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七點，我都會準時到我家前面路口的公車站牌，等公車去學校。 老實說，每天坐公車上學是真的蠻累的，畢竟不是每次都有座位能坐，多數時間只能一路站著到學校。 站著雖然很累，但我很享受這樣的過程，因為早上搭車的幾乎都是同校的學生，大家路上一起聊天，讓等車跟坐車的過程不那麼無聊，公車我也交到了許多朋友。 除此之外，我們坐公車還有另一個樂趣，就是這條路線上非常有名的「娃娃公車」。 「娃娃公車」的司機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叔，他總是留著平頭，有著宏亮的嗓門，每到一站都會大聲跟乘客問好，有時腦袋還昏昏欲睡，聽到他的招呼聲後也會瞬間醒過來。 這台公車最大的特色就是車子裡掛滿了許多可愛的絨毛娃娃，就算沒有座位，光是站在車子裡也會讓心情變好，因此許多學生都會特地等這一班車，包含我在內。 掛滿娃娃的公車其實其他地方也有，但我們坐的這台不一樣，這台車裡掛的娃娃全部都是Q版的人形娃娃，而不是一般的卡通人物，而且市面上絕對買不到。 因為這些娃娃，全部都是司機大叔的妻子一個一個手工製作出來的。 每天搭車的時候，我們都會看到司機大叔的妻子坐在最後面的位置，慢慢縫合製作娃娃，而娃娃的模特兒就是我們這些乘客。 她會從最後面觀察乘客們的穿著特徵，並複製到娃娃上面，因為每天坐車的幾乎都是學生，因此很多娃娃都穿著學校制服，只是髮型、眼鏡等地方不一樣。 可以這麼說，每個搭上這班車的學生，在公車都有一個娃娃分身存在，這也是大家喜歡坐這班車的原因，每個人上車時都會去看自己的娃娃還在不在，並待在娃娃旁邊一起搭車。 我們都叫司機大叔的妻子「娃娃阿姨」，聽說她會在公車上坐一整天，直到司機大叔下班再一起回家。 娃娃阿姨的話很少，總是自己一個人在後面默默製作娃娃，我們偶爾會圍在她身邊，一邊驚嘆：「好可愛喔！」「阿姨，妳真的好厲害！」 聽到學生們的稱讚，娃娃阿姨總是會露出害羞的笑容，輕聲回覆。 「謝謝，大家喜歡就好了。」 「謝謝你們喜歡坐我先生的車。」 「謝謝你們，每天都很乖，沒有給我先生添麻煩。」 不管她說什麼，阿姨開頭前兩個字一定是「謝謝」。 能聽到娃娃阿姨說話雖然很開心，但每次她一開口，我們都會忍不住擔心她的身體。 娃娃阿姨每次在車上總是戴著毛帽，身上裹著厚厚的外套，但我們還是能從她日漸虛弱的聲音跟蒼白削瘦的臉色中察覺到，娃娃阿姨生病了，而且情況一天比一天糟糕。 儘管如此，司機大叔每天還是很熱情地招呼我們，大家都知道他很擔心娃娃阿姨的身體，只是為了她跟我們，他只能堅強起來繼續開車。 然後，那一天還是到了。 那天我們上車的時候，司機大叔沒有跟大家打招呼，只是握著方向盤、一臉茫然地看著前方的道路。 我們上車一看，果然，娃娃阿姨的身影不見了，從她最常坐的位置上消失了…… 這一刻我們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娃娃阿姨離開了，不會再有人陪大叔從上班跑到下班，車上也不會再有新的娃娃了。 這天之後，司機大叔還是很盡責地開車接我們上下學，但他的聲音中沒有了熱情，臉上也沒了笑容。 當時我注意到一件事，娃娃阿姨製作了我們每個人的娃娃並掛在車上，但她從來沒有製作過她自己的娃娃。 等車的時候，我跟其他學生一起討論這件事，接著我們很快就做出決定，那就是一起集資，依照娃娃阿姨的形象請人客製化一個娃娃送給司機大叔，然後掛在最後面的位置，這樣一來司機大叔就不會寂寞了。 計劃決定之後，我們很快開始行動，聯絡廠商、討論外型，我們決定採用娃娃阿姨最常見的模樣，也就是她戴著毛帽、穿著厚外套的，手中在製作另一個娃娃的樣子。 兩個禮拜後，娃娃成品送到了，我們把娃娃當成禮物，在上車的時候一起送給司機大叔。 「哇，這……」 娃娃阿姨不在後，司機大叔就沒有再笑過了，而此刻他終於露出了久違的、讓我們感到懷念的笑容。 「這……這看起來真的好像她……」 「大叔，我們想把娃娃掛在娃娃阿姨最常坐的位置上面，可以嗎？」我說。 「嗯……好啊……就掛在那裡……我想她也會很開心的……」 說到最後，司機大叔的聲音開始哽咽，忍了那麼久，他終於在這一刻哭出來了，只是他轉過頭不想讓我們看到。 ****** 或許是我們送的娃娃發揮了功用，司機大叔不只恢復了笑容，連打招呼時的宏亮嗓門也回來了。 雖然娃娃阿姨不在了，但看到司機大叔恢復成之前的樣子，我們都覺得放心不少。 那天，我跟往常一樣坐娃娃公車去學校，或許是因為寒流來襲，多數人都爬不起來的關係，車上的乘客特別少，我成功坐到了最後一排、娃娃阿姨常坐的位置。 「娃娃阿姨，早安。」坐下後，我朝娃娃阿姨的娃娃打了個招呼，接著閉上眼睛想再補一下眠。 但我剛閉上眼睛，就感覺到有東西掉到了大腿上。 睜開眼睛一看，是娃娃阿姨掉下來了。 「奇怪，是沒綁好嗎？」 我把娃娃拿起來，重新在桿子上綁好，但剛綁好沒多久，娃娃阿姨又掉下來了。 我剛才沒綁緊嗎？我再一次把娃娃阿姨撿起來，這時我突然發現公車的路線不太對勁。 明明前面沒有站牌，整台車卻以一種奇怪的角度，直接跨越車道開向路邊。 這時，坐在最前面的學生開始驚呼：「喂！司機大叔的樣子看起來怪怪的！」 我趕緊跟其他學生跑到前面一看，發現司機大叔的表情十分痛苦，他緊咬住牙齒，一手按住胸口，另一手努力控制方向盤，試著把公車安全停到路邊。 司機大叔的心臟病發作了！意識到這一點時，我們全都嚇壞了，但又不知道能做什麼。 眼看公車就要撞上路邊的店面，司機大叔這時終於控制住公車，把車子安全停了下來。 同時，他整個人也失去力氣，上半身往前一倒，趴在了方向盤上。 「快點叫救護車！」 有人大叫，也有幾個力氣大的男學生把司機大叔從駕駛座拉出來，準備實施心肺復甦術。 「啊……」司機大叔似乎還有最後一絲意識，他微微睜開眼睛，舉起右手朝我伸來，似乎想對我說什麼。 我注意到司機大叔的視線聚焦在我的手上，我這才發現我跑過來的時候，把娃娃阿姨也一起帶過來了。 我很快理解了司機大叔的意思，蹲下來把娃娃阿姨交給他。 「好……這樣就好了……」 一接過娃娃，司機大叔便把娃娃阿姨緊緊抱在胸口，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 每天早上七點，我都會準時到我家前面路口的公車站牌，等公車去學校。 這天早上，一起等公車的學生特別多。 因為大家都知道，這是娃娃公車最後一次行駛了。 等了一段時間，娃娃公車終於出現了，司機大叔坐在我們熟悉的位置上，大聲跟我們打招呼：「各位同學，早安喔！」 只不過，這次除了招呼聲外，他還補上一句提醒：「這是娃娃公車最後一次行駛了，大家記得在車上找到屬於自己的娃娃，可以自己帶回去喔！」 司機大叔上次開車到一半發病後，多虧車上的學生在救護車來之前輪流實施心肺復甦術，讓大叔保住了生命。 但這件事後，客運公司覺得大叔不適合再繼續開車，不過他之前的工作態度獲得公司認可，因此決定讓他留在公司，轉職當行政。 至於車上的娃娃，公司本來準備全部丟掉，是司機大叔提出讓他再開最後一趟，讓乘客們能把自己的娃娃帶回家。 換我上車時，司機大叔認出了我，說：「啊……是你啊，上次謝謝你。」 「我昏倒之前，還好你把那個娃娃拿過來……那個時候我感覺到，她好像真的就在我身邊。」司機大叔苦笑了一下，說：「她還一直在罵我，叫我不能那麼快去找她。」 想到上次的事情，我也笑了出來，說：「大叔，我們還是謝謝娃娃阿姨吧。」 我想起當時娃娃阿姨一直掉下來的畫面，一定是阿姨有預感大叔要發病了，才不斷提醒我，要我把她帶到他身邊吧。 至於車上的娃娃，讓每個娃娃都能找到自己的家，相信這也是娃娃阿姨最想看到的結局吧。 ============== ----- Sent from JPTT on my Motorola edge 50 pro. -- 大家好，我是阿攤。 鬧鬼的路邊攤：http://batan.pixnet.net/blog 鬼話連篇路邊攤：https://www.facebook.com/scarycomi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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