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七日 「這是橘子嗎？」我邊收下老闆找我的錢，邊看著台上黃澄澄的的 椪柑。 「是呀，這是橘子的一種。」 「那為什麼都包著袋子呢？」 「嗯．．．因為要保存的關係，加了一些東西．．．所以要再套上 袋子。」 加東西？我很訝異。以前看到這些一粒粒用透明塑膠袋包裝的黃色 水果，心想那並定是果農擔心水果受凍而特意套上的，它們有可能 是溫室裡頭的特殊品種，肉汁甜美且蘊藏著果農掌心的溫暖。加東 西？我從沒想過。老闆的黑框眼鏡，正看著手中不知名的東西，垂 在肩上的頭髮緩緩的擺動著，像是外頭樹上的葉子。 「是加農藥嗎？」我故作天真的問道。 「不是，是加一些東西。否則保存不了這麼久。」老闆的臉上露出 些許的歉意，而我手裡裝的六粒橘子，像是死屍，動也不動的倚靠 在台子上。 「平常橘子剛採收的時候都是綠色的，過了年後就不產橘子了，為 了要保存所以會加些東西。」她抬頭看了我一眼，嘴角擠出生硬的 微笑，裝作一副被凍僵的模樣。受到她的笑容感召，我也擺著一副 笑呵呵的面容，一邊發出「喔！」的語助詞一邊點著頭。我的意思 是：「我終於瞭解這是什麼鬼東西了。」 棚外下著細雨，水氣已從摩托車手套的指間縫隙滲入裡頭的棉絮， 手指開始不聽使喚。風衣領口雖然阻擋了冷風的竄入，但來自四面 八方的寒氣卻包覆著我，藉著雨水中和我的體溫。買了六粒加了東 西的橘子，挫折感好重，像是剛穿上新買的鞋子就在門口踩到狗大 便一樣。 那是六天前的事了，到現在我只吃了三粒，剩下的它們依舊澄黃， 彷彿永遠不會褪色。感覺不對，這不僅是踩到狗屎而已，更像吃碗 津津有味的麵線，結果有人繞到一旁輕悄悄的對你說： 「這麵團放了很久了，都快長霉了啦！」 「湯好喝嗎？那是用死豬肉熬的喔！」 曾聽說過有人把收集到的楓葉夾在書本裡保存，數年之後有個好事 的人告訴她：「這不是楓葉呀！」她聽了很失望，覺得自己竟然被 愚弄了這麼多年。如果沒人告訴她，讓她繼續收集著自以為是的楓 葉，讓她在自己的想像中過著充實而愉快的生活，這樣不是很好 嗎？如果老闆撒點小謊，讓我以為這些水果是高級的、細緻的，如 同我以前所想像那般用心栽培的，這樣，不是很好嗎？ 晚上快十點，白板上寫著一堆要做的事情，有些寫了快兩個月，可 是就是沒去做。望著鍋子裡頭剩下的橘子，像是瘤一樣的寄生在 那。我從鍋子裡頭挑起其中一粒，將打開的包裝袋攤在桌上，試著 將剝開的果皮放在上面，隨著果肉的翻開，心裡閃爍著眾虫齊竄而 出的畫面：它們迎著房間頂上的燈管挺著腰身，卻被我急速的甩落 在地，我將它們用衛生紙捻起後，仍不斷的擦拭著地墊，擔心它們 蟄伏在軟墊的間隙裡，等到夜深人靜時爬到我的身上．．． 果肉被剝成兩半，挑起兩片放入口中，味道尚為可口，一切都很正 常。但我寧可像我想像的那樣，裡頭已經全數腐敗了，表皮還長出 青色的霉菌，然後我可以正大光明的將它們盡數丟掉。但是沒有， 它們正常的讓我沒有藉口。 看到槍擊案的報導，案情似乎有重大的突破。真相真的有這麼重要 嗎？真相不會滿足所有人的，只有謊言可以，大家要的是甜蜜的、 滿足虛榮心的、成就自身的謊言。它是什麼不是重點，重點是你願 不願意相信它，它是個有機體，會不斷的吸收養份，會成長，會茁 壯，而當它的巨大達到不可忽視的地步時，它會超越真相，成為我 們所以為的面貌。 「信我者得永生。」 「有誠則靈。」 這說明它可以超越文化和國界，不論東西方在謊言的表現上有多大 的差異，它邏輯是完全一致的。 累了，外頭的雨還在下著，達達的雨聲，讓我不得不睡去。 --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stigmat/ 艾斯廷格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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