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轉錄自 story 看板] 作者: astigm (艾斯廷格門) 看板: story 標題: [中篇] 24(六) 時間: Tue Aug 21 22:57:36 2007 　　禮拜五，快過年了，天氣依舊是這般不穩定，灰色的天空隨 時都會飄下雨滴似的。阿致在運動場的門口徘徊了有五六分鐘之 久，天色已暗，勉強可看到跑道上仍有人影，潮濕的氣味好像隨 時會化成雨水，和著冷冷的風，鑽進阿致的頸部，滲入髮根。籃 球場上也只有一兩群人在玩著球，阿致在附近一處的垃圾桶旁， 轉變了心念兩三回： 　　「下雨了怎麼辦？我沒有帶傘！」 　　「就這樣折返回去嗎？我昨天也沒有跑呀！」 　　「天氣好冷！這樣跑法會不會出問題？」 　　「都來了！難道就這樣回去嗎？」 一個穿著深色風衣的男子，縮著身子往運動場走去，看來也 是要跑步的。 「他跑他的，我還是去游泳好了。游完還可以在那洗個熱水 澡，反正東西都帶了呀！」 「我好像沒有在這麼冷的天候中跑過，或許這是個很好的嘗 試。」 「對！這是很好的嘗試！」阿致轉了幾次身，像是螃蟹一樣 的穿過了側門彎彎曲曲的欄杆，自言自語的說著：「我可以！我可 以！」 跑道的內圈有女孩子在散步，外圈則有個身形略胖的人，跑 了一小段路後，或原地踏步，或作交互蹲跳，好像漫話裡頭的男 主角，想要對付邪惡大壞蛋而安排一系列非人性的魔鬼訓練。在 雨要下不下的二月傍晚，天色陰黑，從鐵軌更遠方傳過來的微弱 光線，以相當低沉的角度打光在地面上的積水，阿致靠著這些地 面上的光線前進。在陰黑的傍晚低頭直視這種光線，強烈的對比 令人感到異常的刺眼，也許也正是這樣的氣氛，讓阿致產生濃烈 的戰鬥意識，想要藉著肉體殘酷的鍛鍊，鍛煉著因習於文明生活 而衰敗的靈魂。 第一跑道上有不少積水，大概是沒有充足熱身的緣故，當阿 致腳底往積水大力踩下、躍起時，為了控制那微妙的摩擦力而感 到腳踝的緊繃，就是那種再差一點就會感到「有滑倒的感覺」的 那種味道，阿致才讓自己勉強在速度和踝足肌肉取得平衡時，下 個彎道又來了，那裡積水更多，於是阿致緩緩的靠向第二跑道。 阿致喘著氣，一邊繞著內圈走道往著起跑點走去一邊計算著 跑步的時間。落差太大了，果然不好跑，這樣子還可以接著跑第 二趟嗎？阿致帶著懷疑穿起綠色的風衣，一邊擋風一邊持續的熱 身，休息了大概有五六分鐘，再將風衣卸下，穿著紅色的棉質長 袖，按下碼錶繼續往前。 「我必須加快速度才行。」 「就用全力跑吧。」 　　「不行，用全力跑，那待會的行程怎麼受的了。」 　　第二跑道上仍有許多積水，讓阿致過彎時感受到很大的壓 力。在沒有夕陽西下的傍晚，火車飛嘯而過發出尖銳的聲響，阿 致想到電影中那對在海中游泳競賽的兄弟，不顧一切的，在像這 樣的天候下往前方的礁岩游去。 　　「你怎麼辦到的？」 　　「我只是一直往前。」 　　因為沒有退路了，所以才會不顧一切的一直往前。什麼時候 自己會被逼到沒有退路呢？現在嗎？感覺好像還不到呢。大專集 訓時的震憾教育，大伙像螞蟻般在撲滿黃土走砂的鐵絲網下匍伏 向前。鋼盔不知是因為太陽曝曬還是失去了內墊的保護，讓頭頂 感到炙燙；手肘和膝蓋骨因為反覆的大力的磨擦和拍打地面不規 則的大小石塊，開始因破皮而感到刺痛；前臂懸吊的五七步槍， 在雙手一次次向前撲去下而不自覺得抖動。眼角餘光瞄到一旁的 人也用同樣的速度往前爬行，不服輸的逼自己繼續往前，但身體 像被什麼勾住一樣而不聽使喚，只能在機槍擊打遠處山壁上的廢 棄輪胎而冒起的塵煙中喘氣。什麼時候才會有不顧一切的衝動 呢？阿致回想自己，從念書到工作，好像都不曾有過什麼事情是 不顧一切去做的。即便是和上司吵架，也都會詳細考量接下來要 用什麼言語要用什麼肢體動作表達不滿。阿致覺得自己根本就是 個計畫性的動物，就算是想和路上女孩子搭訕，在上英文課時想 要女學生的電話，還得規劃設想一翻。於是她們下車了，她們換 教室了，她們不再出現，而自己還是個路人甲。 　　跑第三趟的時候，阿致身體已經完全熱了起來，肌肉筋骨和 身上的衣物更加緊密，跑道的狀況也能掌握住，只是突然刮起的 風還是很大，衣袖像帆一樣的鼓起，在已幾乎只剩下鐵道燈火照 明的跑道上移動著。那個一開始穿著深色風衣的男子一直沒在跑 道上出現過，散步的女子已經回到觀眾看台拿背包準備離去，隱 約中覺得那白色的背包好像是隻貓。阿致想起了阿霓，有多久沒 聯絡了？大概有一年了吧！不知她還好不好？像這樣突然的消 失，她會怎麼想呢？如果突然打電話給她，她會有什麼感覺，吃 驚，高興，還是覺得莫名其妙？是呀，阿致覺得自己真是個莫名 其妙的人，以阿霓的那種個性，是不可能給阿致好臉色的。只是 經過了半年，阿致自己也不是很肯定，當初換門號的真正原因是 不是因為阿霓。如果不是，那不和她說一聲是不是真的因為羞愧 於自己對她過度的幻想。阿霓曾說過，KK是個缺乏自制能力的 人，她還說KK不是那種敢去做什麼自殺攻擊的人，她認為KK充 其量是個等死的人，就算是哪天核子大戰開打，KK可能只會找個 位置看看彈頭在天空中劃過的雲煙，因為反正他根本搶不到避難 所，索性當個讓人看起來是天也不怕地也不怕的人。簡單來說， KK對阿霓來說就是個無賴，他不會對社會有什麼貢獻的，他只會 想到他自己，如何成全他自己的白日夢。 　　在某種程度，阿致覺得自己和KK還真像，只是KK相較於自 己至少有些感情的事可以呻吟，而阿致自己什麼也沒有。阿致從 KK的日記瞭解他對菲的感受，也從字裡行間瞭解到一些KK的事 情，慢慢可以勾勒出KK的輪廓，但阿致覺得還少了些什麼，菲究 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呢？她對KK的感覺如何？為什麼已經有了 男朋友，還要給KK機會呢？還是說於她而言，KK只是像個兄長， 是KK自己自做多情？從日記上看到，KK似乎是在見到菲之前就 已經迷戀上她了，不知他們有沒有過視訊或是交換過相片，到底 是那一點讓KK會這樣的對她愛戀？ 　　接下來是第四趟了，阿致從沒有這樣激烈的跑過，自己的心 跳聲和喘息聲似乎已經快要蓋過風的呼嘯聲。這五分鐘的休息時 間感覺特別快，是因為在對面跑道滯留過久的關係嗎？阿致邊跑 邊將風衣仍向司令台上的欄杆上，因為沒有掛好，一下子就掉在 地上，但碼錶已經按下，於是阿致不再回頭，專心的向前方的跑 道跑去。 　　速度似乎已經到極限了，肺腑有種強烈的腫漲感，氣管因為 劇烈的收縮和擴張快要抽筋似的，跳躍過積水的雙腳也漸漸使不 上力。「再這樣我就跑不完了！再這樣我就跑不完了！」阿致在心 底默念著，想到自己可能會抽筋，可能會滑倒，甚至可能因為體 力不濟而在最後完全不會有人走過的跑道昏厥，恐懼感上阿致的 腳步放慢了下來。 　　「哼，沒用的人。」 　　是阿霓的聲音呢，她一定也發現到自己和KK骨子其實是同樣 的人，而大概也就這樣的直覺，所以自己才會和阿霓相處時感到 不自在吧。是呀，只有跑了，一無所有，只有一直跑下去了。 　　風還是很大，但已經不再那麼冷了，它快速的把阿致的熱量 帶走，那種阻力不會困擾著阿致，而是讓阿致感到一種滿足感， 像是張滿帆準備向前划行的船隻那般的滿足感。跑著跑著，阿致 聽到遠方傳來爆竹的聲響，還隱約覺得運動場中心的草地好像有 著反光，不知是積水還是什麼的，隨著風在閃爍著，再往前跑到 前方的過彎處，阿致覺得整片草地都隨著風在飄動，再看一眼， 那片在飄動的不是草地，而是整面的湖水。這不是校園的那片湖 泊嗎？湖水、岸邊的石頭、欄杆、垂柳，它們以阿致為中心在旋 轉著，阿致感覺自己好像是在乘坐一台旋轉木馬，光線從地平線 最角落處曲折的在大樓與樹叢間穿透，再透過濃密低垂彷彿可觸 碰到的雲層和下方一大片的湖泊之間反射，無從區別究竟是誰反 射誰的光線。只知道越來越刺眼，讓人無法直視，這不是在黑夜 嗎？或者就是因為黑夜才會讓這一切更加耀眼？明天，或者是後 天，阿霓可以從報上看到什麼，以她的聰明才智一定可以把這一 切連結起來。等等，或許她就知道了，她說不定在這運動場的某 個角落看著自己，看著阿致努力的想要扮演自己，就像是打開盒 子那般，她應該就在那些前方的湖水間，在光的那一側，她眼角 落下的淚水會劃過她的臉頰，劃過對我所有記憶，這樣的結局帶 著冬天的哀愁，大概是在春曉來臨前最美的事。 　　阿致覺得他幸福的可以閉上眼了。 --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stigm/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20.10.78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20.10.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