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ilovey (ilov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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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討論] 山霧-1〔反共文學〕
時間Tue Sep 18 17:13:52 2007
相信很多人對〔反共文學〕一詞不會陌生,但你看過〔反共文學〕的作品嗎?在反共抗俄的年代,〔反共文學〕(或謂〔反共文藝〕)是文學(文藝)主流,充斥在報章雜誌的文藝版面上。【山霧】就是一篇〔反共文藝〕短篇小說,發表於〔革命文藝〕第69期12月號。由於資料是剪貼成冊留存,年代未予註記,已不可考。本文是經掃瞄後再轉成Word檔,相當費了一番工夫,希望有助於讀友瞭解早年戒嚴時期的文壇。本文請看:
山霧-1
一、
幹了將近十年的戰地記者,在金門採訪新聞的我,數年來不知歷經多少次砲戰,就是震驚世界的「八二三」砲戰等,也不曾損我絲毫膚髮,料不到竟在一次共匪例行的砲擊時,掛了彩。而且,傷得很重。
那一次,我剛從碉堡出來,準備回報社發稿。走在半路上,忽聽得「咻!」的一聲,我知道是共匪的砲彈來了,立即迅速熟練地滾入戰壕。然而已經遲了,一聲轟隆,我就失去了知覺。
昏迷中,我知道有人在給我施行急救。其後,我又被送上飛機,送回到臺灣。
經過半月的悉心治療,我大致康復了。但腿傷得特別重,還得再靜養一個時期。報社為了慰勞我多年來的辛勞,特別給了我兩個月的長假。
這期間,我住在姑父的別墅裡。那時正是夏末,姑父一家剛剛回城裡去,他特別留下一名老僕老王侍候我。
二、
那是一個風景優美的小山,有著蒼翠的樹木,碧綠如茵的草坡。雖然交通不太便利,對靜養的人來說,卻是很適合的地方。
幾年來,一直在前線緊張慣了的我,一旦能有如此悠閒的生活,整個精神都鬆懈下來,感到有些不耐,我想兩個月的假期夠長了,應當好好利用這段時間讀點書,並開始我構思已久,遲遲找不到充裕時間下筆的一篇小說。那是一家大陸漁民駕了漁船,衝過共匪岸砲的轟擊,冒生命危險偷渡到金門的報導。有血有淚的故事,絕非時下作家在咖啡室熬出來的作品可比。我準備用這兩個月的時間完成它。
為了寫那篇東西,我反而過著比採訪時更沒有規律的生活。常常忽然心血來潮,我會半夜裡從被子裡爬出來,扭亮電燈,繼續我的小說。
常常,我寫到雞啼才昏然入夢,醒來時已是滿室陽光。
一天清晨,我絞了三四個鐘頭的腦汁,覺得昏昏沉沉的,便開門到外面散步,清醒頭腦。
出得門來,但見濛濛的一片。是霧,難得的山霧,遠山近樹都隱約在霧裏,朦朦朧朧的,有如鬼影幢幢。一切都靜悄悄的,只有吱喳鳥語,偶然劃破這一片寂靜。
踏過小草,霧水潮濕了我的腳。霧愈來愈濃,似誰在天際撒下輕紗呵,這霧中的奇景,當是上帝吝嗇的傑作,否則我以前怎麼從未領略呢?
在一座破落的山神廟旁,我停了下來。因為我拄著拐杖,走路一步一拐的,很有些吃力,走一小段路,總要停下來休息一會。
忽然,我聽到廟裡有人在喁喁細語。奇怪,這濃霧的清晨,這荒涼的敗廟,怎麼會有人呢?一半該是新聞記者好奇的秉性,我不經心地聽他們的談話。
「我怕,我心裏亂得很。」是個女人的聲音。
「不會有什麼事情的,麗芬。一切我都會安排的很好。」是個男人的聲音,沉著氣,但也顯著有點不耐。
「可是,唉,我說什麼好呢?……我寂寞夠了,我願意為你忍受一切。夢萍,你不會撇下我不顧吧?」
「妳怎麼這麼想呢?相信我,我一切都是為了妳……。到時候我會來通知妳。」
那女的飲泣著,男的在安慰她,兩人斷斷續續的談。我想,這只是很普遍的男女私情,而且,我最怕女人的哭聲,那會使我染上一層莫名的哀傷。因此,我拄著拐杖走了。
我走開不遠,他們就出來了。兩人偎依著,隱約中可看得出那女的是個苗條的身影。
很快的,我就把這段偶然的際遇淡忘了。
三、
數天後的一個下午,我沿著山徑作午後例行的散步。手裡拿了一本惠特曼的詩集,一邊咀嚼詩句的韻味,一邊欣賞午後的山色。不覺已經離家很遠了。
「淡淡的三月天
杜鵑花開在山坡上
杜鵑花開在小溪畔
多美麗呵
像村家的小姑娘……」
是個小女孩的歌聲。我尋聲望過去,不遠處有一座可愛的綠屋,緊偎在小小的湖前;那是我以前所沒有發現的。屋前種植了一些低矮的花木,一個小女孩一邊唱,一邊折纏繞在灌木上的喇叭花。
「去年村家小姑娘
摘支杜鵑花
插在頭髮上
…… ……」
那些喇叭花委實太高了些,她夠不著。我走過去,折了一朵給她:
「小妹妹,唱得真好!」
她畏縮地望我一眼,接了花,羞澀地扭著腰跑了。
「小妹妹,別跑哇,來,妳看這朵花多美!」我逗她玩。
她依偎在門旁,望著我笑。
「小玲,是誰呀?」門開了,一個苗條的身子,出現在門口。
「媽咪,」小女孩抱住她的腿,拿花指指我。
多熟的影子,彷彿在那兒見過?我思索不出來。
「小妹妹真可愛!」我搭訕著。
她敵意的望了我一眼,沒答腔。低頭對女孩說﹕「進去吃飯吧。」說著,消失在綠色的門屝裏。
我呆住了,久久地站在那兒。心想﹕怎麼這樣不通人情呢?她是誰?我憶起來了,是她,那霧裏的女人!
回家後,我向老王探聽那女人的一切,可是他什麼也不知道。
「你說的那個女人,大概只有母女兩個,我沒有看見過別人在她家出入。」老王現出滿臉的困惑:「這女人真奇怪,年紀輕輕的,獨個兒住在山上幹什麼?」
「她住在那兒多久了?」
「去年我們回城裡的時候,還沒有那座房子﹔今年回來,她就住在裡面了。」
「你沒有見過任何男人?譬如說她的丈夫?」
「她會有丈夫?」他輕蔑地哼了一聲﹕「這個女人,怪裡怪氣的,說不定是嫁不出去,才到這兒來『修養』,誰知道?」
老王原不大管別人的閒事,我知道從他嘴裡探不出什麼來。不過,這謎樣的女人已經引起我莫大的興趣。
因此,我常故意散步,從那綠屋經過,逗引那女孩和我發生友誼,和她作遊戲或給她講故事,企圖以小玲為媒,來和那被稱為麗芬的女人認識。(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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