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許多人來說，年假總是過的特別快，但如果跟我一樣是餐飲服務業的話就會覺得沒什麼差，過年期間店裡反而變得更忙，我除夕那天也忙到很晚才回家，當家裡最後一個吃年夜飯的人。 初三那天，我下班回到家裡，大哥一家人也剛回家，從初一開始，大哥就帶著妻子跟女兒到處拜年遊玩，他們今天也不知道去哪玩了吧。 我回房間換下上班的制服，再回到客廳時，大哥的八歲女兒小靜正在桌上把玩一具模型人偶，我的目光頓時被那模型所吸引，因為那模型實在製作的太漂亮了。 那是一具身穿和服的少女模型，看起來像是動畫中的角色，她身上穿著一件精緻的緋紅和服，身材纖細，肌膚白皙宛如陶瓷，一頭長髮漆黑如墨，每個細節都做的很漂亮，尤其眼睛做的極為細緻，紅色的瞳孔閃閃發光，彷彿真的擁有靈魂。 我坐到小靜旁邊，問：「這是什麼？是爸爸買給妳的嗎？」 「不是，」小靜整理著人偶的長髮，一邊說：「是親戚哥哥送給我的。」 「哥哥？」我們親戚裡有一堆堂哥表哥，不知道是哪一個送的？ 「是孟傑表哥啦，」大哥這時從廚房走出來，說：「我們今天去大姨家拜年，那模型是孟傑送她的。」 「孟傑表哥？他會送模型給小朋友？真是稀奇。」我驚訝地說，因為孟傑表哥跟親戚小孩之間的紛爭在家族裡可是出了名的。 孟傑表哥大我十歲，是很厲害的動畫師，他年輕時在日本住過一段時間，還接過好幾部日本動畫的原畫創作，同時也是很資深的玩具模型收藏家，從以前的《萬能麥斯》、《黑豹鬥士》到這幾年的《鬼滅之刃》、《葬送的芙莉蓮》等等模型他都有收藏，大姨家裡有個房間就是他的模型展示間。 只是一到過年，他的惡夢就降臨了，有些親戚的小孩一到大姨家，看到表哥的展示櫃後就會吵著要拿出來玩，而模型到了他們手裡通常是非死即傷，表哥只好把展示間的門鎖起來，不讓任何人進去。 就在前幾年，孟傑表哥出國去玩的時候，大姨心軟無法拒絕小朋友的要求，竟然擅自拿鑰匙打開展示間的門，讓小朋友把模型拿出來玩，結果其中一個模型就這樣摔到地上面目全非了。 孟傑表哥回國後很生氣，因為對方家長的態度一直是「都是親戚，弄壞玩具而已幹嘛小題大作」，想說賠錢就算了，結果對方一聽到那模型的價格，馬上反悔說不賠了，甚至懷疑表哥是在趁機敲詐，最後是在大姨的溝通協調下，孟傑表哥才同意對方用半價賠償。 這件事之後，孟傑表哥跟家族親戚間的感情就降到了冰點，展示間更是被他徹底封鎖，只有他有鑰匙，其他人都不能進去。 但是今年，他竟然把模型送給小朋友了？ 「孟傑表哥他捨得嗎？」我問。 「有什麼好捨不得的？他這次準備了好幾個一模一樣的和服少女模型，都是要送給小孩子的。」大哥在小靜旁邊坐下來，看著那具模型說：「孟傑跟孩子們說，要先答應他會好好珍惜，這樣才可以收下模型，我想應該是便宜貨吧？」 原來如此，與其讓小孩子傷害重要的收藏，不如買些普通模型來打發他們，這樣就皆大歡喜了。 但是看這模型精緻的外表，感覺並不便宜呀，而且我沒看過這個和服少女，不知道她是哪部動畫裡的角色？看包裝盒的話就能知道了吧？ 我問大哥包裝在哪裡？大哥卻說沒有包裝，孟傑表哥是直接把模型從房間裡拿出來送給小靜的。 竟然沒有包裝，這角色也太神秘了吧…… 不過看得出來小靜很喜歡這個模型，她把模型放在床頭櫃上當成自己的好朋友，家裡沒有專業的模型清潔工具，但小靜每天還是會細心清掉她身上的灰塵、整理她的頭髮跟和服。 小靜信守跟孟傑表哥的承諾，真的很珍惜這個模型。 ****** 年假結束後，大家陸續開工回去上班，不過我沒什麼感覺，過年的人潮過去後，對餐飲業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 開工第一天店裡的客人不多，就在我覺得終於能輕鬆一點的時候，整間店突然開始搖晃起來。 「是地震嗎？」我看向旁邊的同事。 同事點點頭，一臉鎮定：「嗯，是地震。」 「喔，又是地震啊。」我說。 明明整間店都在搖，我跟同事卻沒有逃跑，只是扶著貨架上的東西避免它掉下來，幾名客人也冷靜地待在座位上，這次地震還沒有大到要馬上逃跑的地步，從嘉義那一連串地震之後，大家似乎就習慣這種地震強度了。 地震很快就過去了，新聞也沒看到什麼災情，我本來以為只是普通的小地震，沒想到一個小時後，大哥突然打了一通電話給我。 「你今天晚上可以幫我去安親班接小靜嗎？」大哥在電話中說。 「可以啊，我今天沒上晚班，大哥你臨時有事嗎？」 「我手骨折了，暫時沒辦法開車。」 「骨折？怎麼會？」我很快想到剛才的地震，問：「是地震造成的嗎？」 「我也不知道啊……」 聽起來很莫名其妙，但大哥竟然不知道他的手是怎麼骨折的，地震發生的時候，他一直坐在辦公座位上沒有動，地震結束後，他突然覺得手臂一陣劇痛，甚至無法抬起來打字，他趕緊到醫院照X光檢查，發現右手臂竟然骨折了。 「抱歉，這幾天可能要請你幫忙了……」大哥不好意思地說。 「沒關係，我下班後就去接小靜。」我說，反正我很習慣陪小靜一起玩，比起在店裡大吵大鬧的小孩子，小靜根本就是天使。 那天晚上，我載小靜回到家，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房間放書包，然後跟模型說「我回來了」，沒想到小靜回到房間後就發出一聲驚叫。 我以為有蟑螂，便拿著拖鞋跑進房間，這才發現小靜驚叫的原因不是蟑螂，而是那具和服少女模型。 可能是被白天的地震震倒的，模型從床頭櫃摔到地上，右手斷掉了。 小靜把模型從地上撿起來，同時撿起斷掉的右手，眼看就要哭出來了。 「別哭，叔叔幫妳修好。」我急忙安慰小靜，然後用強力膠把斷掉的右手黏回去。 把手接回去後，小靜才忍住眼淚沒哭出來，雖然黏著的痕跡很明顯，不過用和服遮起來的話就看不到了。 不久後，大哥右手包著石膏回來了，看著這幅畫面，我越想越不對勁，一個人的手不可能莫名其妙就骨折，加上模型斷掉的剛好也是右手，這未免太剛好了吧？ 我看著那和服少女的眼睛，那亮紅色的瞳孔一開始看還覺得很漂亮，現在卻越看越覺得詭異。 孟傑表哥跟孩子們說過，要答應他會好好珍惜，這樣才可以收下模型，該不會他把這模型送給孩子的用意是…… ****** 二月中旬的週休假日，我去了大姨家一趟，孟傑表哥很歡迎我來，他知道我很喜歡看動畫，我們兩人之前也很常聊動畫的話題。 他帶我去模型展示間參觀，一邊說著最近又入手了哪些模型，每次跟他聊到模型，他總會兩眼發光，毫無保留地跟我分享。 我看了一下櫃子裡擺放的模型，說：「沒有看到那個呢。」 「哪個？」孟傑表哥顯然還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就是那個啊，」我意有所指地說：「過年的時候，你送給小靜的和服少女模型，大哥說你還準備了好幾個來送給其他小朋友，那是什麼動畫的角色啊？」 「那個啊……沒什麼啦，那部作品很冷門，你應該沒聽過。」 孟傑表哥迂迴回答，沒有正面回應，不過這也在我的預料中。 「你說的沒錯，那作品確實很冷門，時間也很久了，在台灣沒多少人知道，甚至根本沒播出過，不過日本那邊還是能查到一些資料，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個角色來自哪裡。」 「是嗎？」孟傑表哥看著櫃子裡的模型，敷衍地回答。 「這部動畫在電視上播出幾集，就有家長反應劇情太過黑暗而改到深夜時段播出，後來更傳出有原作畫師自殺的消息，讓整部動畫被迫中斷，沒有再播出過了……然後我在資料上看到了，原畫師裡面有表哥你的名字。」 我盯著孟傑表哥，而他只是看著展示櫃裡的模型，或許他已經知道我這次來的意圖了吧。 「表哥，你以前在日本的時候，曾經參與過這部動畫的製作吧？你把那些模型送給孩子們，是為了什麼？」 「什麼意思？你覺得我別有目的？」 「我就是為了問清楚才來找你的，像這樣少見的模型應該很珍貴才對，你為什麼會送給他們？這怎麼想都有問題。」 「嗯……」孟傑表哥的眼神終於從展示櫃上移開，他低下頭盯著地面，說：「你知道那部動畫的劇情在演什麼嗎？」 我搖了搖頭。 「那部動畫裡，主角從小到大一直被欺負霸凌，後來他無意中在破舊神社裡救下一個被世人遺忘的神明，那神明變成了主角的守護神，之後只要有人想攻擊主角，守護神就會出來擋住那些攻擊，並把傷口跟痛楚轉移到施暴者最愛的人身上。」 「主角於是開始報仇，他要讓那些施暴者知道自己的錯誤，他回去找那些施暴者，挑釁他們、讓他們再次傷害自己……他要藉由那些人的手，讓他們傷害自己最愛的人，每個人都有愛的人，傷害別人的話，自己愛的人也會受到傷害，這部作品就是在說這樣的故事。」 「那個和服少女，就是動畫中的守護神角色？」我說。 「沒錯，我們團隊的一位畫師自殺後，本來要推出的模型也變成不祥的象徵，成品被全面銷毀，不會在市面上推出，不過那位自殺的畫師已經提早拿到了。」 表哥抬起頭來看著我，臉上露出一絲慘淡的苦笑，說：「他是我的好朋友，真的很可惜，他對這部作品很有信心，這個少女也是他最喜歡的角色，連他死的時候，也是這些模型陪在他的身邊……」 「什麼？」我驚愕不已，這些模型原來是那位自殺畫師的遺物嗎？ 但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這時我已經知道表哥的真正目的了，他做出了跟主角一樣的選擇，這些模型就是他的復仇計劃。 這些模型身上不只有原作守護神的象徵，還有那位自殺畫師的怨念。 那些收下模型的孩子，他們若不珍惜模型，反而把模型弄壞的話，同樣的傷害就會轉移到他們愛的大人，也就是父母身上，大哥就是這樣才突然骨折的。 我忍不住問：「表哥……你這樣做，真的對嗎？」 「哪裡不對了？如果不懂得珍惜，就不該收下那個模型，更不該亂碰別人的東西！」 孟傑表哥加重語氣，眼神中更透露出巨石般的堅定。 「不是每個壞掉的東西都能用錢來賠償，我不怪那些小孩，他們可能不懂，但那些大人應該是最清楚的才對！」 看著表哥堅定的眼神，我知道誰都無法改變他的想法了。 或許，等我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叫大哥幫小靜買個收納櫃，把那個模型好好保護起來吧…… =========== ----- Sent from JPTT on my Motorola edge 50 pro. -- 大家好，我是阿攤。 鬧鬼的路邊攤：http://batan.pixnet.net/blog 鬼話連篇路邊攤：https://www.facebook.com/scarycomi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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