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portsman (一個人流浪)
標題【寂寞五號公路】其六 海灘
時間Sat Apr 8 15:46:12 2000
在太陽西下之前,我跟老姐驅車到了海濱公路。
遠方堪堪將斜的太陽,把海面染成金黃色;彷彿海面從來就是這個顏色似的
,海面粼粼的銀光,對照著漫天的紫霞跟沙鷗。看得出來,漁船正緩緩歸航;一
副典型的海濱漁村景致。
我們在路邊停下了車。老姐不想下車。
"我討厭海風跟風沙。你自己小心一點。"老姐說。
我自己下了車,在車外向她打了個手勢,示意我要下到海灘邊去。我指了指
海邊,然後用食指跟中指示意,告訴她我可能要繞一會兒才回來。無論如何,看
起來老姐對於這樣的景色跟我想要探索的,完全不感興趣。算了。
這是一個有點封閉的沙灘。大約一兩百公尺左右的白沙,海浪拍打著遠處零
星的礁石跟碎沙。夕陽西下,有幾戶人家的孩子還在戲水。真悠閒呢。
我穿過低矮的防風林,在一塊大礁石邊脫了鞋子跟襪子,徒步往沙灘走去。
腳底下的沙子其實還是熱的,我捲起長褲,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試著回想曾經,
曾經在這裡發生過的一切。如我所料,並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沒有酒瓶,沒有遺
落的項鍊,沒有血跡跟遺落的衣物。海浪吃掉了一切,我想。或許連我的回憶都
大口大口的吃掉了。看著眼前一來一往的海浪,我不禁覺得牠似乎在張大著口,
說著"我要把你吃掉"或者"你逃不過我的手掌心"之類的話云云。當然這只是我的
亂想。不過,回憶被吃掉了倒是真的。
我索性在浪頭邊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日落。遠方戲水的小孩,隨著海浪前
進而後退,隨著浪破碎,又乘勝追擊似的往前直進。赤著上半身,曬得紅通通的
小孩子噢。像是會在渡假的時候特地出現的那種。雙腳踏在貝殼沙上的感覺很好
。它讓你感到自己在世界上的存在有其必要性。至少,貝殼沙不會吃人。
所謂海浪這東西,在理論上其實是個奇怪的存在呢。我一直這麼認為。它總
是帶走一些,留下一些;總是讓你覺得飽滿,但事實上只有虛幻。哪裡的海浪都
是,對於沙灘而言,海浪就像是炒了很久卻不起鍋的炒飯一樣。更慘的是,你到
哪裡都看得到它。總是有人以跟它一起翻滾為樂。不過,對於我就不行了;而我
完全不去想這可能性。
太陽漸漸地西斜了;落日變成一團火球,看起來似乎要被海水給浸熄了似的
。遠方的孩子們背影拉的老長,一旁堆的沙堡,孤零零地屹立在斜陽中。此情此
景,突然令我想到了些什麼;有一些不知名的,莫可言狀的情愫在心底升起,我
只能這麼說。不是感傷,也不是驚訝;那是種,混合著複雜的成份的熟悉與陌生
。就像貝殼沙一樣。似乎是兩個人在海邊奔跑,又像是被細沙堆滿身軀的搔癢和
闇熱;也或許,只是手中沙隨水散流的逝去感。
想到這裡眼底突然一陣溼。溼得很徹底。簡直像是事先預約好的那般巧合。
像上班時打卡機的那種強迫式預約。奇怪的是,我並不悲傷。至少是現在我身上
的我覺得不悲傷。對於一個頭腦空空的人來說,懂不懂得如何去悲傷似乎不是一
件多重要的事。我曾經在這裡作過什麼??曾經看過多少次日升日落??是不是也曾
經隨浪起伏,曾經堆起沙堡,或是靜靜地如現在一般看著斜陽??我完全不知道。
以後可能也沒有答案。命運就是這樣,或許在跟你說聲"嘿,你的記憶我拿走嘍"
之後,突然你的生命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
就在那一刻,我明白,待在這裡,似乎也沒有必要了。
拍拍褲子上的沙土,站起身,我環伺週遭。什麼時候會再來這裡呢??我不知
道。或許在答案出現的那一天吧。回頭一看,老姐正對著我招手。
回老家的路上,我一直想起那家醫院,雅文風鈴般的笑聲跟爽朗而明快的笑
容,還有向晚的斜陽,沙灘上戲水的孩子們。在人生的某處,總是有一些風景是
腦瘤奪不走的吧。
至少,我不希望再忘掉任何事了。任何一件事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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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麗的人海裡,我私自享用著,自以為是的幸福.
抱著那幸福,我一個人,走過春夏秋冬.
突然想起,那是一種叫作孤獨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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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過這一切的一切
不換,不換.........
這一生,再也不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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