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荒唐的日子(三) ================================================= 　　從畢業旅行的那天晚上開始，很多事情變的不一 樣了。面對楊文鈞，我開始變得畏畏縮縮，很多時候 想講什麼卻又欲言又止。以前不是這樣的，開什麼玩 笑都沒問題－摟摟抱抱，抓下體，捏奶頭，理直氣壯 。現在，他來我家讀書的時候，我卻再也不敢多看他 一眼。以前欣賞著他的臉的時候，腦裡也不曾想過什 麼；現在視線躲著他，心中浮現的卻都是他的臉。 　　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我手足失措。我不禁思考 ，我是不是早已不知不覺的愛上了我最好的朋友－只 因為這個社會的訓練機制，在我的潛意識中植入了對 同性戀的厭惡感，而使我自動的排除掉這個可能性， 直到內心的愛意腫脹的超過了任何可以接受的限度。 　　我很害怕，畢業在即，我害怕我們以後是否能繼 續保持這樣親密的關係下去。懵懵懂懂之間，我提起 了原子筆寫盡了我心中對他的情感。 　　擲了一地的紙團之後，我終於選定最後的版本， 情意滿溢，卻又止於友誼。密密麻麻的字，滿滿的擠 上整張信紙。我只記得最後一句話，寫的是：『…… 我只希望你未來能夠永遠快樂；只要你快樂，我就快 樂』。 　　當楊文鈞從我手上接過這封曖昧的信件的時候， 他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那封信，你是不是覺得很噁心？……」 　　當我在鍵盤上敲出這句話之後，我不禁在螢幕前 嗚咽失聲。 　　「……」他，這次選擇在網路的那頭沉默不語。 我似乎又看見，他默默的點了點頭。 　　即使畢業典禮上我哭的一蹋糊塗，也改變不了我 們將各奔東西的命運。聯考成績的高低終於把我們分 開了－我留在新竹，他則奔赴中壢。中壢離新竹很近 ，他兩三個禮拜就會回來一次。起初，他回來的很勤 ，我也儘量騰出週末的時間，陪他到處逛。不過不久 之後，他在學校那裡交了些朋友，就慢慢的不回來找 我了。 　　我和楊文鈞之間的距離，從兩條巷子，拉遠到兩 座城市；最後，竟只能由一條網路線兩個接頭間無法 測量的長度來計算。科技使人怠惰，有了手機，人就 不見面了；有了電子郵件，人就不打手機了；有了 MSN，人就不太寄電子郵件了。 　　即使這樣，我還是透過各種通訊管道保持和他之 間的關係，並且用盡了所有的理由試圖約他出來。當 打手機噓寒問暖變得彆扭至極的時候，我就改寫電郵 。由於不需要殘酷的面對電話那頭他那日漸冷淡的回 應，一封封電郵變成了一篇篇的抒情文。原來只該是 「吼！今天新竹冷死人啦」的，就變成了： 　　「走在街上，冷風颳過我的臉，冰一樣的凍寒。 不知道你那裡是否也轉涼了…還記得新竹凜冽的寒風 嗎？」 　　我花了很多時間，在電腦前打出這樣一句句文謅 謅的句子來。不過，他除了前幾次曾經認真的回我信 以外，越後面越敷衍，到後來索性都不回了。 　　「還有那些電子郵件……你也覺得很煩對吧，我 想你到後來可能根本沒看就刪了……」 　　「……」 　　他用一大串逗點回答我。但我心裡知道答案。 　　不過還好同一時間，MSN開始流行起來。我拿到 他的帳號之後，第一時間就把他設為自訂的「密友」 等級－排在所有帳號的前面，雖然我的MSN上面也沒 幾個人好分。從週一到週日，他什麼時候會在線上， 我都記的一清二楚：週二下午一點到三點，週五上午 十點到十二點，週三整個下午。衝著MSN的新奇感， 我們又重溫了一小段的友誼蜜月期。當我高興的時候 ，我將我的喜悅透過鍵盤和一長串的笑臉符號與他分 享；當我難過的時候，我會在線上拉住他，然後將所 有的難過都傾倒在他身上。每當他換一個暱稱，我就 會敲他，問他是否身邊又發生了什麼新鮮事。 　　但他的回應，總越來越短；回應的間隔時間，則 越來越長了。 　　撿起倒在草地上的酒瓶－昨晚在小七買的高粱。 其實還剩下一半，我的酒力沒那麼好。是不是該頭暈 嘔吐了？我不知道。我開始怨恨這一天，我不想上班 了，剩下的半瓶酒可以陪我再荒唐一個下午，度過這 個諷刺的二十四歲生日。對，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 起來了。我的生日是七月二十六日，他的則是四月十 一日－我應該徹底忘掉這個數字的，以後我不必在這 一天前後陷入興奮狀態了。 　　大一那年，他拒絕跟我共度他的生日，因為他跟 同學要去阿里山看日出。同樣的，他也拒絕跟我共度 我的生日，因為他那周不打算回老家。大二那年，我 親手製作了一張自認為再精緻不過的生日卡片，利用 美術課學來的技巧，我用雕刻刀在橡皮板上細細的雕 出一束玫瑰，塗滿朱紅色的油墨，印上卡片，然後拿 了鋼筆，一筆一畫的把寫在練習紙上的幾句話描上去 。 　　「盛開的玫瑰祝福著春天誕生的你」 　 　 用十二塊的限時郵票寄出以後，我守在MSN上， 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他的動靜。我守了整整兩天，忍著 沒敲他。到了他生日那一天，他的暱稱改成了「謝謝 大家的祝福^^」，帶了個幸福的笑臉。我想，他真的 是春天誕生的，只是這束玫瑰，以前只屬於我一個人 獨有。我嫉妒那些在MSN上祝賀他生日快樂的陌生人 －對我來說，他們都是陌生人，而且我的潛意識告訴 我，他的那個笑臉，不是擺給我看的。於是我敲了他 ，問他有沒有收到我的卡片。 　　「過去每一年寄給你的卡片……是不是都讓你覺 得很討厭？」 　　「我都收起來了」 　　我想，他藏起來的原因，是為了不讓他室友看到 。我似乎能看見，當他從笑鬧著的室友手上，搶過那 帶有香水味，左上角寫著：「摯友信康寄」的信封時 ，臉上那種懊惱的表情。 　　我一直自以為守著摯友的本分。但實際上我超過 了很多。這麼多年來，我還一直把告白當作最終目標 。大學畢業不是個好的時間點，研究所畢業可能也不 是理想的時機。就這樣，在他入伍前夕，同時也是我 生日的前一天，我在MSN上作出最後一次邀約，他依 然不願意出來見我一面，我萬念俱灰，只好在網路上 跟他告白。 　　我以為我的告白，會帶給他很大的衝擊。不過， 我這才發現，原來他早就有底了，這些年來，一直忍 著的，不是我，是他。 　　頭又痛了起來，宿醉的效果又來了。我到底為什 麼搞得這麼落魄？我試圖在劇烈的痛楚中整理出思緒 來。昨天，到底是什麼樣的情緒，讓我提著酒瓶走出 宿舍，在這個新公園裡以最荒唐的放縱，來為這一段 荒唐的日子作結。 　　昨晚，我才忽然醒悟，這些年來，不是他折磨我 ，也不是我折磨我自己，而是我折磨他，而他的沉默 ，實際上並未折磨著我，而是折磨著他自己。 　　「你……是不是感覺被我纏上了……」 　　「嗯。」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可以把這麼多的不堪，濃縮在 這麼一個簡單的字裏面。或許，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多 打些什麼了。 　　七年的感情，其實是七年的罪行。我一想起我那 陶醉於斟酌著寄給他的信的字句，或是小心翼翼的在 卡片上謄寫詩句的模樣，就感到無比的嫌惡。 　　我在螢幕前痛哭失聲，就好像一個醉醺醺的酒駕 肇事司機，受撞擊力道驚嚇，從爛醉中清醒過來，卻 看到了駕駛座旁，支離破碎在座椅上的好友。其實他 可以下車的，不過他卻選擇沉默的陪在我身邊，默默 的看著我自怨自艾，靜靜的讓我把所有劣質化以後的 情感倒在他身上。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為什麼要忍 受我變質的友情？為什麼允許我把強酸般的愛潑灑在 你的身上？我這才發現，愛情這把雙面刃，把我跟他 都劃的傷痕累累。 　　原來我早就不是他最好的朋友了，即使我盡了最 大的努力來維持我們的友誼，但我所表現出來的行為 ，早已跨越了友情的警戒線，而讓我成了這些年來最 讓他頭痛的，糾纏不休的，一個惱人的惡友。 　　我回想起來了，最後我把MSN的暱稱改為「對不 起，對不起，掰掰，掰掰」，然後把他封鎖加刪除。 我哭了一個鐘頭左右，哭累了，就癱在沙發上，腦中 一片空白，我累到甚至連罪惡感都不起作用了。然後 ，我似乎聽到了宿舍牆上掛著的圓型時鐘，傳出滴滴 答答的機械響聲，那是秒針的聲響。我已經好久沒有 聽過這種聲音了。我想，那是在認識楊文鈞之前的事 了。就是這個令人無法招架的孤獨，逼的我拿著酒瓶 衝出宿舍，闖進新公園的。我決定在這裡放縱一夜。 因為我同時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和我暗戀多年的愛 人。 　　我喝的爛醉，倒出來的酒，一半是淋在頭上了。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大哭大鬧，我只記得，背後的樹木 ，躲了一個抓著刺蝟頭，穿著籃球褲的年輕小弟。我 起身走近他，一躍撲了上去，把他壓倒在地，他不斷 的掙扎，但卻又叫不出聲音來，我想他或許是個啞吧 ，或許是他不願意叫出來。他那白淨的四肢劇烈的扭 動著，好像網子裡跳躍不已的鮮魚。我湊近臉去，想 嚐嚐他的軟唇，但是他的臉瘋狂的左右甩動著，在我 腦中成了一團白晃晃的亂影，我想看清他的臉龐，於 是伸手按住他的頭。當那團亂影倏然靜止下來的時候 ，我定睛一看，卻嚇了一跳，這不是楊文鈞的臉嗎？ 那驚恐的表情，我從來沒在他臉上見過，定是他不忍 顯露給我看的。他的右頰上，似乎還帶著那丸桃紅色 的圓印，不對，那哪是什麼印痕，是一塊青紫色的瘀 血！ 　　我倒抽兩口氣，眼淚不由自主撲簌撲簌的滴在他 的頰上，強按住他頭的雙掌，轉而護起他的臉，我倒 了下去，把涕淚都擦在他柔軟的胸前。忽然間，他一 掌把我撐起，賞了我一耳光，然後慌忙的遁入了無盡 暗夜林木中。我跌坐在地上，臉上一陣麻，然後是 烈焰灼傷般的刺痛。 　　我想，楊文鈞，你終於還了我這個巴掌。 　　頭還是那麼的痛，我只好把剩下的半瓶高粱乾下 去，希望能再醉一次。透明無色的高粱入了喉，沸油 一般的滾燙。我的痛楚漸漸剝離，整個人好像昇上了 半空中。 　　「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 　　我想起，昨天晚上曾經試圖以這個問題作結。 　　等了幾秒鐘以後，畫面上彈出一句話。 　　「高中的時候吧」 　　他的回答讓我嚇了一跳，我以為是這些年來逾越 的行為，間接表明了我的愛意的。高中的時候，不， 那個時候，我才剛確定我喜歡上他，怎麼可能？我做 了什麼事？這麼明顯？ 　　「畢業旅行的時候…在遊覽車上，我睡倒在你的 肩上，當我在迷糊中感覺到，你的臉頰貼著我的時候 ……」 　　原來，這些荒唐日子的開始，其實和它的結束一 樣，都是那麼的荒唐。 (完) 　　　　　　 -- 　　男孩靜靜的倚在池邊，露出水面的，是一副肩膀胸膛。突起的鎖骨之下，是兩片 光滑白皙的胸脯，挺立但未硬實，就跟他的主人一樣，青澀而未成熟。水面綾波徐來 ，輕輕的舔舐著他一對半浸在水中的乳頭。霧氣在他那雪白的胸前凝結，溫熱的汗水 也從毛細孔滲出，都成了一顆顆剔透晶瑩的水晶珠，在那光滑渾圓的胸肌上交錯滑落 ，畫出一道道水痕。 　~未完成的文章~ http://www.wretch.cc/blog/ashim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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