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記憶可以被儲存或轉讓，人們就得繼續追問。那記憶能夠修正嗎？能夠刪除嗎？ 能夠反向複寫嗎？人們對於自己的記憶能否保留不被他人讀取的能力呢？ 如果記憶不能被修正或刪除，也他人能在無視被讀取者意願的情況下讀取他人記憶， 那麼強制獲取記憶將成為道德問題且能成為潛在的反烏托邦。 具有讀取他人記憶的人，或是（最有可能壟斷這個權力的）政府將具有無限制的情報 能力來消彌任何可能的反抗。 記憶如果能夠儲存與轉讓，符合當權者的記憶將成為宣傳的至寶。我們選定「應有」 的記憶賦予全國的人民。這種「真實」的記憶將成為支持各種意識形態的鐵證，成為繼 義務教育、大眾媒體和網際網路之後，意識形態鬥爭最強大的武器。於是， 世界如果不是在一個統一的政治體制下，將變得更加分化。我們的塑造來自於過去的 經驗，於是，誰控制了記憶，誰就控制了你是誰。 讀取記憶的成本是高是低呢？越高的讀取和解讀成本，意味著具有資源的人、團體和國 家將更能應用儲存與轉讓記憶的好處。有錢人和國家將能夠壟斷記憶讀取的工具和使用 的優先順序，因需求大增和成為戰略物資的儲存媒介將會價格飆漲，加深世界的不平等 和鴻溝。 如果記憶能夠被自身修正與刪除，那記憶將快速地失去價值。畢竟一旦記憶能夠修正與 刪除，那一個人聲稱的記憶就跟任何一種公開言論一樣是可操弄的、無參考意義的，就 跟能夠靠發錢帶起的PTT風向和用人頭帳號洗出來的評論一樣，很快就會失去其公信力。 能夠被讀取的記憶，將開啟一個巨大的經驗資料庫。人們將開始被到一種從未體驗 到的、他人的經驗所洗禮，這種他人的經驗流過去被語言的能力所限制住，但將因為 經驗讀取的能力而完全解放。 在前所未見的他人經驗流中，人們將被他人的經驗所轟炸和撕裂，古老的心理機制將 站出使人內心保持一致與單純。正如同網際網路讓政治的同溫層更加深厚，對他者的 實際接觸帶來的不是認同而是衝突與憤怒。有限的宣傳可以為了政治利益保持兩個敵對 族群維持融洽（不是所有的XX都一樣壞），但無限制的接觸帶來直接衝擊將會使所有的 仇恨正當化（我真的和XX交流過，甚至讀取了他的記憶，他們果然是這樣想的，他們已經 全部沒救了）。我們的心智能力無法適應突然開啟的經驗流。即便我們幻想經驗的交流 帶來理解，但有限的心智能力實際上只能將他者的經驗努力地放在我們心中原有的框架 中，並竭力地保證世界觀的一致。 最終，可供分享的記憶帶來的不是理解，而是仇恨的正當性。 傳說中，人們曾經共享一樣的語言、曾經為了接近上帝而建立了巴別塔。但其結果是巴別 塔的崩塌與人與人再也無法共享同樣的語言。可儲存與讀取的記憶乍聽之下是人類共享知 識、經驗與感觸的媒介，但人類若無法適應這種全新的可能，這座新的巴別塔終將崩潰， 而人類也陷入更慘烈的分裂與痛苦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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