侶嘛,不吵個幾次感情怎麼燃燒得起來?像他就和他家那婆子,便是愈吵愈恩愛的
例子……
掌櫃的自笑出聲,低頭撥起算盤。
*
夏孤臨進到房裡後,便盤坐到床榻上憑劍養氣。
以往只有長離劍身可以養氣之時,他的靈力總是消耗多於補養,雖然兩者差距甚微,但長
此下去,數十年後他便得回到劍中養氣,待下一個養劍人再以已身靈氣將他育形而出──
如果還有合宜之人願意來養劍的話。而今長離劍與鞘合璧之後養氣效果倍增,支持他靈體
完全,是以他雖失千年靈力,根基形同凡人,但已再無靈氣耗失的隱憂。劍靈無壽限,只
要長離劍安好長存,他自可再積累靈力百年,甚至千年。
隔壁響起房門開啟的聲音,細微輕巧的腳步聲走出房外,夏孤臨靜等著,那腳步聲卻漸行
漸遠,往沿廊另一頭而去。他一默,起身出房,已然不見林未央,走到客棧大廳也不見人
影。
如今長離劍鞘在他身上,已無法憑藉劍鞘氣息感應她的行蹤。
掌櫃的對他倆印象極深,這時見到他獨自一人默立於廳上,便出聲喚道:「客倌,您可是
在找您那位女同伴?」
夏孤臨轉而面向他,點頭。
「那位姑娘方才走出客棧,往右去了。」
夏孤臨微一頷首,走到門口時被天色吸引,停下腳步。掌櫃的來到他身後往外望,道:「
灰雲愈來愈厚了,說不定一個時辰內便要下起雷雨,方才我提醒那位姑娘帶傘,她卻充耳
不聞,似有什麼心事,逕直地走了出去,一會兒可別要淋得落湯雞一樣才好哪。」
夏孤臨默默看著晦暗的天空,遠方雲層中一道又一道白電忽隱忽現。
雷雨……
他轉頭問掌櫃:「可有傘相借?」
「有呢,有呢!」掌櫃的連忙拿出一柄可供兩人共撐的油紙傘遞給他。
「多謝。」
掌櫃的看著夏孤臨毫無障礙地往右行去,喃道:「這人是真瞎還是假瞎,走路四平八穩的
,還懂得閃避東西呢……難道那眼罩是薄紗做的,看得見外頭?嗯,多半是這樣,一定是
這樣。」
至於雙眼若無事為何還要以巾子遮起,他是想也沒想到這一點的。
*
林未央漫無目的亂走,一直到被鎮外小溪擋住了去路才恍然止步。但見那涓涓溪水清澈可
愛,偶見游魚,索性便在溪邊坐了下來,雙手抱膝,愁眉低斂。
那日,她強自振作走出藏幽窟,旋即被洞外的丹楓碧潭之美給懾去心神,然而一番讚歎之
後,思緒重被濃濃的失意所佔據,對美景再度視而不見,對身後的步履聲恍若未聞。
情之一字,障的又豈止耳目而已。
「未央。」
那熟悉的一喚令她身心俱震,一時間竟是不敢呼吸,就怕再輕再細的鼻息都會擾散了念懷
五年的聲音。真是奇怪,明明那聲音只出現過腦海裡,並不曾真正以耳相聞,她卻能肯定
身後那清冷卻猶帶暖意的嗓音,就是出自五年前在她瀕死之際呼喚著她的長離。
自在開封找到他至今,他都不曾喚過她的名字,現在這一聲,可是他終於認她了?
林未央秀目含淚,心顫地緩緩回頭,入目是立於丹豔紅葉之下鮮明孤絕的玄墨身影,雖然
長巾覆眼,但她知道他正注視著她,一瞬也不瞬地。
「長離……」
「我不是長離。」
當著她受傷的神情,他走到她面前。雖是情緒不露,卻令人感覺得出他無比鄭重。
「我叫夏孤臨,長離不是我,是我主人。」
林未央腦中似有一聲悶響,面露錯愕。
「最早和妳說話的……是主人,不是我。」他一頓,接著由頭至尾,毫無遺漏,緩緩述說
這一場因長離劍氣造成的陰差陽錯。
林未央震驚非常。如何不震驚呢?怎麼也想不到小時候接觸到的長離,和五年前的並不是
同一人,真正的長離不是眼前這個她錯認之人,而是那個皇甫門主。
她表面平靜,實則大受刺激,竟是無法思考,只是心不在焉地往前走。她沒有問夏孤臨追
上來的原因,夏孤臨也沒有徵求她的許肯,就這麼默默隨在她身後,兩人走過了荒郊野林
,落腳於這個小鎮。
林未央想在一個看不見夏孤臨的地方好好釐清自己的心思,於是獨自離開客棧,恍恍漫步
至此,四下無人聲,正合心意。她隨手撿了一根細長的樹枝伸進溪裡有一下沒一下撥弄著
溪水,往時回憶也像一朵朵的水花,讓她自記憶深處撥濺而出。
她自幼身負異能,能在觸摸一件物事之時,感應到先前接觸該物之人的模糊思緒,也因著
這旁人沒有的能力,她被視為妖怪,年僅四、五歲便被家人送去修行。
二十年前她才上山不久,一次跟著師父下山辦事,在當舖裡接觸到長離劍鞘,觸及的瞬間
,腦海中竟爾浮現許多破碎不成連貫的殘影畫面,她不明其事,只感受到一股深切的悲傷
。忽然,一個聲音穿過那些畫面直通耳膜,震盪於腦殼之中,竟是有個看不見的人在她腦
子裡頭說話!
她先是驚駭莫名,隨即發現那人語氣可親,加上她年幼不懂防備,好奇之下,反而和那人
在腦海裡對話起來。這些她師父都不知情,師父只看見小未央出神似地呆站不動,像是著
煞。她不想與那人斷了聯繫,便賴著師父買下這個無人問津的流當劍鞘,自此她多了一個
朋友──此劍的原主,她私自喚他為長離。
長離因為有傷在身,正以長離劍氣進行療治,劍氣施行中想來與劍鞘產生了共鳴,他們兩
人才會因緣際會接上神識得以溝通。因是在腦海中對話,不能見其容色聲貌,相談之間亦
不曾提及彼此家世背景,她年幼單純,並未想到要探他更多,只覺得他常說些她聽不懂的
深奧話語,而他對她說話時,總也帶著一股慈和耐心的長輩語氣。
兩人斷斷續續交談了一年,如今事隔二十載,長離說過的話她其實已幾乎全數遺忘,只約
略記得他提過的幾處美麗風景,以及他曾以一種她不明白的情緒說,未央是個好名字。
後來她再也聯繫不上他,情知那表示他的身子康復了,她心中不無失落,覺得失去了一個
同病相憐的朋友,可又真心替他感到高興。
歲月在修行學道的日子底下無聲而過,她只是個幼童,心思容易轉移,是以往後也很少懷
念起這位友人,只在瞥見她用來裝負自己長劍的劍鞘時,偶爾想起長離這個名字罷了。
怎知以為已經結束的故事,會在五年前重新開始。
那時她初出茅廬,下山除妖,卻因經驗不足兼之功力尚淺,和一隻大妖鬥成重傷,最後雖
成功戮妖,自己也因而命危瀕死。就在意識迷離之際,忽覺背上罩來一股溫暖氣息,一個
聲音在腦海裡喚著她的名,一聲又一聲,急切而清晰。身上的傷令她思緒難明,茫惘片刻
後才想到一個許久不曾念起的名字。
長離。
為了不使她就此長眠不起,長離不停喚著她,不斷誘她說話,一直到師父找到她為止。她
陷入了數天的療傷昏迷,醒轉之後長離的呼喚和他的種種話語竟還在腦子裡盤旋不去。當
她咀嚼回味之時,總覺得一別經年的長離和以前予她的感覺似有出入……或許是因為她長
大了,心思不同幼時之故吧。但她不曾質疑過這一個不是以前的長離,除了長離,還有誰
會在她的腦海裡說話?
她試圖再與長離聯繫,但杳無回應,長離劍鞘只是散發出若有若無、似是她想像出來的暖
意。
再度失去他,她無法再淡然處之,有什麼在她心裡萌芽,讓她想親眼見一見長離,面對面
和他說說話──雖不知他的外在形容,但劍鞘上的氣息似與遠方某地有著隱隱牽引,她深
信自己能夠以此為憑,去尋,去找。
豈料這一趟換來的,是一場心碎與頓悟……
遠方隱有悶雷之聲,林未央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懵然未聞。
尋覓了五年,她循著愈來愈強烈的氣息來到開封,正逢城中水毒之事,加上旅途風霜,因
而不支倒地。昏厥前一刻,她看見他,那個玄衣男子,明明素不相識,她竟感應出他就是
長離,待得睜開眼睛又見到他,那氣息那語氣,與命危之際出聲喚她的長離絲毫無異。
她激動,她狂喜,再無懷疑,他卻淡然以對,好似不認得她一般,可是冷漠之中卻又可覷
其內心關懷,否則怎會時時來探,又親餵她湯藥呢?
她追問,肯定他就是她朝思暮想之人,他卻不認她,始終默然以對……
師父說過,當人不能承認實情之時,必有苦衷。她想他或許有他的理由,她強求不得,只
好放手。既已見過聽過,心願已了,歸還劍鞘,斷卻情絲,自此相忘於江湖,還她一個天
高地闊,再無罣礙……
她相信她能夠釋懷,如二十年前那般淡忘同一個人。歲月如河,能夠將任何有稜有角的石
頭打磨得圓潤平滑,時間,是最好的療傷之藥……
而他卻追了過來,在她心湖又掀波瀾之時告訴她,她夢縈魂牽的長離並不是他,而是另有
其人,他只是在那唯一一次情況危急之時,擅自透過長離劍本體呼喚她、令她支撐到解救
之機來到的假冒者──
她心念猛地一動,想到了什麼。
假冒?另有其人?
雷聲漸響,伴隨著忽閃忽滅的煞白電光,照得她心頭一瞬雪亮。
怎會不是他呢?
明明就是他呀!
「原來如此……」她低喃。
一記驚雷震醒了林未央,她霍地抬起頭,看見天空黑雲湧動,白電綻吐,從迷茫中清醒過
來的臉色微微一白。
她打小便怕極雷聲,但幼年之時在家族中不得愛溺,去到師門日子雖然平靜安樂,眾人之
間的相處卻淡如清水,師長不行寵慰之舉,因此她只能咬牙獨自克服這心頭恐懼。如今大
了,雖已不像孩提時候那般畏雷,但如非必要,她仍不願在雨中逗留。
林未央趕緊起身回往來時方向。風雨將下,天際濛暗不清,她的心卻如撥雲見曉,不再如
來時那般困坐迷愁。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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