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先生身上的事情，還有很多細節沒有被告知吧。」 這麼向神主說著的，是一個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少年。在他的左右兩側分別坐著我和一個看似他監護人的長髮男子。至於為什麼會變成這種情況，就要從上禮拜說起。 上禮拜五晚上，也就是下班之後，我抱持著試試看的心情和後輩給我的名片上的人聯絡——結果莫名其妙地，變成要帶這兩個人回老家的事態。 我原本是和名片上的男子約在隔天下午到咖啡廳見面商討，男子卻一見面就嘖了一聲，打電話叫那個少年過來。自我介紹過後，我得知了男子的名字叫晴，少年則說叫他小日就OK，好像說這是爺爺幫他取的暱稱他很喜歡之類的。 總而言之，我把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給我名片的後輩這些情況都向這兩人講了，一開始晴先生還想不起後輩是哪位，直到我告訴他後輩的名字是森山時他才想起來。小日好像也認識後輩，很關心地問我「森山先生的酒還在嗎」之類的，但我沒和後輩聊那麼多所以只能跟他說我不清楚他在問什麼。 呃，扯遠了。回正題上。在聽完我的經歷後，晴先生擺出了困擾的表情一言不發，小日則是在嘴角還沾著巧克力的情況下一口答應說要幫我的忙——不得不說我對這個情形還是有點不安的，畢竟原本被後輩打包票不是詐欺師的晴先生不說話，而小日又看起來不太可靠。 所以我只能試探性地問一下：「那個、如果說你們願意幫忙的話，應該是要收費的吧？大概多少錢？」 要是獅子大開口那就有九成九是詐欺。抱著這樣的心情我問出的問題，得到的回答是： 「欸？好難得遇到會主動問要收多少錢的人喔。佐藤先生人真好。」 「……一看到你我就知道，這件案子是最不划算的那種。」 一臉天真咬著叉子的小日和一臉厭煩嫌惡的晴先生先是分別這麼說，接著十分默契地異口同聲： 「「這種案子是不能收錢的。」」 一大一小的兩人如是說。這讓我愣了好半晌沒辦法回應。 最後，聽他們的說法是，要解決這件事情必須回到當地才能了結，所以要我找個允許的時間帶他們回老家一趟。我思考過後覺得能早點解決就早點，直接和他們約了下周末的時間搭車回家。 這就是一開始的畫面產生的緣由。 因為我有事先打電話和神主說明一下大致的情形，因此我們抵達神社時神主並沒有太驚訝。只是我有發現到，神主在聽完晴先生跟小日的來意時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而對於小日開門見山的問話，神主沉默一陣子後才低下頭說「是的」，說完還俯身貼地的朝我謝罪——當時我們被神主帶進了神社內供奉神明的本殿裡，神主一彎腰，我的目光就對上了在他後方蓋著神明的簾幕。明明應該是個會讓人緊張的時刻，我卻莫名地感到一股安心與懷念。 「即使佐藤先生您不想原諒神主也是沒有問題的喔。」在我還搞不懂神主為什麼要向我道歉的時候，小日就先轉頭對我說道。 我一頭霧水地回問：「但，本來就是我擅自跑進去的錯啊……神主沒有必要對我道歉吧？」 「佐藤先生你固然是在『擅闖封鎖的房子』這點做錯了，可是即使是不可抗力，神主將他應負的責任推到你身上、還沒有先向你解釋清楚，這點也是不可忽視的錯。」 「責任？」 「這就讓我來說明吧。」滿臉歉疚的神主聽到我的問話後，先起身鞠了個躬才說下去：「我……我們石場家，是從富豪石橋家分出來的一派。」 以這句話為開頭，神主講起了流傳下來的故事中被省略掉的部份。 傳言中的富豪——石橋，為了讓家系能繼續興盛下去，不知道從哪裡聽來了「製造神明的方法」，試圖把自己的女兒做成庇佑後代子孫的神明。如何製造的方法在他女兒過世的當下他便認為失敗而沒有流傳下來，然而問題出在他似乎沒有完全失敗。 在他遺留下來的空屋開始頻繁作祟時，石橋家的後代才終於派人來調查情況，最後由現在成為神主的石場家得出了結論：未滿七歲的孩子通常是還有神明保佑著，以至於在父親胡亂的儀式中早夭的小女孩被神明垂憐，獲得了所謂的神格。 而小女孩作為人的部份，則被留在她疼愛的人偶中。也就是說，我當時只是遇到一個想要我陪她玩的小女孩罷了。 「——雖然只要陪她玩就會被消失啦。」小日在我做出這個結論時補充了一句。就他的說法，小女孩似乎不知道願意陪她「玩」的人會被她帶走這件事……這該說小孩子就是任性嗎。 然後之所以會在打算拆除房子時發生地震，似乎就是因為那棟房子屬於「神」的領域。換言之—— 「附在我身上的……嚴格說來是神明？」 我驚愕地問道。接著得到了合共三人的點頭同意。 「那護身符、還有讓我倒楣的那些『作祟』……」 「——真的很抱歉。」 神主又再次九十度鞠躬的謝罪了。 簡單來說，石場家之所以會是神主的原因，是因為他們代代在這所神社透過某些方式，供養著在大屋裡小女孩成為神的部份。 但是在我闖進去之後，小女孩附在了我身上，通過「除靈」除去她「人類」的部份後，神主便透過護身符維持著這種供養的關係。而照神主的說法，這其實應該是他們家系的人有朝一日必須去做的事。 「畢竟再怎麼弱小，神格還是擺在那。」一直沒說話的晴先生語帶不屑地開口：「其他的浮游靈、作惡的妖怪之類的，看到有這麼弱小的神明當然會出手搶奪。」 搶奪的方式自然就是要附身者——也就是我的命。 「我明白了。」聽完完整的故事，我終於能回答小日對我提的那個問題了：「我不介意……這麼說是假的。但我認為還是我先耍蠢的問題比較大，所以我選擇原諒神主對我的隱瞞。」 雖然我倒楣了幾次，不過想想也都過去了，反正人還活著好像也不用再計較那麼多。何況現在最重要的還是：「這個附身應該有解決的辦法吧？」我對小日說。 只是這次小日的視線沒有看著我，而是對著我肩膀以上的「什麼」笑著說： 「佐藤先生真的是個好人，您也是這樣才選擇他的吧。」 後來我被小日帶到神社的鳥居前，他先叫晴先生用好幾張符咒綑住了我和他牽住的手，接著帶我繞著鳥居的外圍走，一連繞了49圈，他才從鳥居的正中間穿過，走上外頭的參道。 就在他帶我穿過鳥居的同時，我也感覺有「什麼」從我身上消失、上升到了遙遠的高處。隨之湧上心頭的是一股沒來由的寂寞跟感謝——等回過神來，我才發現我流下了兩行淚。 代替做完「儀式」就睏得不行、直接原地昏睡的小日跟我講解後續的是晴先生。十二月底的氣溫實在很冷，所以晴先生是把小日背到神主家裡才開始說的。看他熟練的樣子，這種情形大概發生過無數次了吧。 晴先生說，這麼一來，不是透過信仰產生的神格就回歸了祂應該回去的地方，我也不再會遇到想要搶奪神格而被浮游靈等物「作祟」的事情了。 只是對神社來說，失去了「神明」便等同於面臨廢社的情況。「你們打算怎麼辦？」他問著剛才也一起聽完來龍去脈的神主、神主之妻及還不確定是誰會繼承衣缽的一對子女。 看著開始討論起我不明白的世界的晴先生及神主一家，我的心思還是飄向了外頭的鳥居。 我好似聽到逐漸昏黃的天空下，傳來了母親呼喊在外玩了一天的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響。 Fin. \完結/ 感謝在上篇推文的大家(′艸`) 沒意外下一篇會來補後輩森山先生的坑，希望自己不會拖太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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