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渡人日記 day 75 地下會議 鳥嘴休養的日子，白姐黑哥不敢大意，擔心我一人出任務又遇八仙，乾脆先回去打雜一陣 子，等鳥嘴康復再說。 也好，這陣子發生這麼多事，心好累。 黑哥交代，今天要開會，要我去端茶遞水跑跑腿。最後還叮嚀我，可別遲到了，各殿閻王 都會到場。 來地府工作也兩個多月，有些閻王我還沒見過咧！才剛入夜，我穿得整整齊齊到東嶽山腳 的大殿報到。 空調開得很冷，牛頭雙手抱胸打著盹，馬面嘀咕著wifi永遠這麼慢，其餘大小鬼、夜叉坐 在外圍，各自盯著手機沒人講話。 白姐挾著股香風閃了進來，一身純白洋裝像朵茉莉；黑哥入座，摘下草帽，與白姐研究起 準備好的會議資料。 殿內刮起陣陣陰風，守門大鬼扯著喉嚨喊： 「第五殿閻羅天子、十殿輪轉王，到––！」 閻羅天子有著一張黑漆漆的臉，露出白蒼蒼牙齒笑著，一進殿裡便吆喝：「辛苦辛苦！百 忙之中抽空來開會，我跟孟婆訂了飲料，邊喝邊聊。」 輪轉王的模樣嚇人多了，他居然有兩顆頭、四隻手腳，但只有一具身體，就像兩個人硬塞 在一件衣服裡。其中一張臉，眼尾下垂，法令紋深得像刻出來的，看起來很歹逗陣；另一 張臉氣色紅潤，讓那對下垂的眼尾看起來慈悲又和善。 真趣味，一模一樣的五官，居然感覺差這麼多。 待他們坐好，我連忙端上彼岸花蜜茶，同一時間，孟婆也差遣小鬼送來飲料。 「歹勢啦～我沒遲到吧？！」 一位穿著金絲旗袍，燙著大波浪捲髮、塗鮮紅唇膏的女人，踩著高跟鞋闖了進來，一屁股 坐在閻羅天子旁。 悄悄問了隔壁的夜叉，原來這女人是第二殿楚江王。真想不到閻王也有女生！看來我們地 府真的很平等，女生不一定只能煮飯帶小孩。 「其他各殿業務繁忙，我們先開始。」閻羅天子問，「你們有什麼事要報告？」 此話一出，牛頭馬面、大小鬼及夜叉很有默契地低下頭，很認真地研究資料。白姐站了起 來，將一疊厚厚報告書遞上去，說： 「本小組引渡人鳥嘴因公受傷，申請職災理賠卻遭拒，理由是什麼？」 閻羅天子戴上老花眼鏡，瞇著眼翻了翻那一大疊報告書，傳給輪轉王看看，再交給楚江王 翻翻。他們根本就沒認真看嘛。 「遇到危險，不在第一時間請求支援，自己莽撞行事，受了傷卻要公司負責。這，似乎說 不過去啊。」閻羅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轉啊轉，在那張黑漆漆的臉上特別明顯。 恁娘勒，啥米莽撞行事？惡鬼都要索命了，難道還跟他泡茶講道理？！我們可是在為公司 賣命餒！ 「鳥嘴當下判斷請求支援也來不及，才選擇獨力奮戰，最後也成功引回亡魂，我不明白他 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白姐氣到臉都漲紅了，黑哥在桌面下踢了她好幾腳，暗示她冷靜一 點。 「好、好、好」楚江王示意要白姐坐下，將報告書交給身後文判，「報告書我們會再詳細 討論。還有其他事要報告的嗎？」 楚江王端起彼岸花蜜茶，她的長指甲修得整整齊齊，塗上深深的紫色。 沒人答話，輪轉王打了個哈欠。 「請資訊部盡快更新『勾魂去誰家』app，已經害我屬下好幾次勾錯魂！」 阿娘喂，又是白姐。她真的有夠好膽。 「不是公司不願意更新，主機老舊，汰換又是一大筆錢。近期陽間講環保不燒紙錢，公司 盈餘愈來愈少，各殿經費都削減了，這種時候咱們更該共體時艱，對吧？」輪轉王苦著兩 張臉說。 白姐咬著下唇，握緊拳頭，白羽扇差點被捏爛，黑哥都快將她踢到瘀青了。 閻羅天子趕緊打圓場：「我會盡快報告董事會，盡快撥預算更新主機。」接著，吩咐身後 文判紀錄此事。 「先這樣。」閻羅天子摘下老花眼鏡，「待會還有兩百多條魂報到，你們去忙吧。」 話還沒說完咧，白姐氣得扭頭就走，其他人也紛紛告退。剩下我，還得收杯子，跑不了。 閻羅天子嘆了口氣：「這白無常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太拗了點。」 輪轉王搖了搖兩顆頭，問：「下個月天庭神將來視察，設宴的事準備得如何？」 楚江王喝光蜜茶，連笑容都甜得跟蜜一樣，她伸出手往上指了指：「已經吩咐下去了。董 事會通過設宴預算無上限，可得讓神將們賓至如歸啊！」 引渡人日記 day 83 地府吃辦桌 第一次看到地府這麼熱鬧！鬼門關結彩帶、各殿建築拉起燈泡串一閃一閃，奈何橋擦得亮 晶晶，來往三途河的破船換成新遊艇，就連彼岸花似乎都開得特別鮮豔。 天庭神將要來視察就是不一樣，不只佈置得熱鬧滾滾，連平常脫褲懶到處跑的大鬼小鬼， 都整整齊齊穿上襯衫西裝褲。包括我，也第一次穿上燕尾服，外套後拖個長長尾巴，嘿， 看起來真有派頭，雖然我只不過是負責遞茶水、收盤子。 日頭還未落呢，第十殿附近的寶殿便開始忙進忙出。數萬根刮脂蠟燭全部點燃了，照得整 個殿內彷彿白天。一大張鋪著潔白桌巾的長桌，正中央放著一顆插著鮮花的頭骨裝飾；旁 邊一整區的好料，有三途河鮮魚、奈何橋木燻肉、香灰麵包、血脂抹醬，還有整桶整桶的 孟婆咖啡和高粱58度c喝到飽。夭壽，看得我都餓了。 殿內響起低沈號角聲，我趕緊跑到外面準備，居然看見白姐一臉大便斜倚門邊。 「白姐，妳怎麼在這？」 「臨時被調來當保全。」白姐雙手抱胸，瞟了寶殿內一眼，「高官視察，連我們這些主管 都得來打雜。」 實在是沒空跟白姐聊太多，一聲鑼響炸開，整個寶殿好像都隨著震動起來。 門口整排穿著全白西裝、將體毛梳得服服貼貼的夜叉，同時彎下腰，手指緊貼大腿兩側， 齊聲大喊： 「恭迎東嶽大帝––！！」 身穿金綢長袍的東嶽大帝一個大步跨了進來，他有著褐色皮膚，濃密鬍鬚長過膝蓋，手端 煙斗，一對眼珠子像玻璃珠似的折射光芒，威風凜凜。跟在他身後的，則是南天門四大天 王，各自拿著寶劍、寶傘、琵琶和龍蛇，目視前方，不看任何人一眼。 真難得！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十殿閻王同時出現哩。不是我在說，跟在東嶽大帝後，平常 威風八面的閻王們變得好和善，臉上堆滿笑。 他們一就座，小鬼樂團立刻敲人骨琴、拍人皮鼓演奏音樂，我也趕緊端出陳釀彼岸花蜜茶 ，差點被長長的燕尾絆倒，掯！當帥哥原來這麼辛苦。 我小心翼翼，還有點發抖將茶放到東嶽大地面前，他看著我，微微點個頭，眼珠子閃過一 抹光，嚇得我別過頭去。 「東嶽大帝及四大天王遠道而來，辛苦了，請好好享用餐點。招待不周，還請海涵。」閻 羅天子的黑臉笑開一排白牙，招呼著大家。 打著領結的小鬼要為東嶽大帝上菜時，還被周圍的護衛擋下試菜，哇靠，這什麼派頭啊？ 「您得試試三途河鮮魚，上桌前還是活的，只需加點蔥薑提味，鮮美極了！」楚江王笑吟 吟夾了塊魚肉，水晶耳環在臉邊晃呀晃，她今天的口紅好像更紅了。 東嶽大帝沒動筷，啣住煙斗，輕輕擺擺手，居然就搧出一股清風。 見著他的指示，四大天王立刻嘻嘻哈哈到了自助區，高粱一桶接一桶喝。 「座上是拘謹了些，自在就好，自在就好！」閻羅天子有點尷尬的笑。 菜一道一道上，我也沒閒著，誰杯裡空了，我就得去斟茶。奇怪的是，東嶽大帝啥都不吃 ，只抽煙斗、喝茶。欸，不吃我幫你吃啦，看得我好餓喔。 主管聚會真的很無聊，聊的都是公司營運、未來展望、預算提撥、亡魂數量控管，都沒有 八卦可以聽。站在桌邊的護衛個個面無表情，他們一定也很無聊。 不要說他們，我猜東嶽大帝也想回家，要不怎麼會閻王們說了一百句，他頂多只是點點頭 ？ 「本年度轉劫所統計共兩百五十一萬三千六百八十四條亡魂順利投胎，相較於去年投胎率 成長了1.78%，這都得歸功於同仁齊心協力，期盼明年地府運作能夠更順暢。」輪轉王兩 張臉笑得可開心了。 「輪轉王，這話太見外了，我們都是在同一條船上的呀！應該是感謝東嶽大帝的督導，地 府才年年榮景啊！」第六殿卞成王舉起杯子，其他閻王也紛紛舉杯。 一臉酷帥的東嶽大帝拿開叼在嘴邊的煙斗，將茶一飲而盡，什麼話都不說，只有那對眼珠 子不斷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實在捉弄人，明明啥都沒吃，肚子居然痛了起來！ 趁著又斟滿一回茶，估計再十分鐘才會用上我，打定主意跑去解放，否則待會拉了一褲子 屎，還要做人嗎我？ 才剛偷偷摸摸溜出寶殿，遠遠就瞧見一個略駝背的身影蹣跚走來。哎呀！那不就是前陣子 我引魂回來的阿嬤嗎？！怎麼只有一個人？一定是鬼差又開小差去了。 遠遠的，阿嬤也瞧見了我，開心地喊著：「少年兄，你怎麼在這？」 「噓！小聲一點。」我不過想去拉個屎，別這麼大聲嚷嚷啊。 「少年兄，我要去投胎了，可是我不想喝孟婆湯。你教我怎樣才能不喝湯好否？」 夭壽，肚子好痛，我真的快憋不住了。白姐去哪了？怎不來幫我解圍？ 我一邊敷衍著，想將阿嬤推遠一點，沒想到腸胃一陣翻攪，阿嬤就趁我不注意，自己闖進 了寶殿。 「恁在辦桌呀？歹勢啦，我想要問一下，咁有不喝孟婆湯就去投胎的方法？」 完了。 演奏音樂嘎然而止，十殿閻王與東嶽大帝同時看向阿嬤，輪轉王夾菜的手還停在空中，現 場只有南天門四大天王依舊喝得渾然忘我。 我上前拉住她也不是，烙跑也不是，只好躲在門邊，寶殿內其他人也不敢妄動。 「哪裡來的亡魂搗亂？！白無常！妳這保安怎麼當的？！」楚江王尖起嗓子嚷了起來。 「抱歉，我一時大意，還請閻王恕罪。」白姐飛奔進來，臉色慘白。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 她這麼慌張。 「大人啊，莫怪她，是我自己看這裡人多才跑來。我不想喝孟婆湯，不想忘記阮阿孫，恁 看，這是我阿孫的玩具。我拜託你們，告訴我怎麼辦好不好。」 啊！是引魂當時我塞在阿嬤手裡的玩具車！ 這阿嬤真是向天借膽，居然往東嶽大帝走去。算她識貨，知道誰是老大。 「啪！」 還來不及靠近東嶽大帝咧，護衛一掌就將玩具車打得老遠，不偏不倚就掉在我腳邊。可惡 ，有需要這樣對待一個老人家嗎？ 「我看，準是去投胎路上迷了路。沒事、沒事，帶回去即可。」閻羅天子又連忙打著圓場 。 「沒事？我說閻羅，你這圓仔也搓太兇了。今天是亡魂誤闖，萬一是有心作亂怎麼辦？」 第七殿泰山王冷哼一聲。 「恁莫吵架，我走就是了。」阿嬤轉身走了兩步，驚喊：「阮阿孫的玩具車呢？」 「地府是妳來去自如的地方？白無常，還不趕快把她押下去，罰入畜生道！」楚江王氣到 粉都快裂開了。 「該投胎往何處，都經過十殿縝密審判，豈可意氣用事決定她的下輩子？！」白姐挺起身 ，不甘示弱回嗆。水喔，我就知道她一定忍不住。 「意氣用事？！妳好大的膽子，居然這般頂撞我！」楚江王張開血盆大口怒罵。 愈聽愈不爽，我憋著一肚子屎，夾著屁股走到阿嬤身邊，將玩具車塞到她手裡。 「玩具車在這，收好。」我忍不住瞪了楚江王一眼。 打從進門後從沒開口的東嶽大帝乾咳兩聲，徐徐走到阿嬤面前，眼珠閃了兩下，對白姐說 ：「帶下去吧。」 他講話聽起來有好幾個人的聲音疊在一起，很渾厚又低沉，實在有夠性格。 白姐正要拉走阿嬤，只見一個夜叉卻連滾帶爬衝了進來，雙唇發紫、全身顫抖地大喊： 「報告大人，不好了！八仙闖進地府，方才在奈何橋擄走了二十幾條亡魂！」 我發誓，我真的聽見十殿閻王同時倒抽一口冷氣。恁娘咧，這八仙太超過，居然直接跑來 地府搶魂，擺明了挑釁嘛！ 「這麼放肆啊……」東嶽大帝將煙斗送進嘴裡，閉上眼睛很享受地吸了一口，隨即狠狠睜 開雙眼，那對眼珠射出如刀劍般鋒利的光芒，長過膝蓋的鬍鬚怒張起來，就像隨時要射出 的箭。 他舉起右掌重重拍下，桌面的碗盤全彈跳起來，碰到屋樑才又掉了下來，整座寶殿晃得比 五級地震還嚴重，數萬根刮脂蠟燭東倒西歪，燃成一片火海，包圍著這座氣派雄偉的寶殿 。 「究竟是我太好運，湊巧見識地府的維安漏洞；還是正因為我前來視察，才讓狂徒有機可 趁？」 這次東嶽大帝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有好幾百個人疊在一起，十殿閻王沒人敢出聲，白姐早就 跑了出去追八仙。而我，肚子還是好痛啊……。 ※未滿250字之創作屬(極)短篇，每人每週限兩篇 ※有爭議之創作，板主群有權在討論後刪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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