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少不宜，斟酌觀看 本篇開頭接續 供奉之軍:尾聲 是說，夢中相見的三環三線都通車了，供奉這禮拜也該一週雙更了^^ Ψ 1988年赤潮來襲，在給正道當頭棒喝的「攻陷萬鎮塔」中，群魔亂舞推倒了華家雄霸陰陽 界的象徵機構，獄中千鬼百怪與無數邪魔重返人間，紛紛落草上梁山投赤傘。在萬鎮塔淪 陷時有虎嘯聲、有哨聲還有槍聲，而更多的還是雨聲。 1988年那天的雨淅淅瀝瀝下不停，侯浩平從沒忘記那一天，他死去那一天。 碰！ 好大一聲槍聲傳來時，整座監獄像被翻了過來，對他這計畫局外人來說，暴動發生就是一 瞬間的事，18年前赤傘集團妖魔鬼怪裡應外合劫獄，屠殺獄卒讓大量犯人逃亡，也包含了 乙二舍房的編號113侯浩平。當牢房門被獸爪扯爛成一片廢鐵，同房的虎姑婆領一批鬼怪 跟來襲的赤練蛇逃出時，也宣告他獲得自由。 －－阿胭死後依然願賭服輸，償還火車上輸給大飛「救弟子」的賭局。 －－大飛早就料到，三界法庭再怎麼玩也玩不過華烜騰，得另闢蹊徑。 可侯浩平當時只癱軟在地，一動也不動，直到那持槍老者來到他旁邊輕喚：「小猴子、小 猴子，快走啊！」，他看不見任何東西，脖子下沒有一吋肌肉有反應，但能聽出老邁滄桑 的嗓音是師父，是大飛這下流師父來救弟子，卻更讓他崩潰。 重逢師父的侯浩平大慟嘶啞道：「走？要走去哪，我這樣要走去哪呀？」 侯浩平趴在地上像條蚯蚓瘋狂扭動、蠕動，對披上紅袍混入赤傘軍的師父悲泣，「把我手 指還我、還有腳趾、膝蓋，還有我的天眼通啊啊……」 「是甚麼人幹的！」 燭光搖曳，大飛看清眼前殘缺不全、幾乎被削成人棍的弟子，悲愴的怒吼響徹萬鎮塔，師 父在他面前從沒那麼憤怒過，可惜侯浩平看不到，他眼前只有一片黑。 甚麼人幹的？ 在萬鎮塔這問題毫無意義，太多了，他手腳指頭是被虎姑婆凹斷，一根根當花生米吃光； 雙腿膝蓋被好幾個獄卒輪流打折，甚至算不清動過手的有幾人；雙眼則忘記是哪一天醒來 就再也看不見，誰幹得都不曉得，形同廢人的他就算被救出也是一場惘然。讓又想起洛玉 芳的阿公，萬鎮塔一旦待過沒人可完好如初。 哈哈，那怕你不是人。 「不怕、不要怕，有師父在、師父會治好你，我們回宮裡師父會治好你的！」 大飛老淚縱橫，哭喊得好大聲，大聲到蓋過當時失控如戰場的監獄。因為老人自己也知道 不可能，侯浩平當然更清楚－－陰陽界不存在甚麼咒能讓失去的手腳跟眼睛長回來，除了 那個被正道絕對禁止，最不容許存在、傷天害理的邪咒。 胭脂裳。 「走、走，我們回宮裡、回家……」大飛輕輕抱起他，像小時候那樣。 師父身上的老人臭酸味依舊，只是牢房待久，此時聞來簡直是芳香撲鼻。他還嗅到鱔魚意 麵的濃烈香菜味，那本來師父提來要慶祝他越獄的家鄉味、家的味。侯浩平咬緊牙關，淚 水浸濕兩顆深遂窟窿，「不、我不要，我不要這樣回去……」 －－不要，我侯浩平不要這樣的後半生。 他清楚這殘廢身子出去不過是拖累妻子、孩子還有師門，「師父，殺了我！」 「你黑白講甚麼！」 師父佝僂身子一震，他一定知道侯浩平想幹嘛，因為大飛是最愛最懂他的人。 1988年他苦苦哀求大飛讓他重生，求師父殺了他，讓孤魂潛入樂園。對的，沒有人逼他， 甚至根本沒有人這樣計畫過，這計畫就靈光一閃，閃過小猴子滿是絕望的腦中，才一閃過 他就想立刻付諸實行，「殺了我，我要當鬼、當紅衣鬼，這樣就可去顛覆樂園哈哈，搞垮 他們，這樣就也是正修，師父幫幫我。」 －－幫幫我，現在的小猴子連自殺都做不到。 －－只要未來顛覆掉樂園，就還算是正道吧？ 大飛一開始當然反對，可始終熬不過這最任性、最寵愛的弟子，老人也不忍心看25歲的孩 子就這樣過後半生，像一隻殘廢的小老鼠偷偷摸摸躲著華烜騰。 碰！ 六御銃殺槍的巨響迴盪在萬鎮塔裡久久不散。 「我會成為天下第一修士，在登天宮羽化成仙！」 侯浩平死前想起1979年夏天，在七星墜地儀式上對三清道祖發下豪語，要得道成仙去改變 一切不公不義。結果還沒成仙先當鬼了，這陰陽界真是夠爛的。也終於曉得大飛給老婆的 神諭，那一首〈侯冰潔求夫妻姻緣〉千真萬確： 浩浩江流轉眼空 飛霜六月未冰融 而君海誓今安在 不覓成仙卻衣紅 我出生南海登天宮，6歲奉三清、8歲跟大飛學道術、10歲讀驅魔學院、16歲列「凡塵七墜 星」誓當捍衛陰陽界的正修。24歲啷噹入獄判刑38年，隔年在萬鎮塔劫獄中遭一槍擊斃， 得年25歲，成孤魂野鬼流連人間，輾轉到東方披紅衣進樂園。 大飛是知道這一切的人，他接收侯浩平的情報來監控樂園。那或許是他一輩子最後悔的決 定之一，可老人當年真不捨得這小弟子，也才知道再活一次多誘惑人？不只是凡人俗鬼， 竟然連追求得道成仙的大神通都難以把持住。 二代宮主于英雄知道樂園有人潛伏，接受大飛回傳的情報，但不曉得這潛伏者就是他小師 弟，要是知道一定反對到底，浪花真人的道德潔癖病入膏肓，大概會痛斥：「在我的民主 修界，不准有那麼骯髒、醜陋的事情發生！」 最後知曉者是洛玉芳，她收留成野鬼的老友，還幫他竄改假身份，一路護著他在鬼中爬升 ，但她對侯浩平臥底任務渾然不知，只知道他當時憤恨地控訴：「甚麼狗屁倒灶正道，我 恨他們。恨這慘無人道的陰陽界！」 「既然憎恨就將之推翻，在以革命為志的花團下解放它吧！」 在紅衣媽祖庇護下，侯浩平潛入樂園並慢慢接近其核心，一入又是十來年。 直到今天2006年9月12日，L大廈48樓VIP室裡，大難臨頭。 「嫖、嫖仙哥，救我！」 有華的滄桑老臉像被砸爛的奶油蛋糕，多年陰修毀於一旦，那是吸好多活人精氣才練出的 肉身，老鬼大聲慘叫向侯浩平求援，薔薇不為所動直勾勾瞧他，他口乾舌燥過了好幾十秒 才回應魘魔：「我不清楚，有人臥底的事，我不清楚。」 侯浩平沒說謊，他是登天宮的臥底，可不曉得最擅此道的屬華家軍。在過去秩序會年代， 華烜騰的眼線滿布天下，連鄭江凝納個妾都逃不過其監控就可想而知，軍隊擅撒錢收買野 鬼，允諾照顧家人與後代、無遺族也可由華園統一供奉牌位，有不少好處又能重獲新生， 對很多不想投胎的鬼非常有誘惑力。 可一旦暴露就是魂飛魄散，任何臥底都是殊途同歸。 「有華、有華，原來這麼有深意，還他媽的給我暗示了都沒發現。」 薔薇展顏而笑，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玩弄手中的碎玻璃「嘎吱、嘎吱」，拍拍手要紅衣 媽祖停住刑求，輕輕問：「小仙，你死多久了？」 「仙哥，我不想死嗚嗚嗚嗚，我兒子、我兒子還沒考上醫科……」 耳聽垂死呻吟，侯浩平謹慎以對，他知道今晚一不小心下場就這樣，「18年。」 薔薇吃吃媚笑，又問：「一個月叫幾次雞？」 侯浩平渾身發冷如被投入冰泉，一下難以啟齒，「七、八、啊不，大概十……」 「我上次看到你叫的雞，穿白色小可愛跟牛仔熱褲那一個，記得嗎？隔天從賓館出來精神 抖擻呢！」薔薇的笑容如一根針，一下刺在侯浩平心臟上，好像在告訴他：「你一舉一動 我都很清楚唷，不要對我隱瞞任何事情。」 侯浩平狂點頭掩飾不安，嘿嘿苦笑，「是啊、是啊，我那天肚子不餓。」 「肚子不餓，下面卻很飢渴？」 大嫖仙愛找外送茶與援交妹不是新聞，但他其實只花錢甚麼都沒做，18年只修出一顆腦袋 跟一對手，用來遮掩的酒紅長紅風衣下甚麼都沒有，召妓過夜不過就只接吻吸一點點精氣 ，非常少量，夠鬼活下去別消散的量；女人睡一覺就可以補足的量，僅此而已。相比很多 殘忍的邪鬼把妓女當成外送餐點，隔天還頂著被吸成人乾的臉孔出來，侯浩平至今根本沒 強吸精氣害死過任何人。因為他相信自己是正道。 所以阿仙永遠看起來都很累、很憔悴，像隨時要斷氣，因為他從沒吃飽喝足過。 「小仙，誰當叛徒就是破壞革命，是絕對不可原諒的。」薔薇笑容登時消失，一把將碎玻 璃連同酒瓶酒杯「嘩啦」一聲掃落在地，咄咄逼人。 「誰在解放戰爭中有所猶豫、縱放敵人、拖累志士們，都是叛徒！」 一條長滿倒鉤的荊棘如毒蛇竄出捲住侯浩平的長風衣，「唰」地一抽掉出兩件東西，分別 是一只新樂園牌紅白相間的煙盒；還有一條多摩君鑰匙圈，是昨夜滅赤上人捏碎侯穎寶劍 時撂下，剛被他偷偷拾起，袖中兩把手指虎也「噹、噹」墜落。 「薔薇大人，請放過阿仙！」 一直安靜在旁的洛玉芳倏忽衝上前，想也不想就空手握住荊棘，頓時黑血溢滿指縫但她一 聲痛都不吭，阿芳知道魘魔在責怪昨晚作戰不利，她想將罪責攬上身，惶惶恐恐道：「阿 仙是我招募來的，我是他直屬上司，您要責罰就罰我吧。」 薔薇挑起柳眉，手中荊棘鞭子收縮得更緊，「這事與你無關……」 洛玉芳含著淚水，用沾滿血汙雙手硬是扯開侯浩平的風衣，他大驚失色露出空盪盪甚麼都 沒有的內裏，阿芳滿臉焦急，苦苦求情：「大人，是我這些年縱容他，放縱他不修陽身導 致修為薄弱，剛遇到反革命份子時才會游移不決、才會貪生怕死，我求求您，再給他一個 機會、再給他一個機會、再給他一個機會……」 紅衣媽祖「咚」一聲跪地向薔薇哀求，扯著侯浩平衣襬要他一起下跪，但他腦中一片混亂 ，看到驚慌失措的老友，內心波動不止。此刻才曉得：阿芳原來早知道自己根本都不吸乾 活人、也不是真正愛嫖，不禁動容她這些年的所作所為。 「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過阿仙！」紅衣媽祖聲淚俱下。 鞭「嚓」一聲掃過洛玉芳臉龐，媽祖的珠簾王冠劈哩啪啦跌落在地，多年未示人的面目頓 時血肉模糊，侯浩平見狀一陣頭暈目眩，眼前忽閃過好多年前，16歲在師專校門重逢的阿 芳，標準耳上一公分，瀏海夾往一旁露出飽滿潔白的額頭。 －－我侯浩平啊、一年丁班坐你前面的侯浩平，常拿掃把扮齊天大聖那個！ －－他很憤怒，憤怒自己為何還是這麼沒用。 「給我記好，沒有下一次。」 聽魘魔終於肯饒過老友，面目全非的洛玉芳叩首連連，薔薇看向眼中壓抑住熊熊怒火的侯 浩平，格格發笑：「我會原諒你，因為以後小仙不會再背叛樂園。」 薔薇雙眼圓睜，與之對上眼的侯浩平霎時像觸電頭痛欲裂，眼前一片煞白，張嘴「啊、啊 、啊！」慘呼幾聲後就癱倒在地，腦袋瓜左搖右晃，猛然抽搐宛若被雷擊一般。 「你們聽過華胥之夢嗎？」 洛玉芳驚疑不定，忙問：「可是，大人上次對鄭海納施咒，不是失敗了？」 「他不算啦，海老爹這硬骨頭很難控制，可是你的朋友就不一定囉。」 傳聞上古時代，黃帝曾夢遊至傳說中的理想鄉「華胥國」，習得治理天下之道。 薔薇的「華胥」就是將中咒者的現實與夢境完全顛倒，陷入「夢遊」狀態讓施咒者控制。 她曾在里和村地牢拿供品們實驗無數次，其終極目就是操控海老爹！ 其實這些年陰陽界一直存在一謎團－－大神通者如：大飛、滅赤上人、門王玉蘭等都是越 老越強，修為隨年月逐漸邁向巔峰，可為何只有海老爹越活越回去？1959年大戰血姬似乎 是他的至高點，之後越來越走下坡，到1996年里和村事變時竟只能喚出一顆龍頭嚇人，最 後狼狽不敵，束手就擒遭囚於土地廟地牢。 深究這謎團就因：龍都是喝血的，真龍特別愛吸食自願供奉者的血，還會一口氣吸乾殆盡 。就因鄭海納不願搾血喚真龍，一輩子只用當年李子喬犧牲的，才會每況愈下。老實說依 他的家族光環要讓信徒或弟子捐血輕而易舉，但他就是固執，就是硬骨頭一路走到黑、走 到鄭家毀於一旦，雖說鄭澤生是鄭海納的養子，其實父子個性像極還以為是遺傳。 如果能用華胥之夢控制海老爹，里和村又有取之不盡的供品鮮血能奉龍，由薔薇控制絕對 能畫出一尾不下血姬翱翔的大惡龍，可惜事與願違，十年研究未果。 夢咒．華胥 「住手啊！」 阿仙終究不是海老爹，他雙手抱頭掙扎，像死命反抗被套上韁繩的野獸，嗚呼大吼到雙眼 一翻徹底昏厥，昏過去半响後再慢慢爬起身，一言不發，時不時會打起鼾，闔起眼卻站得 直挺挺，竟像野馬一樣站立睡去。 「好，決定了，等等如果登天宮沒宣布取消明天的『大會』，就由小仙動手，宰了大飛。 」薔薇笑顏凝視闔眼立正的阿仙，打了個響指，「現在先磨磨刀吧！」 「鏗鏘」一聲，夢遊男鬼聽令戴好黝黑發亮的手指虎，毫無意識將多摩君鑰匙圈一腳踩爛 ，跨步走向奄奄一息的有華，老鬼顫抖淚流滿面，絕望大喊：「仙哥、嫖仙哥不、不要， 我想看我兒子、我兒子會上醫學院啊！」 啊啊啊啊啊！ 鐵鑄的鋒利指尖摜入有華髒兮兮的額頭，左右開弓一下接一下，腦袋瓜都被砸成一顆血葫 蘆依然不停手，只要沒有新指令，「華胥者」會執行命令到天涯海角。侯浩平徹底被打造 成一台殺人機器，薔薇滿意看向愣愣傻掉的洛玉芳，「吁吁」兩聲嘟起嘴努著地上扁扁的 煙盒，「給他點一支吧，慶祝小仙獲得重生。」 旭日東昇，拉上厚重窗簾的漆黑VIP室中只一點紅星。06:19 Ψ 另一支新樂園牌香菸躺在煙灰缸中靜靜燃燒，點燃後未有人吸上一口。06:31 華園的「地下檔案室」白煙裊裊，矗立在覆滿灰塵案旁的獨臂軍官並無菸癮，歸檔秩序會 50幾年所有宗卷的庫房內絕對禁止煙火，可凡是規矩總有例外。 大清早在檔案室站崗的王一等兵很識相，替睜炯炯獨眼瀏覽卷宗者開了例外，因為小兵清 楚眼前這位四十出頭風華正茂、肩掛四枚楊柳支、漿洗的筆挺藍白軍道袍一絲不苟、有一 張風霜俊臉、不怒自威的男人非一般人，他現在是除主席外最有權勢的軍官－－剛授全境 臨時剿鬼總指揮－－職權等同於華家軍副總司令。 副總司令要在檔案室抽菸，王一兵當然沒多嘴，要拿鞭子抽他可能不敢吭一聲，只能在旁 鞠躬哈腰，再三提醒，「岳指揮，華主席下令……要您去迎賓堂。」 岳指揮官噴氣「嗯」了一聲，沒有理會命令，繼續翻閱王一等兵調閱出的一疊疊陳舊宗卷 ，舊到有一些裝卷紙箱風化破碎、捆卷棉繩鬆脫斷裂、打字機還沒普及前的手寫字跡模糊 不清，全是歷史留下的足跡。一兵在旁一頭霧水，不知道這被部隊視為救世主的男神，一 早來這鳥不生蛋的庫房翻這些骨董幹嘛。 12日清晨，華主席緊急下令駐紮航空市的部隊回首都「勤王」，死到臨頭總司令還是不願 調動最討厭的二兒子，華煌明的部隊鎮守東方；寧願重新啟用第二不討喜的故人子弟，可 西北軍都還沒進城，岳司令先一步獨自上華園，一來就鑽進平常無人問津的檔案庫房視察 ，給了一排檔號瘋狂調卷，鬧得王一兵滿頭大汗。 聽對講機不斷傳來司令部的指示，王一兵只能擦擦汗，吞一吞口水，再次柔聲提醒，「岳 指揮，司令部那、那……要您過去用早飯，主席在等你……」 「這些幫我拉去辦公室。」 藍色拖車上的老卷堆積如山，王一兵瞥了上頭的卷面大都泛黃稀爛，有些40、50年代毛筆 書寫的都難以辨別，還有些黏糊成一團連翻頁都有困難。隨意瞄過大概都是大佛門早期的 抗爭、暴亂與鎮壓有關案件，青一色有「建軍者」華熊老主席的龍飛鳳舞的落款，簽署大 量踩著鮮血踏出的歷史足跡。 「呃，司令部要您立刻去用早飯。」 「最上面的那三卷放我辦公桌上。」 王一兵仰天無語，祈禱長官不要扣他「傳令不周」的帽子禁假才好。他百無聊賴翻閱最上 面三宗相比大佛門還算新的案卷，至少有清晰印刷文字。分別是： 「1979年境南野鬼非法集會併羅剎鬼案」 「1987年八腳鎮厲鬼殺夫併殭屍暴亂案」 「1988年侯上兵通赤傘、顛覆陰陽界案」 烏七糟八的舊案不知有甚麼鬼用途。王一兵慢吞吞拉著拖車搖頭欸聲嘆氣，心中暗罵：「 紅衣鬼都快把北府吃光光了，還翻這些舊案是要衝啥小……」 這些髒卷是臭到能幫忙驅鬼是不是？ 看王一兵吊兒啷噹離去，岳指揮官也不禁憂心歎氣，暗忖，「現在連司令總部的兵也一點 原則都沒辦法把持，這樣的軍隊紀律怎麼能不敗？」 剛剛才問能不能點菸，還沒開始施壓王一兵就立刻找來菸灰缸，放行在滿是宗卷的庫房點 火，完全不合格。華家軍的墮落會讓這一仗會很難打，可說勝算渺茫。 一兵離開後，散發陳舊霉味氣息的庫房內終於只剩一人，在飄滿懸塵的雜亂檔案櫃前，男 人緩緩閉眼獨眼心靜如止水，面容哀戚的英挺軍官不禁喃喃自語。 「阿芳、阿平，抱歉，我來遲了。來得太遲了。」 －－對不起，我的朋友。過了這麼多年才有能力幫你們翻案。 對不起。 還是沒打算去謁見華主席用膳，岳指揮官撫胸垂首替老友們默哀。07:00 Ψ 第三根新樂園牌香菸菸灰如雪飄散，桌上煙盒內只餘最後兩根。07:09 九月清晨格外涼爽，此時汗流浹背的鄭河西喉頭不停鼓動，他有著典型鄭家的大臉，高瘦 體格跟單眼皮。在原木檜木椅上坐立難安，一直欲言又止。 正對面太師椅上的身影模糊不清，叼菸穩坐於煙霧繚繞裡的美艷女人，雖已四十出頭依舊 顯得清新脫俗，好似剛畢業的女大學生，她有洋娃娃般雕刻出的精緻白皙臉孔，鑲一雙水 靈的大眼楚楚動人，眼角標誌人生閱歷的魚尾紋淡淡撩起，若有似無更增添幾分魅力。霧 中的女人此時不知是否在看他，也許是、也許不是，鄭河西不太敢抬頭跟這一位選舉戰神 －－侯冰潔委員－－冰姐四目相對。 每次遇見冰姐她一定在吃菸，不然就是在點菸，無一例外。 嚓！ 冰姐身後滿臉橫肉的是侯伯連，又輕輕替乾媽點著一支，侯冰潔「吁－」一聲呼出一片白 煙，輕笑一聲開始侃侃而談，「我先生很早就染上菸癮，一直都抽這牌子。那時候我懷上 小穎，他怕影響寶寶說要戒菸。記得是他退伍前最後一次休假吧，他在我面前把兩盒存貨 丟進垃圾桶。」，侯冰潔聲音嬌滴滴宛若少女。 鄭河西靜靜聆聽，緊盯高檔檜木桌上一架圓筒「菸槍」，旁邊還置一盞老骨董似的斑斑菸 燈，全是專門抽鴉片用的道具，聽說是登天宮第一代宮主「西來真人」用過的，這幾年被 侯冰潔重新拿出來供奉，大有繼承開山始祖的意味。 可看在這一位「鄭家」傳人眼裡，忍不住感慨陰陽界真是風水輪流轉。 「我先生那時說：『為了孕婦好，侯浩平已正式戒菸！再抽就被赤傘抓去切懶叫！』，你 說好不好笑？」冰姐笑得有些靦腆，打趣道：「要是我知道後來他會發生甚麼事，我當時 一定讓他把兩包都抽完，抽個夠，抽到肺爆炸為止。」 侯冰潔講古時間，鄭河西只能陪笑，「浩平先生是我們道派永遠的英雄。」 「英雄？」冰姐嘆了一口氣，「現在誰是真英雄、誰又是假英雄呢？」 聽冰后意有所指，鄭河西頭低頭不多嘴。他是鄭家遷居南方的旁系，跟鄭澤生同輩，追溯 源頭得喊鄭江凝一聲伯祖父，畫龍家族自古由嫡長子繼承，不過在鄭海納、鄭澤生相繼失 蹤之後，這一分家反活躍於南方，在南12區的「小龍王殿」也是小有名氣，甚至可能在將 成立的「大西部萬教議會」中佔有一席代議修士。 －－今天他爬了個這麼大早來拜訪冰姊，正為此事。 「我老公當時還說，會成為天下第一修士，在登天宮羽化成仙！哈哈！」 大西部版圖自古佛道涇渭分明。道派共主如今無疑是南海登天宮，而登天宮中最兵強馬壯 的派系是侯冰潔的「水濂洞」，可以說只要有水濂洞奧援，擁財力、人力與吸票機之稱的 冰姊支持，鄭河西在南12區這一席就十拿九穩了。 碰！ 身高一米九，煞星似的侯伯連忽然一掌拍上一紙文件，文件的抬頭簡明扼要－－「放棄參 選申明」，內容文情並茂，申請人空格上填好鄭河西三字，就在他目光飄忽不定要開口時 ，冰姐又呼出一大口煙霧，辛辣直噴而來異常嗆鼻。 「阿西啊，我說，你這次別選，支持小穎，五年後侯家全力支持你。」 「冰姐，可這次是于宮主點名我出來選的，這樣怕……不好交代。」鄭河西支支吾吾，「 何況小穎不是才上大學，那又兼當代議修士會不會太、太累？」 籌備多年的陰陽制憲大會，原定於明天13日在登天宮隆重舉辦，這是大西部佛道結盟的歷 史性時刻，其實憲章細節雙方早早談妥，只要兩方首腦－－于英雄與白玉僧－－宣讀條文 過後所有制度就能上路，離更成熟的民主修界只差一步。 憲章內容自然包含：明年最關鍵的「代議修士」職權規定、選舉罷免方法等等遊戲規則的 確立，宣告陰陽界脫離憑神通弱肉強食、大行供奉、寡施恩庇的時代。可這些也只是過場 ，真正風起雲湧的初選名單早在檯面下打成一片，要不是赤傘前幾天突然入侵北府殺得刀 刀見骨，不然這邊戰場的激烈程度不遑多讓。 「她沒有要升學。而且有你鬥相共，就不會太累啦！」冰姐笑得親切可人，設想周到說： 「她選上後你當『天童子』，童子班底由你來找人，也趁機再歷練歷練，五年後風風光光 得道成仙。OK嗎？」 「童子」原指幫神仙倒茶燒水、掃地服侍或看守丹爐者。在于英雄創建的議會中專指代議 修士的助理，天童子便是童子班底的老大，如議員的首席助理。此時站在冰姐後頭人高馬 大，胸口懸滿古銅幣的侯伯連，就是她最倚重的天童子。 「我……」 鄭河西吞嚥一口唾液有些不甘願。這條件不差，但轉念一想如果他選上一樣能安排童子班 底啊，5年後甚至更具優勢，只是他這一次可能就得不到侯家援助。好像看出他的猶豫， 冰姐頓時一臉憂心忡忡，沉聲問：「這次12區誰跟你選？」 「同心壇的楊大少。」冰姐是明知故問。 「威惠宮同心壇姓楊的過去，你不會不知道吧？」 冰姐雙眉緊蹙像他是個對歷史一無所知的小朋友，聲色俱厲道：「同心壇就是華家餘孽， 過去到處給人穿紅衣，當年整侯家他也有一份，現在混進來參選噁心至極，你有把握贏？ 姓楊的一定會用黑香油到處賄賂入冊修士，你能對抗嗎？」 90年代南北分裂後華家與佛、道劃航空市為界，各管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但走得了和尚、 跑不了廟，一些過去喝主席奶水的據點得留下來自尋出路，在于英雄「鬥法禁制」下也得 以和平參加選舉，即使這些鷹犬絕對不討人喜歡，應該沒有一張票才對，偏偏其手中過往 刮來的民脂民膏只要肯拿出來，還是大受歡迎。 鄭河西忽想起小時大飛爺常說：錢才是「供奉－恩庇」最佳答案的老生常談。 「這些小華要是選上，是民主的汙點，對曾被華家荼毒的前輩最嚴重、最嚴重的羞辱，這 些擔子你承擔得起嗎！」 「冰姐，我……」鄭河西一時語塞。 「沒關係，如果這次小穎沒出線，我會要她好好修行，找個機會去斬妖除魔磨練磨練，五 年後再來跟您、或楊大少一較長短。」 冰姐一臉坦然大度像抉擇權都在他，但卻絲毫不給一點討價還價與思考時間。 噹啷！ 一把金光閃閃的手指虎擲上桌，嚇得他打了一個哆嗦。那是一把寫滿驅邪咒文的「仿仙指 」。侯浩平用的寶器現在全南方都認得，每每慶典造勢冰姐都會配戴，告知同胞她是小猴 子的遺孀，請大家記得這些歷史不要重蹈覆轍。而一把把全金打鑄、要價不斐的仿仙指不 僅是水濂洞一派的象徵，也是財源廣進的證明。 「但如果侯家人這一次又有幸出線，從這一把仙指開始，都是你的。」 目不轉睛盯著熠熠生輝的手指虎，鄭河西額頭溢出涔涔汗水。他清楚冰姐言下之意：如他 硬要選不僅得不到她支持，要最後讓同心壇的當選，自己就得承擔所有責任，只怕他那一 間小龍王殿也會保不住；反之，這次乖乖聽話，水濂洞每一年挖不完的砂石、祈不完的福 、繞不完的境、圍不完的標他應該都能分一杯羹。 「阿西，炮口一致對準華家餘孽，登天宮就是一家人，你也會是侯家人。」 1991年南方開展一波波選賢與能，登天宮的候選名單中，領袖浪花真人自然居首位，而第 二把椅就是侯冰潔，展示－－冤獄入罪到萬鎮塔殉道－－侯浩平當年抗華家、不屈於邪鬼 的道派精神。這幾年隨選舉範圍擴大，越來越多信仰據點都跟隨上水濂洞這一塊金字招牌 ，參選名單中往往超過一半都當過冰姐的童子。 「你看，最後一根，姊也留會給你的！」 侯冰潔滿面溫柔將菸輕放到他嘴中，後頭侯伯連則粗魯地伸出大手「嚓」一聲點燃，差一 點點燙到嘴唇嚇得他膽戰心驚。聽話就有得吃，不聽話隨時烈火焚身。 「明年小穎選上，你兒子……他叫甚麼去了，啊啊對，鄭瀟郎就是我的契囝。」 到此鄭河西心一橫，落落大方收下那一把仿仙指，掛上大大的微笑起身與冰姐深深擁抱， 二人互拍肩頭後一塊吞雲吐霧，相視而笑，好似一對感情極佳的姊弟。 「冰姐，真不知該怎麼感謝您提拔！」 錢是「供奉－恩庇」最好的解答，乃至陰陽界和平關鍵，大飛爺果然是先知，不過這歹年 頭，先知不僅孤獨，還要到處擺地攤，現在更慘還會被抓。門王玉蘭前天宣告天下－－要 脅如果不取消13號的制憲大會，今天正午就把先知撕票！ 華家沒理會要脅。佛門也沒回應，全在等道派做決定，畢竟大西部憲章是要兩派共同簽署 ，可鄭河西用膝蓋猜也知道，檯面下準備多年的冰姊當然不想延期，一定堅持舉辦大會， 可是大飛爺對于宮主是亦師亦父，聽說感情格外深厚。 一切就看等等8點登天宮召開的臨時會，決策如何應對擄人勒贖。鄭河西嗅到有一股暴風 雨要來前的潮濕氣息，趕緊鞠躬告退，「多謝冰姐、感恩、感恩！」 侯冰潔再次深深埋入煙霧中，搞定後多說一個字她都懶。 山雨欲來下，鄭河西很怕于英雄會硬要他選，不准退。憂心忡忡離開時只有懷裡沉甸甸仿 仙指的重量讓人稍微安心。他開始思考：撈到油水一定要請工匠雕刻一尊海老爹的「騎龍 神像」壓壓驚，以示正統後也許還能搞點法會擴張一下信眾。 眺望外頭廟宇林立的「平安大街」，這南府最繁華的信仰地，此時點點晨曦撒下，一棟棟 如綴上金箔而朝氣蓬勃的信仰建築，這一條諸神之街金頂輝煌又莊嚴肅穆。 鄭河西捻熄菸屁股時下定決心，一定要在有生之年重建「大龍王殿」，並在這一條最富裕 的大街上佔一席之地，還要他兒子喚真龍重現龍王風采，堵住那些閒言閒語：「老鄭還是 差一點喚不出五爪的啊。」，他開始相信只要有錢一定做得到！ 昨天還畏畏縮縮的男人頓時充滿自信，錢就是有這種不可思議的大神通。 新的一天緩緩揭開序幕，北府依舊籠罩於赤潮深淵，離15日預備反貪腐的環繞總統府大遊 行還有3天半，約莫90個小時。如果再拉不回此時的劣勢，那紅衫軍螢光圍城之夜就是赤 傘魔君臨北方之時，留給北府軍隊時間不多了；而南府此時亦暗潮洶湧，能決定正邪勢力 消長的「海天子」是生是死，就掌握在這裡。 東方日昇，離各廟代表在登天宮召開的臨時會開始還有19分鐘。07:41。 本想說前陣子鬥法太多大家一定看得很累，來點文戲輕鬆一下~ 但萬萬沒想到，我的媽，一不小心填了超多坑! 這篇從供奉之子、友、殭、軍一路的坑坑疤疤有沒有感覺全填起來了XD 2018年7月至今一年半的疑惑是不是豁然開朗？(拖這麼久還敢說啊！) 有緣這周五(3/13)雙更見！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4.25.153.118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ebptt.com/m.aspx?n=bbs/marvel/M.1583733738.A.99E.html 青春啊~~~ (遞菸 QQ猴 敬請期待後傳 看起來似乎非親生!? 上次大飛好像說是 似乎正解! 撥頭髮(帥 @_@?!如此大膽的猜測 Q-Q Q~Q (拍 QQ Q口Q 太天真了!! 好像都是這樣?!! 敬請期待後篇~ (u菸 QQ <3 謝謝幫小猴子掬淚的大家~ 下一集換人受難好了(欸 ※ 編輯: skyowl (114.25.156.25 臺灣), 03/13/2020 15:3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