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上山，領頭的人叫做宇鴻，身後跟著他的另外兩個朋友，開學前的散散心。 向來不是很懂大半夜騎車上山的意義何在，但畢竟是男人吧，總有些屬於他們的浪漫，三 個大男生也沒帶女伴，一句話後就在夜半一點多驅車上山。 走哪條縣道、哪條路啊跟所謂男人的浪漫一樣難懂，知道的往往只有景點的名字而已。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車途，幾段伴著墨綠色的蜿蜒環繞，然後是夜幕下、赤崁頂石座旁 隨意停放的三輛機車，三個男人和幾點菸頭上的零星焰火。 夜幕壟罩下話沒幾句，細聽也是沒什麼實質意義的寒暄，偶來一句帶著笑意的去你媽的。 所以說啊……男人總抱怨難以理解女人在想些什麼，其實是因為蠢到連自己在想什麼都不 知道吧。 這時段的夜很靜，平日夜半裡除了閒來無事的大學生，想必沒人會在這奇怪的時間點出門 。 如果有的話，那就是另外一群大學生了。 引擎聲遠遠傳來時，在蜿蜒的車道上還看不到亮光，車燈亮光從彎道乍現時，兩方距離也 很快縮短為零。 恰恰也是三人行，帶頭的意外地騎著一台看起來有些年歲的老車，頭頂著一顆看起來價值 比身下機車殘值還高的全罩式安全帽，後兩位的機車看著倒是新，在帶頭的人示意停下後 跟著放緩，停到路邊。 宇鴻是個健談而且很喜歡交朋友的人，缺點大概就是有些少根筋，不過也是個特別討人喜 歡的點。 向身旁的朋友使了個眼色，三人便很有默契地捻熄了菸，向著三位來客走去。 「還在讀書嗎？」 看著帶頭的人熄了火並且拉開了安全帽的帽延，宇鴻露出不慍不火的笑容問道，鬆了鬆有 些緊繃的右肩。 幾分鐘的小聊過後，得知了對方三人的簡單稱呼，阿月、大叔和芋園，還有接下來的行程 是打算去武嶺看日出。 宇鴻其中一個朋友瞅了瞅領頭的阿月的老車，小小聲地發自內心讚嘆了句「還真厲害」， 不過沒讓誰聽到。 武嶺啊……是個沒去過的地方呢。 原本是想和對方一起下山、交朋友外也好有個照應的宇鴻在對方另有行程的情況下也不多 留，畢竟如果要看日出的話，也不好耽誤了人家的時間。 簡單道別後，幾句萍水相逢人們「注意保暖」、「騎車小心」這樣的提醒倒是讓人特別溫 暖。 重新出發後，一樣是阿月領頭、大叔殿後，夾在中間的是對於騎夜路最沒經驗的芋園。 這三人一路上的互動、鬥嘴，倒是比宇鴻他們要有趣不少。 從他們簡單的寒暄裡面大概可以知道芋園是個幾乎不會在半夜出門的乖乖牌，在夜裡跑山 的經驗更是趨近於零，不過意外地卻是精神最好的一個。 「你打工不是上晚班而且沒睡嗎？怎麼看起來跟平常一樣？」 「不然你們以為我平常幹嘛這麼早睡？養兵千日用在一朝聽過沒？」 「我畢竟是個有身家的男人，如果女友不讓我睡的話我也是沒辦法……啊，對不起，這個 你可能沒辦法理解啦！」 「我去你媽的……」 連同樣一句去你媽的，他也罵得有氣勢的多。 總之，儘管路程要比剛剛宇鴻他們走過的要長上幾倍，但這一路上是一點也不無聊。 過了山路蜿蜒的136縣道後，騎在相較寬敞大道上的芋園明顯要比剛剛輕鬆不少，停車時 不停捏著自己的肩膀，那張抱怨這路怎麼那麼難騎的嘴只要車還停著就沒有閉上過。 途中停了幾次的便利商店，幾個大學生似乎也是第一次騎那麼遠的路，捧著手裡剛從櫃中 拿出還熱著的麥香奶茶，時不時抱怨一下不知道為什麼要出來這樣找罪受，時不時又一臉 期待地討論即將看到的日出。 在上武嶺前途經的最後一個便利商店，簡單解決掉了桌上的御飯糰和泡麵後，三個人也在 哀聲連連中騎上最後一段路程。 隨著海拔高度拔升，氣溫似乎降得很快，即使是已經宣稱做好萬全準備、穿了三件衣服、 兩件外套上山的芋園身子也微微顫抖，何況他還是三人裡面最不怕冷的那個，帶頭的阿月 雖然包得像個肉粽，但還是時不時就哆嗦一下身子。 最後一段僅有昏黃車燈照亮前路的夜行出奇安靜，除了隆隆作響的引擎聲再無它響，向天 空望去，是見都沒見過、在無光害環境下才會有的一片璀璨星空。 直至目的地、在刺骨寒風下停好了機車，才有了一連串對於身處零下環境的不敢置信咆哮 。 不過，很快便隨著眾人視線的上揚止息。 沒有人聲、沒有車聲，也沒有蟲鳴、鳥叫，就是一片在低垂夜幕下的燦爛星點。 「就這一次，夠了。」 從嘴邊長長呼出一口濁氣的大叔長嘆，形象倒是與他的綽號有幾分相像。 儘管人還是抖到不行，但沒有抱怨、只是聳肩的阿月和芋園看來是表達認同。 「就一次。」 接著，一行人稍微整頓一下裝備，便朝著主峰頂前進，手裡各搓了一兩個暖暖包。 爬沒兩步就喘到不行的一行人也在路程中不斷哀嘆真的已經老了，一群正值青春年華的二 十出頭歲大學生在怨嘆人總要服老還真是一副奇妙的情景。 芋園總揉著那略顯僵硬的肩膀，大聲嚷嚷著這種鬼路下次來肯定不會騎機車了。 時間也差不多到了五點多，當東方天空群巒疊障中袒出了一點魚肚白時，幾個人還七嘴八 舌地討論那要亮不亮的東西到底是遠方城市的燈火還是朝陽。 「幹！我們就已經在附近最高峰了，要看到天空亮亮的是天空之城是不是啦！」 「恍、恍然大悟……」 不得不說三人互動起來真的很有趣，為本該寂寥的黑夜添上了不少色彩。 有一句沒一句的寒暄下，最後他們選定在一個觀景平台上架起了一個小角架，嘴裡叨念著 的好像是個叫縮時攝影的新奇玩意兒。 天色隨著時間漸白，當第一道朝日的光彩斜射在遠方山頭上時，芋園還很興奮地指著那座 被照得翠綠的青山，浮誇地喊道：「就！就是那道光！」 循著主峰的步道在山頭上四處取景，幾個人拍下來的照片大概上百張有，還有幾張他們的 合照。 東昇朝陽的斜角隨著時間推進越來越高，直到整座山頭沒有一個光耀的死角、一件一件的 外套被脫了下來，一行人一夜未眠的疲態也漸漸在亢奮後顯露，決定下山。 下山前，才剛跨上機車的芋園轉了轉自己這些時間來一直按摩著的右肩，被太陽曬得有些 發紅的臉孔爬滿了無奈與恐懼，似乎很擔心自己的肩膀再受山路緊繃的摧殘。 也難怪他的反應會那麼大，畢竟沒有女朋友的他，一定很不習慣有個人環著他的頸子吧。 不過不用擔心，回程的路上，肯定會輕鬆許多的。 或許在翻照片的時候，可能會翻到幾張＂我們＂的合照？ 不知道是驚訝、七嘴八舌地討論，還是嚇到馬上把照片刪掉呢？ 不論是哪種，光是想像就讓人會心一笑。 ——在朝陽閃耀的青翠群巒，我目送他們騎車啟程離去的背影。 一個念頭的興起，若有心、似無意。 片刻猶豫後，嘴角不禁弧出一抹自嘲般的淺笑。 「……路上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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