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轉錄自 story 看板] 作者: astigm (艾斯廷格門) 看板: story 標題: [中篇] 24(三) 時間: Tue Aug 21 22:56:07 2007 阿致找了靠近電視機的位子坐下，桌上散佈著剛離開那對情 侶的餐盤以及堆在桌上的魚骨和菜渣，好在一旁的報紙沒被弄 髒，阿致趁鄰桌客人尚未拿走前一手抄起。是頭版。 「博愛特區自殺攻擊！」 阿致迅速的閱讀標題下的內容，並瀏覽其它版面的消息和照 片，電視剛好也傳來相關的報導，接下來的十分鐘，阿致完全沒 動桌上的飯菜，帶著顫抖的雙手緊抓著報紙，像深怕有人跟他搶 似的。 自殺攻擊，印象中只會在以色列屯墾區或者美國駐阿拉伯的 大使館才會發生的事，可能就是在你身旁用餐的年輕人，看似若 無其事的吃完最後一餐，然後步上裝滿易燃物或爆裂物的卡車， 踩足油門，在一個轉彎後猛然衝撞大樓；可能是穿著孕婦裝的女 子，在大肚子裡藏著環型的木桶，手裡拿著一把螺絲起子充當引 信，慢慢的步向人群聚集的火車站，然後高呼著勝利的宣言。他 們不必有高大的身軀，不須要有高度的智慧，他們可以有著和我 們一樣的膚色和外貌，他們須要的是決心，來自宗教的信仰的， 或是類似的，為了重建社會以致於整個世界秩序的理想，也可能 是單純走到生涯規劃的盡頭，這樣的事在美國、日本、以及許多 充滿戰爭的國家發生過，但阿致從沒想過這會在台灣發生。 是匪諜嗎？還記得小時候家裡用的電話上還貼有「保密防 諜，人人有責」的標籤；當兵時的輔導長也曾講述他如何在營區 外頭和一個問東問西的小販周旋。這些事感覺都好遙遠。訊息很 亂，就像隨手從口袋中取出MP3隨身聽，耳機的線與線之間總是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糾結在一起。 自殺攻擊者的身份不詳，動機不明，使用的引爆裝置也不清 楚，據說車箱上載了十餘桶的汽油，在距離大樓數十公尺處猛然 轉向朝大樓門口衝撞。由於衝撞力道極大，車斗還卡在大門的樑 柱上，好在有大門離外面的道路有數層階梯，否則卡車應可直接 衝入大樓內部，若在大廳再進行引爆，後果不堪設想。但若真的 是自殺攻擊，為何不選擇總統府呢？聽說那邊的戒備較為森嚴， 地上都會暗藏勾爪，一但有車子超過警戒線，升起的勾爪會將輪 胎刺破。但即使如此，車身應當也可繼續前進一段距離，在離門 口一段路程引爆，雖無法爆破到總統府內部，但應當也會波及到 外部的建築，最起碼會造成門口警戒人員大量的傷亡。還是說這 場攻擊只是在試探博愛特區在遭受攻擊時軍警消的應變能力？或 者這根本就只是個人恩怨，也許是金錢上的糾紛，一個經商失敗 的人被人放高利貸，在發現可能永遠也無法翻身的情況下，索性 買了十幾桶汽油，直接衝撞對方上班的地方；或者可能是三角戀 情，有夫之婦愛上了年輕小夥子，老公找年輕人理論反被羞辱沒 路用，在悲憤之餘索性想與對方同歸於盡；又或者僅僅是有人想 出名，想引人注目，或者。。。阿致現在才明白這十幾分鐘自己 的手為何顫抖。 「沒用的男人。」這是阿霓聽完阿致念完這篇日記所下的結 論。 「妳確定你不會和他一樣嗎？」 阿致反問道。 「不會，我一定不會打電話給她。」 「那一定沒有過那種無法自己的感覺。」 「那你呢？你又有什麼無法自己的感覺？」 阿致被問到此處顯得有些尷尬。 「男人應該要有起碼的自制能力。」 無法自己，這是阿致的痛處。在一個寞落的週末夜，阿致在 一個常去閒逛的網頁裡看到一則交友電話廣告，自此就陷入其 中，兩年來電話讓他渡過許多個孤單的夜晚，但並沒有因此認識 了女友，只是每個月繳許多電話費，然後在不同的女孩子間周旋。 也算是種消遣吧，平日沒有太多的機會和女生說話，到夜店又不 是很起眼、很會找話題和女生搭訕的人。剛開始利用電話交友覺 得很好，如果這個人不理你或是話不投機，馬上可以找下一個， 自由而沒負擔，只要拿著電話，可以掌控好一切。阿致慢慢發現 自己已經無法自拔，不論是平日或是週末，白天或晚上，一有空 檔就習慣性的撥電話，不斷得和那些不知名不知面貌的人聊天， 像是患了強迫症，不斷得洗著洗不乾淨的手。 「你有燒過東西嗎？我是說像是書信之類的。」 「沒有。我只有燒過紙錢。幹嘛？」阿致問道。 電話的另一頭傳來兩聲金屬磨擦的聲響，然後是一聲長長的 吸氣聲，再接著長長的一聲吐氣聲。阿致想，她在抽煙呢。 「我是個很念舊的人，看過的書，不論是教科書還漫話小說 從來捨不得丟。特別是在念高中時，為了準備聯考買了很多的參 考書，一起和同學晚上敖夜K書，互相加油打氣，那是段很另人 懷念的時光。我覺得我書念不夠，我老是想把書上的東西全都看 完，習題全都得做一遍，但我沒有足夠的時間完成。即便我到了 大一，我還是想要再找機會去看看那些書，想要完成那些未完成 的事。可是半年過去了，大學的課沒有很認真的在上，高中的書 也沒翻過，它們一直擺在書櫃上，滿是灰塵。寒假，記得是過年 前，早上睡到十點才起床，剛下過雨，太陽剛出來，巷子裡的路 泥濘不堪，母親準備的早餐已經冷掉了，我沒有食慾，坐在床頭 看著書櫃裡的書發呆。我覺的它們好多好重，就像前晚的棉被一 樣。」 「那天寒流來，前天晚上我特別到儲藏室再拿一件棉被出來 禦寒。我被壓的很不舒服，但卻沒有勇氣把它們踢開。我很怕冷， 我還可以聽到晚上的風雨打在窗戶上的聲響，像是失去骨肉的母 親在哭喊著，於是我讓我自己繼續包裹在兩層的棉被裡，溫暖而 沉重，這就是我的感覺。我不想被它們束縛著，我能做的就是將 它們銷毀。」 「妳燒了它們？」 「沒有。我家的陽台不夠大，又在市區裡，況且東西太多， 真要燒恐怕也燒不完。我把它們交給收破爛的人，捆成一疊疊的， 他分了三次才完全帶下樓。老人的身影有些蹣跚，皮膚都是皺紋， 一邊搬運著一般咳嗽著，感覺已經有一隻腳踏入了棺材似的。他 像是老去的黑白無常，一邊喘著氣一邊把我過去的記憶帶走。那 時感到很空洞，好像生活失去了生活的重心似的。我花了一個下 午的時間才平撫過來。但在那之後，我感到很自由，我的書櫃又 可以放其它的書，而且寒流也過去了，我收起了前一天拿出來的 棉被，那天晚上我睡的很好。」 「如果妳燒了它們，妳會睡的更好。」 「沒錯。我一直到現在都還會做我在燒書的夢。夢到我把書 搬到焚化爐的外面，然後使勁的把書往爐子裡扔。夜晚，火很大， 很熱，我不能太靠近爐子，而我的力氣不夠，書一本本的掉在焚 化爐的外頭，我很慌張，但卻無可奈何。我的書全都丟出去了， 但一本也沒有燒到，它們還存在，只是暫時離開我的身邊。」 「也許是妳潛意識裡希望有個強而有力的人來協助妳。」 「我有這樣想過，但是我覺的更有可能是因為我無法完全擺脫我 的過去，我無法真的很自由的活著。我雖然可以把那些書丟掉， 拋離我的身邊，但卻沒有辦法完全毀掉它們，它們可能只是暫時 性的離開，有一天還會再回來。我不喜歡這樣陰魂不散的感覺。」 阿致聽到了像是掀起被褥的聲音，阿霓應該已經息了煙，躺在床 吧，阿致不禁開始想像阿霓的姿態。。。 「你是可以幫我的人嗎？」阿致愣住了，她怎麼問得這麼巧， 剛好是在自己開始暇想的時候，這是種暗示嗎？還是自己聽錯？ 該要用開玩笑的方式回應阿霓，還是裝傻？阿致本能的發出了一 聲「蛤？」 「你應該是以前念書都很少和女孩子講話，喜歡女生也不敢 說，一個人躲在旁邊的那種人吧。」阿致不知該如何接話，聽著 阿霓呵呵的笑聲，感覺像是在吃自己豆腐一樣，她話怎麼這麼準， 難道自己真的有什麼東西是可以從電話中的對答就可以看的出來 嗎？ 「算了，不逗你了。我感覺你對那本日記的主人很關心的樣 子。」 「嗯，我在想他會不會有什麼意外，會不會做出什麼傻事。 對了，你有看到昨天的新聞嗎？博愛特區的自殺攻擊。」 「有呀，真瘋狂，選擇如此激烈的方式。怎麼，你擔心他也 會這麼做嗎？」 「不，我會覺得根本就是他做的。一個人若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覺得無所謂的話，他要做什麼都是有可能的。」 「可是，時間點對的起來嗎？你又怎知道這篇日記是多久以 前寫的，你不是說上面的日期都寫的不清處嗎？」 「各篇日記是不是在同一個時段寫完的，我不清楚，但最後 一次寫日記的時間，肯定是在一兩個月內的事。」 「對了，你說你是在哪揀到這本日記的？」 「前兩天晚上睡不著覺，在學校散步撿到的。」阿致沒有全 盤說出那本日記的來龍去脈，因為那太唬爛了。生活就是這樣， 謊撒得越大，矯飾的越多，就越是有人信，想交心講實話，反而 沒人理你，或是把你當作是個笑話。阿致之前在練英文會話時， 老師問大家，如果你想回到過去某個時段，你想要到那裡。大概 是受了一些漫話的影響，阿致說他想回到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 想多瞭解一下那時候人們的想法和觀念，想體驗一些那時候的生 活。這樣的言談並沒有得到大家投以敬佩的眼光，迎接阿致的是 一連串的訕笑。阿致覺得，黑衣人可能寫完日記後，想要投河自 盡，但沒有死成，或者是臨時改變了主意，把氣出到政府的頭上， 他不想這樣默默無名的死去，但現在也不是像當年二次世界大戰 那般，處處可以打仗送死，才想到這樣法子，讓自己轟轟烈烈的 死去。 「所以他和你一樣都是住中壢囉。」 「嗯，日記裡頭的那個女生也有提到他住中壢的事情。」 「我想他可能習慣去我們學校散心，順便寫日記，也許那天 忘記帶走。」 「對呀，人家回頭去找還找不到，因為都被你拿走了嘛。我 知道了，你是猜他找不到日記，擔心日記裡頭的東西被陌生人看 光光，羞憤之餘，把氣全都出在總統府身上囉。」 「是交通部。」 「哎，總統府前警備森嚴，所以他就臨時改變主意囉，反正 還不都一樣。」 「對呀，對於一個萬念俱灰的人，他只是要找個合理的藉口 與人同歸於盡，特別他找不到真正的那個仇人，當然找誰都一樣。」 「如果仇人就是他自己呢？」 --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stigm/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20.10.78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20.10.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