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離開之後，我開始陷入長考。 眼前的情境對我來說，是非常荒謬的。我記不得我來這個海邊小鎮，為了作 些什麼;我記不得關於那個叫阿立的人，他是誰，跟我有什麼關係。重點是，一想 起他，除了熟悉感之外，只剩下頭痛。 我在這間半大不小，大約十坪的病房中思考了起來。白底籃色條紋的病人衣著 ，讓我有些不習慣。全身都涼涼的。傷口也隱隱作痛，在後腦。真該死，我想。不 管是什麼病。 幸好我還記得我是誰。一個國立大學的大三學生，家住彰化，一個人在台北， 住在家裡買下的公寓。家裡有一個姐姐，老爸老媽退休享清福中。經濟上沒有問題 。長得不帥但不少人喜歡，身材比夏天游泳池畔百分之五十的人好一些。沒事喜歡 練琴跟打球，一度虛幻地想往職業運動邁進，我記得那是看了電視上的運動明星而 突發奇想。一確認過這些感覺好像自己從地獄走了一遭又回來似的而有一絲舒暢感 。原來記得自己是誰是這麼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呢，我想。至少比在夢裡亂叫別人的 名字好多了。 隔壁床的病人睡得正熟。我小心地起身，穿上醫院的拖鞋，走到百葉窗邊。我 輕輕地揭開一片，透過雙眼，看看窗外的景色。 現在是早上十點多吧。房間裡沒有鐘錶，剛剛護士進來時曾經和我短暫地聊了 一下，提到她十點半得到護理站報到。所以大概是十點多的時間。窗外陽光正熾烈。 這是一家離海岸蠻近的醫院。或許該說，是這個小鎮就在海邊，否則醫院蓋在 海邊，大概病人每天吹海風都會吹到偏頭痛。沒什麼特色的小鎮，鄰鎮不遠處有個 小小的漁港，漁帆在亮銀色的海上形成點點珍珠。普通的住宅區，普通的市集跟普 通的街。不太會被印在風景明信片上的那種。喔，還有一個老舊而高級列車總是過 站不停的火車站。 其實這地方如果歸劃得好的話，該是個觀光勝地吧，我想。還沒多少垃圾跟酒 瓶雜物的沙灘，晒到讓你煩的陽光。正好符合俗氣的台北人的需要。那麼，我是不 是也是這樣的人呢??為了追逐俗氣而來到這裡??越想越不明白。 我將百葉窗整個拉起，讓陽光灑落在房間內。一受光照似乎連被單都活了起來 要向人打招呼似的。難怪台北死氣沉沉，我想。跟家鄉比起來，台北真是個不祥的 都市。猛地想起，現在學校在放暑假。這或許能夠解釋我為什麼晚了一點才被找到 。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是沒有任何頭緒。或許以後我也可以試著寫本"海濱時光"之 類的書，然後把這裡變成觀光勝地。不過仔細一想還是算了。我不適合寫，這地方 也不適合觀光客。最好不要。 想了一想，還是決定出去逛逛。或許會知道些什麼也不一定。 我所在的這間醫院，大概算是這小鎮上蠻大的一家醫院吧。說是蠻大的醫院， 其實只有三層樓，一樓是診間和藥局，小小的手術室，二三樓則是病房。麻雀雖小 五臟俱全呢。我從三樓的迴廊向下望出去，眼前是一片花木和草坪。有一個坐著輪 椅的病患正在和家人享受著陽光。看起來有點像療養院。醫院的外邊，隔幾條街， 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我走下階梯，信步在醫院中的草坪上閒逛。直到看到醫院的招牌，我才知道這 是一家財團法人辦的醫院。一位知名企業家為了回饋鄉里和紀念他的父親而設立的 ，挺不錯的理由，我想。不管是為了什麼目的。這或許可以解釋，在這小鎮裡，竟 然有能夠動腦手術的大夫。算了，管他的呢。 "何家昇先生!!"在草地上，悄立半晌，有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我，我認出那是 負責我病房的護士，雅文。 "什麼事??"還好她不是叫我"何小弟"。我最討厭別人叫我小弟。 "午餐時間到嘍。還有，你姐姐打電話來。" "嗯，我知道了。對了，我想問妳，我昏倒的那個海灘在哪裡??" "你不記得啦??就在你病房窗口可以看見的那個沙灘。對了，王醫師一點會來看 你。"又是那甜美的聲音。好甜膩阿。 "嗯，我知道了。謝謝妳。"道過謝後，我回到病房，接姐姐打來的的電話，然 後吃中飯。 所謂人生這東西，真是充滿著矛盾跟衝突阿。永遠都有你意想不到的事發生在 你身上。就像得了怪病倒在海灘上一樣荒謬。暑假已經過完一半，結果我卻在這醫 院裡躺了兩個多禮拜。唉唉，流年不利。 我的大姐，在北部當老師。姐夫也是老師，兩個人愛情長跑多年，一直是親戚 眼中的模範夫妻，每次回彰化老家，我總要在親戚面前被耳提面命一次呢。前年我 的小外甥出生，過年回家的時候，我記得還客串了三天的保母呢。 電話裡，聽她絮叨了許多，說爸媽在家裡擔心的要命，責怪我不跟他們細說去 了哪裡，作了什麼，又擔心我的怪病，總之是一言說不盡。只是，她每問我一個問 題，我倒反而生出更多的疑問。要是我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就好了。不過天底 下不會有這麼好的事。我看，我的記憶一定被那該死的腦瘤給影響了。 我的大姐，在北部當老師。姐夫也是老師，兩個人愛情長跑多年，一直是親戚 眼中的模範夫妻，每次回彰化老家，我總要在親戚面前被耳提面命一次呢。前年我 的小外甥出生，過年回家的時候，我記得還客串了三天的保母呢。 電話裡，聽她絮叨了許多，說爸媽在家裡擔心的要命，責怪我不跟他們細說去 了哪裡，作了什麼，又擔心我的怪病，總之是一言說不盡。只是，她每問我一個問 題，我倒反而生出更多的疑問。要是我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就好了。不過天底 下不會有這麼好的事。我看，我的記憶一定被那該死的腦瘤給影響了。 我永遠記得那家醫院的營養午餐很難吃。 -- 在美麗的人海裡,我私自享用著,自以為是的幸福. 抱著那幸福,我一個人,走過春夏秋冬. 突然想起,那是一種叫作孤獨的快樂. -- 經歷過這一切的一切 不換,不換......... 這一生,再也不換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twbbs.org) ◆ From: m2pc2-155.m2.ntu.edu.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