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仍有微風將它帶起，鋁溝上堆滿了細碎的塵垢，沒有鏽蝕的痕跡，細屑總是圍繞 著偷偷滲進來的光束，無所適從，卻異常規律的徘徊。外頭的士兵一車接著一車，不同的 標記，相異的旗幟，哪裡來的傭兵，哪裡來的資金？政府已經沒有精神分心在社會福祉， 他們把錢投資在瘋狂的敢死隊。 　　明滅，太陽與月亮總是交替，你我，只存在於這偶然中的出奇不意，我們都在微塵中 試著抓住一點，誰留下的腳印？母親走了，朋友也消逝了，妹妹離開了，還有什麼是有意 義的？ 　　病房裡，林慶幸呆若木雞，抱著雙腿坐在床上。 　　「嘖，」醫生無奈的齜牙，東轉西轉，不甚耐煩，是個急性子。 　　「真是夠了，不知道上面怎麼那麼關心你，算我倒大楣，偏偏輪到要來顧神經病，你 不說？好……」醫生搗著頭，便掏出鑰匙往門口去。 　　「她呢？」好不容易，林慶幸擠出了一句話。 　　醫生停下腳步，白袍被掀開的房門吹了起來：「她？」 　　沒錯，她。 　　灰塵在半空中形塑出她的影子，她是那麼的堅強，如此的真實。 　　「跟回我家吧？」她說。 　　這年頭怎麼還會有那麼不會保護自己的女生？ 　　「妳在這多久了？」那時候的我沒想那麼多，只覺得自己已經在這個瘋狂的世界裡堅 持了一兩年，換作是別人應該早就自殺了吧？商店的食物可以隨便拿，但沒有人呀，一個 人都沒有呀，誰會知道，當你多麼希冀遇見一個人類的時候，結果出現在面前的總是一頭 失去理智的怪物，那已經是比薯條碰了糖醋醬還要令人痛徹心扉的事情了。 　　「什麼？」她問道。 　　「什麼什麼？」 　　「糖醋醬？」她用一種誠懇到不能再誠懇的眼神瞅著我。 　　尷尬。 　　「啊哈，我開玩笑的。」 　　「你喜歡開玩笑？」她從背包裡翻出兩條巧克力，一面嗑著，另一手遞給了我，也不 像是在諷刺我。我頓時感到好久不見的害臊，沒有什麼壓力，很奇怪，就像是過去喜歡說 的笑話只是為了撐撐場面，在現在的環境裡，我似乎已經沒必要再開玩笑了，或許我只是 忘記不了過去的自己，沒辦法忘記先前的生活有多麼平靜，在這種鴉雀無聲的世界裡，就 好像被關了緊閉，怎麼走都走不出去。 　　「沿著這條路往上，我家在山坡付近，隔壁有家雜貨店，我去商場裡拿點東西吃，你 先去吧。」她說。 　　「我跟妳一起去吧！」不知怎麼地，下意識逼我快些講出這句話。 　　「哦，好啊，在隔壁而已。我們得做些準備。」翹起的拇指上還有淡淡的巧克力屑。 　　黃昏，我們別過路口，往一邊的賣場走去。 　　襲來的窩心並沒有持續太久，賣場裡的狼藉讓人可以意料到這裡已經發生過太多事情 ，沒有一處完好的貨架，碎屑，腐臭味，還有那句話：我們得做些準備。只見她一進門就 熟練地把裝備卸下，她筆直地往商場後頭走去，當我還在警戒周圍的時候，她便抱著一大 桶罐子出來。 　　「這裡沒有怪物嗎？」我緊張地問道，看著手無寸鐵的她。 　　「沒有，早就殺光了。」她晃了晃頭，示意要我帶上她的槍刀和背包。她一股腦地就 往門口走：「走吧，太陽要下山了。」 　　「等等，我們不拿其他東西了嗎，食物？」我望向商場內。 　　「放心，家裡還有，這間店的東西我幾乎拿光了。」她笑了笑。 　　影子裡，看護我的醫生執著地重複問這那一句話。「算我拜託你，你到底怎麼跑出來 的？」他們都覺得我瘋了，不過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沒有失去意志過，從來沒有，一個化 學檢驗師，考了那些現在也沒人要承認的執照的檢驗資格。 　　「怪物是消失了，不過只要到了夜晚，牠們的殘骸會匍匐在土壤上走竄，吃掉每一個 活人，活著的生物。」這倒也可以解釋，屍體除了氧化外，腐爛的時間被拉得很長，蛆蟲 的數量正在減少，飛蠅的數量每年都在降低。她叫上我，我也跟了上去，往她在丘陵上的 住宅。 　　戰車輾過的隆隆聲。 ● 　　「亞洲人？」高挺的鷹勾鼻足以遮蔽他高大身體兩旁的黃皮膚，也遮掩了他極具歪斜 與不屑的口音。 　　「Obviously。」吉普車上跳下來的同伴拿了把衝鋒槍遞給了他。 　　「I受夠了亞洲地區的信仰、虔誠、忠貞，完全地受夠了。」拉過槍隻，點起了根菸 ，在即將進入午夜的星空下，亮了一盞燈火。 　　他吸吮的速度很快，火花很快地吞噬菸草，不到一會兒就被拋到巨大磚牆下隧道口， 燃盡最後一點掙扎。 　　「Look around那些圖騰還有紅色的水泥磚。」鷹勾鼻上，他翻了幾圈白眼。 　　軍隊只派了幾名軍人，幾隊傭兵，只有傭兵們把車開了出來；高牆上，幾名軍官拉著 望遠鏡觀察著城牆下的情形，沒有不滿，也沒有欣喜之情。 　　忽然的震動，沙土被撩起微塵，夜晚中的城外，只有一片的漆黑，要不是城牆上有強 力的探照燈，也許只有星光可以為人們照路。 　　「What going on?」另外一名傭兵也跳下了吉普車，只留駕駛一人。 　　「別擔心，just 放下城門的震動。」巨大的鐵鍊聲是吊下城門的齒輪互相輾軋，數 十名精英，懷抱雄厚的薪資，準備狩獵行動。 　　「It’s come.」語落半刻，遠方的土堆隆起，像是幾十頭藏在土裡的大象正朝著城 門蜿蜒衝撞。 　　「let’s do it！」鷹勾團長率先發難，衝鋒槍的瞄準鏡對準一頭左右亂竄的不明生 物，砲聲震響狂歡夜的第一哨。 　　「Get out of here! little coward!」急劇的油門聲，吉普車底盤銜接出螺旋狀的 鋸齒，一名傭兵帥氣地向前狂飆，掠過幾名開始胡亂掃射的膽小鬼。 　　改裝吉普車徑直朝巨型蔓延的土丘衝過去，逐漸消失在探照燈的範圍內。 　　「Hey !兄弟，你衝得像是婊子屎！」一旁的隊友壓下鷹勾男像個保母擔心小孩的手 ：「Fucking亞洲人～Don’t worried about it,Mr.Mom.」 　　黑暗中，土粒沙石碰撞，他知道接近了，那些湧動聲明顯和輪胎壓過石礫的聲音不同 ，帶有一些蒸氣從土壤深處噴發的烘烘響。 　　駕駛用豪邁的口腔嚼著口香糖，邊喊道：「You got something for me？」，隨即壓 下換檔桿。 　　「Okay-ya-ya!Let me see~ little bitch!」 　　再順手撈了桿子底下的開關，隨著組件變換，刀片隨著支架改變方向，前後輪左右的 鋸齒縱向切入土層，捲起塵土的瞬間，也聞見了割裂皮布的聲音：「Ya---Asshole!Take your mother of shit!」倏忽一陣酒紅色的汁液濺上擋風玻璃：「Eu───」 　　黑暗中，引擎奔馳和割裂的聲音蓋過他的滿口髒字。緊鄰城牆外，其他人正試著喚回 莽撞的同伴：「彼得？enough，彼得！」這次隊友倒是沒有嘲弄這位鷹勾隊長。 　　底下槍砲打得火熱，樓高萬丈，卻只有寒風和遠遠的煞車聲。 　　「他們挺不住的。」數百尺高的哨站上，軍官哆嗦。 　　「說實在，他們為什麼還願意搭飛機過來？」一旁的同僚問道。 　　「為了錢吧，我們給得很多。」 　　「難道是上面的人，故意騙他們的？」他不敢盡信地轉過頭來。 　　望遠鏡像水蛭一般，緊吸軍官的眼眶。 　　「吶，長官，我剛說……」他嘗試性地再問一次。 　　沉默半晌，一直注視前方的他似乎也有些不耐煩。 　　他拔下望遠鏡，用被吸吮得紅腫的臉對他說：「我們一直都實話實說。」 ● 　　「待會我要在房子周圍灑一圈這個，」她瞧了眼懷中的罐裝液體，換上了雙雨鞋，帶 上了個不知道哪裡找來的防毒面具，又在衣服外頭套了件雨衣。 　　她在房子的周圍挖了圈壕溝，地板鋪滿了石頭，真不曉得一個女人家是怎麼獨立完成 這些事情的。 　　「那是什麼？」 　　「待會如果有東西從土牆壁鑽出來，你就開槍打。」還沒回應我問題，她就自顧自地 開始倒了，瓶子裡流出來的液體碰到石頭瞬間就變成了氣體，刺鼻的氣味迎面而來，我趕 緊讓鼻子躲進衣領下。 　　「鹽……酸？咳咳咳。」 　　我說不了話，因為相較於家用鹽酸，這可比廁所杏仁味還強烈好幾倍。 en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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