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勁你快一點啦！」 「噓！你小聲一點，我媽在睡午覺耶！」 我從我家二樓的排水管爬下來，既要避免吵醒老媽，也要保住自己的小命，為了溜出去， 我覺得我真的是最不怕死的國中生，當然，典翔也是。 「你很俗辣耶！跳下來不就好了。」 「那我們今天來玩跳樓啊！」 「你有毛病啊！你自己去跳，我去打球了。」 那年，我們十二歲。 XXXXXXX 我家住在眷村，典翔他家就在我家斜對面，我已經忘了我們是什麼時候變成好朋友的， 我只記得我們在國小的時候打過一架，之後就都是一起去打別人。 剛升上國中，我真的不知道這中間有著什麼差異，但是我覺得大家都開始有了一些殺氣， 成群結黨的風氣似乎更為盛行，我跟典翔沒有辦法理解這樣的趨勢，因為眷村的小孩們， 大家都是好朋友。 「聽說明天班上會有一個轉學生耶！」我扶著典翔，他剛剛因為被幹了一個拐子而跟 別人打起來。 「是喔！」典翔也撐著我，因為我說過我們會一起去打別人。 「說不定是個很可愛的女生唷！」 「抱歉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靠！你是和尚唷。」 「你不知道我吃素嗎？」 「雞排還我。」 「我已經還俗了。」 XXXXXXX 「現在大家來歡迎轉學生…五月柔。」 老師帶領著大家拍手，台下的我們倒不怎麼熱烈。 「文勁文勁，你看，她好可愛唷！」林豬哥，你可以再色一點。 「她名子也太奇怪了吧！」 我台起頭來看了一下，的確是一個很清秀的女孩子，用大人的眼光來看，她很可愛， 用小孩子的眼光來看，她很漂亮。 但是很遺憾的，我並沒有什麼感覺。 「那…月柔，你去坐在那個男生旁邊。」 「啊？」那個男生就是我。 她沒說什麼就走過來，我善意的像她點點頭，但她沒有理我。 「這女生也太屌了吧！」我心裡這樣想，典翔則是嘴巴這樣講。 一個轉學生的到來，並不怎麼會對班上造成多大的衝擊，所以她的到來，跟我並沒有 什麼關係。 XXXXXXX 我跟典翔的差別，在於一個是不唸書的天才，另外一個是會唸書的白痴，典翔是前者， 而我是後者。 所以我下一節要考單字，是安分的在座位上奮鬥，典翔卻很興奮的從外面跑回來， 我也不知道他在爽什麼。 「文勁文勁！告訴你一個八卦。」 「我在認真。」我連看都沒有看典翔一眼。 「不要做這種你做不來的事啦！」說完，他就把我的課本抽起來。 「可惡！最好這個八卦夠聳動。」 「我跟你說，新轉來的那個女生啊！他媽媽在酒店工作耶！」 「啊！」 你們以為這沒有什麼嗎？這在國中生眼中可是一條大新聞，因為小孩子對完全不能想像 及觸碰的禁區，總是有著比恐龍還要大的好奇。 我跟典翔窸窸窣窣的八卦了一堆，三不五時的再把眼神飄過去轉學生那邊，想像一下 那個畫面，我覺得我們真的很機車。 「喂！其實，我們好像不應該這樣。」典翔有點罪惡了。 「對啊！畢竟，人家沒有偷或搶，也算是一份工作啊！」他這麼一說，我也不好意思 在說下去了。 「嗯嗯！所以啊…」 「嗯嗯！所以啊…」 「滾回去背你的單字吧！」 「滾回去背我的單字了！」 很遺憾的，我剛重新找回我的課本，無情的鐘聲已經打了，下一節下課，典翔也嚐到了 我無情的阿魯巴。 但是不管是哪一節下課，那個女孩子，總是靜靜的一個人在那邊。 XXXXXXX 「靠！回去在裝啦！」 「安啦安啦！看我的。」 「…」 好不容易存夠錢買了一隻小剛彈，那對我來說，就跟買一棟房子一樣珍貴，如果他今天 毀在典翔的手上，我一定會大義滅親。 忽然間我們被一陣吵雜奪去了注意。 「那群傢伙真的很吵，不知道又是哪個倒楣鬼被他們盯上。」 「算了，沒我們的事。」 「為什麼他們不來找我們咧？」 「大概是因為打不贏吧！」我們哈哈的笑，就準備這樣走過去。 國中生總是會有這種事，一個自以為是老大的傢伙帶頭欺負別人。 不要說我們冷血，我們是真的無能為力也不想惹禍上身，今天我們插手一個，明天就 勢必還會有下一個，我們不是警察，所以我們也沒有道理一直阻礙他們所謂的樂趣。 世界上就是有很多這種事讓你無能為力。 我們看了一下，然後準備走過去。 「喂！是個女的耶！」 「不會吧！」 我又回頭看了一下，有點想找出被害人的樣子。 「看什麼看，信不信我扁你。」 「你以為你在跟誰叫囂啊！」咱們帥氣的典翔第一時間頂了回去。 他們其中一個人用手肘頂了說話的人，示意他不要惹典翔。 沒錯，算你有智慧，因為說到打架，我們十幾年來沒有怕過。 「啊！」我忽然叫了一聲。 「幹嘛？」 「是那個轉學生。」 「什麼？」 典翔聽我這麼一講，也一起偏著頭看。 但是那群垃圾似乎已經到達忘我的境界。 「喂！妳媽在酒店工作，能不能算我便宜一點啊！。」 「妳以後要繼承妳媽的『事業』嗎？」 「說不定人家會變成金大班咧！」 「哈哈哈…」 我冷冷的聽著他們說的話，我覺得我的腦裡有一條叫做理智的神經斷掉了，我不知道 我不能忍受什麼，但是我就是不能忍受，我放下書包，一個勁的就衝了上去。 「喂！文勁。」 典翔他似乎想叫住我，但是我一些些住手的意思都沒有。 就這樣，我一拳一拳落在他們身上，心中就是一陣憤怒，眷村小孩的鐵拳爆發了。 「你嘴巴可以再賤一點啊！人家媽媽惹到你了嗎？」 「繼承事業？我現在就讓你下地獄當老闆。」 我不知道我的拳揮舞了多久，當他們全部哭著跑走的時候，天色已經有點暗下來了。 我跌坐在地上，頭一側我才發現，典翔早已加入戰局。 我看著他笑一笑，他也對我笑。 「你…你們沒事吧！」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轉學生說話。 「放心，我們好的很！」 「謝謝…謝謝你們！」她大概嚇壞了吧！終於放聲大哭。 我拍拍屁股，拿起我的書包，也拿起她的書包。 「勇敢一點！如果妳愛妳媽媽，就不要怕別人怎麼說，你也應該要好好保護你媽不是嗎？」 他用哽咽的聲音嗯了一聲，我跟典翔又互相扶著回去…。 隱隱約約，她好像又說了一聲謝謝。 … XXXXXXX 「文勁啊！文勁！」 「啊？」 「你還好吧？」 「阿棟哥！怎麼會是你？」 「不然還會有誰？」 我看了一下午的周圍，咦？是學校的附屬醫院。 「你差一點嚇死我你知道嗎？」 「剛剛發生什麼事了。」 「你剛剛在通風櫥作滴定，要出來的時候頭撞到玻璃暈了，嚇死我了。」 阿棟邊說手還一直摸我的頭。 我感覺到了一點痛，原來是真的，但是，以前的畫面出現，我的心情有點奇妙， 像是有點懷念，又有點不可思議。 「話說回來…」阿棟說話了，所以我自己跳回現實模式。 「什麼？」 「你最近真的很怪。」 「有嗎？」 「你心不在焉的很嚴重！」 「真…真的嗎？」不會吧！連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我的改變。 「今天我們先做到這裡吧，陪我去走走！」阿棟又摸了一下我的頭。 「嗯！」 阿棟起身準備回過頭去收拾東西，想起一些事的我，又嘆了好長的一口氣， 我沒有看著阿棟，但是我似乎聽到他的腳步聲停頓了一下。 五月說的話，真的深深的在我心中揮之不去。 我跟她很久以前就認識了嗎？我真的不懂她從以前到現在的意思，但是再怎麼震撼， 我都沒有我聽到那句話令我瀕死。 「我會一直喜歡你，不管你是不是同性戀。」 她是怎麼知道的，這些年來我除了典翔之外誰都沒有說，是典翔說出去的嗎？沒道理， 他都幫我瞞了快十年了，要說早說了。 好亂！ XXXXXXX 我跟阿棟來到的地方，是工學院的頂樓。 「哇！我真的都沒有上來過這裡耶。」 「其實這邊視野很不錯。」 阿棟指了往南的方向，從這邊，可看到南邊校園全景，老實說唸了三年多了， 我還沒覺得學校是美的，這一刻，我認同了。 我還在贊同其實學校還不賴的時候，阿棟開了口。 「我覺得你…最近好像…有心事。」 「有嗎？還好啦！」這是被人家問及心事的時候，最官方的回答。 「有。」簡潔有力，也說明他的認真。 我該不該接下去？他既然找我上來，就一定要問這件事，我再說些別的，很明顯 是故左右而言他。 「我不知道你怎麼想，可能是我太OVER了吧…」 「…」 「我一直覺得，除了浩凱之外，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甚至…我已經把你當另外一個 弟弟了。」 「阿棟哥…」 你對我這麼好，我該怎麼辦？我能跟你說我這樣都是因為你嗎？顯然不行，因為 我的日子還得過下去，我們的關係我還想維持，我…還沒有做好放手一搏的準備。 但是我能這樣下去多久？暗戀一個人很辛苦，因為痛苦完全只落在你的身上，就跟一個 被俘虜的士兵，敵軍每天在你身上嚴刑拷打，你能撐多久？俘虜我的是你，逼供我的是 愛情，你的好綁住我讓我不能逃，只能忍著煎熬…。 「阿棟哥，讓你擔心很不好意思，但是，有些事情，除了念頭要轉之外，真的沒有什麼 方法可以解決…」阿棟沒有說話，是想聽我說下去吧！ 「我…喜歡上一個人。」這句話，千真萬確是我想說的。 「啊？」 「但是，喜歡他很痛苦…」 「為什麼？」 「因為我只能遠遠看著他，陪他走過他的傷痛，我的身分一直都只是朋友…」 「文勁…」 「我一直想提起勇氣跟他說，但是，我真的怕…真的…」我覺得我有一點失控了。 我低下頭，因為我的肩膀真的很重，一個很重的擔子在我身上，可是我卸不掉。 「文勁…」阿棟靠過來，摟著我的肩膀。 「如果你是那個人，你會怎樣？」 「如果是你，我一定接受。」 聽到這句話，徹底讓我崩潰了，我已經完全忍不住了。 「文勁…」他又叫了一聲我的名子。 「你還記得，你說過一句話嗎？」 「什麼？」 「你說，如果我是女的，你會第一個喜歡上我。」 「啊！對啊。」 我深深的呼吸，真的很深，就好像要吸光所有的氧氣。 我退開阿棟身邊，慢慢的舉起我的右手指著他。 用我最微弱的聲音，丟出我最沉重的負擔。 「我喜歡的人是你，吳浩棟，你知道嗎？」 <<單戀這場賭局，我梭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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