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pathos (晌午以後不在)
看板gay
標題文字之外的哀傷〈18〉
時間Thu Mar 9 19:39:33 2000
「那你為什麼還要在這個圈子裡認識人?」我低下頭去看手上的銀戒
指,想起了明天的考試,W的婚禮,不久前我們和R一起吃飯的情景;我
知道,那股傷感的情緒又要來了。
「因為孤獨和寂寞啊。」W快捷地回答我的問題。「看過《荒人手記
》嗎?‧‧‧」
「看過。『我想我是,當我以前恐懼一次次飛蛾撲火的情慾來襲時,
以及情慾過後如死亡般的孤獨,我害怕極了面對那種孤獨。』『寂寞是不
能排遣,打發的。我太明白,遣而遺之,隨即,它又來了,而且這回,它
要的更多。』是這樣嗎?」我默書似的,背出了手記的內容。
「我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陪我喝點酒,看電影逛街而已,但是,人
和人的關係永遠不會像想像中的那麼單純,總有動情的時候,我到現在也
只有R一個比較好的同志朋友。其實,有了朋友又如何?寂寞還是存在著
,醉臥繾綣在人群之中也只是暫時忘掉它的存在。『寂寞唯有一途,就是
與寂寞徹底共處。』我無法,只好逃避。」W說。
◇
和W一聊就聊到了凌晨一點多,他是個很好的人,卻不鄉愿,他可以
是一個朋友,也可以是一個長者。很多話題的開頭和結論已經遺忘了,我
只記得一些他告訴我的有趣的事的片斷,偶爾想起來仍然會莞爾一笑;他
告訴我人生、愛情和一些十七歲的我所不能理解的事情,像是人情世故、
價值取捨或自我意識等;他不會一昧的下定論,也不批評對錯,他總說:
「自己覺得對就是對,別人不能判斷你的行為,也不能貶低你。」可是當
時的我不能了解,記憶裡對他的印象於是殘存模糊卻又極端鮮明。
◇
W送我回家後,我打開門鎖後,轉頭對他說再見,他點點頭,給我一
個大大的好明亮好可愛的笑臉,然後騎著機車消失在無盡而漆黑的小巷的
盡頭。
進門去,屋內沒有開燈,只有一點月光從窗口輕灑一點微弱的銀白,
貓咪蜷縮在地毯上,睡得很安詳;我側躺在床上,想著和W獨處的夜晚,
離別的愁緒一絲一縷縈迴在心頭。
因為寂寞所以想念,我知道。
◇
不久之後,蟬鳴帶著夏日送走了最後一季暮春的杜鵑。
在夏天來臨之前,我仍然和W維持著斷斷續續的連絡,其間R和N也
找我出去過幾次,都被我以準備考試推托掉了。我逐漸疏離掉一切的人事
物,在一個雷雨的午后,我換掉了手機號碼。沒有誰知道我離開了,回歸
到心如死水的當初。
離開不需要理由。
「為什麼要留下?」就像兩年以後,我的學長回答我的一樣。
◇
轉眼已經五月中旬了,聯考的氣氛像燥熱的天氣持續發燒,一次次的
小考、週考、段考和模擬考仍然為每個學子的青春估量著它的漲跌。
十元的青春,價值一角的學識。是聯考制度下我對自己的惟一心得。
不接觸複雜的人事後,我日夜放逐自己在教科書和自修書生硬的刻板
字中,演練一遍又一遍相同的問題。原本功課就不錯的我,在用書本麻痺
自我好忘情所有與我牽扯的是是非非以後,成績又更上一層樓。讀書比交
bf簡單多了,不用心思只需要腦神經不停運轉直到糾結窒息為止。
六月十二日學校的教學結束了,我照常留在學校念書,改變的是我必
須從豐原搭車到學校─為了徹底離開,我必須從W、R、N和一切認識我
的男人居住的城市消失。那段時間是率真且有趣的。
午后,烈日炙烤著空氣,我總是跟在宸的身後去學校後面的冰店吃刨
冰,看著綿軟的雪花在盤中堆成小山,淋上糖水和紅豔欲滴的草莓汁液後
,我們啜上一口,冰凍透骨的寒氣自腹中隨血液推到全身每一個細胞裡,
解除了一季的暑熱,在宸的眼中,我看到天真的滿足。
他常常對我說:「二十一號以後,我們就不能再一起像這樣吃冰念書
了。」我為此而鎮日惆悵。
幸福的時刻每每傷感,有許多美麗的畫面很簡單卻怎麼也教人無法忘
懷,我懷念起和宸一起在空蕩的教室中讀書的日子;夏天日光金色的火燄
中吃一碗草莓刨冰的時刻;我總還是在看著別人打球時想著他縱橫球場,
華麗射門的姿態。
六月二十日畢業典禮的前一天,放學後教室裡只剩他和我,他說要彈
首歌給我聽。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彈揉弦,傷感的音符流動在偌大的教室
裡。我不知覺的唱了起來:「轉朱閣,低倚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
常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常久,
千里共嬋娟。」
水調歌頭,最後一首我聽到他彈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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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文字前戲,以語言高潮;
我喜歡和自己做愛,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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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 wanted to get somewhere so badly
you had to lose yourself along the way
you change a name but that's okay...it's necessary
and what you leave behind you don't miss anyway
--gone-- U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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