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kuosw (呆呆的瑋)
看板gay
標題森(6)
時間Tue Nov 7 05:35:19 2000
"我有空時會call你,ok? "他傾斜著身子面向已將手放在車門把上的我。
"ok! bye-bye "揚起微微僵硬的嘴角,下意識地垂了垂眼捷毛,拉開門把走出車子。
在車門關上的後一刻,我回頭看見車子立刻遠颺飆去,沒有目送我的念頭。
我愣了有葉子飄下那麼久的時間。
子夜12:25分,我奔進sky train站趕赴最後一班車,忽視旁邊流浪漢以奇異眼光
觀望我這樣的一個亞洲少年,竟敢獨自一人搭車。
跑入月台前十多步,聞列車呼嘯進站聲,我急忙加大步伐鑽進車內,
頓時被暖空氣包圍,終於感覺可以喘息。冷冽的孤獨總給我深沉的壓迫,
尤其是夜。
我挑選了車廂內整排空坐位的邊角位置,這樣可以靠著旁邊的透明壓克力,
可以稍稍放鬆張弓的筋肉。我頹坐著,老狗似地目瞪前方,口微張地呼吸,
等待列車一站過一站回到離我家三分鐘小跑步路程的那一點。
心情沮喪透頂,是委屈的那種沮喪,是被限制自由的委屈。
就像那隻路上看到被主人帶出門,
逛街搖著尾巴的家犬,沿路走沿路聞,沿路遭主人白眼警告乃至拉動韁繩勒緊脖子,
只得放棄逡巡路上異物,跟隨主人大步向前行,以他無奈輕鬆的四隻腳滑稽步法。
汪汪兩聲,就像在告訴我,除了放棄我聞東西的天性外,我很好。
除了失去一些如晚歸夜宿到處可去般的自由外,過的去,我想。
被大三歲的兄長命令回家的緣故,與馬修不歡而散。
我想金髮棕眼的馬修永遠沒辦法明白,一個被中國傳統大家庭觀念壓縮的人,
對於自身的自由是多麼無力,而又多麼渴求,
多想在履履屈服的幾次掙扎間,抓到一絲違抗的快感與順暢。
"我不想跟他吵架" 小聲地,害怕地我跟馬修這麼說。
"你為什麼不跟他說你要在我這邊過夜呢?" 馬修問," 你不想嗎?"
"我想啊,可是..."我低下頭,音量越降越低越趨近靜音,頓了一會兒,
構思如何以英文解釋我的無力,以及需要他的支持。
"I am sorry " 最終,我只能吐出這樣的字。
馬修閃了閃眸子,轉身要走一手招我離開電話亭。
"Sky train最後一班是 12:30,我們有半個小時,應該趕的上 "
看了一眼手表的他吐出這樣的話。
而我以為他會載我回家。這麼以為是因為他說過明早吃完早點可以載我回去。
也記得,他不喜歡星期六晚上獨眠。
"樓上的女房客會跟他男朋友共翻赴雨,叫的很大聲"
一邊說,馬修他學起了那女人的恐怖叫聲。"喔 ~喔~"
"我可以陪你叫回來" 我說笑著說。 "哈哈..." 兩人就這樣嘻鬧起來。
或許因為,無法與陪他抵抗星期六孤獨,我喪失功能性。
而說要載我回去的言語,也理當喪失正當性,我想。
所以,我就在列車上。
靠著身旁透明壓克力,癱軟的跟隻老狗似地張嘴喘息。
摘下眼睛以模糊所有其他乘客得存在感。他每每與我見面就要我摘下眼鏡。
"你不戴眼鏡比較可愛喔! " 馬修這麼說,"幫我個忙好嗎? 不要戴眼鏡! "
"嗯…" 我隨即把眼鏡摘下放入口袋,但每每在過馬路或看東西時,
強忍模糊視線的恐懼感及對眼鏡的依賴,試著依靠他。可有時受不了,
還是把眼鏡從口袋中拿出,往往又被他告知說 "嘿! 拿下眼鏡好嗎? "
然後,見面時也就這樣不時的拉鋸著。
除列車的暖暖外,皺貶著臉的我已經感覺不到其他的存在感。
盡情徜徉咒罵那大我三歲的兄長的專制以及可笑的自以為是。
該死的暖氣,害我的眼睛都給濕潤了 "damn"...我罵。
"轟隆隆..." 在過了三站後車門打開的瞬間,擠進許多人,
也跟我同樣在趕搭最後列車般匆匆鑽入。於是就像宴會守門人開放入場般,
場地突然喧嘩萬分。數位銀髮老人一個個就坐空位,空位已滿,
一老嫗正巧在我視線右斜方拉著桿子,輕輕碰了碰他,起身,將坐未暖的位子出,
她微笑示好,說了聲謝謝便坐下,繼續對我微笑著。
我也只得報以微笑。
列車再次開動,擺盪搖晃。我閉起眼,與馬修漫步海邊時看到的海濤在腦中作用,
青藍的海水被風吹的一陣陣擊上岸,有的浪高過兩公尺,淋溼路人。
而我這時候跟飄盪在海上的無助鴨子沒有兩樣。
在整車開心的情緒中,我顯得灰暗。張開眼,自顧自地清算握著鐵杆手上的汗毛。
瞟瞟車門旁的滿臉鬍髭,看起來嵌有深情眼眸得帥哥;
或從車窗看去外面的漆黑點綴些些黃透透地街燈。我直覺得落寞。
就像夏天一棒打破西瓜的汁水淋漓,車上的人都莫名地哄堂大笑起來,
原來是對面老伯伯好幽默妙語如珠把大家逗笑了。原來笑真的是會感染,
看大家真誠的笑起來我也跟著抿嘴而笑。重鴉鴉的心情頓時輕些。
纖維困倦的我,悄悄潛回房間打了通電話給馬修報平安….。
"Hi ! 是我。吵到你了嗎?"
"Hi,回到家啦!" 他的聲音有些疲憊。
"I am sorry…,害你今天不太高興。
我想等再過一陣子,家人就不會那麼限制我的自由了吧!.."
我吐出這句建設性不明的話。
"That's ok," 我可以想像他聳肩的動作,"我們可以作朋友啊 ! "
我開始懷疑自己的英文聽力有沒有問題,"你是認真的嗎? " 我問。
"我已經有一次這樣的經驗,我不想再有了! " 馬修的音調升高了起來。
"我不想忍受那種想見面又見不到的煎熬。" 他接續著這麼說。
難怪,馬修在車上時就告訴我,他與他的前任便是在家人限制下分手。
我開始後悔撥下這七個號碼。
"我們還是朋友,對吧? " 他問,我沉默不語,僅有呼吸聲告訴他我沒掛電話。
"What's wrong with you! " 馬修的聲音像是種責備,
像是突然其來的一巴掌讓我手足無措起來。
"Ok…" 這是我唯一能說的話。
他在確定我答應分手後,態度輕鬆起來,與我聊了兩句。
"早點睡吧 ! "他說。 然後在互道晚安的祝福聲下,掛上電話。
不敢置信的顫抖讓我枕著被褥,胸膛不住地上下起伏,眼睛乾澀而滴不出一丁點液體。
"鈴鈴鈴…." 電話叫囂起來,我急忙抓起電話,幻想是馬修打來的。
" Hello? "
"Hi ! 還沒睡啊! 是我,小麥,我在西雅圖嘍! "
聽著小麥蹩腳的廣東國語,我哭了出來….。
"怎麼了?…你怎麼了,Ian ? 別哭,別哭,別哭嘛...."
我終於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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