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棟哥，阿棟哥...」 阿棟在我的肩膀，我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呼吸聲。 是今天嗎？今天，我就得把阿棟交給老天了嗎？ 「醫生...醫生...」我沒有放下阿棟，就這麼嘶吼求援。 「快到急救室準備。」 「復甦裝置先弄好。」 「去聯絡李醫生一起過來。」 有誰能知道我現在的心情有多亂？ 就算我是一個大學生。 就算我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但是這一刻，我什麼也做不到。 我只能看著阿棟又一次被推進急救室，而我，又一次的在外面無力。 椅子上的我，雙手手指交錯，用力的禱告。 就今天一天就好，再讓阿棟活一天吧！ 可是，今天結束後，我還得再貪心一次。 我的心情，像不願意打針的小孩要打針，像不願意被裁員的員工聽到自己失業。 老天！就這麼一次，可以嗎？ XXXXXXX 急診室的燈亮著，我不知道他代表的是絕望還是希望，但是他把我的不安照的無所遁形。 約莫一個小時過去了，急診室的燈也累了，熄了。 門打開了，我蹦的跳起，卻也不敢走近醫生，因為我害怕答案。 醫生卻主動的朝我走過來。 「紀先生，我們...盡力了。」 聽到這句話，我先是沒有反應，像瞎了，像聾了。 幾秒後，當我的大腦意識到這句話的意思時，我完全崩潰了，跪坐在地上，放聲嘶吼， 哭泣，我沒有要刻意的宣洩，只是一切，都是這麼的本能發生。 「紀先生，你冷靜一點。」醫生試著安慰我，但我已經縮成一團。 「吳先生他...在裡面等你。」 阿棟在等我。 我收起了啜泣聲，努力的用沒有什麼力氣的雙手撐起身體，因為我答應阿棟， 要陪一直陪在他身邊。 XXXXXXX 我緩緩的走進去，這幾步路，我舉步維艱。 阿棟就在我眼前，但是我卻怎麼也走不過去。 「是文勁嗎？」要不是裡面靜的嚇人，我大概也不會察覺到阿棟的聲音。 「嗯...是我...」我感覺到自己嘴角的抽慉。 「對不起... 」 「嗯？」 「在手術的時候...我...我一直告訴自己...要撐下去...」 「沒關係...我知道你很努力了...」我用儘所有力氣忍住想哭的聲音。 但是，在我忍住聲音的時候，眼淚就趁我不注意的時候跑了出來。 「文勁...」 阿棟慢慢的把手舉起來，我趕緊過去接住，因為這對他來說，再吃力不過了。 「我好像...總是讓你難過...對不起...」 「沒這種事，你也給我很多快樂，因為很多，所以你不會發現...」 「那我就放心一點了。」 「嗯...」 我的心快被撕碎了，我緊緊握住阿棟的手，奢求著。 我奢求一輩子在這個人身邊，縮短到半年，又縮短到幾天，直到現在這僅存的幾分鐘， 我都希望老天施捨給我。 「我...」阿棟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力氣說話了。 「嗯...我在。」我把頭靠過去。 阿棟用最後的力氣，說出了他的話。 「這輩子的幸福...我先欠著...下...下輩子...我一定會喜歡上你...一定...」 「好...讓你欠...記得一定要還我...一定要...」我終究是忍不住了， 忍不住爆發出來的難過。 「文勁，我...有點想睡了！」 「我們再聊一下好不好？前幾天你已經睡很久了。」 「我也想啊...可是...怎麼眼睛都睜不開...」 「阿棟哥...阿棟...」 「...」 「阿棟哥...」 阿棟的名子在急救室裡回盪著，空空的房間，佈著滿滿的傷痛。 他，真的離開了。 XXXXXXX 『愛是一個自私的念頭，把寂寞消除的理由，剩下的那些感動，能記得...』 又一通電話我沒接，直接按掉。 我在幽暗的房間裡，一個人努力的去接受阿棟已經不在的事實。 他不在，我才發現他是怎麼活在我的生命中。 早上九點，他會打電話來提醒我起床坐實驗了。 早上九點半，他會在樓下等我吃早餐。 早上十點，他一進實驗室會檢查昨天的實驗，不厭煩的叮嚀我要小心實驗安全。 中午十二點，會帶我去吃中餐。 下午五點，會放我回家洗澡。 晚上七點，會打電話給我，說他在我家樓下等我吃飯。 我的生活，原來也是他的生活。 我知道我不能再想，但阿棟就好像是直接映在我腦海的影像，不是不想就可以看不到。 『碰！』有人在敲我的門。 我沒有打算去開的意思，因為這幾天，這樣關心我的人都被我拒絕了。 我想謝謝他們的好意，但是我現在真的誰都不想見。 我沒有理會敲門的聲音，逕自走到洗手間。 我打開浴室的燈，被鏡子裡的自己嚇了一跳。 滿臉鬍渣，眼圈黑的跟吸毒一樣，雖然有洗頭洗澡，但頭髮還是跟土人一樣。 這個人是誰？是以前阿棟說的那個帥哥嗎？ 我拿起刮鬍刀，準備修飾一下門面。 忽然間，我想起了阿棟在浴室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然後告訴我，他真的要死了。 那時候的他，是怎樣的心情？ 他一定害怕，一定覺得不甘心，但是為什麼我什麼都做不到呢？ 越想越生氣的我把刮鬍刀甩到牆壁上，奮力的吼了幾聲。 垂打牆壁，扭曲自己的身體，我想用身體的痛苦來取代心理的難過。 直到我筋疲力盡，頹坐在浴室的一角。 我看了一下因為被我摔壞而掉出的刮鬍刀片，我有了一個念頭。 「你應該帶我一起走的...」 我拿起刀片... XXXXXXX 好刺眼的陽光，這是怎麼回事？ 我緩緩的從床上醒來，我在的地方是一塵不染的白，白到令人作噁，全台灣...不， 應該說是全世界，這種讓人反感的白色，只有醫院。 消毒水的味道對我說『你答對了』。 「最後我們誰都沒有贏。」 一句話冒了出來，我吃力的尋找這個聲源，我只想知道位置，不想知道是誰發出來的， 因為我已經知道。 是五月。 「阿棟呢？」 「我不知道，不要問我...」 我很擔心阿棟，但是我卻做不了任何事，因為我的眼皮漸漸沉重，像掛了水桶加鉛塊...。 ... ... 我做了什麼？ 「你到現在覺得阿棟學長還在嗎？」 我已經忘了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我應該是在家裡，而且， 我好像看到了阿棟。 「學長看到你這樣，應該覺得很心寒吧！」 「不要再說了。」 我想起來了。 我拿起了刀片，看到了阿棟，他好像指著刀片對我說「用那個，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但是，阿棟怎麼可能會這樣說。 「學長他有東西交在我這邊，說是要給你的...」 「什麼？」五月的話讓我精神為之一振。 「但是我還沒有打算要給你。」 「你在說什麼？快點給我。」我按耐不住我的心急。 「你現在有兩種方法可以拿到東西...」 「什麼？」 「第一就是打死我，逼問我東西在哪？」 「...」 「第二就是...」她走過來，抓住我的領口，「你給我過幾天像人的生活， 給我變回去以前的紀文勁。」 五月的話，剎那間讓我知道，我是怎樣的讓其他人擔心。 「醫生說你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現在還想自殺，你到底想怎樣？」 五月的語氣很激動，說完就鬆開我的衣領，把我推回床上。 「你想怎樣都隨便你了，不過你現在這樣，東西我是一定不會交給你的。」 五月說完，氣呼呼的到旁邊的椅子坐下。 阿棟哥，現在的我，應該也讓你很難過吧。 「五月...」 「幹嘛？」 「可以幫我買一點東西吃嗎？」 五月的眼睛睜的好大，但是她的眼睛裡也有了一些溫柔。 XXXXXXX 「不能吃太硬的食物，所以我幫你買稀飯。」 「...」 「還有皮蛋豆腐、肉鬆、荷包蛋。」 「...」 「這邊有熱湯可以配著。」 「...」 「幹嘛不吃？你不會是在耍我吧？」 「你家是養豬戶嗎？」我說東西也太多了吧！ 「我是為你好耶。」 「我知道...所以...謝謝妳。」 五月有點不好意思的到旁邊坐下，繼續看她的書。 我現在，似乎不能在這樣過下去了。 我想站起來，你會幫我嗎？阿棟。 XXXXXXX 在家裡餓昏的人不是什麼重要病患，所以我兩天後就出院了。 五月把我在回家，到我家樓下的時候還千叮嚀萬囑咐，說如果我在有這樣的情形或不去 上課，那她會更直接的給我個痛快。 「好啦！我知道了，我明天就會去上課。」 「我會去你們系打聽的。」 「是的，老大，你自己騎車小心一點啊。」 「喂！」 「啊？」 五月起身，從車箱裡拿出一個紙袋。 「這是學長要給你的東西。」 我有點驚訝，因為我有點忘記這件事了。 接過紙袋的手，有些發抖。 「學長他一直都在，所以，你要好好連他的份一起活下去。」 「我知道了，謝謝妳。」 說完，五月就走了，我趕緊回到房間，去看阿棟留給我的東西。 XXXXXXX 你們還記得自己小時候拿到心愛的玩具時，那種迫不及待的心情嗎？即使父母還在逛街， 你也很想自己座車回家拆了這玩具。 現在的我，有點這樣子的感覺。 把所有的細軟一丟，我打開了封口的紙袋，裡面是一封信還有一片光碟。 我努力的穩住我的雙手，攤開了信。 給系上最帥的文勁： 這封信，是我在認識你十一個月又28天寫的，我知道，這是我能跟你說話的最後機會了。 我知道我躲不過老天的通緝，所以我也不掙扎，因此我推絕掉五月的骨隨， 我相信你一定懂我的心情，因為，我們不需要另一場悲劇不是嗎？ 我的人生，如果提到吳浩棟，就不能不說到紀文勁，他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個人， 如果沒有他，我不能走出情傷，也不能承受弟弟離我遠去的事實，對我而言， 他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因為他，讓我見識到不巧的感情。 我在誇你耶！給個掌聲吧！ 文勁，在你說喜歡我的那天起，我除了一開始有點驚訝之外，我對你真的一點反感 都沒有，如果有發生什麼讓你誤會的事，請容我在這邊解釋，那不是我本意。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嗎？有些是不接受不是不願意，而是不能。 你...懂我的意思嗎？ 那天在醫院，我說歌是唱給你聽的，你懂我的意思嗎？ 那張光碟，會給你我的答案。 最後，在我離開前，我要謝謝你。 謝謝你幫我做實驗。 謝謝你喜歡我。 謝謝你願意體諒我那時不懂你的心意。 謝謝你在我身邊一個人都沒有的時候，陪我走最後一段路。 我的人生，沒有什麼快樂的事，但是認識你，絕對是我最珍惜的快樂。 吳浩棟 2005夏 我看著，眼淚流著，這種熟悉的感覺，是阿棟沒有錯。 我把光碟放到電腦裡，那是一個音樂檔。 看到檔名，我徹底的哭了出來，但是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開心。 『僅獻給我的摯愛---紀文勁』 音樂出來，是阿棟的聲音，他用自己的聲音，唱出我們的歌。 彷彿上一分鐘 你還陪在我左右 還以為我們會 開花結果 我還記得玫瑰色天空 卻模糊了我們的臉孔 哼過的歌到底是什麼內容 彷彿已經自由 下一刻我變成風 吹過你的領空 差點失控 回憶在夜裡鬧得很兇 我想我可以明白你所有的痛 想讓你知道我懂 卻擔心言不由衷 我們都接受 一定是彼此不夠成熟 在愛情裡分不了輕重 誠實得過了頭 不能退後也無法向前走 愛是一個自私的念頭 把寂寞消除的理由 剩下的那些感動 能記得多久 我緊緊的握著阿棟的信，信紙上，好像還傳來他淡淡的香味。 有你的愛，我會好好的活下去，你就活在我心裡吧！我會帶你看這個世界。 剩下的感動，我會記住一輩子。 <<現實生活沒有奇蹟，但是有不需要奇蹟也能掌握的夢想。>>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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