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九日 煙味好重。從昨天晚上燒完紙錢後就如此，不論我騎了一個鐘 頭的車子，不論我睡了一個晚上，不論，我在這個房間待了多久， 那味道依舊，似乎停留在我的手腕關節處的肌肉紋理、我的頭髮、 我的鏡框螺紋縫隙，揮之不去。 昨天回家又撒了謊。不得已，我沒有和家人講我早已經離職 了，我不想我僅剩的一絲寧靜被破壞。我說謊的流利，已到了自己 都會信以為真的地步。沒錯！說謊成功的關鍵就在真誠和信心，早 期說謊的時候，只是擬個劇本，把幾種可能的狀況安排好，然後反 覆的練習。但難免會有預料外的情況發生，這時要不是講的吞吞吐 吐，答非所問，要不就是惱羞成怒，發一頓讓大家都搞不清楚狀況 的脾氣。隨著經驗的累積，我越來越會讓謊言和真實之間交錯而 行，因為它們的距離太近，以致於自己都會被混淆，往往等到話講 出口，才發現原來自己撒了謊。 是呀，我昨天撒了謊呢。我除了談了一下新同事的八卦，還講 到公司對產品的策略搖擺不定，幾個新部門草創時期的同事出走， 導致大伙心浮氣燥，後來董事長為了安定人心，所以八月時多發了 一個月的獎金。這根本是一零一式的公司故事，多數的公司在小有 成就之後都會發生，在商業週刊、大報小報的財經工商版都可見 著，我只是把主角換去，用著第一人稱，講的更為生動罷了。 搬來這已經兩個多月了，到現在還是沒找到工作。晚上上網投 投履歷，看看新聞，白天就騎車到海邊晃蕩。想想我到底去了哪些 地方？充斥的魚船腥味的永安魚港，往裡頭錯綜複雜的鄉間小路走 去而找到的濕地，以及遠處漆成白色像是故事中那般存在的風車； 綠色走廊上，明明知道果實有毒，但不知是忍不住還是什麼原因而 大種特種的南洋樹；觀音，那個在海岸附近有個大石象，沙灘上有 數不清的垃圾、玻璃碎片、燒烤過的木棍、被曬乾的魚，以及不知 名的，可能是豬或是牛或是羊的頭骨；星期日在淡水河口排隊等待 渡輪的人潮，八仙海岸附近被海水或是海灘沖刷下五顏六色的石 頭。在很強的藍色或是黃色或是綠色的光線照映下，一張張的照片 被強光所覆蓋，稱不上美感，只感到一種奔馳中的熱度，和來自我 胃中的汁液一樣：翻滾、一前一後、沒有止盡。 來這裡找房子的時候，不只一個房東或是附近婆婆媽媽的鄰居 把我當作是這裡的學生。記得有次到一處傳統市集的頂樓加蓋看房 間時，樓下一位開理髮店的媽媽說是看我老實所以給我一些良心的 建議，她說住這裡不好停車，又說這裡男女關係複雜，然後擠眉弄 眼的要我注意看剛出大門的一位小姐：「大家都說自己是學生呀， 但是誰曉得哩？」我不禁想到這些女學生模樣的人，難道是故作清 純，其實一到了晚上就花枝貂展的往某某KTV兼差？而我又想 到，剛才樓上那位自稱是陳小姐的人，不也說今年剛從這邊的學校 畢業，是因為工作的關係找了新房子，所以想把剩下兩個月的房子 轉租出去？然後又說什麼冷氣剛開什麼房間很熱，接二連三的一直 撥弄著自己的頭髮，讓我一會兒想像她在沒開冷氣的房間裡頭，穿 著、或著根本沒穿內衣而四處走動的樣子，一下子又看到她有意無 意的露出自己的手臂內側和腋下隱約的體毛，以致於我根本沒記得 她還說了那些這房子的事情．．． 我蠻喜歡現在住的地方，浴室有對外有的氣窗，白天沖澡時還 可以看到外頭的天空，特別像是今天多風的日子，一邊沖澡一邊吹 風的感覺很好，像是在野外一樣。野外，我從鏡中看著自己的裸露 的上身，持續緞鍊而慢慢隆起的胸部和腹部的肌肉，在自然光線及 屋內未開燈的夾角下所生的陰影線條，不知怎麼回事，我想到上次 那位陳小姐。 醒來已經是晚上七點，夏日過去了，窗外的景色已暗淡下來， 在外頭的走動的人們，車潮，甚至是施工中的敲打聲似乎也受了影 響。原以為煙味會隨著水花褪去，但並沒有，我依然可在房間內聞 到那股味道，略微嗆鼻，夾雜著煙草的芳香。 我不抽煙很久了，大概九年了吧。我煙癮本來就不重，當時只 是因為在士林逛街時無聊，吊起了一包不知名品牌的國外香煙而開 始的。我喜歡抽煙時那種孤獨的感覺，不被瞭解、不被接受的那種 孓然一身。「這就是我要成為的樣子。」是呀，我有好一段時間想 讓自己成為那個在陰冷的冬天的牆邊，跺步在腳下沒有生氣的枯黃 草地上彈著煙灰。而這樣的夢這樣的光影，直到當兵時大伙相互敬 煙時才結束。我完全不適合講義氣的或是悠閒自在的抽煙姿態，我 應該是在倒完餿水後蹲勉強可以遮住陽光的一處屋簷下嘆氣，或在 收假前的最後一個鐘頭的營區外頭皺著眉角，這才是我抽煙該有的 模樣。於是在與眾人同樂哈煙時，我漸漸的遠離，最後假裝自己是 個完全不抽煙的人。 學校開學了，人群在路肩已被車輛停滿的道路上走著，同樣方 向的，不同方向的，和我一樣穿著運動褲和涼鞋或著穿細肩帶小可 愛的。還有那些中學生和小學生，有的在等公車，有的在停車格旁 等母親牽車出來，還有許多許多在沿著這條路上所開的大大小小的 餐廳和麵館裡頭。 我坐在最靠近電視的一處位子，隨意的翻著桌面上的雜誌。女 明星們坦胸露乳，搭配著不同色系的穿著，有著不同開口的領子， 努力的用著她們全部的性感補捉著攝影師的眼神和手指，擺出燎人 的姿勢，撥弄著垂落在胸前的髮絲，手肘高過額肩，前臂和後臂呈 現四十五的彎角，這樣，她們的雙乳更加的尖挺．．． 「蝦仁炒飯！」我被嚇著了，是我點的蝦仁炒飯。電視上正播 著用台語配音的卡通，大抵上講的是位會法術的阿媽，平日幫村裡 的人作法事、收驚、打鬼，除了畫了許多奇奇怪怪的妖魔鬼怪外， 還講了不少做法事的習俗，當然也有一群人在靈堂前哭天喊地。吃 飯的時候看著，感覺很特別。 飯有點小鹹，量不多，並沒有吃飽的感覺。付帳時可以聽到靠 門邊一桌客人吆喝的聲音。看起來是工人模樣，可能是在捷運施 工，或著是剛從附近工廠下班，他們有著粗厚的肩膀，曬到發紅的 脖子和手臂，有些可能沒刮鬍子，喝著啤酒、保力達或是維士比， 他們當中的一些人，在打赤膊時還會露出手臂上或著背部刺青，就 是那種線條簡單，可能是畫著銅鈴大眼的人像。我從當兵時就未能 理解過他們的世界，我也不想那麼做，我希望和他們維持這樣的距 離，維持我現在的樣子，不要被打亂。 --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stigm/ 艾斯廷格門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9.87.12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