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站住！」李耿峻警官高聲地喊著， 快步在巷弄中奔跑，手中緊握手槍不敢鬆懈。 眼前身披青袍的身影一閃即逝，與其說是跑得快， 感覺更像是幻影飄移一般，倏然在轉角前消失無蹤。 「別想逃！」李警官跟了上去，轉進巷子， 目光在廢棄的牆垣旁捕捉到了青綠的衣角。 「逮到你了！」 一個箭步向前，李警官立刻擺好射擊姿勢，持槍對準佇立不動的身影。 「不要動，不然我開槍了！」 老舊坍塌的牆後看起來是間殘破的廟宇， 荒煙漫草與雜物堆積的中庭看起來像是已經荒廢， 但仔細一看鏽蝕的大香爐仍插著一根殘香， 一旁的金紙爐也煙灰裊裊。 而青袍老人就在香爐旁背對著李警官，筆直不動， 沒有試圖掩蔽或再次逃跑。 「終於抓到你了。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會有那本藥方？」 一陣寒風吹拂，香火被吹亮，荒草顫舞， 老人袍子的衣角也隨之飛揚。耳畔只聞蕭蕭風聲，老人不發一語。 「轉過身來！」李警官高聲號令著。 「咕……呵呵……」彷彿枯木與金屬摩擦發出的乾硬笑聲下， 老人緩緩地轉了過來。 老人又高又瘦，看起來蒼老但是腰椎卻直挺如竹。 臉上無數皺紋深深切入乾燥泛綠的皮膚， 一對眼窩向內凹陷而顯得雙眼又深又黑， 嘴角的密麻的紋理如繩拉起了乾癟的嘴唇微微上揚。 「說話啊！還是要我帶你回警局再說？」 「區區凡人對本座如此不敬， 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愚昧小廝，不值得本座多費唇舌。」 沙啞低沉的聲音卻有種渾厚的力道。 「少在那咬文嚼字，你到底是什麼人？」 「汝不識神、不信仙，本座所言汝豈相信？」 老人竟然邁開腳步緩緩走向李警官。 「站在那裡別動！」李警官晃動槍管威嚇。 然而老人毫無畏懼地向前，接著忽然身體化為青綠色的煙霧四散， 一瞬間又在李警官眼前一步的位置聚集恢復了青袍的身型， 衣袖寬大的手向前一揮…… 李警官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情， 手上的槍就被猛力拍擊脫手飛出，掉落在地。 「啊！你……」李警官慌了，想後退的腳步卻趕不上老人的逼近。 「本座人稱溫青爺，乃五瘟使者之青面王爺。」 僵硬的嗓音伴隨冰冷的氣息吐在李警官臉上， 讓他覺得渾身緊繃而僵硬， 身體似乎被那股氣勢震攝沉重而無法動彈。 李警官視線緩緩上移，越過老人而落在廟宇大殿裡的老舊匾額： 「青面王爺」 「怎麼可能？難道你想說……你是瘟神？」 李警官沒太多懷疑，已經不得不相信眼前並非普通的人類。 「開什麼玩笑？瘟神開藥方，這也太諷刺了， 難怪治不了病，只會殺人！」 「治不了病？汝果然僅有這點見識！ 瘟神亦藥病之神……」溫青爺舉起手中的藥方書， 「此藥並非治人，而是治世；非救一人，而是救全人。」 「管你是神還是鬼，別想我信你這套！」 李警官憤怒逾越了恐懼，大聲地吼著： 「明明是殺人、害人，你知道已經有多少人因為這藥方而死嗎？ 明明作惡還敢說是治世救人？ 就算是神，也該有點限度吧，難道沒有別的神阻止你嗎？」 「愚昧又毫無見識，自以為是！」溫青爺手一推， 李警官往後飛退，重重地撞在牆上。 「此地貪婪愚痴、惡稔罪盈，如人病入膏肓， 本座早已受命將瘟種灑散於此，毒人滅市， 少說也將萬人喪命於此疫災。」 「什麼？」 「汝今日未見瘟疫之災，乃是本座之功。 本座不願見人們受此災，方提議撰寫本藥帖， 來治癒此重症之城。心中罪念惡欲迷心竅之人， 必照此書製藥，卻終將自食惡果而喪命， 此為滅惡除罪之方。」 「這……你想用這種方式把壞人除盡？」 剛站起身的李警官稍微搞懂了， 他想著使用溫青爺藥方的人，許多有著強烈且惡意的執念， 才會不惜照著上面毫無人性的藥材製藥， 最後不得善終。但是…… 「如果像是辜蕾娜那種為了錢不惜殺嬰兒的惡棍就算了， 但是連只是渴求愛情的少女、 想要能夠繼續完成工作的有為青年…… 即使他們為了目的不擇手段而超過了些， 但是他們的罪孽有到必須非這樣慘死不可嗎？」 「罪惡難以數計之、以秤量之，小惡之深亦可能成大惡， 況且藥方難以盡其完美，若有不全在所難免。」 溫青爺思考了一下，「用汝輩的說法陳述，就是 『藥必有其副作用』。」 「副作用？把人命當成什麼了？」 「就是以人命為貴方用此藥帖， 雖非完美，否則瘟疫行之死者百倍有餘。」 「不！」李警官咬牙切齒， 「無論如何不能接受你用這種藥方以救世之名害人。 不然我問你，用了這藥方以後這城市有變得更好嗎？ 罪惡真的有減少嗎？」 「至今效果仍差強人意。」溫青爺意外地承認， 「然而此藥方還另有其意義，但非汝應操心之事。」 「渾蛋！根本是亂來，我不能再讓你用這藥方胡亂害人了！」 李警官忽然衝向前，搶過了溫青爺手上的藥方。 「放肆！」 「喝！」李警官直衝向金紙爐，毫不遲疑地上前把藥方書塞了進去。 「萬惡的藥帖，燒毀吧！」 熊熊烈焰迸射著火光，藥帖很快地就被吞噬而化為灰燼。 「成功了！」 「不。」冰冷沙啞的聲音在李警官身後響起。 「啊。」李警官一回過頭，只見溫青爺口中吐出一團綠色煙霧， 在空中如蟲般蠕動，接著迎面襲來，竄入他的口鼻。 「啊！嗚……咳、咳！」 李警官一吸入隨即劇烈咳嗽，渾身癱軟而跪倒在地。 「咕……呵呵……藥方為本座所撰，汝要幾本就有幾本。」 溫青爺從懷中拿出了另一本藥方書， 「無須再搶，這帖本座贈汝。但莫急著付之一炬，汝會需要的……」 「唔……」李警官掩著口鼻，但為時已晚， 他怒目瞪著溫青爺，想起身卻站不起來，一下重心往前趴倒在地。 溫青爺把藥方書丟在李警官腳邊，正好翻到了最後一頁。 李警官記得之前拿到的那本正好就是缺了那頁， 上頭的標題是「神通仙丹」。 「此乃青霾毒蠱，若無『神通仙丹』治癒之，二日內必死無疑。」 溫青爺轉身緩緩離去，留下趴在地上痛苦不已的李警官。 「可惡……」他顫抖的手拿起電話，撥給了華鈐智警官。 ※ 「咳、咳……」李警官坐在床上，咳嗽、腹痛加上頭昏眼花， 渾身虛弱不斷冒著冷汗。但是仍不斷地查著資料， 不時看著那名為「神通仙丹」藥方。 「功能主治：服用仙丹者，如得仙靈神髓， 百病無藥而癒、百毒不侵不傷，身強如牛、骨堅若鐵， 五感發達、目見千里、耳聞萬籟。 精修之則能智冠群而化聖、神通天而成仙， 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能、羽化飛天。」 「不愧是最後的藥方，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是吃了就能變成神仙了嗎？」 正拿著一杯熱氣蒸騰的茶水走進房間的身影， 是穿著軍風外套的華警官。 「誰知道。」李警官苦笑著。 他並不期待能有什麼特殊能力，只想治好蠱毒， 然而最大的問題在於用料配方： 「集以下十二藥材乾燥磨碎混勻後， 於青銅香爐內煉九時辰後方得仙丹。 一、服安產湯母生之新胎； 二、服延命散者之屍舌； 三、服蛇骨湯者之尾椎骨； 四、服明目丹者之雙目； 五、服鐵筋散者之堅皮； 六、服杜鵑丸者之喉生鳥； 七、服花蝶散而死者之顱瓣； 八、服消脂蠱者之一吋以上蠱蟲； 九、服新肢丸者新生之肢骨； 十、施並飲迷魂湯者之唇兩對； 十一、服憶散與忘散者之耳； 十二、吸狂魔香後殺人者之血。」 「原來這十二個藥方的結果，是這個最終藥方的材料啊！」 李警官回想起溫青爺似乎說到這些藥方還有別的目的…… 「難不成這一切和這最終的仙丹有關係？可是為什麼呢？」 「這下真的是很麻煩啊！」 華警官強擠出的笑容掩蓋不過憂慮，把熱茶遞給了李警官。 「這是我一個好友給的藥草茶，也許有些幫助。」 「謝謝！」李警官顫抖的手連杯子都差點拿不穩， 好不容易才喝了一小口。「所以你那邊查的結果…… 咳咳，果然也不樂觀吧？」 「是啊，你也知道這些案子我調查很久了， 那些東西的下落沒人比我更清楚。但是呢…… 辜蕾娜產下的怪胎被醫院製成標本，但後來卻失竊。 蔡霸鵬、周秀華等人的屍體早已火化…… 吃明目丹的孩子被血偶人殺害後眼睛不知去向， 血偶人現在也死了。更別說那些怪鳥 、怪蟲……根本不知道去哪裡找！」 「吸入狂魔香的人也全死光了，那名你本來想留的活口……」 「唉，後來也被增援的員警擊斃了。」華警官搖搖頭。 「所以別說十二藥材了，我們連一樣都找不到啊！」 李警官跟著嘆了一口氣。 「是啊，除非……」華警官眼神閃了一下，隨即低下頭看著藥方書。 「再重新製作前十二個藥方？不行！」 李警官堅決地反對，「要害死幾個人才能蒐集到那些？ 我絕對不能為了救自己而害死別人， 這樣我和那些濫用藥方的人有何差別？」 「可是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吧。」華警官低頭思考著。 「真的只能等死了嗎？溫青爺那渾蛋！咳、咳……」 華警官看了一下時鐘，距離李警官中毒到現在正好過了24小時， 只剩下一天的時間。 「我再幫你想想辦法，無論是什麼神仙精怪， 使用的也就是中藥和蠱毒，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 華警官立即起身走向門口，「你多保重，別放棄啊！」 「謝謝你了。」 華警官離開以後，李警官又陷入煩惱與掙扎， 反覆看著華警官給的各個藥方相關案件的資料。 「真是的，怎麼一個都找不到？」 接著他又望向神通仙丹的藥方， 身體的疼痛伴隨沉重混沌的腦袋彷彿陷入了憂鬱痛苦的漩渦。 「難道真的得……不……」李警官聽說自己也曾服下憶忘散， 但這次絕對不能向藥方屈服， 更何況完成這些藥方是要犧牲無數的生命以及違背人性…… 「但沒了命，一切都結束了 ，在越來越劇烈的痛苦下結束。」 李警官緩緩伸出顫抖的手，拿起了那本藥方書…… 「神通仙丹，如果只有這個能救我的話……」緊緊握住。 「不行！」 李警官牙一咬，狠下心把藥方丟到床下， 「那就讓我死吧！」 就在他下定決心的一瞬間， 那腦袋中如同漆黑漩渦的昏沉中，隱約亮起了一盞光線…… 「咦？」 一直被忽視的細節在腦海裡不斷堆疊……「難道……」 思緒一直不曾觸及的揣測在堆疊中輪廓變得清晰……「不會吧？」 ※ 當天深夜，華警官再次來到了李警官家。 「咳，那麼晚了，你又跑這一趟。」 床上的李警官臉色變得更差，「反正我們都知道我已經沒救了。」 「別這麼說。」華警官又熬了一盅藥草茶， 替他裝了一杯拿到了床邊。「試試這個。」 李警官接過杯子，注意到液面浮著一些粉屑， 他依然將藥茶一飲而盡，發覺藥草味道和白天不大一樣。 「這真的有用嗎？」 「我也不知道，但至少應該會覺得舒服一些。」 「真的？」李警官挑眉。 「給我藥草的朋友也是很厲害的中醫……」 「我是問……咳！」李警官摀著嘴， 溢出的鮮血沾上了手掌，但他不以為意地擦去。 「我是問……你真的不知道？」 「咦？」華警官一臉困惑，眉頭皺在一起。「你是什麼意思？」 「那個……神通仙丹，你有煉成功嗎？」李警官語出驚人。 「你說什麼？」訝異與困惑讓華警官的臉扭曲。 「之前我們不是拿到藥帖嗎？最後一頁是被你撕掉的吧？ 在我看到之前，藥方一直是在你那裡。」 「我沒有啊，我不知道那是誰撕的……」 「唯一能夠蒐集齊所有藥材的， 也只有對這一系列案子那麼熟的你了。 但是……吸入狂魔香的人血， 難道那時你說要留活口就是為了要抽血？」 「你是燒昏頭了嗎？別亂說話！」 「原來從血偶人那裡拿到藥方以後， 你就自己打算秘密煉仙丹嗎？目的是為了抓住溫青爺？」 「胡說八道！」華警官搖搖頭，但糾結的臉龐逐漸放鬆。 「我當然想抓住那傢伙啊，但並不是你說的那樣。」 「你真的沒有收集藥材煉丹？」 李警官有點動搖，但依然不相信友人。 「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的計畫早得多了……」 華警官的嘴角漸漸上揚，「從血偶人手上拿到藥方？ 笑死人，是血偶人從我手上拿到藥方。」 「你說什麼？」李警官瞪大銅鈴般的雙眼。 「你都不疑惑為何血偶人要殺那名吞了明目丹的國中生嗎？ 那時明明已經收集滿狂魔香的材料了。 還有血偶人殺的第一個人，就是對丈夫下迷魂湯的妻子， 你記得她的唇被割下來了嗎？」 「施並飲迷魂湯者之唇兩對……」 李警官想起了神通仙丹的其中一項藥材。 「那個喝迷魂湯的丈夫我在他死的第一時間就在現場了， 所以取了一付嘴唇，但是藥方說要兩對，所以……」 「等等……可是血偶人怎麼會……啊……難道？」 「血偶人是替我做事的，胡亂割器官不單是他的癖好， 也是掩飾替我取得那些欠缺器官的障眼法。 他想製作狂魔香，而我想要吸入香後殺人者的血， 各取所需而達成了協議。」 「怎麼可能？」李警官看著眼前笑容猙獰的華警官， 忽然發覺自己不曾認識他。 「所以一起阻止血偶人的陰謀……」 「要說演戲也可以，但我也不想太多無辜的人犧牲， 我要的僅僅是一點點的血啊！」華警官一派輕鬆地攤攤手。 「我早在偵辦第二個事件時就拿到藥方了， 只是那時還不明白，直到事件一件接一件的發生， 我才漸漸相信手中的書， 也悄悄開始收集神通仙丹所需要的藥材。 在迷魂湯事件之後，我下定決心要煉丹， 很清楚只有這樣才能逮到那老頭子。 正愁其他藥材時，正好你遇上了憶忘散的事件， 我到達現場時看見了昏迷的你和被擊斃的女人， 那喝過憶忘散者就倒在眼前， 當然順手割下了作為藥材的耳朵…… 而其中藥材最難辦的就是狂魔香， 所以不得不藉血偶人之手…… 順帶一提，他會死也是我滅口的。」 「你……」李警官怒目瞪著友人， 一氣之下無法克制地不斷地咳嗽，鮮血從嘴角溢出。 「咳、咳……」 「抱歉騙了你，但要知道我是為了大局。 不抓到那老頭更慘的事情只會不斷發生， 就算我不害死那些人，也會有別人拿到藥方， 然後殺死更多更多的人。 要抓到溫青爺，勢必得不擇手段， 總是要有人當壞人的。」 「你……這種說辭，和溫青爺有什麼兩樣？ 咳……最小的傷害？必要的犧牲？我呸！」 「隨你怎麼想，我本來就沒打算得到你的認同。」 「真的嗎？那你為何要救我？ 那你剛剛給我喝的藥加入了仙丹對吧？ 我有注意到那藥草裡有粉末。」李警官問著。 「哼，少臭美了。我確實內心有一度動搖，很想救你。」 華警官搖搖頭，「但是我無法信任你， 就算吃了仙丹也只是為了自保， 我不認為你有那個決心和溫青爺決一死戰。」 「可惡……那你給我喝的……嗚……咳！」 李警官咳得更劇烈，鮮血不斷溢出口鼻， 感覺頭昏眼花，意識漸漸被抽離。 「這是為你好。」華警官看著趴倒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友人， 再拾起了掉在床腳的藥方書。 腰才剛打直，華警官把書舉到肩膀之上， 像是向著身後展示一般，接著露出了笑容開口： 「拿回去吧！得到藥方的人喪命， 溫青爺必會現身取書，但是這動作未免也太快了吧？」 他身後站了身穿青袍的身影。 「本座並非為那本藥方來，而是為了汝身上的那張。 神通仙丹既已服用，那張殘頁對你已經沒用了。」 溫青爺冷冷地說。 「也是。」華警官從口袋中拿出先前撕下的最後一頁藥方， 轉身和書一同遞向溫青爺。「只是有件事情我實在不明白……」 「且問無妨。」溫青爺上前一步，一手撩著衣袖，另一手伸上前接書。 「為什麼要這麼做？其他的藥方我知道，但這個仙丹呢？ 為何要放任我使用？你明明知道後果的。」 華警官目光銳利的盯著溫青爺。 就在溫青爺乾皺的手掌觸碰到書頁的一刻， 華警官另一手快速拔出了槍， 近距離對著那滿是皺紋的蒼老臉龐！ 看似不可能閃躲，但下一瞬間溫青爺身軀化為青綠煙霧飄散， 接著竟出現在華警官身後不到半步距離。 這一切是如此快又難以捉摸， 但是華警官現在卻能看清那戲法般的移動方式，即便沒轉過身， 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身後溫青爺的位置以及他每一個動作。 「喝！」華警官俐落一轉身，槍托準確地打在溫青爺的臉頰， 讓他掩面退了幾步。「果然能夠打到！」 華警官也很訝異神通仙丹能讓他五官敏銳到這種地步， 身體的動作也變得十分靈活而快速， 眼前的老人不再是難以觸及的鬼神了。 但是一時大意，華警官察覺對方靠近時還來不及反應， 被一掌按在胸前，身體往後飛退撞在牆上，槍也脫手飛到床腳。 「可惡！」他低頭一看，襯衫上有著掌形的破口冒著煙， 但是自己裸露出來的皮膚除了變黑了些以外，並沒有感覺到疼痛， 仙丹讓他的身體承受住溫青爺帶有劇毒的攻擊而毫無損傷。 溫青爺接著又撲向前，這次華警官張大眼睛， 所有的動作如同慢速撥放一般清晰， 甚至連那衣袖震盪空氣的幅度都能分毫不差地捕捉。 華警官稍微側身閃過攻擊， 單手就輕易舉起櫃子砸在溫青爺身上。 「啪！」紮實的木櫃瞬間破裂粉碎， 溫青爺卻一瞬間化為青煙竄出窗口。 「別想逃！今天我一定要宰了你這作惡多端的老頭。」 華警官一躍跳出窗戶，迎面而來卻是如蟲般扭曲的青綠煙霧， 還沒吸入他就嗅出了霧氣帶有劇毒，連忙壓低身體閃過。 不料地面忽然竄出三條不同顏色的毒蛇，凶狠地張口攻擊。 華警官雙手各抓住一條蛇擰斷頸項， 再把手上的蛇如同鞭子一揮打飛了第三條蛇。 沒想到在這個空檔有著青綠衣袖的乾癟手掌如同第四條蛇竄出， 抓住了他的喉嚨！ 「嗚！」華警官被溫青爺掐住喉嚨、騰空舉起，他感覺到呼吸困難。 「汝好大的膽子敢與本座作對，可惜現在後悔已晚，汝死期已至。」 溫青爺狠狠地掐著華警官。 「後悔？哼……」華警官從喉嚨擠出了笑聲， 視線飄向窗戶。「你才死期到了。」 「砰、砰！」連續兩聲槍響，兩槍擊在溫青爺的左右胸口。 「怎麼會……」溫青爺鬆開了手，往後退了幾步以後跪倒在地。 窗內正半跪在床上持槍射擊的，是呼吸急促、身體打顫的李警官。 李警官臉色蒼白，身體依然承受著蠱毒的折磨， 但剛剛那短時間的昏迷卻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他一清醒看見眼前的打鬥，就立刻撿起掉落在床腳的手槍， 向窗外的溫青爺射擊。 「讓你這開假藥的見識看看我自己研發的新藥─詐死散， 偽裝的死亡連瘟神都能騙過。」 華警官按摩了一下喉嚨，接著走向胸口冒出青綠血液的溫青爺。 「大膽……」 「少廢話！」華警官狠狠一腳踢在溫青爺臉上。 「李警官，我說是為你好不是騙人。」 華警官一面說話一面抓著衣領把倒地的溫青爺拉了起來， 接著重重揮出一拳。「雖然我沒有用仙丹救你， 但我還是打算用仙丹給我的智慧救你。 青霾毒蠱並非是一般的毒，反而更像是這傢伙施的咒術， 如果把他殺了，你的毒就會不藥而癒了。」 「嗚……」渾身是傷，被打得狼狽不堪的溫青爺發出了低吟。 「只有吃了仙丹的人能有神的能力，也才能真正殺了神。」 華警官一手放在溫青爺的頭頂，集中精神地緊抓著頭顱， 手掌彷彿發出了光亮。 「嘎！」溫青爺發出哀號，雙眼和口鼻都不斷冒出白煙， 身體彷彿在火焰上被炙燒一般。 「同樣是神，你這不入流的惡神就由我來收拾吧！」 華警官咬著牙、肌肉緊繃像是用盡全力一般。 「華警官，等等啊！」李警官呼喊著想阻止他， 但是華警官並沒有收手，渾身青筋暴凸而不斷冒汗。 「嘎！」白煙越來越濃烈，溫青爺掙扎的力量逐漸變弱。 「去……死……」 瞪大雙眼、爬滿青筋的華警官看起來樣貌比溫青爺還駭人， 他發出來自喉嚨間的低聲嘶吼，但隨即聲音變得如同哀號。 「嗚啊！」 華警官鬆開了手，溫青爺渾身焦黑的身體不斷掉落粉屑， 但是嘴角竟然微微上揚。 「嗚……怎麼回事？」反倒是華警官痛苦地抱著頭， 渾身的青筋此時變成黑色如蛇般的紋理爬滿全身。 「華警官！」李警官想幫忙他，但卻自顧不暇， 一移動就感覺渾身疼痛而跌落床下，一再咳血。 「咳、咳！嗚……」 「咕……呵呵……」溫青爺發出虛弱的乾硬笑聲， 「汝……不是已得通天智慧？還不能理解嗎？」 「難道……這藥方是陷阱嗎？」華警官臉變得猙獰， 蜷曲的黑色蛇紋逐漸密布渾身皮膚， 連雙眼的眼白也混濁變黑。 「不能這麼說。如同所有藥方一般，本座藥帖不會騙人， 只是……使用者終究自掘墳墓。」溫青爺一面說話， 臉龐上不斷掉落深色粉屑，焦炭般的手腳也逐漸冒出了裂紋。 「可別拿我跟那些人相提並論！」華警官嘶啞地怒吼， 「我確確實實、百分之百遵循藥方煉丹的， 這個神通仙丹不可能有問題的！」 「汝如此肯定？咕……哈哈……」 「啊。」華警官忽然想通了。 「可惡！幾乎所有使用藥帖的人製藥都有瑕疵， 所以這些人身上的部位，也不是真正符合藥帖的藥材？」 華警官用抓著自己的腦門，無法接受自己會犯了這樣的錯誤。 「可惡，我會怎麼樣？」 「莫擔心，汝確實得到了神靈般的能力， 不過將永遠被這蠱毒痛苦束縛，僅能聽命行事……」 溫青爺緩緩舉起手指著華警官， 但下一秒卻如腐朽的枯材般斷裂。「如老朽一般。」 「你……溫青爺……難道也是……」 「老朽蠱毒入骨已久，早已如風中殘燭， 但瘟神之職總需後人接班，如今這重擔總算可以卸下了。」 「你開什麼玩笑？」華警官皮膚全被黑色蛇紋佔據， 痛苦雖然感到舒緩，面色卻顯得憔悴， 雙頰和眼窩凹陷如同久病之人， 雙眼化為漆黑卻有著火紅的瞳孔，一點也不像是個人類。 「在蠱毒的枷鎖與號令下，汝勢必得承起這擔子，別無選擇。 此為汝之命運，亦為溫青爺藥帖的最終目的─煉成新生代瘟神。」 溫青爺滿意地看著華警官點點頭。 「少廢話，該死的就趕快給我死透！」 華警官跨出一大步向前，冒出黑色尖爪的手抓住溫青爺的腦袋， 用力把整顆頭顱狠狠扯了下來，身軀隨之崩裂而化為塵土飄散。 「華……華鈐智警官。」隨著溫青爺一死， 李警官感覺身體的疼痛彷彿瞬間被挪走， 終於能夠打直那虛弱的雙腿站了起來， 擔憂不已地望著友人。「你……」 「你在叫誰呢？」華警官緩緩轉動僵硬的脖子， 以那詭異的血色瞳仁與臉上猙獰的笑容盯著李警官， 那恐怖的表情是李耿峻從未在友人臉上看到過的。 「華鈐智已經死了……」 「啪！」華警官捏碎溫青爺燒焦核桃般的頭顱， 一腳踩著掉落在地上的藥方書，書本瞬間如焚燒過一般碳化。 「你殺了溫青爺，但是你……」 李警官意識到眼前這個人已經不再是他所認識的華警官， 緊張地舉起手槍對著他。 「你冷靜一下，我們來想想怎麼讓你變回來…… 「變回來？」華警官咧嘴一笑，「你再說什麼傻話？ 我講的你還聽不懂嗎？我已經不是什麼華警官了， 請叫我……『華黔子』，或是『黑面瘟神』。」 「什麼？」 「算你撿回一條命，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但還很多事情等著我做，恕我先離開了……」 「等等，站住！不然我開槍了！」李警官用槍指著他， 但華黔子依然轉身邁開步伐。 「砰！」 李警官扣下了板機，但子彈擊中之前， 華黔子已經化為一團黑霧，隨風飄散而消失無蹤了。 「怎麼……會這樣？」 李警官無力地垂下手，也垂著頭，深深嘆了一口氣。 ※ 華警官失蹤以後，李耿峻因為被懷疑身體與精神狀態都出了問題， 被迫暫時離開崗位接受治療與修養。 經過了整整一年，他重新振作了起來， 試圖假裝遺忘所有的事情，終於恢復了警官的身分。 「歡迎回來，李警官。」與他合作多年的好夥伴阿布開心地迎接， 輕拍著李警官的肩膀。 「謝謝，好懷念啊！」李警官環顧著警局， 他一度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踏進來了。 「可沒時間讓你好好回味了，上面為何趕著要你上工， 就是最近人手很吃緊啊！尤其還發生了『那種案子』……」 「那種案子？」 「原來你還沒聽說啊！」阿布把資料夾遞給李警官， 「今天下午就要開會了呢！」 李警官打開資料夾，是一件離奇的命案， 死者被自己伸長將近一公尺的舌頭給勒死。 「這怎麼可能？」李警官傻眼。 「很離奇吧？昨天才替死者的女友做筆錄， 好像死者這兩天言行有些古怪，一度還去墓地偷東西…… 啊，她還說死者是兩天前撿到一本書……」 李警官忽然感到背脊竄上一陣涼意， 反射性地回過頭，只見窗外閃過一個人影。 「誰……」他還來不及問出口，窗外已經空蕩蕩， 但他覺得自己看見的衣角像是黑色的軍風外套。 「那書好像叫做……」阿布接著說： 「『華黔子藥方』的樣子。」 窗外吹進來的寒風，讓李警官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溫青爺秘傳藥方》至此完結 更多作品請洽鏡文學 https://www.mirrorfiction.com/zh-Hant/writer/8040 或波西米鴨粉絲團 https://www.facebook.com/bohemeduck 感謝各位一直以來的支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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