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件很蠢的事情，不過我猜，大概不會有人發現的。不過 一直放著，心裡總是覺得不安全，這件事情真的太蠢了，被別人看 到怎麼辦？嗯，還是等等把它丟到垃圾桶裡好了。 「阿梓，你在幹嘛？」你突然從我背後拍出來。「又在發呆啊？」 「啊啊！沒有！」我趕緊用桌上的課本把筆記本蓋住。 「唔？還說沒有？再不快點，體育課上課會來不及喔！」你說。 「啊！知道了！」我推了推眼睛，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我好像常常這樣，其實我也知道，同學暗地裡都在嘲笑我，說 我是只會唸書的書呆子。阿桐就不一樣了，功課雖然平平，可是不 論社團、體育、人緣都是一級捧，暗戀他的女孩子又多、、、我呢？ 我卻只會發呆、、、 阿桐是我的同班同學。實際上，我是轉學生，高二的時候，才 轉進這個學校，我還記得，阿桐就是全班第一個對我說話的朋友； 那時候，我正在發呆，我很喜歡發呆，也常常不自覺就會對著窗外 的風，或是陽光，像是失去了時間一樣地失神著。那時候，阿桐就 坐在我的後面，那次，我正在發呆，沒想到一回神，桌上就多了一 張紙條：「嘿！窗外你一直盯著的那片葉子早就掉下來囉！那根樹 枝上己經什麼都沒有了喔？我叫阿桐，梧桐的桐，和窗外那棵樹一 樣的名字。如果你看完了樹葉，記得轉過頭，對我笑一個吧。我就 坐在你後面喔。」 我看完紙條，嚇得立刻回過身去，怔忡地望著阿桐滿臉無辜的 天真笑容。 「伊藤同學，你在幹嘛？上課要專心喏！」數學老師突然把我 拉回現實的世界。才來到這間學校的第一天，就因為發呆而被老師 關注，我想，大家會覺得我是呆子，恐怕也是無可厚非的吧。 下課之後，阿桐突然拍了拍我的頭，「喂！你未免太誇張了吧？」 「我？有、有嗎？」 「有啊！從一上課沒多久，你就開始看著窗外，足足十分鐘； 又不像是有心事的樣子，我才寫了紙條給你；真的有那麼好看嗎？」 「我、、我、、、」 「啊對了，我叫小原桐，梧桐的桐，請多多指教！」他突然伸 出手來，還附贈了一個比窗外的梧桐葉更輕脆的笑容。 除了考試成績之外，我幾乎對什麼都沒有辦法；除了回家的路 和上學的路，其他全部的東西我都記不得；我的話不多，也常常不 知道表達我心裡的想法，可是對於很多事，我卻常常看得比任何人 都清楚。在一個人的時候，當這個世界全部的聲音都靜止下來的時 候，我知道，這裡有一種讓人沒有辦法抗拒的幸福的感覺，我常常 猜想，也許天堂不過就是這樣的地方吧。我總是能夠知道事情不像 表面看起來的樣子，就像是阿桐，雖然他的身邊一天到晚有各式各 樣的男孩、女孩圍繞著他，所有的老師、同學也都對他好，可是我 知道，他其實比任何人都寂寞；表面上，他好像常常開我的玩笑， 或是拍我的頭、甚至也會捉弄我，可是我知道，其實，他很關心我， 而且，我知道，當他很寂寞的時候，就像和我一起看著窗外的葉子 一點一點地從枝頭掙脫，在風中努力地扭動它們的軀體，最後終於 在所有的人都不注意的時候，輕輕地「啪」一聲，慢慢地飛向空中， 得到自由、、、我發現，每當那一刻，阿桐的臉上都會漾開一份和 我一樣的笑容。其實我從來沒有問過阿桐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倔強 的他也沒有告訴過我什麼，可是我就是知道，知道他也渴望著自由； 那是同樣頻率的人們才能夠擁有的共鳴，我知道。 「阿梓！你還在摸什麼啦？快點！」阿桐正站在教室門口對著 我招手。 「來了來了！」我特意把筆記本收到書包的夾層中間。 不過，阿桐到底知不知道我在想什麼呢？或著，他到底知不知 道其實我也常常在偷偷看著他呢？有的時候，他卻粗線條、直腸子 得叫人受不了，而且，他真的很會捉住機會欺負我──更何況，我 今天做了這麼蠢的事、、、 到底是什麼蠢事呢？說了，恐怕連我自己都會嘲笑我自己吧。 還不就是今天早上的時候，在化學實驗室裡，無意間，就聽到班上 的女孩子在聊天 ── 「由美，妳試了沒啊？」 「我、、我不敢拿給他簽啦、、、」 「妳們在說什麼啊？」 「靜妳不知道嗎？」 「什麼東西？快點告訴我呀！」 「就是最近在流行的戀愛小偏方喔。只要你準備一張白紙，在 紙上寫上你心中暗戀的對象的名字，寫 999遍；然後，讓對方在白 紙的背面親自寫上自己的名字；月圓的晚上把白紙折成白色的紙鶴， 在看得到夜空的空闊地方，對著白鶴說：『白鶴白鶴，請把我的心 意告訴他。』最後再把白鶴用火燒掉，這樣白鶴就會飛到他的心中， 讓他知道你的心囉～」 「那多難啊？叫我寫 999遍他的名字我都手痠了，還要怎麼騙 他在我的紙鶴上簽名啊？」 「所以現在還沒有聽說什麼人成功啊！不過，今天晚上是月圓 喔。妳不寫的話就啦倒。到時候就別怪別人把妳的次郎學長搶走啦！」 「唉呀呀！！」 …… 然後，一整堂生物課，我都沒有辦法專心下來；我一直在想， 今天就是月圓了嗎？好快喔。麻美對靜說的那句話：「到時候就別 怪別人把妳的次郎搶走啦！」一直在我心頭繞啊繞的。不知道自己 為什麼，就順手，在空白的筆記本最後一頁，莫名其妙地開始塗鴉， 一個一個都是「小原桐」、「小原桐」、「小原桐」…… 不知不覺，體育課前，我居然就寫了９９９個了、、、 （天哪，我居然有在數，而且數得很清楚、、、、） （我都快要不認識自己了、、、） （我到底在做什麼？） （啊！絕對不能讓桐發現！快！） 「阿梓你的球拍呢？」 「啊！我忘了！我回去拿！」 「唉唉！你怎麼總是這樣呢？我陪你一起去吧！」阿桐拍拍我 的頭，給我一個充滿陽光的笑，好溫柔、、、 「嗯！」不知怎麼地，沒能把那筆記本拿出來向阿桐要簽名， 心頭，突然像是少了什麼一樣地、、、空空蕩蕩、、、 「阿梓，你還在發什麼呆啊？你把球拍放在哪啊？」 「啊，球拍在、、、」 算了、、、至少還能這樣和阿桐在一起打球，那就很好了吧。 ◇ 轉眼，一天就快要結束了，最後一堂課的時候，阿桐突然遞來 了一張紙條： 「阿梓，你今天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_-# 哼哼，居然不告 訴我。看你今天整個人都不知道跑到哪裡了。晚上陪我去打撞球吧！」 「沒有啊！我哪有什麼心事？」我回了張紙條給他。「晚上我 很想去，可是我要打工到很晚耶。」 「沒關係，晚上，我在你打工的地方等你。」 最後傳來的紙條，肯定的語氣叫人怕怕的，沒有拒絕的餘地， 阿桐平常不會這樣說話的。我才突然想到，對了，今天阿桐好像也 怪怪的、、、我居然到現在才發現、、、 放學的時候，班上的佐藤突然跑到阿桐的面前。 「嘿！小原君，幫我簽個名吧，簽在這裡可以嗎？」佐藤手上 拿著一張淡粉紅色的信紙，還有淡淡的香水味。 阿桐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輕輕地微笑著，接過了她手中的信紙， 翻到背面一看，滿滿的，都是「小原桐」、「小原桐」、、、 「妳是今天第七個。她們一定沒有告訴妳，我只幫一個人簽吧。 快點，今天晚上月圓，趕快再重寫一張找別的人簽吧。」小原淡淡 地笑著，可是不知道怎麼地，那笑容淡得令人害怕。 離開教室之後，我靜靜地跟在小原的後面，我們慢慢地走著。 到了公車站，我對小原說了一聲：「我要去打工了，再見囉。」 「啊，我在這裡陪你等公車好了。」小原也停下腳步。 「用、用不著啊！你不用回家嗎？」 「不急。」 我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右手緊緊握著書包的背帶， 早春的風吹來涼涼的，也吹下了枝頭一片掉下來的葉子。 「我剛才會不會太兇了？」小原打破我們中間的寂靜。 「不會啦、、、誰知道佐藤居然也在做這麼蠢的遊戲呢？、、、」 「……」 又是一陣涼涼的風橫在我們中間。並且，輕輕地拂動在地面上 的落葉，也拂過我微微沁著手汗的手心。 「公車來了。我走囉。」 「嗯，晚上，去接你喔。」 在公車上，斜斜的三月的陽光把他的背影染上了一片沱紅，街 燈慢慢亮起來，他的身影也愈來愈小，愈來愈小，消失在漸來的夜 色之中。 ◇ 打完工之後，背起書包，發現阿桐的摩托車已經停在店外了。 「喏！走吧！」阿桐順手拋來一頂安全帽。 「嗯。」 阿桐到底在想什麼呢？我不知道；也許我應該要感覺到很好奇 吧。我總是這個樣子，也許我該積極一點地去關心他才對；可是， 他好像不想說的樣子，我也不知道怎麼問；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要 問。唉，其實像現在這樣也不錯吧。 摩托車的速度慢慢加快，可是卻不是往他常去的撞球店的方向。 「喂！！」 「怎麼啦？」 「你要去哪？」我忍不住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一路保持在高速，不一會兒，就離開了市區的範圍，最後，竟 過了郊區，來到了海邊。 月圓的夜晚，沒有路燈的海邊反而顯得更加地明亮而安靜，「好 美！」我忍不住稱讚。「怎麼會突然想來這邊呢？」 阿桐拋給我一個爽朗的微笑：「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啊！你從來沒告訴過我！早知道剛剛也該送你一張卡片的、、、」 「噓！不要說話，聽，海的聲音，一陣一陣，是不是給人一種 很垟幸福的感覺呢？」 我們在沙灘上坐了下來，銀色而乾淨的月光撒在他的臉上，靜 謐而安詳。 「你知道嗎？其實，知道我今天生日的人非常少；我很少告訴 別人這些。我爸媽今天晚上又不能回家陪我了。反正這也不是第一 次我自己過生日了。我都17歲了，不是小孩了。我只是想找一個人 陪陪我而已。」 「喔、、、可是我連生日禮物都沒有準備、、、」 「沒關係，我己經收到你的生日禮物了。」 「啊？」 正當我一臉狐疑的時候，阿桐慢慢地掏出了香煙，在明淨的夜 色中點燃。並且輕輕地吐出了形狀美好的煙圈。然後，他轉過頭來 輕輕地對著我詭異地微笑。 「你還沒發現嗎？」他笑著說。 我用力地搖搖頭。 然後，他慢慢地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了一隻紙鶴，寫滿了「小 原桐」的紙鶴。 「啊！那是──」我趕緊翻出了書包裡的筆記本，果然，最後 一頁不見了！！ 他拿起打火機，就在沙灘上，把紙鶴輕輕地點燃。 在火裡，紙鶴慢慢失去了原本的形狀，變成了灰燼；我卻感覺 到，其實那隻真正的紙鶴，己經起飛了。 「喂！阿梓，那你的呢？」 「啊？我的？」 「對啊！你的紙鶴呢？」 我再拿起筆記本一看，倒數第二頁上，居然滿滿的，都是我的 名字、、、 「你還不幫我簽嗎？」 「啊啊！」我趕緊掏出筆來，在紙的背面，寫上我自己的名字。 他笑著，把紙接了過去。一面折，一面說：「我想，如果只有 你寫，你一定會說：『啊，阿桐你不要嘲笑我，我做了一件很蠢的 事喏！』所以我想，如果我和你一樣笨的話，你就不會拒絕我了、、、」 第二隻紙鶴，就在第一隻的旁邊輕輕地起飛了。 夜一波一波地打在我們身上。 我們就這樣輕輕地靠在彼此的身邊。我感覺到自己好像睡著了， 然後，我夢到我們兩個人變成了一對很蠢的鶴，在月色的海邊，輕 輕地飛了起來。 （完） -- 我們喝過了，卻不太能分辨，而不可名狀。 官能是幸福的，那些不願受奴隸的語詞在意義的沙灘， 互相嫉妒而非常華麗的通宵舞蹈，徹夜交歡。 痛並快樂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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