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doKado角川（06 水落石出）網頁好讀版： https://www.kadokado.com.tw/chapter/368836?titleId=36273&ownerId=165638 我以血養這世道太平，但世道卻非應我所願而行。 【壹、寒客來】 06 水落石出 密室好找，只消將牢獄清空，加派衙差守住進出的唯一通道，登時便能做審訊之 所。只胡縣令從未料到，他將面對的竟是一樁如此驚駭的奇案！ 獄中昏暗，四方牆上皆點薪束為火。這牢獄雖是石牆打造，石壁與石壁間卻不甚 密合，陣陣陰風穿縫而過，火影搖盪不定，平添幾分詭譎壓抑。 馮虞已將事情經過詳述來龍去脈，胡縣令卻不知接下來該如何做是好。他猶疑地 看了看文三娘與蠻子二人。此番過堂如此離奇，早已超過他的想像認知。以人肉 做肉包子餡已經是罪大惡極，馮虞居然又說眼前被審的兩個人並不是人，而是妖 物！簡直駭人視聽！ 「馮縣尉，照你方才所說，王天富已經死了，他的遺物只剩下這對從大廚房裡找 到的銅環？」 其實不用馮虞開口，案上兩對一模一樣的銅環，一對是向王大戶所借，另一對自 然是王天富的了。但馮虞體貼胡縣令一時半刻間未能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便也順 著他的話道：「大人說的是。」 「有沒有可能、本官的意思是，有沒有可能這對銅環雖出自王天富，但王天富的 屍首只是被文三娘藏到哪裡去了？」 「這是屬下在大灶中發現的豬骨湯。」馮虞親自取過一支鍋子，將證物放到胡縣 令面前。「湯中除了有豬骨、豬雜外，還有數對豬耳朵。其中一隻豬耳上有穿過 銅環的痕跡。經仵作比對，豬耳上的耳洞與銅環圓徑相符。」 「那就是說，王天富真的變成一頭豬了？」胡縣令皺眉道。 「是。」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他又抬頭看向雙手被縛於身後的文三娘一眼。這文三 娘與他歷來所見犯人都不同，臉上並無害怕驚惶神色，她的神情甚淡，自始至終 唇邊掛著一抹嘲弄笑容。至於那蠻子，臉上神情更是桀傲不馴，時不時怒視著那 匹帶回來的白馬，臉上猶自不甘。 「那些救回來的商客此刻都在休養中。本官派人探問過，他們絲毫不記得昨夜發 生了什麼事，更沒有什麼變成豬的記憶。」胡縣令躊躇道：「只除了一名商客無 端暴斃身亡。馮縣尉，你自己說了，文三娘與萬圖開在後院打鬥時你不曾在場， 也沒親眼看到萬圖開說的人吃了包子後會變成豬的過程。這要如何說服本官世上 真有這等奇事？還有，王家老爺老年喪子，難道真能跟他說王天富不僅喪了性命 還屍骨無存，屍首變成了人肉包子，全讓人給吃了個一乾二淨？」他是想起王大 戶一直以來對他多有餽贈，他若是真相信這荒謬理由草草結案，要如何對王大戶 有所交代？ 「事實就是如此。莫非大老爺是懷疑我兩師兄妹說謊？」江潑墨突然插嘴道，語 氣裡難掩幾分不耐。 「這起案件犯人下手兇殘自不待言，但以妖術為藉口，又扯什麼『殺的人不是人 ，是畜牲』，也不過是文三娘想要以此脫罪的託詞罷了。」被江潑墨一陣搶白， 胡縣令甚是不悅，轉頭又對文三娘喝道：「文三娘妳心腸歹毒，究竟與王天富有 何仇恨，又或是受了高家什麼好處，為何要以如此殘忍手法殺害他？」說罷舉起 驚堂木重重一拍，大聲道：「妳編造此等離奇說法欺瞞公堂，簡直居心叵測，還 不快快招來！」 江潑墨欲要再說，被萬圖開從旁輕聲喝住：「師妹！大老爺自有決斷。」 「事雖離奇，實屬有因。胡大人如何才肯相信？」白馬倏地騰起前蹄仰首嘶鳴， 開口說話。 胡縣令何時曾見過馬說人語情景，一時間嚇得驚彈起來。幸虧白馬只在原地揚蹄 後盯著自己，並無向前冒犯舉動。只胡縣令已經是一身冷汗，呆了半晌終於說道 ：「你、你真是寒客來的前掌櫃，文開峰？」 「草民正是。」 聽見白馬親口證實身份，胡縣令不由得手腳發軟，手中那驚堂木頓時有如萬斤之 重，試了幾次後竟拿不起來。 「大人，此案牽連多起失蹤懸案，且犯案時間前後長達數年之久，王天富失蹤不 過是其中一案，如今罪證確鑿，犯婦文三娘對罪行也坦承不諱，一切既已水落石 出，屬下認為宜當速速解決，不宜拖遲太久。」心知胡縣令只因擔心對王大戶難 以交代，故而猶豫不決，馮虞提點道。 「此案太過離奇，箇中內情聞所未聞。本官現在心思很亂，實不知怎麼做才好。 你說說該怎麼辦？」胡縣令招手喚過馮虞，低聲在他耳邊道。 「大人糊塗了結就是。」馮虞斷然道。 「那怎麼行？」胡縣令大搖其頭：「且不說本官今早派你浩浩蕩蕩搜查過寒客來 ，那王老爺說不定已經聽見消息，正往縣衙趕來，如何能瞞過他？」 「大人聽屬下一言。那文開峰雖是人證，但公堂之上如何能拉一匹會說話的白馬 過堂？更何況文三娘與蠻子既是妖物，就算判他倆一條死罪，只怕到時受刑不死 ，反倒引起無端非議。審又無法審，判又無法判，莫過於糊塗結案最好。至於王 老爺麼，大人不必擔心。這案子既然牽連甚廣，只消對王老爺說今日搜捕寒客來 ，是為了過去發生的那些失蹤案件，本以為可以從中找到些王天富失蹤的線索， 可惜未果，大人已責令屬下著力追索本案。關於文三娘是妖物所化一事，根本無 須提起半句。至於仵作那裡，大人好好對他囑咐一番，仵作自會識得利害關係， 不敢胡亂嚼舌；即使不慎說溜嘴，也不會有人相信王天富竟會變成一頭豬這種荒 誕之事。」 「你的意思是，就讓王天富一案石沈大海？但王老爺不知兒子已死，日後想必依 舊苦苦追尋，未免太可憐了。」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王家向來橫行霸道，王天富落得這般下場，也與王老爺 一向寵溺脫不了干係。大人說王老爺可憐，那些飽受王天富欺凌、有苦難伸的貧 窮百姓難道就不可憐？」 「好了、好了。王天富人都死了，還議論這些做什麼？」胡縣令面現不快，揮手 阻止馮虞再言。「找不到王天富，王老爺必然不死心，這事便沒個了結。」沒個 了結，他還如何能拿到王大戶當初許下的謝銀？那可是白花花的一大筆銀子啊。 胡縣令沈吟一會方道：「我倒想到一個好主意。」 「大人請說。」 「明面上雖然無法審，但本官還是能將王老爺請來，私下與他說清這一切內情， 同時一併將王天富的遺物歸還。這白馬不是會說人話麼，有文開峰在此，王老爺 就算不相信也會相信了。」 「信了之後又如何呢？」馮虞緊追問道。「當初王老爺報案時，曾說過抓到犯人 後他要親自處置。妖物法力高強，倘若王老爺處理不來，這燙手山芋不就回到我 們身上？」 「這不有他們嗎？」胡縣令瞥眼看向萬圖開：「本官雖拿妖物無法，但有術門中 人在此，想來妖物也不敢放肆。到時請王老爺花些銀子聘請萬先生就是。既然妖 物難以登籍在案，等同沒有這兩個人犯，王老爺之後想怎麼做也不關我們的事。 」 胡縣令自以為想到絕妙法子，想到那成堆的金元寶即將唾手可得，正洋洋得意間 ，突然聽見「嘻嘻」笑聲，尋聲望去，就見江潑墨笑容可掬：「師兄，這位胡大 人打得一手好算盤吶。怎地都沒想過先問我們一聲？」 「胡大人，術門有術門的規矩，今日我帶文三娘與蠻子過來，只是為了能釐清案 情來由。案情既清，這兩妖物我道自有收服之法，可要想私相授受讓我師兄妹二 人替那王大戶辦事，恕難從命。」萬圖開道。 「兩位不必過謙，王老爺向來慷慨，萬先生助本縣破了案就是他的恩人，報酬必 然豐厚。若萬先生不相信，本官到時自會替你美言幾句。」他以為萬圖開只是嫌 棄賞金過少，遂勸道。 「胡大人誤會了。文開峰、文三娘還有蠻子，我都要帶走。」萬圖開平靜說。 「此案情節重大，豈能容你一介平民隨意胡來，擅自將人帶走！」胡縣令見萬圖 開不識好歹，語氣一沈，不快道。 萬圖開還未答話，江潑墨已經笑道：「大老爺好糊塗，不知方才是誰說過，妖物 難以登籍在案，等同沒有這兩個人犯？」 江潑墨快語便捷，短短幾句便堵住胡縣令。他一時吶吶，末了只能狼狽道：「萬 圖開，你若恣意妄行，莫怪本官加你一條擾亂公堂，私縱人犯之罪。可反過來說 ，要是你肯為王老爺所用，一切自然好說。」 眼看胡縣令苦口婆心，又是威脅又是利誘，一門心思想勸萬圖開供王大戶驅策。 馮虞終於忍耐不住，攔過他話頭：「胡大人，事前我已答應萬先生，此案一旦查 明是妖物作祟，便讓他將妖物收了去，官府不再過問。」 「原來你剛剛一直勸我糊塗結案，是因你和萬圖開有了私下交易。」胡縣令恍然 大悟，繼而一聲冷笑：「這麼大的事，你竟不曾先向我稟告。好你個馮虞，是本 官錯看你。你且說說收了他多少銀子？」 他自以為識破真相、捏住馮虞把柄，這下子逼得他唯有乖乖就範。誰知馮虞竟不 開口，只拿眼放肆看著他，神情深沈。胡縣令更無好氣道：「怎麼？難道本官說 錯了？」 「胡大人，你雖貪慕權財，職守有虧，但總算還未犯下大奸大惡過錯，仍有補救 機會。我本盼望此次案件你能秉公辦理、彌過補錯，偏偏一路下來，只見得胡大 人以公為名聚斂錢財，欲壑難填。我幾次三番暗示，那王家如今遭遇是罪有應得 ，無奈你財迷心竅，一句勸也聽不進去，還要繼續袒護那王大戶。」馮虞嘆過一 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塊銅令，出示他面前：「你且看清楚這是什麼。」 胡縣令本要喝他無禮，待看清令上文字後，臉色忽地一片青白、脊背發冷，顫聲 道：「大人是、大人是......繡衣使者？」 一旁的江潑墨看得有趣，眼珠子不斷在胡縣令與馮虞身上來回打轉。她從沒聽過 什麼繡衣使者，也不知道銅令上寫了什麼，但想必是極大的來頭，才會讓本來還 趾高氣昂的胡縣令嚇得連句話都講不全。 至於萬圖開，雖然江湖歷練深厚，也只聽過繡衣使者之名，從未親眼見識過。傳 說繡衣使者為武帝所創，初時「直指所出」、專案特設，案畢權歸，並非朝中固 定官職。繡衣使者可代天子討奸治獄，督察官員親貴一切逾制不法情事，說穿了 便是代天巡狩的欽差大臣。然而隨著歷代帝王需求的改變，繡衣使者逐漸衍變為 專職專奉，除督察責任以外，據說也有替皇帝行那不方便訴諸朝堂，譬如暗殺、 鎮壓等為鞏固皇權的機密差使。只是傳說歸傳說，實際繡衣使者權柄如何，外人 自然不得而知。萬圖開只疑惑，直屬天子麾下的繡衣使者，為何到了這偏僻縣城 ？ 只有那打從被帶進牢獄後，一直不發一語的文三娘在聽見胡縣令喊出「繡衣使者 」時，神色間似有動容，抬頭朝那胡縣令口中的繡衣使者望去：那馮虞已過中年 ，鬢髮飛霜，長形臉、蒜頭鼻，中等身材，不胖不瘦，更不見絲亳剽悍鋒銳，可 說是走到哪兒也不出色的一個人。恰恰是這等平凡外貌，最適合藏身人群打探消 息。許是如此，馮虞才成了緝盜好手，專職搜捕。 就在文三娘沈思間，那馮虞已收起令牌，只聽他道：「文開峰等人與萬圖開兩師 兄妹，我都要帶走，不落案籍。胡大人，你可聽清楚？」 「下官清楚、下官清楚。」胡縣令以袖抹去臉上汗水，忙應過道。 看那胡縣令從驕橫凌人到如今面如死灰唯唯諾諾模樣，馮虞有些憎厭，皺著眉又 道：「至於那王大戶——」 他未說完，胡縣令已經搶道：「下官明白，總之以糊塗結案為宜。」他頓了頓， 想起馮虞一句話便能左右自己的前程功名，心一橫乍著膽子開口：「此案下官必 定盡心盡力，不會多生枝節給使者添麻煩；就不知大人打算如何處置下官？」 胡縣令自從得知馮虞身份後便戰戰競競、曲意討好，可偏偏就是最後一句話問錯 了。馮虞從鼻間哼出一道氣，他本想教訓兩句，但又不願再與此等人多加糾纏， 就怕耽誤時間。遂只淡淡道：「此間發生一切，我自會一一呈報。不過你放心， 你的事不歸我提花司管。」 胡縣令誤以為馮虞手下留情，登時喜形於色，不斷拱手稱謝。馮虞懶於解釋，即 便提花司不管，為保吏治清明，王大戶如何縱子為惡、高家一門如何含冤未洗.. ....自會有人管。只是那已經不干他的事了。 ---- 朝政清明輔明君， 亂世當道除賊臣， 人間地上斬妖鬼。 各冊故事獨立，分著讀也可以。 《大荒遺冊》 卷一・三秀（誠品書店：https://reurl.cc/a5QVN3） 卷二・無厭（豆瓣閱讀：https://read.douban.com/column/59430850/） 卷三・殊途（豆瓣閱讀：https://read.douban.com/column/59971622/） 卷四・太平（KadoKado角川連載完結） -- 說書人Yang F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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