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失眠】 失眠常常是一種氣味， 搔著頭的時候，會突然聞到，它就在體內的某個角落， 慢慢飄出來，一點一點地； 反應過來的時候，偏偏頭，噫，我又失眠了。 對呀，睡不去就是睡不去， 我的睡大概被季節或是夜晚的手， 暗暗地勒死在某個暗巷裡， 可能還有早餐的香氣，例如豆漿。 『我最害怕豆漿了，』失眠說，『只要 豆漿的味道一飄出來，就令人無助地難過噢。 九月的時候突然看到植物園的荷花都不見了， 明明知道事情就是這樣， 突然明白了，還是會沒有辦法接受的喔。』 『豆漿或是咖啡，對我而言就是這樣的事啊！』失眠又補充道。 每個季節的失眠聞起來都不太一樣， 有的時候她也會從男人耳後脖根或是腋下，甚或是鼠蹊， 偷偷地伴隨著汗酸味飄出來， 那最令我難受，失眠也覺得很難受， 當身邊的陌生男人流著口水在你的枕頭上， 然後飄出氣味，在做愛後的感傷裡，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呢？』我心裡問男人， 也問我的失眠：『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呢？』 但是我也莫名其妙， 前半夜的時候，這個男人很可能只是公司暗夜裡一個遮遮掩掩的微笑， 或者只是網路上一個初次見到的id， 現在卻變成我和我的失眠，我們一起在夜裡的悲哀。 然後，聞到早餐的氣味從樓下飄上來的時候， 心裡就會開始痛恨， 為什麼呢？ 失眠說，她一直很想謀殺早晨來臨的那一刻。 我搖搖頭，攤攤手。 有的時候，失眠也來，來的時候是伴隨著法國史的一些地名， 或是人名， 或加洛林、波旁之類的王朝名。 於是，失眠來的時候我總會乖乖投降， 數羊的話，羊兒大概全部都會在14世紀的法國得到黑死病死光光的。 這樣不是太殘忍了嗎？ 【節日】 上古繩結紀事。遇到節，噓欸，就覺得又難過了。 那種難過法也不是年關近的時候擔心年終獎金發不出來或是 月初要結卡費、 月中要結手機費、 月底的水電瓦斯電話之類的難過， 只是很單純地，『很難過去』，就叫做『結』住了。 一種凍結在流動的一切之中的錯落感， 節的時候， 空間裡的色流常常會彼此暈眩， 像是想念，或是友情，常常會攪動成一些節日前的邀約， 像是唱歌或是跳舞。 然後，我就會像卡住了一樣， 卡在結上。 嗯唔，很想去啊，但是，只覺得，如果我出現了， 大概又只是一隻冷鬼， 然後又要麻煩大家拼命地鏟雪， 『呼呼』地，感覺到朋友們用力地搓著手， 彷彿呼出來的氣都要結成白色的霧一樣， 然後隔著遠遠的空空的山谷， 對著雪山這一頭的我，笑著揮揮手； 我不是普通的冷鬼， 根本是身邊的鬼火都泛出冷光的那種強冷型了。 『對了，卡夫卡其實很喜歡鱷魚喲。』 【節日恐懼症】 節日的時候一切都要流動， 可是偏偏我就是會失去流動的力氣。 所以，並不是我怕節日，是節日怕我，我覺得。 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呢？ 我猜，是我和失眠當了好朋友之後吧。 因為他如果今晚要來的話， 我都會把隔天的行程都空下來留給他。 聽流行歌的時候很自然地就會開始注意它的根音， 我總覺得這不是一個很好的習慣。 總之，什麼事情遇到了我， 好像就會慢慢地被我的失語症影響， 然後被我凍僵。 所以節日怕我，我覺得，而且清清楚楚知道。 現在才11月25號，聖誕節和新年都已經跳出來說， 『好怕好怕噢。』 我只好又無奈地搖搖頭，攤攤手， 然後苦笑。 【索居】 我開始找到問題的根源， 我覺得一定是因為某種習慣在冬日索居的地底族， 從他們的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 或許也可能是顏色， 地底族一定都是灰灰暗暗的， 因為顏色不是那麼必要的。 你想想看，就算是大紅大亮，他們在地底一樣不會被車子撞到， 不會被路燈照到。 不過，地底族一定都有很重的顏色，我猜， 因為地底一定很髒又沒有什麼風， 而且都有地下水或是汞汙染啊， 地底族身上一定都有怪怪的氣味。 總之，地底族反而不是群居的那一種， 常常都是一隻、一隻、一隻的。 而且他們會把地底症傳染給晚上睡不著的人。 然後，得到地底症的人常常都會讓人討厭， 其實是他們骨子裡說不定也討厭什麼， 像是很 HIGH 舞曲之類的， 總之，後來他們就會慢慢演化成一隻單獨行動的那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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