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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英雄志 第六部 一代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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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 雄 志
第六部 一代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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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神胎寶血符天錄 二、玄關叩險
三、南天門 四、萬莫回頭
五、各顯神通 六、生死一線
七、一代真龍海中生 八、披羅紫氣
九、濃情蜜意 十、風雲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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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神胎寶血符天錄】
秦仲海與何大人揮別可汗後,便率軍返回中土,眾人一路緩緩行去,不再趕路
。路上薛奴兒提起玉門關總兵高顏,兀自氣憤不已,誓言定要誅殺此人,否則決不
罷休。也是為此,他與何大人都不願再行玉門關,免再受江充手下之氣,眾人便改
繞山路,以進關內。
行近西涼,已是正月十一,秦仲海道:「何大人,我等與楊郎中約定了正月十
五日,兩方人馬一同會集西涼。大人若是公務繁忙,還請先走一步。」
何大人聽得此言,知道他們另有公幹,只怕是沖著江充而來,此人老謀深算,
他雖與柳昂天交好,卻不願正面捲入朝廷的鬥爭中,當下忙道:「賢侄有啥大事,
自管只去辦就是。老夫這便先行進京,向皇上稟告和親詳情。」
薛奴兒聽了二人的說話,登時猜中了幾分,他臉上青氣一閃,冷笑道:「秦仲
海,你們是要去對付江充的吧?」秦仲海嘿嘿一笑,道:「公公若是心裡明白,那
也不必說出來了,大家心照不宣,豈不是美?」
是夜何大人宴請秦仲海與盧雲二人,慰勞他們一路辛勞。第二日清早,秦仲海
分兵一半,便請手下李副官隨行保護何大人。此時眾人已在關內,料來此行返京,
無人膽敢向大軍出手,便是道上有事,也可請地方州郡派兵相援,此節不必擔心。
眾人安排妥當,便即作別。
大軍開往涼州,這日軍馬已然行到城郊,秦仲海指著西涼城的滿天黃沙,對盧
雲笑道:「西涼城古來有個大名鼎鼎的人物,不知兄弟知否?」他見盧雲一路上鬱
悶不語,若有所思,知道他思念公主,便想藉著閒聊,讓他忘卻此事。
盧雲見到一片滾滾黃沙,忽地想起了患難之交伍定遠,竟然未曾接口。
秦仲海笑道:「西涼一帶,自古英雄豪傑輩出,東漢開國之時,名將馬援便駐
守在此。他的後人,便是人稱小呂布的馬超將軍。這兩人英雄豪邁,想來你必定聽
過吧!」
盧雲歎了一口氣,搖頭道:「馬孟起英俊年少,乃是公侯之後,不意英年早逝
。唉……便如帝王將相,尤有不如意之時。」
秦仲海知道他在感慨公主被迫和親一事,當下長歎一聲,重重拍了盧雲肩頭一
記,大聲道:「毀了一人的幸福,卻救得千萬將士的性命,盧兄弟啊!這門生意很
是值得啊!」
盧雲眼望天際,不知公主現下可好,可汗待她卻又如何?一時竟似癡了。
眾人進得西涼城,那知府陸清正慌忙來接,秦仲海當即下馬,走上前去,拱手
道:「末將遼東遊擊秦仲海,見過大人。」陸清正知道秦仲海等人方才護送公主和
親歸來,日後必要高昇,當下滿面堆歡,陪笑道:「秦將軍難得來到西涼,卻讓下
官一盡地主之誼,為大人接風洗塵。」
秦仲海笑了笑,他知陸清正曾經陷害伍定遠,也是江充的走狗之一,實在算不
上什麼好東西,他不願與之多說,便淡淡地道:「陸大人好意心領了。末將只求能
把這幾千兵士安置在城外,待到十五日之後,我們便自行返京,其餘之事,不敢勞
動大人。」
陸清正臉上閃過一陣驚恐,深怕秦仲海此行另有對付他的陰謀,但秦仲海既已
出言婉拒,自己也不便多說,只好悻悻離去。
秦仲海率軍紮營歇息,自與盧雲喬裝了,待到夜間,兩人便即進城。
此時方在年節,西涼雖是小城,但四處仍是張燈結彩,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
秦仲海在各處客店打聽,探訪楊肅觀等人的下落,一連問了十來家,卻都沒有找到
人。秦仲海心下奇怪,與盧雲找了處地方飲酒,商量大事。
盧雲道:「也許楊大人他們還沒進城,那也說不定。」秦仲海搖頭道:「他們
此行便是專程查訪江充叛國之事,怎能尚未進城,莫非路上出了什麼意外?」
兩人說話間,卻見一名男子走了進來,手上拿了個酒壺盧,便要店家打酒,秦
仲海撇眼過去,只見此人身材發福,腳步沈穩,顯然身懷武功,他細看過去,卻是
柳昂天身邊的頭牌護衛韋子壯,心下大樂,知道找到人了。
秦仲海悄沒聲地走到韋子壯身邊,輕輕一咳,韋子壯正自無聊,忽爾見到秦仲
海,登時大喜,說道:「你們可來了!事情還順利吧!」
秦仲海笑道:「托福!托福!還算圓滿竟功。」他正要再說,忽見韋子壯神色
有些異樣,他四下看了一眼,拉住秦盧二人,低聲道:「此處不是說話地方,你們
跟我來。」
當下秦盧兩人跟著韋子壯離去,連過幾處小巷,來到一處民房,秦仲海奇道:
「韋護衛怎麼不住客店?這又是誰的房子?」韋子壯道:「此處是伍制使的舊居,
客店中人多口雜,我們不願招惹是非,便搬到此處來住。」
秦仲海不見楊肅觀等人出來,當即問道:「楊郎中他們身在何處,怎地沒有瞧
見人?」韋子壯正要回答,卻見房裡走出一名少女,蹦蹦跳跳地前來,那少女見到
秦盧二人,心下甚是好奇,不住地打量他們。
秦仲海心下一奇,此處既是伍定遠的舊居,這女孩想來定是他的親人,便拱手
道:「伍姑娘,在下秦仲海,這廂有禮了。」說著往盧雲一指,又道:「這位是我
的兄弟盧雲,他與定遠也是舊識。」
那少女輕輕一笑,學著秦仲海的模樣,粗聲粗氣的道:「秦老兄,在下娟兒,
這廂有禮了。」說著往韋子壯一指,道:「這位是……不知是誰的爸爸,他與定遠
應該也是舊識。」
秦仲海哈哈大笑,說道:「小姑娘好不調皮,卻不知與定遠如何稱呼?」那女
孩吐了吐舌頭,笑道:「怎生稱呼?反正他不喊我娘,我不喊他爹便是。」
盧雲雖然鬱悶不樂,聽了這話,也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秦仲海心道:「哪
來的瘋婆子,這般小年紀,癥狀卻恁了得。」他涎著嘴一笑,心裡卻把人罵的難聽
。
韋子壯忙道:「這姑娘是九華山的弟子,不是定遠的親人。只因路上巧逢,她
師叔途中又遭奸人所害,我們便一路攜來涼州,只等大事一了,便要護送她們回山
。」
秦仲海哦了一聲,點頭道:「楊郎中他們呢?怎麼不見人影?」盧雲也問道:
「是啊!怎麼說了這許久的話,還沒看見他們?」
韋子壯歎了口氣,搖頭道:「此事說來話長了。來來,我先替你們接風,再說
不遲。」跟著吩咐娟兒,道:「你先去外頭玩去,我與這幾位朋友有話要說。」娟
兒甚是機靈,一見他們的神色,便知有些大事生出,當下三步兩步地跳出門去。
韋子壯招呼兩人坐下,取出菜餚,三人一齊舉杯乾了。
秦仲海吃了幾塊牛肉,道:「到底怎麼回事?韋護衛快說來聽聽。」
卻聽韋子壯歎道:「說來甚是慚愧,那日我們方離嵩山少林寺,才行到陝西,
便遇上了江充手下的埋伏,這回來的人是名女子,名叫百花仙子…………」
秦仲海聽得百花仙子四字,登即放下筷子,說道:「百花仙子?便是那妖精胡
媚兒吧!這女子下手毒辣,行事詭異,使毒功夫十分了得。若是遇上此女埋伏,那
可真是糟糕透頂。」
韋子壯歎了口氣,道:「秦將軍所言不錯。這女子行事確實十分歹毒,方纔你
們見到的那名女孩,她的師叔張之越,便是給這百花仙子活生生地下毒害死。」秦
盧二人啊地一聲,甚是訝異。
韋子壯道:「這百花仙子直是陰魂不散,她害了九華山的張大俠後,還一路尾
隨而來。一日我們在客店打尖,不意又遇上了這名女子。大夥兒一時不慎,中了她
的毒計,弄得定遠中毒受傷,昏迷不醒。」
盧雲驚道:「伍兄卻中了毒?他現下何在?可曾治療妥當?」
韋子壯歎氣不答,逕道:「那夜我們為了定遠中毒,與百花仙子在一處涼亭激
戰,逼勒她交出解藥,她自也約集了不少幫手,大家稀哩嘩啦的大打出手,那時場
面混亂無比,卓凌昭又忽然來到,他武功高強,出其不意,居然把羊皮給劫走了。
」
秦仲海與盧雲兩人一齊站起,驚道:「羊皮給劫走了!」
韋子壯臉露苦笑,搖頭道:「為了保住這張羊皮,楊郎中連師門的前輩都一起
請出來,誰知還是栽了個斤頭。」
盧雲忙道:「那伍制使呢?他現在何處?」
韋子壯歎道:「那夜到了子時,忽爾地震,一陣天搖地動之後,卓凌昭與定遠
兩人一齊消失無蹤。當夜我們四下尋訪,結果非但找不到定遠的蹤跡,還連九華山
的一名女弟子也失去蹤影。想來他們定是給卓凌昭捉去了。」
盧雲聞言大驚,想到伍定遠與自己的交情,忍不住臉上變色,顫聲道:「定遠
身上中毒,此番又是落在仇家手裡,定然兇多吉少。」他霍地站起,大聲道:「走
!咱們這就上崑崙山去,向卓凌昭要人!」
秦仲海點頭道:「沒錯,眼下事不宜遲,咱們趁早上崑崙山去,否則定遠要有
什麼差池,我們如何對得起他。」
韋子壯忙道:「你們先坐下。楊郎中與他兩名師兄已然趕赴崑崙山去了。」
秦仲海一奇,問道:「這麼大的場面,你怎麼沒一同前去?」韋子壯神色尷尬
,苦笑道:「楊郎中怕誤了約會,擔心你們進了西涼,找不到我們幾人,便要我在
此相候。」
秦仲海哦地一聲,面上不動聲色,心下卻暗罵:「原來如此,這少林寺也太好
面子了。」
秦仲海是老江湖了,自知少林寺領袖群倫,稱霸武林,乃是武林中的第一大門
派。此次少林與崑崙山交手,自不願韋子壯這等外派之人介入,以免江湖上的好事
之徒亂傳一通,說少林寺靠得武當山相助,這才能對抗崑崙山云云。這些陰損傳聞
若要宣揚出去,定會損及少林千載武名,也是為此,這才放著韋子壯這等好手不用
,將他冷落一旁。
秦仲海甚是老練,這等難堪事自也不必點破,當即轉過話頭,問道:「楊大人
他們去了多久?」韋子壯道:「打臘月底算起,他們去了將近半月有餘。」
秦仲海又問道:「楊郎中有多少幫手?」韋子壯道:「少林寺靈定、靈真兩位
大師陪伴在側。」秦仲海嘿地一聲,道:「就只他們三人?」韋子壯頷首道:「正
是。」
秦仲海聽後暗暗搖頭,心道:「崑崙山高手眾多,雖然肅觀他們幾個武功不弱
,見聞也廣,但直搗崑崙山老巢,那可是硬闖龍潭虎穴,豈同等閒?他們三人不見
得討得了好去。」他沈吟半晌,便道:「雖說少林寺高手如雲,好手眾多,不需要
咱們這些外人相助,但這卓凌昭劫走羊皮,又擄走定遠,此事不能袖手旁觀,咱們
這就殺上崑崙山去。」
眾人聞言大喜,紛紛稱是。韋子壯是柳昂天的護衛,那日楊肅觀請他留在西涼
守候,他心下雖然不願,但礙在柳昂天的面上,自不能與楊肅觀爭執,此時聽秦仲
海這麼一說,便道:「如此也好。咱們與楊郎中他們分批過去,將來武林之中,自
也不會生出什麼難聽話來。」
秦仲海點頭道:「今晚請大家收拾收拾,咱們明早就出發。老子把兩千軍馬一
起帶去,他奶奶的一把火燒掉卓凌昭的老巢,替定遠出這口鳥氣!」
秦仲海性格爽直,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他見自己這方已然大敗虧輸,
此時便顧不得少林寺的顏面,只管上山相助。盧雲懸念伍定遠的安危,更是義憤填
膺,大聲道:「正該如此!咱們明日就走!」
眾人說話間,卻聽門外一個清越的聲音道:「秦兄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還
請各位暫留尊步。」
眾人舉目望去,卻見一人面如冠玉,樣貌英俊,正自站在門外,卻是楊肅觀。
眾人說話間,卻聽門外一個清越的聲音道:「秦兄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還
請各位暫留尊步。」
眾人舉目望去,卻見一人面如冠玉,樣貌英俊,正自站在門外,卻是楊肅觀。
眾人見他到來,紛紛起身,拱手道:「見過楊郎中。」
秦仲海見他愁眉不展,便笑道:「怎麼樣?沒抓到卓凌昭那王八?」
果聽楊肅觀歎了口氣,點頭道:「卓凌昭不在崑崙,卻不知上哪兒去了。」跟
著走進房中,韋子壯忙取過凳子,讓他坐下。
楊肅觀自行取過酒杯,斟上了酒水,道:「諸位護送公主和親,路上可還順利
?」
秦仲海哈哈笑道:「托福!托福!可汗金口應允,要將公主封為喀喇嗤親王妃
,咱們總算對得起皇上重托。」
楊肅觀大喜,道:「這可太好了,侯爺聽了定然高興。」
秦仲海道:「我已飛鴿傳書回京,柳侯爺這幾日定可知道訊息。」
說話間,又聽腳步聲響起,秦仲海聽得來人步履輕緩,每一邁步距離甚遠,料
知來人定是絕頂高手,他心下一凜,忙撇眼望去,只見門外走進兩名老僧,看他們
的模樣,當是靈定、靈真二大金剛了。
秦仲海含笑站起,拱手道:「在下秦仲海,敢問兩位師父大名。」
靈定合十道:「老衲靈定,見過施主。」
一旁盧雲也搶上來拜見,三人正自寒暄,那靈真卻已大剌剌地坐在秦仲海的位
子上,神態甚是傲慢氣惱。秦仲海見這胖大和尚模樣高傲,心下也不爽利,當即瞇
著眼道:「這位大師腿酸啦?可要我替你捶上一捶?」
那靈真找不到卓凌昭,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洩,兀自犯火,此時聽秦仲海說話嘲
諷,竟連話也不搭一句,只管盯著屋頂,神色甚是無禮。
秦仲海嘿嘿乾笑,上下打量他兩眼,跟著咳了一口膿痰,便要往地下吐出,韋
子壯見狀不妙,忙將他拉到一邊,說道:「這位靈真大師向來便是這個脾氣,他不
是沖著你來的。你可別和他當真。」
他知秦仲海也是火爆脾氣,到時與靈真一言不和,不免大打出手,忙把話說在
前頭,為兩人調解一番。
卻聽楊肅觀道:「我們這些時日都在崑崙山上搜索,卻不見了重要人物,只餘
下幾名弟子在山上看守。我抓了幾人拷打詢問,才知崑崙山盡起五城十二樓所有高
手,押解我靈音師兄與其他幾名江湖人物,一併往天山去了。」
秦仲海奇道:「這倒是怪事一件。卓凌昭又不是白疑,他在陝西神鬼亭已見到
你們這幾人,他便再笨十倍,也知你們必會上山尋他晦氣,怎能不留高手駐守?日
後若是傳揚出去,豈不是江湖上的大笑話?」
靈真叫道:「這死小子定是怕了我們,這才跑得一個不剩!」
秦仲海嘿嘿一笑,正要說話嘲諷,卻見韋子壯連使眼色,叫他不要與之鬥口。
卻聽楊肅觀道:「師兄與將軍所言都是,也都不是。」
秦仲海心道:「他奶奶的,你小白臉到底幫誰?」口中卻笑道:「怎麼了?我
說錯什麼?」
楊肅觀道:「我看卓凌昭這次之所以忽然離山,恐怕無關於少林崑崙兩派之間
的恩怨。依我所見,他之所以千里劫奪羊皮,也是為了『龍皇動世』四字而來。」
盧雲原本靜坐一旁,此時聽得「龍皇動世」四字,忙插話道:「楊郎中所言的
龍皇動世,便是從那『戊辰歲終,龍皇動世,天機猶真,神鬼自在』四句箴言中轉
出的麼?」
楊肅觀心下一奇,道:「盧參謀這幾句話是從何得知的?」
盧雲道:「秦將軍在保駕途中,曾擒來幾名刺客審問,當中一人便曾說了這幾
句話。」他說到此處,心中又想起公主,只覺一陣惆悵。
楊肅觀道:「原來這幾句話流傳甚廣,連一般江湖人物也知曉。」
秦仲海打斷他二人話頭,道:「楊大人,莫說這些題外話了,現今羊皮不見蹤
影,一時之間又找不到卓凌昭,咱們卻要如何對侯爺交代?」
楊肅觀歎了口氣,道:「我一想到此處,便心煩不已。侯爺重托此物,可說要
緊之至。現下卻不見了,唉……不知秦將軍有何高見?」
秦仲海哈哈一笑,他可不願扛這個爛攤,當下說道:「我高見沒有,低見倒有
一些。其實那羊皮根本是無稽之談,我打一開始便不信這些東西,掉了便掉了,大
家何必窮緊張?倒是定遠失蹤一事,我們可得費心尋訪。」
楊肅觀歎道:「羊皮給卓凌昭奪走,我自需扛下這個罪責。回頭我向侯爺領罰
便是。」說著悶悶不樂。
秦仲海道:「其實楊大人不必心煩,想那二月初一之時,華山玉清寧不凡便要
退隱,此人自稱武功天下第一,那卓凌昭如此猖狂,定會前去招惹挑戰,屆時再找
他問個明白便是。」
靈真大聲道:「正是如此,老子早已手癢,不把他打死,決計放他不過!」
靈定點頭道:「我少林與崑崙仇深似海,大家屆時不妨做壁上觀,且看我少林
子弟身手如何。」
秦仲海嘻嘻一笑,與盧雲對望一眼,想道:「羅漢堂首座大戰劍神,咱們有好
戲看啦!」
第二日秦仲海傳令出去,命屬下兩千兵馬在西涼一帶四處打探,希望找出卓凌
昭等人的行蹤,他們幾人則四處探訪江湖人物,看看有無蛛絲馬跡,盧雲心懸伍定
遠的安危,更是廢寢忘食的尋訪。
不過秦仲海與盧雲哪裡知道,他們打何處來,卓凌昭便往何處去,此時崑崙眾
高手不在別處地方,正是在那天山腳下。
夜深幽靜,萬籟俱寂,月光灑在碎石路上,伍定遠哼著小曲兒,獨自在路上走
著。今夜對他來說,可是個大日子呢,接任捕頭六年來,知府大人終於讓他准假返
家,一享天倫之樂了。想起父親疼愛自己的親情,伍定遠嘴角泛起了微笑,打小爹
爹就盼他成個男子漢,今兒個他終於坐穩西涼第一把緝匪交椅,深受萬民景仰,爹
爹見了他的成就,定也要為他歡喜。伍定遠左手攜著瓶茅台,右手拎了些菜餚,心
道:「今夜咱們父子歡聚,非喝個爛醉如泥不可。」想到此處,嘴角更是泛起一抹
微笑。
他走著走,腳步漸漸加快,穿過了熟悉的小巷,伍定遠腳步停下,站在一棟破
舊污穢的木屋前,他望著給炊煙燻黑的大門,心下歎息:「爹爹還是老樣子,我每
月寄回來的銀子,他都拿去賭掉了吧。」他搖了搖頭,不願興緻被這些瑣事打擾,
伸手打門,叫道:「爹爹!定遠回來看你了!」叫了兩聲,門裡傳來一個老邁的聲
音,叫道:「定遠,真是你回來了麼?」這聲音激動中帶著喜悅,正是父親的聲音
。
伍定遠更是欣喜,答應道:「是啊!是孩兒回來了!」嘎地一聲,大門打了開
來,伍定遠急於見到父親,連忙奔了進去,叫道:「爹爹!」
只見大門內一片漆黑,堂上也沒有燈火,望之幽暗陰森,卻不見有人。伍定遠
心中微感疑惑,當即叫道:「爹爹,你在哪裡啊?」叫了幾聲,忽聽內堂裡傳來父
親的聲音,低聲道:「定遠,我在這裡……我在這裡……」伍定遠嚇了一跳,先前
父親的聲音爽朗明亮,此時卻何以如此微弱,急忙朝內堂奔進。行到堂中,只見一
人背對自己,坐在地下,正自不住喘氣,伍定遠心下一驚,急忙蹲下身去,叫道:
「爹爹,你怎麼了?哮喘犯了麼?」
那人呼呼喘息,搖頭道:「不是哮喘……不是哮喘………」
伍定遠忙伸手過去,便要將他扶起,手指碰上後背,忽然那男子回頭過來,凝
目望著自己,森然道:「伍捕頭,你還認得我麼?」
伍定遠見了那人的面孔,登時慘叫一聲,雙腿一軟,險些跪倒。黑暗之中,只
見那人七孔流血,正是慘死在馬王廟的齊伯川!伍定遠猛見這已死之人,只嚇得魂
飛魄散,大叫道:「救命啊!」霎時間跌倒在地,雙手連連揮舞,已是肝膽俱裂之
態。
齊伯川怒道:「你不是說要幫我報仇嗎?怎麼連我都認不出了?伍定遠,你說
話不算話!」
伍定遠見了鬼怪,如何不心慌意亂,他兩腿發軟,站也站不起了,雙手撐地,
連連往後退開,口中喃喃地道:「你的案子我盡力了,你……你別過來害我……」
齊伯川怒道:「你胡說什麼?那崑崙山的賊子明明好端端的活著,你怎能說替
我盡力?伍定遠,你對得起我家滿門老小嗎!」
他狂怒之間,猛地站了起來,只見他身材變得異常瘦削,黑暗間極是詭異。伍
定遠定睛一看,齊伯川下身裸軀,雙腳早已不見,成了條長長的蛇尾,身上還覆著
鱗甲,竟然變成了人面長尾的蛇身怪物!伍定遠大吃一驚,全身颼颼發抖,正要逃
走,忽然那怪物身子一長,人頭伸來,竟已到了伍定遠面前,兩人額頭相抵,那怪
物冷冷地道:「伍定遠,你賣友求榮,忘了自己的職責,我今日要把你殺了,替天
行道。」
伍定遠嚇得說不出話來,只是雙手亂揮,那怪物森然一笑,蛇身蠕動,步步進
逼,只對著伍定遠連吐蛇信。
伍定遠登地想道:「對了,我還有飛天銀梭!」他伸手入懷,想要取出銀梭禦
敵,忽又找不到東西,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只想出言求懇,忽然間,那怪物嗚啊一
聲大吼,猛對伍定遠右手咬下,將他右臂咬做兩截。伍定遠慘嚎翻倒,滾在地下,
手臂上的鮮血飛灑半空,望之極是殘酷。伍定遠正嘶嚎之間,剎那間鮮血凝結,在
半空中化成幾個血字,見是:「神胎寶血符天錄,一代真龍海中生」伍定遠張大雙
眼,只覺怪異莫名。忽然間,鮮血四下飛散,灑上臉面,伍定遠只覺腥臭難言,正
要抹去血水,又見怪物朝自己竄來,眼看便要咬上自己的頸子,登即慘叫道:「不
要啊!」
咚地一聲,身上忽地一痛,好似從什麼地方跌了下來,伍定遠趴在地下,睜眼
看去,只見一旁放了張床舖,自己卻倒在地下,竟是從床上滾落在地。
伍定遠尷尬一笑,心道:「原來是場惡夢,差點沒把我嚇死。」他轉過頭去,
只見自己身在一處帳篷之中,四下一片明亮,已是白日,伍定遠回想夢境,想到那
人頭蛇身的怪物,只覺不寒而慄,他撫摸臉頰,心道:「我為何會做這個怪夢?難
道是因為這燕陵鏢局的案子始終沒破,我自覺對不起齊少鏢頭,才有了這匪夷所思
的怪夢麼?」
轉念想到父親,心中更是一酸。他親生父親嗜賭好酒,在他八歲時便已謝世,
不論伍定遠做了捕頭還是制使,他的父親都是看不到了。伍定遠歎息一聲,只覺眼
前仍有紅影飛舞,好似夢中所見的血字仍在眼前來回盤旋,他回想夢中的那兩行血
字,霎時心念一動,想到了神鬼亭中見到的那塊青石板。當時他性命垂危,迷迷糊
糊間,見到了一塊石板,那板上刻著人頭蛇身的圖樣,左右兩邊各刻著一行字,正
是那『神胎寶血符天錄,一代真龍海中生』想到此處,伍定遠猛地醒悟:「原來如
此,原來我早已見過這兩句話,無怪會夢到這般可怕的怪物……」他噓了一口長氣
,瞇眼看著帳篷外的日光,心道:「不管怎麼樣,現下我終究是脫險了,先找到楊
郎中他們再說吧。」
正要起身,忽聽一人笑道:「好個伍制使,居然這麼快便醒來了,真是身強體
健,非常人所能及啊!」
伍定遠轉頭急看,卻見一人面帶微笑,從帳篷外走了進來,那人身材瘦削,面
帶病容,正是崑崙山的錢凌異。伍定遠見此人到來,心下大驚:「這傢伙怎會在這
裡?楊郎中他們呢?」
他嚇了一跳,匆匆跳起,便要朝外頭奔出。腳下才動,便聽背後一聲歎息,說
道:「伍捕頭啊,你身上傷勢未癒,何必走得這般急呢?」
伍定遠聽這聲音好熟,急忙回頭去看,只見說話那人坐在帳篷一角,正自搖頭
歎息,卻是那崑崙掌門「劍神」卓凌昭。伍定遠驚慌大叫:「楊郎中!韋護衛!靈
定大師!你們在哪裡?」
一人道:「別叫了,他們不在這兒。」
伍定遠抬頭望去,又是一人走進帳來,此人神態老沈,六十來歲年紀,正是崑
崙山第二把交椅,人稱「劍寒」的金凌霜,身旁另站著一人,卻是「劍蠱」屠凌心
。伍定遠顫聲道:「楊郎中他們人呢?也給你們抓起來了麼?」
金凌霜搖頭道:「那倒沒有。臘月除夕那夜,咱們掌門在千均一發之際,將你
從神鬼亭救了出來,你現下是和本派好手在一塊兒,不必再想楊肅觀他們了。」
伍定遠面色慘白,跌坐在地,此時崑崙十三劍齊聚一堂,自己便有天大的本領
,也無法逃出此處,看來已是無幸。
卓凌昭見他神態滿是恐懼,當即微微一笑,走了上來,在伍定遠身邊蹲下,說
道:「伍制使不必害怕。本座找你過來,絕不是有意害你,你大可放心。」
伍定遠心神本已大亂,聽他這麼一說,心中略略定下,往日干捕頭時的靈敏心
思又轉了起來。他見卓凌昭神態和藹可親,全不似過往冷冰冰的模樣,心中便想:
「這人想做什麼,難道還在打那羊皮的主意麼?」
他有意試探,便咳了一聲,道:「卓掌門,老實跟你說吧,那羊皮不在我的身
上,你現下抓了我,怕也沒什麼用處。」
卓凌昭淡淡一笑,從懷中取出一件物事,往伍定遠眼前一晃,說道:「伍制使
所說的羊皮,就是這東西麼?」
伍定遠吃了一驚,顫聲道:「這……這羊皮還是落入你手中了……」
卓凌昭道:「皇天不負苦心人,這寶物前後輾轉,終究還是叫我拿在手裡。」
說著喜上眉梢,神情甚是愉快。伍定遠呆呆看著卓凌昭手中的羊皮,神色顫抖不定
,慢慢地從訝異轉為無奈。
伍定遠仰天長歎,想起燕陵鏢局滿門慘死的情狀,更覺萬念俱灰。卓凌昭見他
消沈,當即一笑,道:「伍制使啊伍制使,你過去公務在身,這才不得不與我卓某
人作對,你現下也不是捕頭了,那羊皮便算給燒成了灰燼,也不關你的事,你又何
必這般死心眼呢?咱們交個朋友吧?」
伍定遠想起適才夢裡的齊伯川,驀地心中一悲,想道:「這些人涼薄無恥,眼
裡只有財富權勢,什麼時候把人命放在眼裡了?殺個八十三條人命,在他真如雞毛
蒜皮一般。」
伍定遠心中厭惡此人,但一來身上傷重,使不出氣力罵人;二來命懸人手,也
不得不忍氣吞聲。便只歎息一聲,搖頭道:「卓掌門不必這般說話。我伍定遠福薄
,沒敢高攀你這個朋友。你既然有了羊皮,何必再留我這條爛命?快快動手殺我吧
。」
卓凌昭輕笑一聲,道,:「伍兄啊伍兄,我若要殺你,何需動手?你身上毒傷
如此沈重,我只要袖手旁觀,還怕你不一命嗚呼麼?」
伍定遠心下一凜,想起自己中了胡媚兒的劇毒,尚未服食解藥,當即道:「什
麼毒傷?你是說百花仙子下的毒麼?」
卓凌昭卻不打話,只微微一笑,向一旁門人使了個眼色。錢凌異會意,登將伍
定遠的右臂拉起,跟著一把將他的袖子拉下,冷笑道:「你看看自己的右手吧!」
伍定遠依言去看,霎時神色大變,身子更是颼颼發抖,只見右手色做深紫,那
紫氣一路從手腕行到肩頭,看來駭人之至,幾處肌膚更已腐爛,白骨森森外露。他
心下震駭,嘶啞著嗓子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當時他身中百花仙子的怪毒,性命已然垂危,但也不見右手傷成這個模樣,難
道是毒傷加重,這才爛成這個可怕形狀?卓凌昭道:「這毒與百花仙子無關。那夜
在神鬼亭中,你給亭子裡的一隻怪蛇咬中,右手便成了這個模樣。那百花仙子毒功
雖然了得,但與這只怪蛇相比,那也是小巫見大巫了。」
伍定遠回想那夜情景,確有一隻蛇蟲類的東西從石板下衝出,往自己手上咬了
一口,只沒想到這蛇蟲如此劇毒,竟將自己的右臂毀成這個模樣。他看著自己的手
臂,面色慘然,忽然一陣劇痛傳來,右臂中隱隱有熱氣冒起,竟在手臂上的經脈盤
旋衝撞,好似有千萬隻毒蟲嚙咬,實叫人難以忍耐。伍定遠疼痛萬分,霎時滾倒在
地,張口大叫起來。
金凌霜驚道:「糟了,他身上的毒傷又發作了!」
伍定遠呼喊之間,那熱氣如飛箭一般,沿著右臂經脈衝向心口,所過之處,如
同火燒,金凌霜見他面色痛苦,急忙伸手出去,按在他的背心,登時催動內力,一
道冰寒的氣息便從伍定遠背後灌入。那熱氣給這麼一撞,便又倒縮回去,縮到右臂
筋脈之中,金凌霜頭頂水氣裊裊,已在全力行功。兩股氣流相互激湯,在伍定遠的
右臂間來回衝擊,好似在激戰一般,伍定遠只覺全身痛苦之至,想要扭動身子,卻
沒半點氣力。
卓凌昭見金凌霜奈何不了這個劇毒,便道:「二師弟讓開,讓我來吧。」
金凌霜見他要出手,便自讓到一旁,卓凌昭走上前來,伸手在伍定遠肩頭一拍
,猛地一道真氣送出,雄渾至極的內力衝入經脈,瞬間便將毒氣壓了下去,硬生生
地退回右臂之中。
眾門人見卓凌昭渾若無事,隨手一掌揮出,便有如此妙用,功力不知高過自己
多少倍,忍不住讚道:「掌門功力深厚,佩服!佩服!」這話衷心稱頌,倒也不是
隨口奉承。
只是卓凌昭的內力太過霸道,雖將兩道寒熱之氣壓下,卻也將伍定遠震得內臟
翻轉,他身上一軟,倒在地下,心裡空蕩蕩地,好似死了一般。一旁屠凌心見伍定
遠伏地不動,粗聲道:「怎麼樣?他的性命保得住麼?」
卓凌昭搖了搖頭,道:「他身上的毒性太猛,我只有暫時壓下他體內的毒性,
免得蔓延到內臟。」
錢凌異皺眉道:「這毒傷怎地如此之怪,逼不出,消不去,實是生平從所未見
。」
卓凌昭看了伍定遠的手臂一眼,搖頭道:「其實他也算是命大了。若非他先前
受了胡媚兒的劇毒,恰能與蛇毒相剋,否則這怪毒一入體內,當場便斷送了他的性
命。」
忽聽伍定遠呻吟一聲,緩緩睜開雙眼,已然清醒過來。
錢凌異笑道:「這小子當真耐命,這卻又醒來了。」
伍定遠頭暈眼花,仍感虛弱,兩手在地下一撐,卻又跌了回去,金凌霜走了上
來,將他一把抱起,送回床上。卓凌昭見伍定遠面帶苦楚,氣喘不已,便向門人道
:「你們先出去一會兒,我有話同伍制使說。」眾門人都是乖覺之輩,眼看掌門有
話要與伍定遠單獨去談,定有機密之事相商,紛紛躬身行禮,走了出去。
偌大的帳中,只餘卓、伍兩人留在裡頭,四下一片寧靜,只聞遠處風聲瀟瀟,
吹在帳篷之上。
伍定遠見卓凌昭面帶笑容,上下打量著自己,不禁歎息一聲,道:「卓掌門,
你羊皮到手了,伍某也落入你的手中,你若要下手殺我,那便快快動手吧。」
卓凌昭搖了搖頭,背身坐上床沿,淡淡地道:「我與你又沒有血海深仇,何必
殺你。」
他此時背心正對著伍定遠,相距不過半尺不到,卻是把要害賣給敵人了。伍定
遠自接下燕陵鏢局一案以來,從未與兇手如此接近,他見卓凌昭背心暴露眼前,全
不設防,直是怦然心動。想道:「我若此時暗算於他,便算他武功再高十倍,也難
免給我一掌打成重傷。」心念於此,便緩緩提起右掌,卓凌昭卻似不知,兀自望著
前方。
伍定遠心下大喜,若能一掌打死卓凌昭,自己便要給人當場殺死,那也值得了
。正要全力擊出一掌,忽然手臂上一陣發熱,跟著劇痛攻心,全身氣力半點不剩,
登即倒在床板之上,不住喘息。
卓凌昭聽他呻吟,頭也不回,逕自道:「伍制使省點力氣養傷吧,我還有無數
大事等你去辦呢,可別無緣無故地死在這裡啊!」
看他滿臉閒適,當是知曉伍定遠身上傷重,根本無力出手偷襲,這才故意試探
。伍定遠抱住手臂,喘息道:「你……你到底要怎麼樣?」
卓凌昭拍了拍他的臉頰,道:「我明白跟你說吧,你身上的毒性太怪,我只是
用內力替你壓住毒性,暫且保住你的性命。現下你週身的劇毒全數聚集在右臂之上
,遲早會蔓延到內臟,到時全身腐爛,死得慘不堪言。」
伍定遠聽他說得可怕,忍不住面色慘澹,卓凌昭見他面有憂色,便笑道:「你
也不必慌,這毒不是解不開,不過嘛,嘿嘿,你若要將毒性全數消解,得看你是不
是願意聽話了。」
伍定遠強忍痛苦,顫聲道:「你……你想怎麼樣………」額頭冷汗落下,滴到
了嘴邊,看來真是疼痛至極,難以忍耐。
卓凌昭眼望地下,神情忽地嚴肅,道:「伍制使,你若想活命,唯有進到『神
機洞』,參悟其中天機,否則天下無人能夠救你。」
伍定遠喘道:「神機……洞?那……那是……什麼?」他身上痛苦,竟連話也
說不清了。
卓凌昭見他嘴唇咬得出血,只搖頭道:「你不必問這麼多,這幾日你只管養好
身子,等進了天山,找到了神機洞,大家各有好處可分。」說著便往伍定遠肩上一
拍,功力到處,登將他右臂的毒性鎮住了,跟著又道:「在我卓凌昭面前,你別想
弄鬼,於人於己都沒半點好處。」他嘿嘿冷笑,站起身來,轉身便走出帳中。
伍定遠給他一掌拍下,只覺身上暖烘烘地,手臂上的痛苦大為減輕,他緩緩坐
起,卻不敢再用右臂使力。伍定遠回想卓凌昭說的話,只感滿心疑問:「什麼是神
機洞?卓凌昭為何說這地方可以解我身上的毒?崑崙山千里劫奪羊皮,為的就是要
進神機洞麼?」轉念又想:「我武功有限,見識也比不上這些無恥之徒,他們為何
要找我一起辦事?難道有什麼圖謀麼?」他搖了搖頭,自知有太多疑惑不曾解答,
便只歎息一聲,重又倒下。陡然間,腦海中浮現了「神胎寶血符天錄,一代真龍海
中生」那兩句話,這兩句話是自己在九死一生中見到的,料來定有些秘密。
伍定遠心思縝密,登想:「對了,定是這兩句話!這幫人天性涼薄,絕不會平
白無故救我,說不定便是因為我知道這兩句話的緣故!」他心念急轉,想道:「若
真如此,這兩句話便是我的護身符了。我可萬萬不能漏了口風,否則少了這兩句話
護身,不免替自己招來橫禍。」
正想間,只見錢凌異帶著兩名弟子走了進來,冷冷地道:「伍定遠,咱們要走
了,你快快起來吧!」伍定遠尚未說話,那兩名弟子已將他拉起,跟著拖了出去,
神態甚為無禮。
伍定遠給人押了出來,垂頭喪氣地走著,忽見前方地下蹲著幾名弟子,正自察
看地面。伍定遠心下一奇,也往地下望去,只見地下生了條裂縫,寬約小指,裡頭
還飄出硫磺的氣味,聞來極為刺鼻。伍定遠一怔,想道:「這地下怎會有一條裂縫
?難道是前幾日地震時生出來的麼?他們卻又在看什麼?」正看間,忽見眾弟子站
了起來,向他後方躬身行禮,伍定遠轉頭看去,卻見卓凌昭手持羊皮,也自走了上
來,正低頭看著地下的裂縫,臉上神情若有所思。
伍定遠心下一凜:「好啊!這裂縫與羊皮有關!終於給我找到線索了!」心頭
正自興奮,忽又想到自己落入敵人手中,此時便算破解全部疑團,還不是要送命此
處,心念於此,不由得歎息一聲。此時崑崙弟子已將他架到一輛大車之前,一名弟
子往他背上一推,喝道:「進去了!」伍定遠手上無力,攀爬不上,忽然一隻手從
車中伸了出來,將他拉了上去,伍定遠抬頭看去,只見那人面目慈和,正是少林四
大金剛之一,人稱「慈悲金剛」的靈音大師。
此時崑崙弟子已將他架到一輛大車之前,一名弟子往他背上一推,喝道:「進
去了!」伍定遠手上無力,攀爬不上,忽然一隻手從車中伸了出來,將他拉了上去
,伍定遠抬頭看去,只見那人面目慈和,正是少林四大金剛之一,人稱「慈悲金剛
」的靈音大師。
伍定遠困之間,忽見故人,自是又驚又喜,叫道:「大師,你怎麼也在這兒?
」
靈音微微歎氣,正要說話,忽聽車中一人哈哈大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
逢,伍兄弟,你怎麼也來啦?」
伍定遠聽這人說話聲若洪鐘,連忙抬頭看去,只見那人抬頭向天,滿臉不忿,
正是「鐵劍震天南」李鐵衫,伍定遠身受李鐵衫的恩情,待見他完好如初,心中大
喜,顧不得身上有傷,便拜了下去。哽咽道:「兩位前輩俱都安好,實乃天幸。」
靈音歎了一聲,伸手將他托起,道:「快別多禮了,起來說話吧。」
伍定遠先前給靈音拉上車時,便覺他手上無力,待給靈音這麼一托,更驚覺他
內力蕩然無存,竟似身無武功一般,靈音見他臉上滿是訝異之氣,便苦笑道:「卓
凌昭點上了我與李莊主的穴道,讓我們動彈不得。」
伍定遠點了點頭,這卓凌昭雖然囂張,還是害怕這兩名高手的手段,否則以靈
音、李鐵衫兩人的武藝,若要暴起傷人,一時間又怎制他們得住?
只見車中滿滿擠了十來人,都是少林弟子與鐵劍山莊的家丁,眾人坐了下來,
靈音問道:「伍捕頭那日不是逃出毒手了麼,怎地又給他們抓來了?」
伍定遠苦笑道:「我那時僥倖逃過他們毒手,誰知這幫人就是不肯放過我,整
整拖了一年多,還是著了他們的道……唉……」
他歎息一陣,便將自己如何逃入北京,如何巧遇盧雲,如何托庇於柳昂天門下
等情交代了。眾人聽他說的驚險萬狀,只感訝異無比,靈音點了點頭,道:「所以
你這次到西涼來,便是為了那塊羊皮?」
伍定遠點頭道:「正是。我奉柳大人之命,前來察看地界,也好抓出江充賣國
的物證,誰知陰錯陽差,還是給崑崙山這群奸賊俘虜了,唉……」說著歎息不已。
靈音也沒料到這羊皮居然牽連如此之廣,忍不住歎道:「咱們費盡千辛萬苦,
損兵折將,誰知還是徒勞無功。可憐這燕陵鏢局滿門,都算是枉死了。」
伍定遠心中一痛,想到了齊潤翔、齊伯川父子,登時默然不語。
靈音又問道:「老衲這些日子不曾回寺,不知我幾位師兄可還安好?」
伍定遠道:「這些日子為了大師失蹤,江湖上起了好大的風波,貴寺裡也是爭
執不斷,都在研議是否要對崑崙山痛下殺手。這次我們來到西涼,楊郎中便請出靈
定、靈真兩位師傅,要找卓凌昭討個公道。」
靈音合十道:「楊師弟義氣深重,真叫老衲好生感動。」
伍定遠苦笑搖頭:「本想一切順利,哪知連著生出這許多事情,不過咱們也不
必發愁,我想楊郎中不見了我,定會心急無比,過不幾日,說不定便會過來相救了
。」
靈音歎道:「不論如何,千萬不要因此殺生太過,否則老衲便算得救,卻又於
心何忍?」
這靈音號稱「慈悲金剛」,生具佛性,倒與靈智方丈心思相近,這番話一說,
只聽得伍定遠暗暗感佩。
一名少林弟子問道:「師父,這回崑崙派把我們押出山外,又有什麼陰謀麼?
」
靈音搖了搖頭,這回崑崙山盡起全派高手,棄山遠行,真不知有何大事這般要
緊,便問伍定遠道:「伍捕頭,你這次被俘,卓凌昭可曾跟你說過什麼?」
伍定遠道:「他跟我談過一回,說有事要請我幫忙,好像是要到天山的一處地
方,詳情我也搞不太清楚。」
靈音奇道:「天山?咱們去哪兒做什麼?」
李鐵衫原本一言不發,此時聽了「天山」二字,忽地問道:「伍兄弟,你說的
天山那處地方,可是『神機洞』麼?」
伍定遠吃了一驚,道:「莊主也知道這個地方?」
李鐵衫不答,只嘿嘿冷笑,自顧自地道:「卓凌昭啊卓凌昭,你這小子自己這
麼高的武功,居然還想偷人家秘招絕學,你還要臉不要?」
伍定遠知道李鐵衫見聞廣博,甚是熟稔江湖事,忙問道:「李莊主,這『神機
洞』到底有什麼奇怪之處,為何會引得卓凌昭過來?」
李鐵衫淡淡地道:「天山神機洞,據說是至高無上的武學殿堂。江湖傳言,只
要等到戊辰年最後一天,神機洞門便會自行開啟,解開一代真龍的封印,好來世間
降妖除魔。」
少林眾僧甚感驚奇,紛紛問道:「一代真龍?那又是什麼?」
李鐵衫道:「江湖有四句謁語,叫做『戊辰歲終,龍皇動世,天機猶真,神鬼
自在』,據說只要能解開這四句話的奧,在戊辰除夕那夜,去到一處叫做神鬼亭的
地方,便能令得龍皇動世,使一代真龍重出江湖。」他頓了頓,歎道:「若非卓凌
昭把我押在這兒,我也會過去神鬼亭瞧瞧,看那地方究竟有什麼古怪。」
伍定遠聞言,猛地想起方子敬對自己說話的幾句話,只感心驚無比,想道:「
當年九州劍王曾以此提點過我,沒想到李莊主也知道其間情由。」
那時方子敬告誡自己,要他不必強自出頭,只要等到戊辰歲末之日,便會有一
代真龍降臨世間,看來李鐵衫這番話也是大同小異。當年伍定遠初聽「戊辰歲終,
龍皇動世,天機猶真,神鬼自在」四句話時,只覺可笑無比,但他此時屢經變故,
早非那個單純的捕頭,此時細細推敲,好似這四句話與羊皮間有莫大關係,但他一
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只皺眉苦思。
靈音聽這話好玄,不由得皺起眉頭,問道:「李莊主這幾句話是聽誰說的?」
李鐵衫長歎一聲,道:「凡我怒蒼弟兄,誰不曉得這四句話。」
伍定遠大吃一驚,轉過頭來,道:「怒蒼山?」
少林僧眾聽得怒蒼山三字,也是為之駭然。
李鐵衫見他們訝異,只斜目看了一眼,跟著微微一笑,神情甚是蒼涼。
說話間,忽聽一人笑道:「小美人過來陪陪我嘛!別怕成這樣子。」一名女孩
兒哭道:「你……你到底要干什麼?」
伍定遠聽這話聲好熟,連忙掀開車,探頭出去,只見一名美貌少女站在遠處,
此刻她脂粉未施,頗見蓬頭垢面,但天生麗質實是難掩,仍是艷光四射,教人不敢
逼視。
伍定遠喉頭髮乾,眼前一黑,苦笑道:「慘了!她怎麼會給捉住了!」
那女孩兒不是別人,正是九華山的女弟子艷婷。
眼看錢凌異色瞇瞇地上下打量艷婷,伍定遠心下暗驚,真怕他如餓虎撲羊,侵
犯這名女孩,到時若是玷污了艷婷,那可萬事俱毀矣,他不顧身上有傷,登即翻身
下車,氣喘吁吁地奔了過去,喝道:「姓錢的!你放開她!」
錢凌異見是伍定遠過來,登時冷笑一聲,道:「干什麼?想要英雄救美麼?」
艷婷驀地見到伍定遠,一時大喜,尖叫道:「伍大爺!你還活著!」跟著便要
衝上前去。
錢凌異嘿地一聲,伸手拉住,便要往她懷中摸去,艷婷大聲尖叫,驚道:「你
這人好生無禮!快放開我!」伍定遠想起錢凌異姦殺燕陵鏢局女眷的狠辣,不由得
臉上變色,驚道:「你快放開她!」
錢凌異笑道:「這女孩兒又不是你姘頭,你緊張什麼?」
正惶急間,一人走了上來,沈聲道:「四師兄這是做什麼?快快放開她了。」
只見那人身材矮小,一臉精悍,正是「劍豹」莫凌山,伍定遠知道此人頗有俠義之
名,是個身不由己之輩,登時心下大喜,知道他必會出手阻攔。
錢凌異上下打量莫凌山幾眼,笑道:「你也想玩玩麼?一會兒再換你吧!」
莫凌山怒道:「你別再搞這些把戲了,咱們再這樣下去,死後還有臉見祖師爺
嗎?」說著按住劍柄,滿面都是怒氣。
錢凌異冷笑道:「你搞清楚點,誰是師兄,誰是師弟啊?憑你也敢過來囉唆。
」
兩人正自僵持,忽聽卓凌昭的聲音道:「四師弟,放開這名女子。」
錢凌異見掌門森然走來,連忙放開艷婷,往後退開一步,艷婷一得自由,立時
奔到伍定遠身前,縱身入懷,痛哭失聲。
卓凌昭走到錢凌異身邊,淡淡地道:「錢師弟,這位伍制使現下是本派的貴賓
,他的朋友自也不能欺侮,知道了麼?」言語之間,滿是威儀。
錢凌異見掌門過來干涉,只得抓了抓頭,沒好氣地道:「知道了。」說著瞪了
莫凌山一眼,低聲罵道:「假正經。」
卓凌昭吩咐莫凌山,道:「你讓這女孩兒與伍制使坐一車,路上他們若需要什
麼,你只管照應。」莫凌山本就有意善待武林同道,一聽此言,那是正中下懷了,
當下喜道:「掌門放心,我定會照辦。」卓凌昭說完這話,便自行轉身離開。
伍定遠環抱著艷婷,不住口地安慰,但心中卻感沈重無比,看卓凌昭對自己這
般客氣,日後自己便算逃脫性命,卻要如何替燕陵鏢局緝兇辦人?想起那日夢境中
齊伯川的可怖模樣,心中更是難受,良久不能寧定。
當下崑崙眾人便拔營離開,伍定遠、艷婷、李鐵衫、靈音等人坐一輛大車,其
餘崑崙門人另坐幾輛,卓凌昭怕路上有變,便命金凌霜領隊,屠凌心、錢凌異等人
從旁看管,這才啟程出發。
路上伍定遠細問艷婷,才知那日涼亭崩塌之時,她人恰巧也在神鬼亭外,便叫
卓凌昭順手抓走了。又問她楊肅觀等人的行蹤,艷婷也是茫然不知。伍定遠心下歎
息,想道:「楊郎中他們不知人在何處,我可得想法子連絡上他們。」
說話間,駕車弟子驚道:「二師伯,前頭好像有軍隊過來,這可怎生是好?」
聽得金凌霜的聲音道:「咱們趕緊躲到草叢裡,可別給他們撞上了。」那弟子答應
一聲,急忙駕車往道旁馳去,陣陣顛撥中,已然躲在長草叢中。伍定遠心下一驚:
「軍隊?是江充的人馬麼?」
過不多時,只聽外頭馬蹄聲響,伍定遠悄悄掀起車幔一角,偷眼往外看去,只
見數千匹快馬疾馳而過,當前一人神色狠惡,腰懸寶刀,正是「柳門二將」之一的
秦仲海,跟著一騎晃過,馬上乘客面帶愁容,若有所思,卻是盧雲。
伍定遠大喜,慌忙欲叫,一人陡地舉劍指住他的喉頭,他轉頭望去,卻是錢凌
異。原來錢凌異見大軍疾馳過去,深怕伍定遠等人求救,早已有備。
伍定遠深自懊悔,他心下明白,秦仲海等人護送公主,此際定是折返中原,他
們那兒兵強馬壯,仗著人多勢眾,必能與崑崙山周旋一番。眼見大軍絕塵而去,伍
定遠也只有隔空興歎了。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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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玄關叩險】
待到夜間,崑崙眾人紮營歇息,一名弟子走了過來,叫道:「幾位朋友,請來
吃飯吧。」
靈音等人聽他說話口氣頗為客氣,居然用了個「請」字,不由暗自驚奇,伍定
遠心中瞭然,料知這「天山神機洞」定有重要無比的機密,否則以崑崙山門人的囂
張,早將他們折磨得不成人形,焉能如此客氣周到。
眾人下得車來,伍定遠見此處一片平野,已在西疆關外。正看間。崑崙門人已
然煮好一大鍋米粥,便要奉給眾人吃食,伍定遠吃了幾口,忽覺右手又傳來一陣劇
痛,只疼得他面色慘白,身子一晃,倒在地下,手上那碗粥登時翻倒在地。
艷婷見他神色異常,驚道:「怎麼了?」
她正要上前,忽聽一人喝罵道:「混帳東西,嫌伙食不好麼?」艷婷轉頭去看
,卻見錢凌異雙手叉腰,正站在後頭指罵,艷婷知道此人兇暴好色,只嚇了一跳,
縮到靈音背後去了。
李鐵衫搶了上來,伸手將伍定遠扶起,冷笑道:「姓錢的雜碎,你有種再罵一
句試試。」
錢凌異見他嘴角斜起,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當即怒道:「你這老東西沒了武
功,還敢神氣什麼?看我揍死你!」說著便要過來責打。
金凌霜見師弟與人爭執,想起掌門吩咐,急忙攔住,低聲道:「掌門人吩咐過
來,要大家客客氣氣,你怎地強兇霸道的?」錢凌異嘿嘿冷笑,卻也不敢多口,自
行走到一旁去了。
金凌霜走了過來,蹲在伍定遠身邊,溫言道:「伍制使怎麼了?可是手上傷勢
發作麼?」
伍定遠額頭汗珠滾落,竟已說不出話來,那疼痛有如萬蟻鑽入皮膚,麻酸疼,
實在難以忍受,金凌霜伸手出去,輕搭在伍定遠肩上,跟著運起內功,替他鎮壓毒
性,過不半晌,頭上已是白氣繚繞。
靈音與李鐵衫對望一眼,兩人心下都是驚疑不定,不知伍定遠受了什麼傷,居
然這般厲害。艷婷更是俏臉慘白,妙目緊盯著伍定遠,就怕他忽然死去。
過了良久,伍定遠噓出一口長氣,只覺右手疼痛已然緩和下來,金凌霜低聲道
:「你好好歇息,若再疼痛,只管跟我們說,千萬別強忍了。」這金凌霜面色慘白
,看來適才療傷之舉大耗功力,竟也讓他頗為疲倦。
伍定遠知道他們之所以出手相救,其實另有居心,絕非是在乎自己的生死。當
下只別過頭去,並不答話。
忽見一名弟子走了過來,道:「伍制使,掌門人請你過去。」
伍定遠抹去臉上汗水,不知卓凌昭又有什麼事,但此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
頭,便站起身來,隨那弟子離開。艷婷怕崑崙眾人要對伍定遠不利,忙拉住伍定遠
的手,大聲道:「你們找他做什麼?又想傷他嗎?」
一旁金凌霜已然調勻氣息,只見他緩緩起身,道:「姑娘不必擔心,我們這回
有要事要托伍制使去辦,絕不會下手害他的。」說著將艷婷輕輕一推,讓伍定遠離
開。
靈音等人見崑崙諸人行徑怪異,一時議論紛紛,都在猜測卓凌昭的用心。
伍定遠隨那弟子走去,行到營地一角,伍定遠斜目看去,只見卓凌昭手上拿著
羊皮,正自沈思,那弟子躬身道:「掌門人,伍制使來了。」
卓凌昭抬起頭來,揮了揮手,示意那弟子退下。伍定遠見他神情凝重,料來找
自己定是有事,便站在一旁,等他說話。
卓凌昭望著羊皮,怔怔地道:「伍制使,你可知這羊皮是什麼東西?」
伍定遠一愣,沒料到他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便道:「這羊皮不是江充賣國的物
證麼?卓掌門何出此問?」
卓凌昭搖了搖頭,歎道:「賣國物證?要真是這種無聊東西,我何必過來淌這
個混水?」他取過羊皮,攤在伍定遠面前,指著上頭的紅線,道:「伍制使,既然
你說這羊皮是江充賣國的證物,那這紅線是什麼意思?」
伍定遠心下起疑,這卓凌昭一向為江充辦事,怎會忽然關心起羊皮的密?莫非
卓凌昭劫奪羊皮,乃是另有打算?當下咳了一聲,道:「據我所知,這紅線是江充
與也先可汗定下的賣國地界,當年他給也先可汗抓住,便是靠著這新定疆界,才得
以脫身逃命。」
卓凌昭哼了一聲,道:「這種傳聞誰不知曉?你們拿到羊皮也非一兩日,還沒
看出真正內情麼?」伍定遠心下一凜,想道:「看他這個模樣,絕非說謊,這羊皮
定是另有玄機。」
當時伍定遠與楊肅觀幾番察看地形,卻始終與羊皮上的紅線銜接不上。若說這
紅線是新定國界,有些地方卻畫到了中國山脊之內,無險可守,大大不合常理,除
此之外,有些紅線所過之處,竟比往昔界碑還要偏西,更不合賣國內情,伍定遠心
念於此,更覺卓凌昭之言蘊有深意。
卓凌昭嘴角斜起,搖頭道:「看來你也不知道其中詳情,算了。」說著揮了揮
手,命人帶他離開。
伍定遠也想套問出一些內情,忙道:「聽掌門這麼說,這紅線可是另有什麼密
?可否說出來,大家一起參詳明白?」
卓凌昭望著伍定遠,道:「伍制使,你相信風水麼?」
伍定遠聽他忽出風水之說,不由得呆了半晌,道:「風水之說,向來渺茫。這
與羊皮有關嗎?」
卓凌昭凝望羊皮,道:「不瞞你吧,江大人親口所言,這紅線便是我朝的風水
龍脈。只要過了戊辰除夕,這龍脈便會自行出現,只要依著羊皮指示,循著龍脈西
行,便能找到神機洞了。」
伍定遠張大了嘴,這話太也荒誕不經,霎時啞然失笑,道:「卓掌門這般高的
武功,卻也信這無稽之談,不太也可笑了麼?」
卓凌昭聽他譏諷,也不生氣,只搖了搖頭,道:「你過來一趟。」說著拉住伍
定遠,往營地外行去。
兩人走了幾步,卓凌昭指著地下一處,道:「你看這兒。」
伍定遠低頭看去,只見地下生了條裂縫,約莫小指粗細,裡頭隱隱有著硫磺之
味飄出。他眺頭看去,月光下但見這裂縫一路自東朝西,不知連綿了多少裡路,他
想起出發時卓凌昭也曾帶著門人弟子察看地下,想來便是找這條裂縫了。當下問道
:「這裂縫是地震生出的,便是掌門口中的龍脈了麼?」
卓凌昭不答,伸手指著一處紅線,道:「這是咱們現在的地方。」
伍定遠低頭看去,點了點頭,卓凌昭伸手指向紅線的另一端,道:「你看那兒
。」
伍定遠低頭看去,只見那紅線畫過了一處湖泊,他哦了一聲,道:「怎麼?龍
脈跑到水裡了?」說著說,嘴角露出微笑,雖然不想嘲諷,還是忍不住露出不屑的
神色。
卓凌昭不答,沿著裂縫走了幾步,伸手指著遠方,道:「你仔細看著。」伍定
遠依言望去,只見那裂縫一路蜿蜒,朝西而去,過不百尺,忽地銀波蕩漾,竟然隱
入一處湖泊之中。
若要照著紅線行去,眾人不免淹沒湖底。
卓凌昭道:「依江充所言,這羊皮可以指引我們找到龍脈。可現下紅線行到湖
裡,卻要咱們如何是好?」
伍定遠咳了一聲,道:「卓掌門何不繞湖過去,等到了對岸,再沿紅線去找龍
脈不遲。」
卓凌昭道:「這龍脈寬不過指,一路忽有忽無,極難尋找。現下又進到水裡,
咱們便算過去對岸,要如何再找出來?」
伍定遠聽他說得愁苦,不禁心下暗笑,想道:「這幫亂臣賊子費盡苦心,卻給
阻在這兒,真是自找苦吃。」正感好笑,忽又想起自己身上帶傷,若要解毒,非得
找到神機洞不可,他歎息一聲,便蹲了下來,察看地下情狀。
伍定遠細目看去,見那裂縫不過手指粗細,料來確是如此,他趴在地下,把裂
縫兩旁的土撥開,忽聽卓凌昭叫道:「小心些!這裂縫燙得緊!」話聲未畢,伍定
遠猛覺左手一陣疼痛,竟已給燙出水泡。
伍定遠乾笑道:「這龍脈真是怪異莫名,居然還會燙人。」卓凌昭淡淡地道:
「這神機洞是道家七十二洞天中最為神奇的地方,若不帶些懸疑,怎能讓人敬服?
」
伍定遠不知他在胡言亂語什麼,便只嗯了一聲,正要起身,忽見裂縫深處隱隱
有物,他心中一奇,便又蹲回地下,找了個石塊,便往裂縫深處去摳。
石塊一碰地下,猛然間一聲怪響,好似有什麼東西鳴叫,伍定遠吃了一驚,顫
聲道:「裡面有東西!」卓凌昭也是大吃一驚,急忙搶身過來。
便在此時,地面緩緩隆起,似有巖漿要衝將出來,卓凌昭與伍定遠面面相覷,
都是滿心震駭。忽然間,轟地一聲大響,地面猛地裂開,一隻龐然巨物衝了出來,
伍定遠嚇得手腳發軟,不知如何閃避,眼看那東西便要咬掉腦袋,卓凌昭眼明手快
,登將伍定遠拉到一旁,那物咬了個空,咻地一聲,又鑽入地下。
風聲咻咻,地面裂開一個大縫,伍定遠與卓凌昭雖是生死對頭,當此怪異巨變
,兩人還是忍不住互望一眼,面色俱成鐵青。
方雖只一瞬間,兩人卻已清楚見到那東西形狀詭異,約莫十尺來長,滿身金鱗
,宛若一隻大蟒。伍定遠顫聲道:「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卓凌昭深深吸了口氣,搖頭道:「我不知道………看那模樣,好像是……好像
是……」
兩人不約而同,心中同時閃過一個念頭:「龍!」
正不知高低,忽然一聲巨響,腳下竟然震起來,遠處崑崙弟子大聲驚叫:「他
媽的,又地震了!」伍定遠大吃一驚,急忙蹲了下來,就怕給震波掀翻。
轟隆隆、轟隆隆,巨響不斷,大地宛如活了起來,上下搖擺震中,夾雜著人群
馬匹的驚叫聲,饒那卓凌昭自號劍神,當此天地之變,也是面色慘澹,全無血色。
伍定遠更是口唇顫抖,說不出半句話來了。
過了好一會兒,大地漸漸平靜,伍定遠蹲在地下,顫聲道:「過去了麼?」卓
凌昭吞了口唾沫,正要回答,忽聽眾弟子叫道:「湖不見了!湖不見了!」
二人聽了這話,登感訝異,連忙抬頭眺望,這一看之下,也不禁大吃一驚。
只見原先那小指寬的細縫已然裂開,變成十尺寬的巨縫,望之深不見底,一路
沿綿入湖。那湖水傾瀉,正不住朝巨縫流入,好似老天爺在湖底砍了一斧,要讓湖
水乾一般。
卓凌昭與伍定遠都是面色蒼白,呆呆的看著眼前怪異至極的景象。
過不多時,湖水全數乾,現出一處十尺來寬的裂縫,湖底泥濘水藻盡現,不少
魚只仍在地下跳躍竄動,望去著實詭異。
遠處傳來錢凌異的聲音,大聲笑道:「他奶奶的,老天爺給咱們開路走,真是
痛快哪!」伍定遠與卓凌昭互望一眼,兩人都不覺錢凌異所言誇張,若非上天有意
指引,怎會有這等怪事生出?
眼看道路自行現出,卓凌昭不敢拖延,忙命弟子駕車前行。艷婷、李鐵衫等人
見了這天地怪象,都感驚駭無比,靈音則率領眾僧低頭念佛,似在祝禱什麼。
一連幾日,崑崙山眾人不停地趕往西行。越向西去,那裂縫越變越大,時而鑿
穿山腹,時而乾河谷,有時雖會隱沒不見,但眾人依著羊皮上的紅線略略查訪,便
在不遠處找到。
路行辛勞,幾名崑崙弟子吃苦不過,都給屠凌心、錢凌異等人重重責打,伍定
遠等人坐在車中,反而無所事事。但眾人念及處境堪虞,不知日後處境如何,都是
愁眉不展。只有李鐵衫每日笑口常開,茶來張手,飯來張口,暇時還找錢凌異鬥口
相罵,日子過得甚是來勁。眾人見他如此達觀,無不暗自歎服。
路上艷婷想起師妹沒人照料,不免擔憂難過,伍定遠看在眼裡,只不住口地安
慰,車中眾人見他二人親,夜間便讓艷婷睡在伍定遠身旁,也好讓她有些溫暖照護
。
又過兩天路程,這日忽起風雪,陣陣暴風吹來,車篷好似要給掀破了,拉車的
驢子更是悲鳴不已,難以前行。伍定遠等人正躲在車中取暖,卻聽一名弟子喝道:
「快快下來了!」
艷婷本已熟睡,聽了眾人的喊話,揉著惺忪睡眼,問伍定遠道:「怎麼了?他
們又找不到裂縫了麼?」伍定遠搖了搖頭,他本想讓艷婷再睡一會兒,待見李鐵衫
等人都已下車,只得拉著艷婷的小手,一同走下車來。
兩人一出車外,大雪便即撲面而至,他見艷婷颼颼發抖,連忙解下外袍,披在
她肩上。
艷婷卻似渾然不覺,手指天邊,顫聲道:「伍大爺,你看那兒!」
伍定遠極目望去,狂風暴雪中,眼前竟是一片雄奇險惡的奇景,只見一處十來
里寬的大峽谷,往南北兩面綿延而去,直是無止無盡。
伍定遠見了這壯闊至極的景象,也是駭異不已,他探頭望去,卻見峽谷中紅艷
一片,竟是翻滾不息的巖漿。硫磺撲鼻,熱氣逼人,端是嚇人。陣陣暴雪不住吹來
,大雪甫一落到峽谷之中,立時被巖漿的熱氣蒸發,化為一大片水氣,有若濃霧一
般,籠罩在眾人眼前。靈音等人從未見過這等異象,也是驚詫不已。
艷婷頗為驚歎,低聲道:「這是什麼地方?怎能有如此宏偉的峽谷?」一旁屠
凌心聽了,只冷笑一聲,說道:「什麼峽谷,這就是咱們一路跟來的那條小裂縫哪
!」
眾人聽得此言,都是大為吃驚,那裂縫窄不過指,過去只要稍不留意,便會消
失無蹤,哪知一路越走越開,竟成這寬逾數里的大峽谷。
卓凌昭望向峽谷,讚歎道:「照這羊皮指引,這神機洞就在峽谷對岸了,嘿嘿
,『戊辰歲終,龍皇動世,天機猶真,神鬼自在』,這秦霸先當真非同小可,竟然
算得出這等天地變動,不愧是一代奇人。」
伍定遠心下一凜,尋思道:「誰是什麼秦霸先了?他跟此地有什麼關係?」
正想間,金凌霜走了上來,道:「掌門,這峽谷地勢如此險峻,咱們要怎麼過
到對岸?」
卓凌昭冷笑一聲,道:「幹大事豈能惜身。今日無論是飛是爬,咱們都得冒險
一試。」
眾人聽他如此一說,不禁為之變色。此地巖漿竄動,熱氣逼人,卻要如何過去
?金凌霜聽出掌門的焦躁,忙道:「這峽谷約莫二里遠近,憑輕功是過不去的,我
看咱們不要行險,還是繞路走吧。」卓凌昭道:「我們若要繞路,這峽谷長約二百
餘里,一來一往,只怕拖延太久,又要誤了時機。」金凌霜道:「那可怎麼辦?莫
非真要飛渡過去麼?」
卓凌昭沈吟半晌,正自思量辦法,忽聽濃霧中傳來一個陰沈的聲音,道:「卓
掌門,你終於來了。」眾人見此處竟然隱得有人,無不大驚,紛紛喝問道:「什麼
人?」
伍定遠急忙將艷婷拉到身後,舉掌護住了她。卻見卓凌昭微微一笑,說道:「
安統領,你好啊!」他耳音靈敏,已然將來人的聲音認出來了。
那陰沈聲音嘿地一聲,顯然也甚吃驚,當下冷笑道:「卓掌門好耳力!」峽谷
旁轉出一個人來,那人身形肥胖,正是錦衣衛統領安道京。
眾人驚疑不定,不知安道京怎會在此出現,卻聽他道:「卓掌門,你那日從神
鬼亭中奪走羊皮,怎地不來西涼與我們會合,卻獨個人來到天山?難不成別有所圖
麼?」
卓凌昭微微一笑,說道:「任憑是誰知道了羊皮的秘密,誰還會把朝廷放在眼
裡,你說是麼?」
伍定遠聽得兩人的對話,心下登時一凜。這卓凌昭不與江充會合,一路自行摸
索到天山來,定是有意吞沒羊皮的秘密,不過這江充奸詐無比,自也不是省油的燈
,居然派人來到此處相候,看來定有好戲可看。
安道京搖頭道:「卓掌門,江大人一向視你如知己,你可想清楚了。」
卓凌昭仰天大笑,卻不答話。
屠凌心走了上來,見安道京兀自擋在眾人面前,登即冷冷地道:「安統領,京
城裡苦頭還沒吃夠麼?快滾開了吧!」
安道京聽他口出不遜之言,臉色頓時一變。這屠凌心曾尋過錦衣衛的晦氣,一
舉打下他們十八名教頭,若不是郝震湘恰好在場,只怕錦衣衛要一敗塗地,此時安
道京人孤勢單,那郝震湘更被他自己下手害了,如何能與這許多高手放對?只是他
奉命來此,豈能退讓,當下硬著頭皮,勉強站立。
屠凌心冷笑道:「還不滾,真的要找死麼?」正要動手,卓凌昭卻已伸手攔住
,微笑道:「安統領,江大人呢?他也到了吧?」他知道安道京膽小怕事,等閒不
會犯險,此刻孤身來此,後頭必有大援。
安道京見他料事如神,心下一驚,道:「卓掌門所料不錯,江大人正在附近。
」
伍定遠聽得此言,也是不禁一驚,暗道:「怎麼江充也來了!」想起此人的種
種事端,一時間又驚又怕。
卓凌昭心道:「這江充果然了得,少了羊皮指引,居然還是比我先到了一步。
」他心中訝異,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微微一笑,道:「既然江大人也在附近,咱們
不能不見上一面,這就請安統領帶路吧。」
安道京見卓凌昭滿不在乎,心道:「你這斯私吞羊皮,一會兒到了江大人面前
,看你還有何話說?」他咳了一聲,道:「諸位高賢若要面見江大人,便請隨我過
來。」轉身便朝峽谷走去。
金凌霜走到卓凌昭身邊,低聲道:「掌門人,你真要與江大人破臉麼?」卓凌
昭道:「你莫要擔心,我自有分寸。」金凌霜雖然暗暗擔憂,但掌門面前,實在沒
有自己說話的餘地,只得退到一旁,默默跟著卓凌昭前去。
眾人暗懷鬼胎,各有忌憚,腳下卻一齊向峽谷靠近。
安道京行到峽谷旁,忽然凌空跳下,眾人驚呼一聲,眼看他便要摔入峽谷深處
,驚呼聲中,卻見他仍好端端地站著,眾人連忙細看,卻見那峽谷中搭著一座木板
,約有一人肩寬,頗見窄小。
安道京站在上頭,轉頭道:「請各位過來吧,我們要到對岸去。」
硫磺熱氣中,眾人見這木板又窄又長,銜接兩岸,極目望去,竟然長達十里許
,足見工程浩大之極。卓凌昭笑道:「多謝你們搭了座橋出來,倒省了我不少氣力
。」他哈哈一笑,便也躍了下去。
屠凌心轉頭過去,對靈音等人喝道:「你們跟著來!」金凌霜架著靈音,錢凌
異架著李鐵衫,一人跟著一人,魚貫而下。伍定遠下得木橋,回頭道:「艷婷姑娘
,你小心腳下。」艷婷道:「不打緊。」她腰枝輕顫,身影一閃,已如飛燕般地落
在木板上,那木板卻只輕輕一晃,絲毫不見顛抖。
艷婷輕身功夫一露,眾人都是大聲喝彩,錢凌異讚道:「小娘兒,真有你的!
」眾人有的賣弄功夫,飛身而下,有的自知輕功普通,便老老實實地攀下。
眾人走在橋上,一連走了半個時辰,卻還到不了對岸,足見此橋宏偉至極,若
非發動軍士前來建造,一時卻要如何造就?看來天下之大,也只江充有能耐架得起
這座橋來。
伍定遠心下暗暗驚歎,想道:「看這橋的工程如此浩大,想來一人的武功練得
再高,也比不上朝廷裡權勢薰天的大臣。」眾人面帶敬畏,都是暗暗納罕。只有卓
凌昭漫不在乎,臉色一如平常。
走了片刻,只見前頭一名軍官站在木板上,卻在等候眾人到來。那人見了安道
京,不顧木橋窄小,便自拜了下去,道:「卑職玉門關總兵高顏,見過安大人。」
安道京回過頭去,向卓凌昭等人道:「這位是玉門關高顏高總兵,為了搭建這
座木橋,高總兵特從玉門關調來五萬將士,咱們可要謝謝他的辛勞。」
卓凌昭嗯了一聲,不置可否。安道京向高顏使了個眼色,問道:「江大人呢?
」
高顏低聲道:「江大人等得有些不耐煩,便要我過來看看。」安道京貼在他耳
孔上,小聲道:「你快快回去稟告一聲,就說崑崙掌門到了,請江大人多加防備。
」
高顏哦地一聲,他見卓凌昭一臉高傲神氣,不知此人是何方神聖,料來不是易
與之輩,慌不迭地趕回去通報。
卓凌昭見高顏面帶驚恐,當即笑道:「高總兵小心腳下,可別摔了下去。」
安道京見他有恃無恐,心道:「你這鄉野村夫恁也狂妄了。這會兒任你囂張,
一會兒你見了江大人的手段,看你還敢造次麼?」當下低頭不語,快步而過。
伍定遠不知眼前那位高總兵的來歷,更不知此人曾有追殺薛奴兒,得罪秦仲海
等情,只隨眾人行向前去。他擔心艷婷,不時回頭往後看去,就怕她腳下失足。不
過這艷婷輕身功夫著實了得,一路穩穩走來,全不當一回事。
正走間,一名崑崙弟子低頭往下探看,說道:「他奶奶的,這峽谷真是怪異莫
名,不知是怎地生出來的?」說著往下吐了一口濃痰,神態甚是輕蔑。
峽谷下巖漿翻騰,燥熱無比,那痰尚未落下,已被蒸發,那人正自驚訝,忽然
巖漿中竄起一個火頭,足有百來丈高,有若一隻大火龍,直朝那人捲來,那人吃了
一驚,叫道:「啊呀!」話聲未畢,轉瞬間火舌一卷,竟將他吸落下去,幾名高手
想要去救,卻都晚了一步。
那人慘嚎一聲,驚叫道:「救命啊!救命啊!」他全身著火,手腳不住亂揮亂
舞,已然墜下深谷,身子摔在巖漿之上,雙腿立時溶解,只是一時不得便死,仍是
張口大叫,淒厲的呼聲遠遠傳來,直是驚心動魄。
眾人見他這幅慘狀,忍不住臉上變色。安道京回頭道:「這神機洞不是普通地
方,請諸位心存敬意,萬萬不可行止不恭,否則若有什麼意外生出,別怪我未曾提
醒。」
卓凌昭嘿嘿一笑,說道:「安大人對此地很是詳熟嘛,是聽江大人說的麼?」
安道京淡淡地道:「卓掌門若想知道其中奧秘,等會自去問江大人便了。」
伍定遠聽了他們的對答,不由得心下起疑,不知這「天山神機洞」究竟有何秘
密,居然神秘至此。他滿頭霧水,又怕被峽谷中忽然竄起的火苗吞噬,一路心驚膽
跳,拉著艷婷快步而過。
眾人踏上實地,便隨安道京往前行去,只見眼前濃霧陣陣,伸手不見五指,眾
人深怕腳下失足,走得都是既緩且慢。過不多時,眾人只見眼前現出了偌大一面紅
色石壁,將前方去路堵死了,那石壁色作朱紅,不似天然生成的模樣,不知這荒山
野領之中,如何現出這等奇怪物事。
錢凌異笑道:「這石壁的顏色很是奇怪,好似我家的大門一般。」卻見眾人臉
露詫異之色,抬頭向上,眼光發直,錢凌異心下奇怪,不禁笑道:「不過是面石壁
,卻有什麼好看的?」當即抬起頭來,隨著眾人的目光望去。
誰知一望之下,連他也是驚詫無聲。眼前那紅牆哪裡是什麼牆了,真是一扇偌
大的門,橫達三十丈,高約百餘丈,正中兩個門環離地極高,約莫有五十人高矮,
只是頗為古舊斑駁,當有千年以上歷史。門上另繪著兩幅神像,二神人面蛇身,左
首男神,右首女神,蛇尾交纏,各有百丈高,面目頗為陰森,好似正俯視著眾人,
觀看人間隱密,望之令人生畏。
錢凌異見那這門如此巨大,卻不知是給誰用的,莫非裡頭住著巨人不成?當即
顫聲道:「這……這是什麼鬼地方?」
靜寂無聲中,卻聽一人道:「此處名喚南天門,相傳只要進得此處,便會參透
天機,獲取震動天地的大秘密。」
眾人一驚,急忙轉頭,卻見濃霧中坐著一人,那人神態閒適,正坐在一張太師
椅上,安道京雙膝跪下,拜道:「屬下安道京,參見江大人。」
伍定遠心下一驚,心道:「原來……原來這人便是江充!」他急忙去看,只見
那人約莫五十來歲年紀,身穿貂裘,唇上留著短髭,富貴中更透出一股肅殺的氣色
,看來是個頂要緊的人物。
靜寂無聲中,卻聽一人道:「此處名喚南天門,相傳只要進得此處,便會參透
天機,獲取震動天地的大秘密。」
眾人一驚,急忙轉頭,卻見濃霧中坐著一人,那人神態閒適,正坐在一張太師
椅上,安道京雙膝跪下,拜道:「屬下安道京,參見江大人。」
伍定遠心下一驚,心道:「原來……原來這人便是江充!」他急忙去看,只見
那人約莫五十來歲年紀,身穿貂裘,唇上留著短髭,富貴中更透出一股肅殺的氣色
,看來是個頂要緊的人物。
江充微微一笑,道:「卓掌門,京師匆匆一別,想不到又見上面啦。」
卓凌昭也是一笑,淡淡地道:「多日未見,大人氣色依舊。」
兩人隔著濃霧喊話,卻不急於靠近,顯然彼此心中都有忌憚。
卻聽一人道:「卓掌門,你這許多門人弟子見了江大人,如何不知道跪下?你
平日是怎麼教的?」眾人轉頭去看,那人卻是個道士,身形極高極瘦,有若一根竹
竿,正從峽谷旁飄來,武功大是不凡,想來若非一派之掌,便是幫會首領。
卓凌昭見了那人的面貌,只點了點頭,道:「原來是九幽道長,可有什麼指教
麼?」那人正是九幽道人,乃是江充搜羅而來的一名高手,他見卓凌昭識得自己,
心中甚是得意,當即冷笑道:「江大人乃是當今太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們
這些百姓見了他,如何不跪?」
卓凌昭頭也不抬,淡淡地道:「我派門人見了神佛也不下跪,如何跪得凡人?
」
九幽道人哼了一聲,道:「卓凌昭,你在皇上面前也是這般說話麼?」卓凌昭
微微一笑,道:「有何不可?」
九幽道人狂怒不已,尚未說話,江充身邊一名武士清嘯一聲,拔刀出來,冷冷
地道:「卓凌昭,你說話太也狂了,今日讓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眾人轉頭過去,只見說話那人氣宇非凡,太陽穴高高鼓起,手上大刀沈重異常
,想來必是江湖上的第一流高手。金凌霜等人見了這人的異常形貌,都知此人必是
江充身邊的十八名雲都尉之一,這雲都尉平日裡專責保護江充,形影不離,乃是大
內裡千中選一的絕頂高手。
卓凌昭雙目半睜半閉,對那高手毫不理會,濃霧中江充也是笑吟吟地,翹著二
郎腿,抱膝看著眼前的好戲。伍定遠冷眼旁觀,心道:「看江充這個模樣,當是要
給卓凌昭一個下馬威,且看卓凌昭怎麼應付了。」
場中眾人屏氣凝神,都要看兩大高手對決,當下紛紛讓開,空出了偌大地方。
那高手冷冷地道:「卓凌昭,接招吧!」長嘯一聲,快刀連連使出,招式大開
大闔,虎虎生風,正是「神刀門」的嫡系刀法。眾人見他刀法如此,心下無不暗讚
,都想:「江充搜羅天下好手,果然身邊臥虎藏龍,大有能人異士。」
卓凌昭毫不驚惶,他只微微一笑,伸出兩指一夾,刀光飛舞中,已然輕輕巧巧
地捏住刀鋒,眾人見他眼力神准,出手奇快,無不大為嘩然。那高手自也大吃一驚
,雖知卓凌昭武功厲害,豈料竟然一招不到,便已拿住他的兵刃?
那人刀身被敵人拿住,臉面無光,當下死命抓住刀柄,用力回奪。
卓凌昭見他拚死奪刀,便只微微一笑,兩指捏住刀鋒,手腕輕輕扭動,霎時一
個翻轉,將那好手連人帶刀的轉過一圈,摔在地下。
靈音心下一驚,暗道:「好厲害的工夫。」原想以「神刀門」的刀法,定可與
卓凌昭相抗百來合,至不濟也能撐上一柱香時分,孰知片刻之間,勝負已分,看來
這卓凌昭的武功深不可測,遠在想像之上。
卓凌昭舉腳過去,將那好手踩在腳下,沈聲道:「江大人,卓某自稱劍神,行
事作風如何,大人自當知曉。今日你們若想以官壓民,欺辱本座,那是大錯特錯了
。」
他舉腳一挑,那好手的身子猛往江充飛去,勢道猛烈無比,安道京急忙跳了出
來,伸手接過那人身子,便在此時,一股大力朝他身上撞來,安道京急忙運氣抵受
,但這內力好不霸道,只震得他胸口隱隱作痛,良久不能寧定。只是主子江充便在
眼前,卻要他如何示弱?當下咬牙忍住,一張臉只痛得發白做青。
屠凌心哈哈大笑,大踏步走了出來,朗聲道:「我們要進南天門了,閒雜人等
一率讓開吧!否則休怪手下不留情了!」
九幽道人見他旁若無人,神色囂張,當即哼了一聲,沈聲道:「你們這群傢伙
要在崑崙山裡稱王,沒人會來管你,但放著江大人在你眼前,還想放肆麼?」
伸手一招,背後立時竄出十餘人,都是平日保護江充的雲都尉。只見眾人手持
奇門兵刃,有的太陽穴高高鼓起,有的全身肌肉暴起,料來都是江湖上第一流的好
手。
九幽道人冷笑道:「崑崙山的朋友們,我好心勸你們一句,千萬別衝撞了江大
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安道京接口道:「正是如此。卓掌門,咱們除了這幾十
餘名好手外,山下還駐紮著高顏總兵的萬餘部將,要是動起手來,我們決不會吃虧
的。」
金凌霜眼望卓凌昭,見他極緩極緩地點了點頭,金凌霜登即意會,他走上兩步
,低著嗓門道:「弟子們!拔劍!」
只聽刷刷之聲連響,這廂崑崙好手也已執劍在手,兩方已是劍拔弩張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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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南天門】
此刻情勢緊張危急,稍一不慎,便是一場好殺,雙方人馬相互凝視,只等主帥
各自令下,便要動手。伍定遠心道:「看這兩幫人的模樣,這洞裡的秘密定然非同
小可。只不知裡頭到底有什麼物事,值得他們雙方破臉。」
正危急間,卻見一人緩緩起身,走上前來,這人唇上留著短鬚,神態瀟灑,正
是江充。
卓凌昭沈聲道:「江大人,你真要攔阻本座麼?」
江充哈哈一笑,走到卓凌昭面前,伸手搭上他的肩頭,親親熱熱地道:「卓掌
門啊,咱們是什麼交情,你又不是不知,我這幾個手下言語間不得體,你就不要和
他們計較了,何必生這麼大氣呢?」說著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退下。
此刻兩方人馬劍拔弩張,兇險萬狀,這江充卻毫不在乎,居然這般與卓凌昭親
熱作態,眾人都是一驚。伍定遠心道:「這江充下盤虛浮,看來全無武功,這劍神
比老虎獅子更加可怕,他怎能如此大膽!」轉頭朝靈音望去,只見他臉上也滿是詫
異之色。
九幽道人急道:「大人,咱們和他們一拼,未必便輸,何必放這些人過去?」
江充搖了搖頭,要他別再多言,逕自向卓凌昭一笑,道:「卓掌門要進南天門
尋幽訪勝,我該替你高興才是,怎好擾了掌門的興緻。」說著往旁一讓,臉上掛著
笑容,道:「卓掌門請便吧!」
卓凌昭心念微轉,料來江充也是怕了自己,他哈哈一笑,拱手道:「江大人果
然英明,本座先謝過了。」說話卻也客氣許多。
江充讓在一旁,笑道:「好說,好說。」
卓凌昭使了個眼色,兩名崑崙弟子當即快步搶上,便往巨門推去。
便在此時,江充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卓凌昭一愣,心道:「看他模樣,
這門定有機關!」便要喝住兩名弟子,說時遲,那時快,那兩名弟子已往巨門推落
,他二人手掌甫觸門板,霎時一陣雷擊般的巨響,那二人連慘叫聲也不及發出,便
已倒在地下。
兩名弟子甫一摔倒,眾人鼻中便聞到一股焦臭味,只見那兩名弟子的身子已然
蜷起,如黑炭般地爛死在地。崑崙門人心下一驚,不知那門有何古怪,都往後退了
一步。
卓凌昭哼了一聲,這才明白江充何以這般大方,他走上兩步,冷笑道:「江大
人果然是老狐狸,等閒不露出風聲,卻讓我派門人白白死在此處。」
江充笑道:「我景泰十年過來此地,整整死了八百名兵卒,這才撞開這鬼門,
只是知道卓掌門性子一向高傲得緊,勸了也是白勸,只好饒上貴派的兩條性命了。
」
眾人聽說這門如此可怖,都是嚇了一跳,一時連連退後,就怕裡頭衝出什麼怪
物,自己不免小命不保。
卓凌昭眼望巨門,雖不知上頭有何機關,但總不能因此大打退堂鼓,當下道:
「三師弟、四師弟,你二人上去試試。」錢凌異一驚,嚅嚙地道:「這…這門很有
些古怪……」那屠凌心卻是悍勇之徒,他舉起地下大石,用力朝巨門扔了過去,只
聽轟地一聲巨響,巨石登時震成碎片,四下紛飛,那門卻是分毫未損。
江充道:「南天門是天人交界之地,若無大智慧、大造化,只一昧想憑蠻力硬
闖,那是進不去的。」
卓凌昭抬頭望著巨門,情知單憑自己一人之力,決計無法進得此處,當即道:
「江大人究竟想要怎地,還請吩咐吧。」他眼望江充,又道:「只要大家打的商量
公平,不是你一人獨吞好處,一切都好談。」
江充笑道:「什麼好處不好處的,這話不太見外了麼?掌門與我這麼深厚的交
情,想進這南天門,我自然樂意相助。你便要帶走裡頭的金銀珠寶、武功秘笈,全
都悉聽尊便。」
伍定遠聽了這話,立時想到李鐵衫之言,看來這「神機洞」真是武學殿堂,絕
非妄言。轉頭望向李鐵衫,只見他神情專注,自也在留意江充與卓凌昭的對話。
卓凌昭冷冷一笑,他與江充相識多年,情知此人精明厲害,向來不做虧本生意
,當下沈吟片刻,道:「好!等取出了其中的秘密,咱們一人一半,誰也不多取分
毫,你說怎麼樣?」
江充面帶驚異之色,訝異道:「一人一半?」旋即一笑,道:「看來卓掌門對
裡頭的物事所知有限。也罷!咱們進去再說吧!」
伍定遠見江充不費一兵一卒,須臾間便逼得狂妄無比的卓凌昭讓步妥協,心下
也是暗自佩服,看來此人真不愧是一代奸臣,絕非常人能比。一旁靈音、李鐵衫等
人見江充輕易化解一場大斯殺,比之卓凌昭而言,可說更有見識,心下不禁暗自點
頭。
卓凌昭眼望朱紅大門,道:「事不宜遲,咱們要如何進去,還請大人示下吧。
」
江充伸手出來,笑道:「若要進得此門,還請掌門相借羊皮一用。」
這幾日卓凌昭都把羊皮帶在身上,視作性命一般,聽得江充出言索討,如何願
給?一聽此言,登見猶豫之情。江充見他猶疑,便自一笑,道:「卓掌門,憑你的
絕世武功,我還能吞沒了你的麼?」
這幾句話甚是厲害,一出口便使卓凌昭毫無下台餘地,卓凌昭嘿地一笑,跟著
伸手入懷,取出羊皮,交在江充手裡。
那羊皮甫一到手,只見江充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忽地現出興奮至極的神色,
但這神情只一閃而過,隨即寧定如常。伍定遠見他神色如此,不禁暗暗心驚,料來
這羊皮便不是他賣國的物證,也與他有莫大關係。
只聽江充笑道:「當年我拿到這張羊皮時,還只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子,想
不到光陰飛逝,現下卻已是個中年人了。嘿嘿,整整三十年歲月過去,羊皮啊羊皮
,咱們真是久違了。」
卓凌昭咳了一聲,道:「江大人莫顧著笑,咱們要如何進去南天門,還請示下
吧!」
江充笑了笑,跟著手指門環,道:「若要進得此間,需得上到那處門環。」眾
人抬頭望上,只見那門環離地約有五十餘丈,實非人力所能及,一時都是駭然出聲
。
錢凌異低聲道:「爬到那門環幹什麼?難道要去敲門麼?」屠凌心大笑道:「
沒錯。打個兩下門,喊聲爺爺回家了,便有巨人過來開門啦!哈哈!哈哈!」崑崙
眾人頓時哄堂大笑。
江充見眾人不信,當即笑道:「你們別要懷疑,我所言句句都是實情。」
屠凌心還想出口譏諷,卓凌昭向他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屠凌心乾笑兩聲,醜
臉一皺,便把話縮了回去。
江充在門前踱了幾步,指著門上的兩幅神像,道:「你們之中高手眾多,可曾
有人知道,這門上畫的是什麼人?」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兩幅神像都是人面蛇尾,面貌陰森,再加古舊斑駁,實在
難以辨認,都是搖了搖頭。
忽聽一人道:「這女神是太古煉石補天的女媧,左首的男神則是位列三皇的伏
羲,這兩位人首蛇身,都是宇宙初開時的神明。」眾人聽這說話聲音蒼老,連忙轉
頭去看,只見他光頭僧衣,正是「慈悲金剛」靈音。看來他平日多研典籍,對這等
神佛之事甚為明了。
江充嘖嘖讚道:「好見識,不知這位大師法號上下?卻在何處寶剎出家?」靈
音合十見禮,道:「老衲少林靈音,見過江大人。」
江充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少林寺的大師啊!難怪這麼高明的見識。」他上
下打量其餘俘虜,笑道:「這幾位朋友,敢情都是大師的弟子門生了?」
靈音不願無端得罪這位權臣,便向弟子道:「大家都過來吧。」幾名弟子走上
前來,躬身道:「參見江大人。」江充回了半禮,臉上掛著一幅笑容,看來少林寺
身居武林名門之首,江充雖然囂張,卻也不敢失了敬意。一旁卓凌昭只是冷眼旁觀
,不加干涉。
江充又往其餘眾人看了一眼,待見了艷婷的絕艷容貌,心下暗讚,笑道:「這
位姑娘好標緻啊,可是哪位大師的女弟子啊?」靈音乾咳一聲,道:「江大人說笑
了,我寺只有和尚,焉來女弟子之有?」江充哈哈一笑,正要說笑,忽聽一個聲音
冷笑道:「江充,你還記得我麼?」這人白鬚怒張,說話聲音粗豪,正是李鐵衫。
江充轉過頭去,只見一名白髮老者對著自己冷笑,細目看去,卻認不出他來,
當下笑道:「恕我眼生,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李鐵衫嘿嘿一笑,道:「不認得我了麼?『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
,奸臣,你想起來了麼?」
靈音聽了這話,臉色大變,急忙扯住李鐵衫的袖子,低聲道:「不要惹禍上身
。」李鐵衫卻傲然望天,滿臉的桀傲之氣,渾不把這個奸臣放在眼裡。
江充猛地醒覺,面色登成鐵青,大聲道:「好啊,原來你們這群反賊還沒死光
!來人!給我拿下了!」安道京等人暴喝一聲,紛紛奔向前來,便要對李鐵衫動手
。靈音急得連連搓手,卻不知如何是好。
李鐵衫絲毫不怕,冷冷地道:「一群狗官,來得剛好。」雙手立了個門戶,便
要出手禦敵,只是他穴道被制,內力全失,想來在錦衣衛眾高手圍攻之下,決計討
不了好。
伍定遠見狀不妙,急忙擋在李鐵衫身前,將他護在身後,跟著向卓凌昭叫道:
「卓掌門你答應過的,只要我聽你的話,你便保我們一行人平安,你說話算不算數
?」
卓凌昭尚未回話,卻聽江充冷笑道:「這反賊曾經反叛朝廷,罪該萬死,誰敢
保他平安?」
伍定遠聽了恐嚇,更是大急,忽見卓凌昭走了上來,淡淡地道:「江大人,這
位李莊主是我派擒來此處的,江大人若要動他,須得先問過本座。」這話全不給江
充面子,宛若當眾打了他一個耳光,安道京怒道:「這人是朝廷欽犯,你怎敢替他
說話?」
屠凌心斜目看他一眼,冷笑道:「我殺了你錦衣衛不少人,也是朝廷欽犯。你
想如何?」安道京聽他說話狂妄至極,一時又驚又怒,卻又不能破臉,只是氣得氣
喘吁吁,難以忍耐。
江充見卓凌昭滿臉殺氣,知道他有意與自己一別苗頭,此時有事在身,不便與
他計較,便點了點頭,笑道:「好吧!誰叫咱們卓掌門的面子大呢?看在劍神的面
上,我先不來計較這些往事了。」這話給足卓凌昭面子,登讓他欣喜異常,當即微
微頷首,冷冰冰的臉上竟也露出一絲笑容。
江充見卓凌昭得意,卻只笑了笑,不再多言。他轉頭往伍定遠看了幾眼,道:
「這位兄弟喜歡打抱不平,又是什麼人了?」
安道京識得伍定遠,連忙走了上來,道:「啟稟大人,這人名喚伍定遠,便是
他把羊皮帶到柳昂天手中的。」
江充哦地一聲,走到伍定遠身邊,笑道:「原來你就是伍制使啊!真多虧你了
,若不是你辛辛苦苦地把羊皮帶來京師,我們哪能來到神機洞啊。說來真該謝謝你
才是啊!」霎時大笑起來。伍定遠聽他譏嘲,只感心下憤怒,靈音怕他也如李鐵衫
一般惹事,連忙握住他的手掌,要他稍安勿躁。
江充見伍定遠忿忿不平,便自行問向卓凌昭,道:「這人不是在柳昂天底下辦
事麼?怎地也到這兒來了?」卓凌昭道:「臘月三十那夜,這人恰在神鬼亭畔。當
今之世,只他一人看過神鬼亭中的秘密。」
江充聽了這話,猛地神色大變,顫聲道:「一代真龍!」腳下一晃,竟要摔倒
,後頭安道京連忙搶上,一把將他扶住。眾人見他神情如此,心下無不大奇,不知
他何以失態。
江充見伍定遠忿忿不平,便自行問向卓凌昭,道:『這人不是在柳昂天底下辦
事麼?怎地也到這兒來了?』卓凌昭道:『臘月三十那夜,這人恰在神鬼亭畔。當
今之世,只他一人看過神鬼亭中的秘密。』江充聽了這話,猛地神色大變,顫聲道
:『一代真龍!』腳下一晃,竟要摔倒,後頭安道京連忙搶上,一把將他扶住。眾
人見他神情如此,心下無不大奇,不知他何以失態。
這江充何等身份,自露面以來,說話始終溫和瀟灑,便與卓凌昭瀕臨破臉之時
,也是從容不迫,哪知聽了伍定遠的來歷,神態竟爾變得如此驚駭。崑崙眾人不知
他與伍定遠之間有何過節,也是暗暗奇怪。
伍定遠自也奇怪,不知江充何以這般懼怕自己,正自猜疑間,忽見江充湊過臉
來,凝視著自己的臉龐,好似他臉上有什麼奇怪之處。伍定遠給他看的難受,忍不
住往後退開一步。
江充叫道:『別動!』霎時伸出手來,竟爾摸上伍定遠的腦門,伍定遠吃了一
驚,舉腳便踢,轉瞬間眼前人影晃動,胸腹要害已被卓凌昭按住,喉頭卻被安道京
以刀逼勒,背心更被九幽道人揪起,不過一眨眼的時分,全身要害便被眾高手制住
。
艷婷見伍定遠命在旦夕,急道:『卓掌門,你們不是有求於他嗎,怎麼把他架
住了?快快放開他!』三大高手不加理會,只等江充令下。
只見江充一雙手掌不住地在伍定遠腦門上撫摸,臉上神色更是陰晴不定,好似
又妒忌,又驚歎,眾人不知他意欲為何,心中都感奇怪。
過了好一會兒,江充輕輕舒了一口氣,將手縮了回去,歎息道:『天意!天意
!』三名高手見他縮手,這才放脫伍定遠,各自退開。卓凌昭見江充舉止有異,更
是暗暗留神。
伍定遠心下奇怪,但隨即想到當日在少林寺時,那方丈靈智也曾撫摸自己的頭
頂,還說自己與仙佛有緣,莫非這江充也如靈智一般,精擅相人之術?他歎息一聲
,道:『江大人以為我骨骼如何?我可是三奇蓋頂,富貴不可一世之人?』他此時
命在旦夕,還給一幫奸人綁架至此,這話說來,卻是自嘲的意味多,詢問的意味少
。
江充微微一笑,道:『這位兄弟,我不懂什麼面相,不過看你一表人才,是個
人物,等離開此地之後,你便跟著我吧。我保你官至大將軍,封侯萬代,富貴滿門
。不知你意下如何?』錦衣衛眾人聽得此言,無不大為艷羨,安道京則留上了心,
不知江充何以忽出此言。眾人各有所思,一時都望著伍定遠與江充二人。
伍定遠聽了這話,登時想起這人正是殺害燕陵鏢局的幕後主使,只聽他搖頭道
:『江大人錯愛了。我伍定遠雖非什麼貞烈義士,但要我與你手下這幫人同流合污
,那是萬萬不能。』伍定遠身中劇毒,生死不知,哪還有心思去談什麼加官晉爵,
更何況他千里亡命,正是肇因於這批賊人,卻要他如何答應?當下一口回拒江充的
邀約。一旁李鐵衫等人聽了,都是大聲叫好。只有艷婷滿臉擔憂,想要出言相勸,
卻又不知如何勸起,只是暗暗焦急。
江充聽他出口拒絕,不禁一歎,道:『可惜啊可惜,兄弟這麼好的人才,盼的
不過是一個識才惜才的上司,唉……可千萬別誤入歧途啊。』他勸說了幾句,便走
到卓凌昭身邊,道:『卓掌門,一會兒咱們取出洞裡的秘密後,你把這人交給我,
算我欠你一個大人情,可好?』卓凌昭心下起疑,道:『江大人,這伍定遠有何古
怪之處?』江充抹去額上的汗水,乾笑道:『沒有,沒有,我只是想拿到羊皮的是
他,看見秘密的也是他,覺得有些巧而已。』卓凌昭哼了一聲,料知他沒有說出實
話,尋思道:『這江充過去曾說,只要能找出神鬼亭的謁語,再加上羊皮一物,便
能找出神機洞的寶物。伍定遠的確見過神鬼亭中的東西,但除此之外,也沒其他了
得之處,怎能讓江充這般見重?不對,這中間定有什麼隱密。』說著上下打量伍定
遠,好似要把他的臟腑剖開,好好檢查一番。
江充見他沉默不語,便笑道:『卓掌門,我江充生平從不欠下人情,你給我個
方便,我日後自會重重回報。』卓凌昭哼了一聲,道:『這事慢慢再說,咱們還是
先進神機洞吧。』江充笑道:『也是,我見獵心喜,難免有些失態了。』他緩緩走
到巨門之下,向上仰望而去,忽地道:『伍制使,你為了羊皮千里奔波,幾次甘冒
生死大險,你可知這羊皮究竟是什麼東西?』伍定遠想起此人殺害梁知義、王寧等
人的罪行,當下冷冷地道:『這羊皮是閣下出賣朝廷的證物,朝廷中誰不知曉。』
江充哈哈大笑,道:『這羊皮是我出賣朝廷的證物?真是一派胡言,虧你們想得出
來。』他轉頭問向卓凌昭,道:『閣下為了這羊皮殺害江湖同道,落個難聽至極的
名聲,可知這羊皮究竟是什麼物事?』卓凌昭聽他出言調侃,登時哼了一聲,道:
『這羊皮不就是尋找武林秘笈的藏寶圖麼?本座若不是照著羊皮指示,焉能來到此
間?江大人這一問卻也多餘了。』江充莞爾一笑,搖頭道:『你們全都錯了,大大
的錯了。』眾人都是一奇,卻見他指向巨門,道:『這羊皮不是別處取來的,正是
這門上的符咒,人稱「鎮邪天符」便是。』眾人聽了這話,只感吃驚駭異,一時議
論紛紛,伍定遠也是皺起眉頭。
江充不去理會眾人,他自行舉起羊皮,手指門環,道:『這門上有個玄機,只
要將羊皮貼在兩處門環之中的印痕,這門便會開啟。如同鎖匙一般。』屠凌心哈哈
大笑,大聲道:『這是什麼鬼扯蛋?騙誰哪?』伍定遠更感荒唐,心道:『這人怕
別人知道他賣國的醜事,便在這兒胡說八道。』當年這羊皮曾經落入也先可汗手中
,而後又給朝廷大臣挖掘出來,可說重要無比,怎能說是鎖匙一般?這話荒誕不羈
,一時眾人連連搖頭,臉上都現出懷疑的神情。
江充淡淡地道:『不管你們信不信,這羊皮的作用真是如此。』他抬頭看著巨
門,道:『我和這神機洞是老相好了,三十年來,前後到這裡三次,還能說話騙你
們麼?』眾人聽得此言,登時嘩然,這江充好端端的京官不干,為何要來此處吃苦
受難,一時更是不信。伍定遠卻心下一凜,暗自點頭,他曾在梁知義府中見過一張
紙條,得知江充曾經三訪天山,料來此言非虛,他真是來過此地。
江充又道:『過去二十年來,不知多少人想要進到洞裡,把裡頭的秘密帶出來
,卻都無功而返。也先可汗也好,我江某人也好,大家都弄得灰頭土臉,鍛羽而歸
。好容易去年羊皮現世,又恰逢戊辰歲終,我想洞裡的秘密再也藏不住,定會重現
人間,這才千辛萬苦的趕來此地。這般艱辛故事,你們卻當笑話來聽,這不是毫無
見識麼?』眾人沒料到神機洞有如此多的淵源典故,一時交頭接耳,都在猜測此言
真假,錢凌異聽得心癢難搔,便問道:『江大人,聽你說了這麼多,這洞裡究竟有
什麼古怪,可否告訴我們?』眾人聽得此言,都是安靜下來,卓凌昭一心要求洞內
的絕世神功,伍定遠有意調查羊皮的來龍去脈,更是專心聆聽,深怕漏了一個字。
江充聽了錢凌異的問話,忽地嘴角斜起,森然道:『不是我要嚇唬大家,這洞
裡的秘密太過重大,絕非你們這些凡夫俗子聽得的。你們要拿武功秘笈,自管去取
,至於其他東西麼……嘿嘿,各位原本清清白白,未曾牽涉其中,那就別過問了吧
。否則便是做到柳昂天、劉敬這麼大的官,怕也經不起這個麻煩。』錢凌異聽了這
話,只是嚇得臉色慘白,不敢多說一字,一旁安道京、九幽道人更是颼颼發抖,神
色甚是恐懼。
卓凌昭尋思道:『看這江充的神色,這洞裡的秘密必定非同小可,絕不只是武
學秘笈這麼簡單。說不得,一會兒非把它搞明白了。』這劍神一向貢高自慢,心裡
什麼時候有過『怕』這一字?江充越是這般說,越使引他心癢,當下立定心願,有
意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江充見眾人默不作聲,便自行轉身,指著門環道:『諸位若信了我江某人的話
,現下便推舉一人出來,把羊皮放上門環。不知諸位之中,誰的輕功最是高強?可
否出來一試?』江充連問幾次,卻都無人回答,要知江湖中人最是在意排名高低,
若是有人自承輕功第一,不免得罪他人,便算是推舉某甲,也會開罪某乙,一時間
竟無一人作聲。
江充嘿地一聲,向卓凌昭道:『卓掌門輕功如何?可否一躍而上?』卓凌昭眼
望門環,自知輕身功夫有限,搖頭道:『我派武功不以輕功見長,本座上不去。』
江充道:『我第一回來到此處時,靠的是攻城用的大雲梯,這才把羊皮貼上去。現
下連卓掌門也沒法子,這可如何是好?』眼看眾人都無對策,江充伸手召來高顏,
道:『高總兵!你即刻去監造一隻五十丈的大雲梯,明日午時前給我趕出來。』高
顏慌忙下跪,急道:『大人啊!這裡荒山野嶺的,卻要屬下如何做得出來?』江充
怒道:『做不出來也要做!你快給我去辦妥了!』高顏慌忙磕頭,嚇得魂不附體,
連聲道:『屬下盡力而為,大人莫要生氣。』卓凌昭見江充一昧嚇唬下屬,登即微
笑道:『江大人別擺官架子,說個有用的法子來聽聽吧。』安道京大聲道:『卓掌
門,你若有辦法,那便快快說來聽聽,不要冷言冷語的。』屠凌心哼了一聲,罵道
:『把你這肥豬一把扔上門環,不就得了麼?』安道京怒道:『你說話小心點!誰
是肥豬了?』眾人互相叫罵,卻都無計可施。那門環確實高聳,絕非輕功可及,現
下又沒有雲梯之類的物事,想來真是難為。
伍定遠見眾人吵鬧不休,心下暗笑:『這幫奸臣賊子殺人放火,費盡千辛萬苦
,卻給這門環堵在這兒,看來老天爺真是有意捉弄他們了。』他抬頭看著南天門,
忽覺那兩幅神像好似眨了眨眼,伍定遠吃了一驚,全身冷汗涔涔而出,便在此時,
右手臂上一股熱氣沖起,直向腦門而去,霎時靈光一閃,想到那日在鐵劍山莊靈音
與李鐵衫比試內力一事,伍定遠腦中暈眩,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
艷婷急忙扶住,低聲道:『伍大爺,你怎麼了?』她見伍定遠摸著額頭,好似
身子難過,當下連連叫喚,就怕他身上毒傷又自發作。
過了半晌,伍定遠身子一震,好似清醒過來,艷婷見他雙目生光,面上神色頗
為古怪,不禁擔憂,忙道:『伍大爺,你身子又不舒服了麼?』伍定遠哈哈一笑,
轉頭望著艷婷,道:『艷婷姑娘,咱們若要入洞,可全看你一人了。』艷婷嚇了一
跳,驚道:『全看我了?這是什麼意思?』伍定遠搖了搖手,示意她不必多問。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正自相互叫罵,忽聽一人道:『諸位不必麻煩,我有辦
法。』眾人聽這嗓音低沉,回頭看去,說話那人卻是伍定遠。場中眾人見他眼中神
光湛然,都感一驚,紛紛安靜下來。
江充見了他這幅自信滿滿的神態,便問道:『聽兄弟適才說話,可是輕身功夫
厲害,能夠一次翻上那門環?』伍定遠搖頭道:『那倒不是。我輕功甚差,便翻過
一座牆,也有些難處,何況此處高約數十丈,我豈能上得?』安道京跳了出來,戟
指怒罵道:『死小子,你這不是消遣人嗎?』伍定遠道:『我是說有法子讓旁人攀
上,倒不是我自個兒要上去。此處不可不察。』安道京喝道:『有話快說,有屁快
放,少賣關子了!』伍定遠不去理他,自向江充道:『江大人,我這法子若行得通
,可否請大人應允一件事。』江充急於進去,當即道:『你只管說,天下雖大,但
我江充無能為力之事只怕不多。你便是要天大的官職,我也有辦法給你。』伍定遠
搖頭道:『大人誤會了,我不是來求官的。』他指著艷婷等人,說道:『在下的法
子若是行得通,請大人放我這幾個朋友離去。』江充哈哈一笑,道:『原來是這等
事,不過這些人是卓掌門擒來的,我不能作主。』說著往卓凌昭望了一眼。伍定遠
望向卓凌昭,道:『卓掌門意下如何?』卓凌昭會意,答應道:『好,本座一言九
鼎,只要伍兄的法子有用,我定會放他們離開。』伍定遠大聲道:『卓掌門快人快
語!咱們擊掌為誓!』兩人走上前去,輕輕拍擊手掌,靈音等人多與伍定遠熟識,
知道他武功平庸,此時見他胸有成竹,心下倒也奇怪,不知他究竟有何法門能攀上
門環。
江充見兩人約定了,當即輕輕一咳,說道:『這位兄弟,你可以說了麼?』伍
定遠微微一笑,指著艷婷,道:『這位姑娘輕身功夫很是了得,咱們眼下便要著落
在她身上。』江充哦地一聲,上下打量艷婷,顯是不信。艷婷急道:『伍大爺,那
地方太高,我是不成的!』伍定遠搖頭道:『我不是叫你跳上去,當世之中,只怕
沒人練得這等輕功。』他又指向靈音與李鐵衫,說道:『這兩位朋友的內力高深,
只要加上他們兩人相助,艷婷姑娘定可上去。』眾人心下一奇,更是不信。
錢凌異冷笑道:『伍制使,飯可以胡吃,話卻不能亂講。你倒說說,他們卻要
如何上去?』伍定遠眼望江充,說道:『請江大人務必相信在下。』江充點了點頭
,道:『我信得過你。你只顧說,莫管他人如何囉唆。』伍定遠見江充信任自己,
當下信心大增,說道:『請各位男子脫下上身。』他率先脫下上衣,露出一身精壯
肌肉。
安道京見伍定遠舉止怪異,忍不住笑道:『這小子失心瘋了。』說話間,卻見
江充凌厲的目光望來,喝道:『你怎麼不脫?』安道京給上司一吼,心下驚慌,急
忙脫下外衣,交給了伍定遠,露出了肥大臃腫的肚子。一旁錦衣衛眾人見安道京平
日頤指氣使,在江充面前卻低聲下氣若此,都是忍不住好笑。
伍定遠伸手接過,道:『多謝了。』跟著將兩件外衣綁起。眾人不知他要如何
,都是暗自罕異。
伍定遠將兩件外衣交在靈音手裡,說道:『請大師運氣,將內力灌注進去。』
卓凌昭登時醒悟,當場啊地一聲,叫了出來。靈音搖頭道:『我身上穴道被制,使
不出內勁。』伍定遠道:『卓掌門,你若想進洞,勞煩你解開這幾位朋友的穴道。
』錢凌異叫道:『掌門人,別中了這小子的計,他想騙你放開這幾個傢伙,你可千
萬別信他啊!』卓凌昭毫不理會,伸手往靈音與李鐵衫兩人肩上一拍,熱氣衝來,
立即解開了二人身上被點中的穴道。靈音與李鐵衫對望一眼,眼見卓凌昭功力如此
深厚,心下都是暗自佩服。
靈音伸腿舉臂,略微活動筋骨,讓身上血脈暢通,過了片刻,只見他微笑道:
『老衲一年來每日裡穴道被制,不知內力還剩多少。』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內力
灌入那兩件衣衫裡,只見那兩件衣衫漸漸挺起,有若活物。過了片刻,更有如旗桿
般地高高立起。眾人見靈音內力如此深厚,都是臉上變色。連卓凌昭也是暗自讚許
。
直到此時,眾人方知伍定遠用意如何,原來他要將各人的衣衫結成一條大繩索
,以內力灌注其中,使其直立如桿,到時艷婷便能一舉攀上了。眾人連忙脫下衣衫
,須臾間便結成一條五十來丈的大繩索,逕自舖在地下。靈音走上前去,將內力灌
入,但那繩實在太長,饒他內力深厚,也是分毫不動。
李鐵衫走到靈音身後,將手搭在他的肩上,他猛提一口真氣,將內力源源不絕
地傳了過去,霎時那繩索忽地一動,慢慢地離地而起,但只舉起了十來丈,便自不
動。餘下的繩索都垂在地下不動。
江充道:『安統領,九幽道長,請你二位上去相助。』兩人依言向前,提起內
力,搭在李鐵衫肩頭,將內力傳了過去。這兩人內力不弱,卻遠遜於李鐵衫與靈音
二人,兩人合力,那繩索只又上升兩丈不到,便已力盡。眼看五十丈繩索中,只有
十二丈立起,卻還相差甚遠。
卓凌昭有心要本門顯出鋒頭,當下道:『三師弟、四師弟,請你二人過去。』
只見屠凌心與錢凌異二人猛提真氣,舉掌搭在安道京肩上兩側,這兩人功力加上,
那繩索慢慢地上升,只見又升起約莫兩丈長短,便自不動,看來與安道京、九幽道
人聯手相若。
卓凌昭道:『二師弟,麻煩你上前。』金凌霜依言走去,伸手搭在屠凌心背後
,跟著發勁過去,轉瞬之間眾人只覺身上一冷,一股陰寒至極的內勁從各人體內行
去,跟著傳到了繩索之上,只見那繩索如同活了一般,猛向上挺起五丈有餘,看來
金凌霜的內力甚是深厚,竟不在李鐵衫之下。
眼見地下還有三十來丈的繩索未起,江充皺起眉頭,搖頭道:『怎麼辦?咱們
好手出盡,舉起的繩索卻連一半也不到。』卻見卓凌昭走到靈音背後,輕輕搭上他
的肩頭,跟著吐氣揚聲,喝道:『起!』霎時那繩索如同昂首毒蛇,又如旱地拔蔥
,陡地向上舉起,只見一丈、兩丈、三丈,原本垂下的繩索不住向上升去,眾人耳
中猛聽『啪』地一聲響,五十丈繩索竟然全數立起,直挺挺的有若旗桿。眾人震於
卓凌昭的絕世內力,臉上忍不住變色。
伍定遠道:『請江大人把羊皮賜下,咱們艷婷姑娘要上去了。』旁觀眾人紛紛
點頭,眼前諸人中以艷婷身子最輕,就算她輕身功夫平庸至極,也比旁人佔了許多
好處。
江充拿出羊皮,交在艷婷手裡,說道:『請姑娘上去,把羊皮放在門環之上,
等大門開啟時,便可將之取下。』艷婷點了點頭,說道:『我理會得。』她眼望伍
定遠,又道:『伍大爺放心,我絕不會讓你丟份。』說著身子一顫,腰枝輕擺,登
時往繩索上攀去。
只見她有若一隻花蝴蝶,左舞右旋之中,已然飛上數丈,眾人見她身輕如燕,
體態輕盈,心下都是暗讚:『都說九華山輕功高絕,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不過一柱香時分,艷婷已然攀到繩索的頂端,她向兩個門環望去,只見那門環高約
一丈,約莫有一人長,兩環正中卻有一個方形印痕,大小恰與羊皮一般。艷婷心下
一凜,當即伸手出去,將羊皮輕輕地貼在印痕上。
便在這時,只聽轟隆隆的聲響傳來,那門竟然緩緩向兩旁開啟。眾人見這怪門
打開,登時目瞪口呆。
伍定遠轉頭去看眾人的神情,只見江充興奮異常,卓凌昭冷笑連連,他心下暗
笑,想道:『看江充這鬼樣子,好似裡頭有絕世美女等著他去摟抱,不過那卓凌昭
也是饞涎吞落肚,我看這兩條瘋狗等會兒一定會打起來。』他正自好笑,忽聽一聲
低響,門內傳來一個聲音,喚道:『你來了……你來了……我們等你好久了……』
那聲音低沉可怖,彷彿妖魔鬼怪的嘶喊,伍定遠聽了這話,忍不住身上一顫,轉看
四周眾人,卻見人人神情專注,卻沒人聽到方纔的聲響,好似只有他一人聽到門裡
的呼喚。
伍定遠張大了嘴,想道:『到底這門裡有什麼東西,怎會這般奇怪?』他抬頭
看著門上的神像,心中更增恐懼之感。先前他想到攀上門環的法子,全是因為剎那
間的靈光閃動,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會有這般靈感,似乎他體內有些奇怪變化,連
他自己也難以知覺。
伍定遠心下正自罕異,場中眾人專注天門開啟,卻無一人注意到他的神色。
此時八大高手分為兩列,各自運力凝住繩索,八人看似齊心盡力,其實各懷鬼
胎,李鐵衫一見大門打開,想起自己身上功力已復,便有逃脫之意。尋思道:『老
夫整整給這群王八蛋關了一年有餘,現下穴道解開,說什麼也要殺他一兩只兔崽子
,否則怎麼吞下這口惡氣?』他心念甫動,立時對靈音眨了眨眼,靈音會意,兩人
相處已有年餘,默契早已非常,已知李鐵衫有意傷人。
靈音生性雖是慈悲,但好容易等到這個脫身良機,心中便想:『這卓凌昭卑鄙
無恥,雖說會放了我們,但他心意如何,卻是難說。求人不如求己,先脫離險境再
說。』他見艷婷飛快地下來,當即凝運功力,便要趁她腳踏實地的那一剎那,以迅
雷不及掩耳的剛猛手法往後襲擊,此時他與李鐵衫的穴道已解,只要兩大高手聯手
一搏,憑他二人深厚至極的武功,定有一場好打。
只見一丈、兩丈、三丈,艷婷的身子已然落下大半截繩索,靈音深深吸了一口
氣,左掌平舉在胸,已是『大悲降魔杵』的起手式。
卓凌昭一向陰險奸滑,他見靈音擺了這個架式,已知他與李鐵衫另有打算,他
微微冷笑,尋思道:『看這兩人的模樣,只要那小姑娘一落地,他們定會動手傷人
,好來脫身。我不如將計就計,把場面一次制住了。』只見他口唇低念,向眾門人
吩咐言語,卻不知在說些什麼。
安道京也是個既奸又惡的人,他見卓凌昭口中低念,跟著屠凌心等人身子輕輕
一動,心下一驚,知道卓凌昭定是使出『傳音入密』的功夫,吩咐門人來干見不得
人的事。當下尋思道:『看這卓凌昭的模樣,準是另有陰謀。我可得小心在意了。
』當下凝力在足,要在艷婷落地之時,一腳往後踢出,好甩開屠凌心的手掌。
那九幽道人卻是個老實頭,兀自專心運氣,全然不知防備。
此刻靈音、李鐵衫站在第一列,背後站著安道京、九幽道人,這兩人之後又站
著錢凌異、屠凌心二人,最後才是金凌霜、卓凌昭。八人分作兩列,一個搭著一個
,都在運氣凝力,使長繩直立如。
眼見艷婷離地約莫十丈,想來不過一眨眼時光,便可踏上實地,她嬌聲叫道:
「我要下來了!」她往下又溜了一陣,跟著返身一縱,輕輕巧巧地半空一個轉折,
有若飛燕凌空,又似黃鶯振翅,煞是好看,剎那間便已踩上實地。
靈音與李鐵衫兩人對望一眼,同時喝道:「動手!」往前一撲,便要著地滾開
,背後九幽道人一怔,不知他二人何以如此,那安道京卻甚是警覺,他矮下身子,
以右足為支點,左腳往後踢出,襲向屠凌心小腿。
卻見卓凌昭微微冷笑,忽地吐氣揚聲,猛然一喝,一股真氣洶湧而至,猛向前
頭傳去,卻見金凌霜、屠凌心、錢凌異三人臉色一青,額上冷汗落下,三人體內真
氣狂湧,卻是掌門人正將偌大內力傳入體內,隨即順著他們搭在前頭的手掌,向前
狂噴而去。
那九幽道人見前頭靈音與李鐵衫兩人忽然暴起傷人,他心下正自駭異,忽然後
心又是一股內力撞來,背後彷彿被鐵重擊,霎時眼前一黑,喉頭一甜,鮮血已然噴
出,那凌厲至極的內力順著他的手掌,卻又往靈音身上襲去。
靈音此時正要撲出,猛地肩頭一股巨力壓來,煞那間五臟六腑一痛,他心念如
電,已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本想出其不意,一舉脫身,誰知竟遭卓凌昭暗算。
但他內力深厚,此時雖有外力襲體,體內真力也自發動,護住了體內各處經脈,將
來襲內力驅出。
靈音知道此刻兇險無比,若不能反敗為勝,只怕所有人都要給卓凌昭制住,他
向前撲倒,如同圓球般地在地下一轉,雙腳便已朝後踢出,忽然眼前人影一晃,卻
是卓凌昭親自來攻,靈音還來不及站起,已被印上一掌。
靈音口吐鮮血,身子緩緩軟倒,便在此時,只聽李鐵衫嘿地一聲,也自彎腰倒
下,顯然也給卓凌昭暗算得手。
靈音摔倒在地,卻見金凌霜等三名崑崙好手已在盤膝運氣,靈音心道:「好一
個卓凌昭,為了要擒住我等,竟不惜弄傷自己門人。」他只覺胸口氣血翻湧,當即
盤膝坐下,運功療傷。
八人之中,只餘二人站立不倒,一人滿面驚惶,口中不住叫罵,卻是錦衣衛統
領安道京,另一人兩手環胸,傲然地看著眾人,卻是崑崙掌門「劍神」卓凌昭。
伍定遠見了這等變故,只驚得呆了,他身上穴道雖未被制,但他武功低微,實
在幫不上什麼忙,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江充察言觀色,他雖不知武學奧妙,但見卓凌昭雙掌一推之後,他身前三名崑
崙高手身子緩緩坐倒,跟著九幽道人、靈音、李鐵衫等人紛紛摔倒,想來定是被卓
凌昭掌力所傷。
江充微微冷笑,心道:「這卓掌門好小的心眼,一心就想獨吞這裡頭的物事,
嘿嘿,他可把我江充看得太扁了。」卓凌昭雖然大佔上風,但江充仍是毫不在乎,
只雙手攏在袖子裡,靜觀此人的動靜。
八人中只有安道京最是機敏狡猾,他眼明手快,一見苗頭不對,便已閃躲開來
,未曾受傷。只聽他戟指罵道:「卓凌昭!你這反覆無常的小人,方咱們不才說好
,要一起進去神機洞麼?你卻怎地出手暗算?」
卓凌昭笑道:「安大人抬舉了。若說忘恩負義,反覆無常,只怕我還得向你們
多討教幾招。江大人,你說是麼?」說著往江充看了一眼,眼神滿是殺意。
江充嘿嘿一笑,卻不回話。安道京大叫一聲,喝道:「大家快快保護江大人!
」他暴喝一聲,舉刀衝向卓凌昭,雖知自己武功弱於卓凌昭,但情勢如此,已是不
得不戰。二十餘名好手拔刀出鞘,團團圍在江充身邊。
眼見安道京出刀來攻,卓凌昭連劍帶鞘的往前一點,冷冷地道:「躺下了!」
安道京知道他劍法厲害,此時長劍雖不出鞘,但以他深厚的內力使來,一樣能斷臂
殺人,他急忙舉刀防守,腳下一點,急急往後退開。
誰知卓凌昭提劍飛出,卻是往江充身前的十來名好手而去,這些武士見卓凌昭
舉劍來攻,一時還不知發生了何事,急忙拔刀還招,眾人兵刃方出手,但卓凌昭身
手實在太快,劍身揮動,如同狂風暴雨,霎時連劍帶鞘地點了過去。
只聽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眾武士手腕一痛,手上兵刃紛紛落下,原來在這
電光火石的剎那,卓凌昭已然點中這十來名好手腕上的穴道!
這份武功實在驚世駭俗,尋常人若能在剎那間胡亂刺出十來劍,已算是當世第
一等的武功,何況要認穴傷人,與武林高手對敵?眾人見到卓凌昭劍法如此之高,
忍不住臉上變色。
安道京見手下給人一舉擊敗,登時面如死灰,這批雲都尉乃是大內中的最精銳
,向來鎮守直隸,負責守護朝廷要員,這次江充私下出京,才將他們調離京城,以
便隨行保駕。誰知遇上了真正的絕世高手,這批屬下還是不堪一擊。
一旁玉門關總兵高顏眼見大勢不妙,便想偷偷摸摸地下山,調動山下部隊前來
救人,他腳步略動,屠凌心卻已站起身來,跟著攔住了他,冷冷地道:「你想去哪
兒啊?」
高顏乾笑一聲,道:「我……我肚痛,想要拉屎。」
屠凌心冷笑道:「肚痛?一劍下去就不痛啦!」高顏嚇得屁滾尿流,不敢作聲
。
霎時全場數十人,上起江充、下至艷婷,無不落入卓凌昭掌握。
卓凌昭冷笑一聲,向門下道:「把這些人押下去。」金凌霜是個老江湖了,情
知得罪江充非同尋常,只要處置稍微不當,恐怕極是兇險,當下問道:「掌門要如
何處置他們?」
卓凌昭道:「等我找到了天山裡的密,再行定奪。」屠凌心走上前去,對江充
道:「江大人,先委屈你一下了。」江充嘿嘿冷笑,卻是不言不動,神色竟是絲毫
不怕。
屠凌心皺起眉頭,正要伸手去拉,忽聽一人道:「卓凌昭啊卓凌昭,你怎地如
此不曉事?江大人所求的是富貴平安,卓掌門所求卻是絕世武功,實在犯不著相沖
。」
眾人急忙轉頭,卻見一人光頭禿頂,身穿袈裟,卻是一名喇嘛,他口宣佛號,
站在巨門之旁。眾人都是一驚,都不知這和尚是何方神聖,焉能在此忽地出現?
江充哈哈大笑,伸手向那喇嘛一擺,道:「我來給各位朋友引薦引薦。這位便
是帖木兒汗國大僧正羅摩什,他佛法淵深,武功更是高強,大家多和他親近親近。
」
崑崙眾人見這喇嘛寶光盈面,神采非凡,料來定是江充的人馬。諸人心下一凜
,尋思道:「好一個江充,原來還有這手伏兵。難怪無所畏懼。」卓凌昭卻只閉目
養神,渾不在意。
原來這喇嘛正是羅摩什,他眼看四王子兵敗,深怕與皇太子對質,便佯裝自殺
謝罪,實則趁機詐死,以之騙過可汗。天幸那日薛奴兒要毀壞「身」時,煞金念在
過去同朝為臣的份上,替他出言阻止,否則這羅摩什定給薛奴兒砍為爛泥,到時假
死不免成了真死,可就真要上西天唸經去了。
不過羅摩什在中原名氣不響,此間並無人識得他,更無人知曉他慫恿汗國四王
子叛變的事跡,都只暗暗猜測他的來歷。
卓凌昭微微一笑,說道:「原來這位便是大僧正。卻不知大師為何來得如此之
巧,莫非也是覬覦此間的密?」羅摩什道:「卓掌門多慮了。老衲化外之人,豈有
此心?我此來只為保護江大人,還請卓掌門高抬貴手,大家和氣為貴。」
卓凌昭哈哈一笑,道:「和氣為貴?做生意的可以和氣生財,我是武林中人,
卻要這和氣做什麼?」
羅摩什搖頭道:「卓掌門,得饒人處且饒人。卓掌門若要與江大人破臉,那是
不給老衲面子了。」
卓凌昭哦地一聲,道:「大師的面子?那又有多少份量啊?」
這話猖狂無比,便是江湖上的小角色,恐怕也經不起一激,果然羅摩什眼中生
出怒火,但這憤怒之色只微微一現,便已隱去。他輕輕一歎,道:「閣下既然執意
如此,老衲也只有背水一戰了。」
卓凌昭自恃神劍無敵,當下一笑,道:「憑大師的武功,只怕還不需我親自動
手。」說著向屠凌心使了個眼色,屠凌心哈哈大笑,逕自往前一站,道:「在下『
劍蠱』屠凌心,謹領大師的高招。」屠凌心的「劍蠱」陰狠毒辣,那羅摩什雖有「
幽冥玄指」護身,怕也討不了好去。
羅摩什口宣佛號,道:「貴派高手神劍蓋世,老衲豈敢不敬?」屠凌心冷笑道
:「不敢不敬?那便快快滾啊!」
羅摩什笑道:「那也不必。不能力敵,便當智取。」他舉手一揮,只聽洞外一
聲喊,霎時現出了整整齊齊的兩百名武士,只見人人手上拿著火槍,正往崑崙門人
身上瞄準,卻是帖木兒汗國的火統隊。
羅摩什合十道:「這兩百名火槍手個個神准無比,卓掌門若是一昧相逼,大家
只好兵戎相見了。」
崑崙門人心下一凜,這江充果然心機深沈,除了安道京與大批錦衣衛好手外,
居然還留下這群硬底子的火槍手,眼前若要硬拚,未必能討得了好。
江充對羅摩什一笑,說道:「你還真有辦法,居然還能弄出這幾百人來,真有
你的一套。」
羅摩什道:「我日後投靠江大人,若不帶些見面禮來,以後怎好開口吃飯?」
兩人一齊哈哈大笑,看來是老相識了。
卓凌昭氣定神,笑道:「大師若想考較我的武功,本座是求之不得。聽說西域
的火槍厲害,我今日倒要領教一番。」
眾人聽了這話,都是暗暗駭異,這西域火槍厲害無比,比之暗器飛鏢更是快上
千百倍,這卓凌昭言語如此狂妄,莫非真自以為是神了?
羅摩什聽了這話,也不受激,只淡淡地道:「卓掌門武功高強,區區火槍自然
奈何不得,卻不知您這些徒子徒孫身手如何?可快得過槍子兒去?」
崑崙門下知道羅摩什說的是實情,只怕火槍發射,崑崙山高手至少要死傷半數
,眾人心下憂懼,忍不住臉上變色。卓凌昭哼了一聲,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羅摩什道:「老衲來此,要的不是什麼絕世武功,更不是玄奧天機,老衲來此
,只是想輔佐江大人,令他心想事成而已。卓掌門若是一昧偏狹固執,容不下旁人
共享江山,不如大家死在一起吧。」
卓凌昭冷笑一聲,並不接口,卻也沒有反駁。
江充見卓凌昭沈默無言,料來頗有讓步之意,便笑道:「卓掌門,我江充是幹
大事的人,今日小小不快,我也不會與你計較,咱們兩家握手言和,共襄盛舉,你
說可好?」說著走上前去,便往卓凌昭肩上拍落。
忽見卓凌昭身形微動,羅摩什驚道:「大人小心!」霎時之間,江充的手腕已
被卓凌昭抓住,眼看卓凌昭只要內力一吐,江充便會心脈斷裂,死在當場。
羅摩什喝道:「卓凌昭!你快快放開江大人,否則大家一齊死!」
卓凌昭嘿嘿一笑,道:「你先把火槍撤下了。」
羅摩什臉上變色,他若是撤去火槍,便是任憑卓凌昭為所欲為的局面,可若不
聽命於此人,只怕江充便要大受折磨,一時猶豫不決。
便在這僵持一刻,忽聽一人淡淡地道:「快別鬧了,大家辦正事要緊,好麼?
」這聲音平淡清和,在這滿是肅殺的時刻,聽來更如石上清泉,讓人清醒不少。眾
人心中暗自吃驚,往那說話之人看去,卻見他唇上蓄著短鬚,神色一派從容,正是
那大奸臣江充!
卓凌昭冷笑道:「江大人,你性命只在我股掌間,還敢這樣輕鬆麼?」
江充聳了聳肩,笑道:「卓掌門,別再胡鬧了,趕快進洞吧!」
卓凌昭見他毫無懼色,沈聲道:「江大人,我卓凌昭生平殺人如麻,你不是不
知,難道你不怕一劍給我殺了麼?」
江充搖頭微笑,說道:「不會,你不會殺我。」卓凌昭冷冷地道:「何以見得
?」霎時精光暴閃,只見他手中長劍已然抵住江充的眼珠,只要再近一分一毫,江
充的右眼便要廢去。
羅摩什等人給這劍嚇出一身冷汗,良久不能寧定。
卓凌昭撤去長劍,冷冷地道:「閣下還是這麼篤定麼?」
只聽江充哈哈大笑,那笑聲直若夜梟,遠遠地傳了出去,竟是絲毫不怕,眾人
見他大膽至此,都是訝異無比。
卓凌昭怒道:「江大人何故發笑?真不怕死麼?」
江充搖頭笑道:「卓掌門啊卓掌門,我笑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為天
下人都同你一般麼?你便是把武功笈擺在我眼前,我還懶得多看一眼呢。」
卓凌昭聽他說得輕蔑,當下臉色一沈,森然道:「江大人,那日本座答應你去
劫奪羊皮,為此我崑崙山殺人如麻,得罪天下武林同道,背負無惡不作的醜名,你
以為我圖得是什麼?真的是你的一紙封誥麼?你太也小看我了!」卓凌昭大怒之下
,說起話來語聲激昂,不覺運上了內力,雖然無意傷人,卻已震得眾人耳中嗡嗡作
響。
江充微微一笑,說道:「卓掌門圖的是武功天下第一,江湖上誰人不知,誰人
不曉。」
卓凌昭森然道:「你既然知道,那卻為何恥笑於我?」
江充笑道:「掌門何等人物,我江充豈敢起恥笑之意?只是卓掌門啊,所謂知
己知彼,百戰百勝,我清楚你來此的用意,那你可曉得我為何來此?」
眾人聽了這話,都是咦了一聲,卓凌昭來此,求的是天山裡傳說的武功笈,但
卻沒人想過江充為何要來此處,伍定遠深知此人多番前來此處,定有所圖,當下便
留上了神。
卓凌昭嘿地一聲,道:「神機洞中藏著一套驚動天下的武學密,你若是不屑取
之,誰又知道你要什麼了?莫非裡面還有什麼金銀財寶不成?」
江充哈哈大笑,道:「金銀財寶?我富甲一方,雄霸天下,當朝文武無人能擋
,你說我還缺金銀來使麼?你連我的用意都搞不清楚,卻如何這般折騰我呢?」
卓凌昭哼地一聲,道:「閣下名也有了,利也有了,我本就想不出你為何犯險
來此。」
江充淡淡地道:「我只是放心不下一個人。」卓凌昭哦地一聲,道:「什麼人
叫你放心不下?可是哪家的閨女麼?」
江充哈哈大笑,道:「卓掌門說話有趣的緊!」他指著朱紅大門,道:「這門
裡住了一個人,二十年來叫我吃不下、睡不著,我若不把他找了出來,如何能高枕
無憂?」
卓凌昭心下一凜,尋思道:「我只知道這處所藏有武林笈,想不到還有這等懸
疑,他此刻命在旦夕,料來此言無虛。」他哼地一聲,問道:「那人究竟是誰?」
江充笑道:「我勸你最好不要知道,否則便有十個腦袋也不夠賠。」先前錢凌
異詢問他時,也曾得回這幾句恫嚇之言,只嚇得眾人全身發抖,但卓凌昭武功高強
,當世罕有敵手,此刻聽得江充威脅,只冷冷一笑,道:「只要不是江大人說來騙
人的,本座都想見識見識。」
江充見他漫不經心,便微笑道:「昔年怒蒼山驚動天下,一樣為此覆滅。卓掌
門,人家山寨裡的高手不見得比你弱了,你莫道自己武功冠絕當世,來到此處,多
少留點敬意才是。」
李鐵衫本在運氣療傷,聽得他提起怒蒼山,不由得身子一顫,顯得甚是關心。
卓凌昭嘿地一聲,冷冷地道:「說了這許多,閣下還是莫測高深,快把話交代
明白吧!」
江充歎道:「那朝廷反賊留下這四句謎語,叫做『戊辰歲終,龍皇動世,天機
猶真,神鬼自在』。你可曾猜透其中的用意了?」
卓凌昭冷笑道:「那不就是神鬼亭裡的謎團嗎?現下早已被人解開了,江大人
想要以此故弄玄虛,豈不笑壞人家的大牙?」那日他也隱在神鬼亭旁,聽過陸孤瞻
說過這四句謎語的典故,後來果從神鬼亭中裂出一條龍脈,此刻聽江充又提起這四
句廢話,忍不住出言嘲笑。
江充歎道:「這四句話的密不在字面上的意思,唉……當年那人費盡苦心,卻
被你們這群妄人小看了,真是讓人感慨啊!」卻見他在地下寫了四行字,正是那四
句謎語:戊辰歲終龍皇動世天機猶真神鬼自在江充壓低聲音,道:「你從右上念到
左下,再從左上念到右下。」
這幾句話說得直如蚊響,若非卓凌昭內力深厚,也是聽之不聞。卓凌昭低聲念
了幾遍,忽地神色大變,跟著腳下踉蹌,竟爾退開幾步。眾人見卓凌昭這等神情,
心下也都駭然,想這劍神武功深厚至極,便是耳邊忽起幾個霹靂,也當是老天爺放
屁,絕不至如此失態,不知這洞裡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卓凌昭顫聲道:「江大人,你…你是在開玩笑麼?」
江充歎道:「二十年來我前後來這神機洞三次,甚且一次被蠻夷俘虜,我費盡
苦心,卻始終沒能找出這人。你說我是說笑麼?」卓凌昭點了點頭,道:「倘若江
大人所言是真,卓某人自當向你謝罪。」眾人聽他口氣,已信了江充所言。
伍定遠心中一震,尋思道:「看卓凌昭嚇成那樣,裡頭那人定是大有來頭的人
物。」想起這人關乎「戊辰歲終,龍皇動世」這四句話的奧,又與羊皮的來歷大有
干係,定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他心念急轉,一來想不出有什麼人物具此份量,二來
也不知道有誰會躲在這奇怪至極的地方,忍不住暗自心焦。
只聽江充笑道:「卓掌門想要絕世武功,進了這大門之後,你只管去取,我絕
不會多說一句半句。你我二人各取所需,不必兵戎相見。卓掌門,我這可是真心話
哦!」卓凌昭點了點頭,道:「既然江大人如此大方,連這等密也讓我與聞,卓某
自無異言了。」當下伸手出去,與江充擊掌為誓。
江充哈哈大笑,道:「卓掌門好聰明啊!你當你的天下第一,我享我的平安富
貴,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日後我還封你一個大官做做,想來豈不是兩全其美麼?」
卓凌昭笑道:「願江大人心想事成,你我各得其所。」兩人一齊仰天大笑。
伍定遠與靈音對望一眼,眼見卓凌昭與此人狼狽為奸,雖不知他們圖的是什麼
陰謀,但想來絕非好事,忍不住同聲歎息。
卻聽江充笑道:「好啦!咱們既然再次握手言和,便不要再把這些事放在心上
,這就進去吧。」他走到伍定遠面前,說道:「伍制使,既然你看過神鬼亭的秘密
,進了這門之後,一切全看你的了。」
伍定遠看了身旁的艷婷,道:「請大人遵守諾言,放我的朋友離去。不然在下
寧死不從。」
江充雙手一擺,往卓凌昭指去,意思甚是明白,若無卓凌昭同意,他自也無權
放人。
伍定遠輕咳一聲,問道:「卓掌門,方纔我們擊掌為誓,不知你現今意下如何
?」
卓凌昭沈吟良久,似在考量什麼,伍定遠見他不爽利,大聲道:「卓掌門,君
子一言,快馬一鞭!你可別食言!」
卓凌昭咳了一聲,伸手朝艷婷一指,道:「這幾個老老小小都可以走,不過這
個姑娘卻要留下。」
伍定遠脹紅了臉,怒道:「你……你方才與我擊掌為誓,說要放了我的朋友,
你貴為一派掌門,怎能出口騙人?」
他沒料到卓凌昭以一派掌門之尊,竟會公然撒謊,一時怒不可遏,恨不得衝上
前去,重重打卓凌昭兩個耳光出氣。原來這些時日卓凌昭冷眼旁觀,早知伍定遠對
艷婷頗有情意,只要掌握這女子,伍定遠必會乖乖聽命於他。一來是為個情字,對
伍定遠來說,這女子既是心上人,自比靈音等人重要;二來卻是為個力字,這艷婷
武藝低微,遠比靈音、李鐵衫等高手來得易於掌控,當下便屬意此女為人質。
伍定遠兀自破口大罵,卻聽錢凌異道:「死小子,咱們先前擊掌為誓,只說要
放了你的朋友,沒說要把你的姘頭一起放了。你可想清楚了!」說著淫笑連連,神
態卑劣。
這人先前給掌門內力震住,經過片刻療養,已將氣息寧定,便又來說話譏嘲。
伍定遠大怒欲狂,他手指錢凌異,對卓凌昭大聲道:「這人說的話你聽見了?你也
和他一般無恥?」
卓凌昭淡淡地道:「等事成之後,我自會放此女離去,請伍兄放心吧。」
伍定遠大聲道:「你食言而肥,欺騙於我,還要我再信你一次麼?卓凌昭,你
羞也不羞!」
江充站在一旁,他略一沈吟,已然明白卓凌昭的顧慮,他怕伍定遠進去後亂指
一通,害得大家一起送命,這才以艷婷為脅。他走了上來,緩頰道:「卓掌門,不
是我要教訓你,咱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現下你要伍制使領路,便該相信於他,
大可不必再找人質。」
卓凌昭個性高傲至極,江充這話雖在勸諫,對他卻如出言侮辱一般,他臉上寒
氣一閃,伸手拉過艷婷,說道:「咱們進去了,不必再多說什麼!」率先走入巨門
之中。
艷婷驚惶大叫:「伍大爺!伍大爺!」但卓凌昭抓著她的臂膀,卻要她如何掙
脫?便給押了進去。
伍定遠又氣又恨,全身微微發抖,但眼前敵人個個毒辣無比,他又能如何?只
有默默忍受了。江充給卓凌昭一頓排頭,只僵在當場,模樣頗為尷尬。他明白卓凌
昭心胸狹窄,故意讓自己下不了台,便搖了搖頭,向羅摩什使了個眼色,兩人便並
肩走進。
安道京忙道:「大家一起過來,保護江大人!」當下火槍手、雲都尉等好手也
都依次走入洞中。
這廂崑崙高手見掌門走入,便也要入洞。錢凌異大聲叫道:「咱們還等什麼?
快快走啊!」他就怕武功秘笈給人看個飽,自己卻無緣望上一眼,便一溜煙地奔入
洞中。金凌霜斜目望去,只見錦衣衛還有不少好手留在洞外,他這人甚是老謀深算
,深怕這些人在外頭搞鬼,到時滿門高手都在洞中,不免失了照應,便命「劍豹」
莫凌山、「劍浪」劉凌川帶同幾名弟子留在洞外。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便入洞過來
知會,以免受人暗算。那劉凌川雖然斷了一臂,但左手仍能使劍,要與一般江湖人
物放對,還是行有餘力。
屠凌心走向伍定遠,大聲道:「伍捕頭,該你進去啦!」說著舉劍向他揮了揮
,神態大是無禮。伍定遠氣惱至極,但此刻艷婷已被帶入,又能如何?他站在巨門
之下,向靈音等人逐一拱手告別,說道:「在下這就進去了,倘若不幸身死,還請
靈音大師轉告楊郎中,就說定遠力戰不屈,不敢辱命。」說著轉身走進巨門。
靈音勉力站起,叫道:「伍捕頭等一等!」便想追趕,劉凌川喝道:「掌門人
有令,不準外人進洞,你們快快滾下山吧!莫要逼我們開殺戒了!」那劉凌川雖然
斷了一臂,但言語間仍是十分囂張。李鐵衫怒道:「你說話客氣點!」
若非他身上受傷,內力有損,此時定然出手教訓這劉凌川,可惜就這麼一大聲
,牽動內傷,已咳嗽起來。
一旁莫凌山是個有俠義心的男子,這一年多來多是仗著他從中斡旋,靈音與李
鐵衫才得保性命,他走上前去,低聲向李鐵衫道:「各位的性命是伍制使換出來的
,還請趕緊離去吧。在此多生爭執,於人於己都沒有好處。」
李鐵衫等人都知卓凌昭狡猾無恥,若要變卦,於他真如吃飯喝水般簡單,不由
得長歎一聲,眼下只有離山一途,至於伍定遠與艷婷的生死,只能聽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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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萬莫回頭】
過不多時,伍定遠、艷婷、江充手下武士及崑崙門人,都已走進巨門之中。眾
人極目看去,只見巨門之後竟是偌大的一個山洞,望之幽靜黑暗,竟有深不見底之
感。進洞人數雖達數百人之多,卻無擁擠之感,足見這洞何等寬闊。
錢凌異笑道:「這就是神機洞麼?武功秘笈在哪兒?快快拿來啊!」說著大搖
大擺,四處行走,好似在自家後院閒逛一般。
江充見他神態輕狂,當即歎息一聲,道:「卓掌門,你是武林人物,也該知道
神機洞的厲害,請你約束門下弟子,千萬別心存狂念,否則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卓凌昭點頭,吩咐道:「從現下開始,大家三人一路,沒我的號令,不准隨意
言動。」耳聽眾弟子高聲答應,錢凌異心道:「又來玩這些鬼把戲了,真個無聊。
」但面上不敢稍失恭敬,便也跟著大聲喊諾。
江充道:「安統領,點上火把。」安道京忙打著火石,往洞內照去,眾人極目
眺望,山洞巖壁光滑平整,似是人工琢磨而成,一時都感驚奇不已。江充走到卓凌
昭身邊,道:「從此處開始,請大家專心往前走,千萬千萬不要回頭。」他發聲說
話,遠處便傳來無數回音,不知此洞究竟多深。卓凌昭問道:「可是此處有何古怪
?」江充頷首道:「不瞞各位,此洞已非凡間,乃是通往天機奧秘的處所,等會兒
若是見到什麼異狀,千萬不要吃驚害怕。」眾人聽得這話,都是一驚,幾名膽小的
人便向後擠去,無人敢膽領隊前行。那錢凌異嚇了一跳,更是速速躲到金凌霜背後
,不敢再出來招搖了。江充見眾人害怕,便眼望卓凌昭,雙手一擺,卻是示意他先
行進去。
卓凌昭藝高人膽大,天地間又有什麼能令他為難?當下微微一笑,道:「好!
本座卻要看看,這洞中到底有什麼古怪?」他袍袖一拂,喝道:「取我劍來!」一
名弟子連忙搶上,跟著從包袱中取過一柄長劍,只見那劍鞘漆黑,形式古拙,當是
卓凌昭慣用的配劍。卓凌昭將長劍懸在腰間,當頭領路,便往裡頭走去。江充緊跟
在後,一行數百人紛紛往裡行去。艷婷心下害怕,緊挨著伍定遠,伍定遠見她俏臉
慘白,便握住了她的手,只覺她小手柔嫩滑膩,直若無骨,雖在生死之間,心中仍
是一蕩。卓凌昭等人行出里許,仍不到盡頭,那洞竟是無止無盡,好似通到地獄一
般。眾人中有膽小的,都想退出洞去,江充喝道:「我已經說過了,千萬不可回頭
!只要回頭,必有大禍臨身!大家專心向前走!」
眾人聽得此言,只有默默向前行去,手中卻緊握兵刃,就怕有何閃失。一名崑
崙弟子心下害怕,對同伴道:「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掌門人為何帶我們來到此處
?」另一人道:「專心走路,不要說話。」
那弟子回頭罵道:「你娘的,你這小子倒很聽話!」
一人驚道:「你…你方才回頭了!」
那弟子笑道:「回頭就回頭,他奶奶的,又有什麼了不起的!」此言未畢,忽
聽一聲慘叫,那弟子的頸子莫名其妙的折斷,鮮血狂噴中,無頭身子緩緩倒下。眾
人不知發生了何事,都是大聲驚叫,駭異萬分。卻聽江充大聲道:「不要管這人!
大家萬萬不可回頭,往前走!往前走!」
那弟子的無頭屍身兀自倒在地下,人頭卻不知落到何處了,後頭的人驚恐萬分
,只得繞道而行。艷婷靠在伍定遠胸前,只嚇得全身發軟,卻又不敢回頭逃走。
伍定遠伸手扶住了她,說道:「別怕,沒事的。」但心下也是駭然,冷汗涔涔
流下。眾人繞開屍體,繼續前行,正走間,一名錦衣衛的好手腳下踢中了一個東西
,連忙彎腰去看,那東西卻是一顆人頭,正是那名弟子的腦袋,臉上還掛著驚駭的
神色。那好手吃了一驚,火把掉落在地,忽聽旁邊發出咻咻的異聲,他抽出兵刃,
轉頭喝道:「什麼人!」
此時伍定遠與艷婷緊挨著行走,恰巧站在那人身後,眼見他轉頭過來,伍定遠
急忙道:「不要回頭看!快轉回去!」
那好手愣道:「什麼?」話聲未畢,一物急閃而過,那好手連慘叫也來不及發
出,腦袋便已不見,無頭屍身便往艷婷身上倒下。
艷婷啊地一聲,高聲尖叫,便要回頭,往伍定遠懷中躲去,伍定遠急忙喝道:
「不要轉頭!往前看!」艷婷臉色慘白,眼睜睜地看著無頭屍身倒在腳下,只嚇得
她幾欲昏暈。
伍定遠不敢妄動,他拾起那好手的鋼刀,藉著光滑的刀身,便將後頭的景象照
進。艷婷挨在他身上,低聲道:「伍大爺,你看見了什麼?」卻覺伍定遠身子一陣
顫抖,顫聲道:「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不過……不過那絕不是人。」
方才雖只煞那間,伍定遠已從鋼刀的倒影中見到一個東西閃過,那物事形狀奇
特,絕非人形,實在不知是何方怪物。
伍定遠不敢多說,當即帶著艷婷,兩人跨過錦衣衛好手的屍身,繼續往前行去
。正走間,一名崑崙弟子一個不察,竟爾絆到了那好手的屍身,登往前摔倒,那弟
子武功不弱,伸手往下一撐,身子一轉,已然站定。誰知此時,那弟子忽地全身發
抖,他眼望金凌霜,驚恐萬狀地道:「師伯,我……我剛才回頭了!」
金凌霜吃了一驚,叫道:「大家快抽兵刃!」便在此時,一物忽地飛來,猛往
那弟子腦門抓去,金凌霜大驚道:「快趴下!」那弟子雙腳一點,往地下撲倒,閃
了開來,但他躲得快,那東西來得更快,只聽「啊」地一聲慘叫,那弟子的身子摔
在地下,人頭卻已不見,無頭屍體兀自在地下爬動。其餘崑崙弟子大驚,無不颼颼
發抖。
屠凌心此時也已趕到,待見了這般慘狀,饒他生平兇暴殘忍,也是為之駭然。
金凌霜大怒不已,他雙足一跨,猛地轉頭望去,怒目望向黑暗的洞中,喝道:「何
方妖孽在此作怪!放馬過來!」他恃仗自己劍法高明,竟然故意回頭,有意引得妖
魔來殺,卻是絲毫不懼。崑崙門人心中又是佩服,又是駭異,霎時一齊舉起長劍,
護住了金凌霜,卻無人敢膽回頭過去。
金凌霜正自高聲叫罵,卻聽洞中傳來「吱啊」、「吱啊」的怪叫,他心下一凜
,舉目望去,只見巖壁旁爬著一隻怪物,其狀如猿,長手長腳,全身長滿長毛,手
上正玩弄弟子的人頭,模樣殘忍至極。金凌霜退開一步,駭然道:「這是什麼東西
?」
那怪物雙眼一翻,便往他身上看去,跟著啾地一聲大叫,陡地朝下衝來,伸手
便往金凌霜的腦袋抓去。金凌霜急忙拔劍出招,卻是慢了一步,屠凌心站得近,當
即喝道:「不要硬拚!快退開了!」
他眼明手快,急忙將師兄拉開,便這麼一拉,那怪物登時抓空,沒能揪下金凌
霜的腦袋。
那怪物睜著綠溜溜的雙眼,眼見崑崙眾人一齊舉劍對著它,似乎甚是惱怒,當
下虎吼一聲,猛往前頭咬去,一名弟子首當其衝,慘叫道:「媽啊!」霎時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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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定遠站在岸邊,霎時聽到江充狂笑不止,跟著炮聲隆隆,不住地往岸上轟來
,轟隆一聲大響,炮彈正炸在伍定遠身邊不遠處,巖洞耐不住炮轟,頓時開始崩塌
。
伍定遠心下大驚,急忙沿著甬道衝出,只見一路都是崩塌的石塊碎屑,滿天塵
埃中,伍定遠飛身竄到那破損處旁,提氣一縱,便往上頭躍去。
逃出神機洞,只覺腳下還在震動,他略一停留,便覺地面正在塌陷,只要腳下
稍停,便會掉入地下。他驚慌之餘,急運輕功飛馳,一路逃難而去。
奔出數里後,他回頭看去,只見整片山頭已然陷落,想不到江充的炮火如此猛
烈厲害,經此一炸,看來這神機洞已成遺跡,從此不能復現江湖了。
伍定遠歎息一聲,仰頭看去,此時已然明月高照,淒清的月光照下,映在冷冷
的天山上。伍定遠想起日後的無數硬戰,心下忽地一餒,只覺疲憊不堪。他猛地搖
了搖頭,心道:「不行!我絕不能氣餒!我已然獲傳天山裡的絕世武功,豈能再有
遲疑之心?」
他運轉真氣,只覺全身精力瀰漫,想到自己武功遠勝昔日,不復是當年四處流
亡的小小捕頭,心中更是一陣激盪。
最早他接到燕陵鏢局的案子,只是拼著一股氣血,最後竟爾落到丟官亡命的下
場,之後遇上柳昂天、楊肅觀等人,在僥倖拾回官職性命之餘,便有意重作馮婦,
再來干一個奉公守法的朝廷命官,至於那燕陵鏢局的案子,自也交給上級辦理,不
再逞強。也因如此,才會被郝震湘等人譏諷,讓他倍感困窘。
只是天意難測,再加機緣巧合,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練成神功,仗著這一身「
披羅紫氣」的威力,或能再扛起這個大案,為苦主申冤也不一定。
無論是福是禍,總之這條命是撿回來了,他想到自己武功大進,忍不住哈哈大
笑,身影一閃,便往山崖躍下,伍定遠仗著精湛無比的內力,一路從懸崖攀緣而下
,竟是快若神鷹,勢如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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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披羅紫氣】
伍定遠出得天山,想起與楊肅觀等人的約定,要在元宵之夜會集西涼,他進洞
已久,早不知時日,只怕錯過了與眾人會合的時辰,當下急忙起身,連夜趕路而去
。
路上想起艷婷尚在卓凌昭手中,伍定遠不禁心情煩憂,不知崑崙山眾人是否會
對她不利。那艷婷說來不過是個孩子,與崑崙諸人毫無仇怨,只盼卓凌昭念在自己
宗師身份上,別去為難她一個小小姑娘。
行出十來里後,慢慢真氣發動,洶湧澎湃,似是用之不盡,取之不竭,體內好
像脹得快炸開一般。伍定遠提起真氣,往前縱出一大步,身子立時飄出兩丈遠近,
他人在半空,又是一個大步跨出,如此接連不息,竟然快逾奔馬。
奔出半個時辰後,竟覺得有些收不住腳,臉上更是勁風撲面,如同刀刮。伍定
遠心下駭然,只覺體內隨時隨地都是暖烘烘地,真氣可說強韌已極。照這個模樣看
,只怕自己已有一甲子以上的深厚功力,這天山密藏的武功果然非同凡響。
路上歇息時,伍定遠取出洞中攜出的秘笈,細讀之下,才知這「披羅紫氣」的
大威力,遠在自己的想像之上,至於那練功法門,更是怪異難言,世間絕無第二套
武藝足以相比。
只見練功總則上寫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勞苦心志,毀其髮膚,是已
欲成神功真龍,必先五內俱焚,去心、壞腎、破膽,以孕神胎,無肝無脾,則隨心
所欲矣。」這段話令人目瞪口呆,伍定遠雖已熬過種種苦難,讀到此處,還是打從
心裡寒起。
原來這「披羅紫氣」的練功法子怪異奇特,絕不同於世間任何武學,一般練功
多由苦練修行而成,不是練內力,便是習拳腳,乃是由內生外,靠的是自己的能耐
。但這「披羅紫氣」卻大大不同,練功者需以種種奇門毒藥秘方浸泡,以之改變體
質,靠的純粹是外力,與練功者並無太大關連。
也是為了轉化體質,那開闢山洞的前輩才設下「冥海」一關,讓人泡爛肌膚,
暴露內臟,好使「伏羲寶池」、「女媧天酒」的效力加大,如此一來,練功者方能
「得仁心」、「治義肝」、「發信腎」、「取智脾」、「獲勇膽」,以之鍛造全身
臟腑,終得「神胎寶血符天錄,一代真龍海中生」的最高境界了。
只是這「披羅紫氣」並非人人可練,若體質不當,機緣不巧,定會死於半途,
非但練不成神功,反為藥酒所害。正是為此,那總則上開宗明義地寫著:「凡人一
生,披金羅紫,皆命也。成此神功,全仗天命。習功者若非四柱同命、抑或三奇蓋
頂之人,必死無葬身之地。
戒慎、戒慎。」
照此看來,伍定遠能成此神功,一半靠的是天生的命數機緣,一半靠的是自己
的膽識,若無種種巧合,自己絕無可能破解難關,成為那「一代真龍」了。只是卓
凌昭千想萬想,卻怎麼也想不到天山武學竟是這般練法,倘若要他跳湖自盡,恐怕
打死也不願意吧?
伍定遠看著那本「披羅紫氣」,自知若是依法習練,便能將真氣越練越強,招
式越練越精。只是他那條泛紫的右臂卻仍是不聽使喚,運使真力時更會泛出一股磷
磷紫光,隱隱有著劇烈無比的毒性,這傷是給地底怪蛇咬出來的,書上不曾詳載,
只不知是否會妨害自己練功。
伍定遠看著自己的右臂,心道:「我這手臂上的毒傷好生厲害,不知毒性是否
還在?會否傷了我的身子?」他皺眉苦思,頗為擔憂,但既然身上毫無中毒之象,
行止舉動時更有神清氣爽之感,也就不再理會了。
伍定遠急於與楊肅觀等人會合,便連夜趕路,直奔了幾個時辰,只見天際漸漸
泛白,清晨的沙地上結了淡淡的冰霜,放眼望去,偌大的平原都攏在破曉的濃霧中
,倍覺朦朧。此時他已奔出兩個多時辰,但仍感精神奕奕,絲毫不覺疲累,腳下更
如騰雲駕霧,風雷電掣之際,身周景緻無不倒飛而過,恐怕比世間最快的千里馬,
都還要再快十來倍。
又行了一陣,隱隱約約見到前方有一處牌樓,極目望去,只見牌樓上題了有字
,見是「玉門關」。
伍定遠心下一驚,暗道:「我這一夜居然趕了幾百里路?這怎麼可能?」
他去時被崑崙山高手押在車中,足足乘了十餘日的車馬才抵達天山,誰知回程
時僅用了區區一晚,他看著自己的雙腳,心中的駭異直是難以言喻。他呆了半晌,
這才朝關內行去。
伍定遠走到關隘不遠處,自知身穿龍袍,決計不能貿然入關,當下便摸入一旁
的民家,想要偷出衣衫換上,誰知才走到門口,便給一名挑水老漢撞個正著。
伍定遠正要閃開,卻見那老者嚇得魂飛天外,驚聲道:「這……這是皇帝啊!
」當場下跪道:「小民叩見皇上!」
伍定遠駭然失笑,道:「我……我不是皇帝……」那老漢往兩旁張望一眼,低
聲道:「原來皇上是微服……那個龍袍出巡,皇上放心,小民不會出去亂說的……
」
伍定遠尷尬一笑,道:「我……我真的不是……」
那老漢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這些我都懂,我不會說出去的。」說著
又道:「皇上是來找樂子的,還是走失了什麼妃子啊?」
伍定遠心道:「看來遇上了一個怪人,我可趕緊脫身才是。」他輕咳一聲,道
:「我……我是來借衣服的。」
那老漢哦地一聲,道:「原來皇上嫌龍袍穿起來難受,想要換一身衣衫穿啊!
」
伍定遠喜道:「正是,老漢可有衣物借我。」
那老漢心道:「難得遇上皇帝,總要敲個竹槓才是。」當下道:「借是沒什麼
難的,可老頭我總要有個回報。」伍定遠眉頭一皺,道:「老兄要啥樣的回報?」
那老漢心道:「老子我一不會讀書,二不會做官,難得遇到皇帝,還是討個皇
親國戚的身份好了。」當即陰側側地道:「我家有個閨女,三十歲還嫁不出去,拜
託皇上了。」
伍定遠心下一驚,忙道:「這怎麼使得?你可別亂來。」誰知那老漢已然喊了
起來:「桂花啊!別睡啦!有大事啊!你快起來看啊!」他喊了一陣,只見一名蓬
頭垢面的女子衝了出來,揉著眼道:「爹,什麼事啊?有小偷麼?」那老漢指著伍
定遠,大叫道:「皇上來啦!」
伍定遠見那女子血盆大口,雖不至青面獠牙的慘狀,但也是難得一見的無鹽,
只嚇得屁滾尿流,全身冷汗狂冒。天幸那女子見了伍定遠,只是上下打量幾眼,一
臉狐疑地道:「這人看起來笨頭笨腦的,真的是皇上麼?該不會是戲台上的戲子逃
班了吧?」
伍定遠心中一寬,想道:「好險!這女子對我沒意思。看來可以借件衣服穿了
。」
誰知那老漢道:「自古皇帝都是長得一幅笨樣子,不然怎麼當皇帝?你快別囉
唆了,快上去跪拜啊!」那女子咕噥一聲,便自向前跪倒,口中亂叫道:「民女桂
花,參見萬歲爺。」
那老漢拉住伍定遠,笑道:「皇上快來歇息,你倆好過以後,我便是國丈了…
…」說著將伍定遠拉進臥房裡,便要替他寬衣解帶。
眼看那女子已然衝進舖被,跟著裂開血盆大口,對伍定遠媚笑道:「看萬歲爺
傻頭傻腦,身子骨卻是強壯,來!讓臣妾好好服侍你吧!保管你銷魂蝕骨,馬上忘
了三千佳麗啦!」
饒他伍定遠練成蓋世神功,聞到那女子口中的大蒜氣味,又見了她的海碗大嘴
,此刻也是兩腿颼颼發抖,他大叫一聲,猛地點中那老漢的穴道,跟著開始扒他身
上衣衫,那老漢驚道:「皇上怎麼了?莫非不愛閨女愛老漢?」
伍定遠虎吼一聲,也將自己的龍袍脫了下來,露出一身結實強壯的筋肉。
一旁那閨女大怒道:「你這兔子,枉自練了一身鐵打筋骨,誰知不是男人!」
說著便要衝來撕打。
那老漢喝道:「桂花不要亂來!」跟著陪笑道:「皇上愛這調調也成,老漢雖
老,卻還是老而彌堅,您要上下左右都成,便是前後翻轉,老漢也可以搏命一試…
…」他還待要說,只見伍定遠已然抱著他的衣衫,瘋狂飛奔而去。
經此一事,伍定遠更加明白天有二日的可怕,倘若武英皇帝仍在人世,不免引
起天地偌大的紛爭,天幸此人已死,否則不知要惹出多少禍患。
伍定遠穿好衣衫,此時方在黎明,來往行旅不多,玉門關守軍尚未開城,伍定
遠行到關下,左右探看,想找條進關的方便之路,正看間,忽聽後頭一人喝道:「
你是幹什麼的!怎麼在此地徘徊?」伍定遠回頭一看,只見一名軍官帶著十來名小
卒,正對著自己戟指喝問,想來這些人是在此地巡邏的守軍。
伍定遠抱拳陪笑道:「在下是西域回來的客商,只因趕路趕得遲了,沒想到誤
了進城的時光,是已在此逗留。還請諸位行個方便,讓小可早些進城。」
那軍官冷冷地道:「原來你想要進城啊!隨我來!」
伍定遠忙道:「多謝軍爺。」便隨那軍官行去。走不到三步,兩旁軍士忽然伸
手將他架住,另一名小卒更伸手入懷,在他身上掏掏摸摸。
伍定遠驚道:「在下是尋常百姓良民,大人此舉何意?」
那軍官獰笑道:「我管你是誰?便是皇帝老兒來此,也要交上一百兩白銀,這
叫做過關性命錢哪!若不是咱們日日夜夜在此看守,你們這些該死的老百姓哪來的
好日子過?」
伍定遠心中暗暗叫苦,他先前落在崑崙山手中,身上物事早已被人搜走,此刻
身無分文,卻要他如何行使賄賂?
眾小卒搜了一陣,說道:「這人身上沒有銀兩,只有他奶奶的一本書!」說著
遞給那軍官,伍定遠心中暗暗叫苦,那書不是平常的物事,乃是天山中帶出的「披
羅紫氣」,自己一身武藝全著落在上頭,豈可任人拿走?
他正自盤算對策,只見那軍官已將書本接過,罵道:「死窮酸,連一兩銀子也
沒有,居然還敢自稱是生意人,老子看你定是敵國的奸細!」說著往書皮看了一眼
,又罵道:「披羅紫氣?老子披你奶奶個頭!要帶書也帶本圖文並茂的玩意兒,這
算是什麼狗屎!」大怒之下,便要把書本撕破。
伍定遠忙道:「這書是要緊東西,大人萬萬撕不得!」那軍官獰笑道:「死東
西,還敢囉唆!」說著用力一扯,便要將書本撕開。
伍定遠大喝一聲,兩手使勁,猛地往後一振,那兩名小卒原本拉住了他的臂膀
,只聽轟地一聲,兩人的身子如同爛稻草般,遠遠地飛了出去,跟著腦袋撞在牆上
,有如爛泥般地癱在地下。
那軍官一驚,喝道:「大膽狂徒,你膽敢拒捕!」抽出腰刀,便往伍定遠腦門
砍落,伍定遠見他這招兇狠勁急,心道:「你不過是要些銀錢,與我又沒有什麼深
仇大恨,何必出手就是殺招?」
他有意教訓那軍官,當下落手也不容情,一招「開門見山」,右拳猛往那軍官
鼻樑打去,這招拳法甚是常見,便是小孩也識得,那軍官罵道:「死小子!」跟著
側頭躲開,誰知一股勁風刮來,味道腥臭無比,那軍官氣息一滯,頸子竟然動彈不
得,伍定遠的拳頭便從那人臉頰擦過,只聽「啊」地一聲慘叫,那軍官滾倒在地,
呼號不已。
伍定遠冷冷地道:「你莫作死,快快站起來吧!」那軍官只在地下打滾,哀號
不斷,一旁小兵見狀,嚇得四下亂竄,各自逃命去了。
伍定遠眉頭一皺,將那軍官揪起,卻見他已然一動不動,伍定遠掄起拳頭,作
勢欲揮,喝道:「大膽貪官,你快快帶我進關!」卻見那軍官的腦袋只剩下了一半
,餘下的一邊已然爛去,有如被強酸腐蝕一般,連頭骨都露出來了,伍定遠大吃一
驚,心道:「又來了!我這拳不過是輕輕一打,怎能有這般威力生出?」
原來方纔那拳這麼一擦,居然已將這名軍官活生生的毒死,另兩名小卒給他手
臂力道一震,也已撞牆而死。伍定遠暗暗心驚,知道自己的武功已然高不可測,日
後出手之時,可要留下三分餘地,否則定會殺生太過。
忽聽後頭無數軍士叫喊道:「奸細在這裡,快把他抓起來。」卻是方才散逃的
兵卒引人過來。
伍定遠不願與之纏鬥,他看著城牆,心道:「以我此時的武功,說不定可以一
舉越過這座城牆。」當下伸足出去,奮力往牆上一點,只聽碰地一聲大響,牆上的
磚石竟給他一腳踢癱,陷出一個深洞來。伍定遠心下駭異,他放輕腳步,只用了二
成真力,輕輕地往牆上輕輕一點,饒是如此,身子還是飄飄凌空,猛往城上飛去。
待到力盡之時,伍定遠伸腳再點,又往上飛去五丈有餘,已如幽靈般飄上城頭。
下頭軍士見他武功高強若斯,都已驚得呆了,眾人抬頭仰看,良久說不出一句
話來。城上守軍見伍定遠飄身上來,更是嚇得屁滾尿流,紛紛慘叫,霎時四散奔逃
,跑得無影無蹤。
伍定遠看著空無一人的城頭,不禁微微搖頭歎息,想不到這西疆第一等的關隘
要塞,軍紀竟然敗壞至此,守軍更是不堪一擊。
他飛身下關,便往西涼方向急奔,路上找人問了,此時已是正月十七,他與楊
肅觀等人約好十五相見,雖然馬不停蹄的趕路,還是晚了兩日。伍定遠心知他們必
是朝華山而去,倒也不感心急,只是艷婷還在江充一干人手裡,倒是件麻煩事,眼
看一時無法與楊秦等人會合,索性便緩緩而行,也好打量情勢。
又行了兩日,已近涼州城郊,伍定遠身子雖不疲累,卻已又饑又渴。他見到一
旁有間客店,連忙搶進,跟著要了兩張麵餅,一壺白酒,便即張口大嚼。他這幾日
都在路上採摘野果,不曾好好吃上一餐,這頓飯只吃得香甜無比,不一會兒,便已
吃干喝盡。
伍定遠舔了舔嘴,還想再要些吃食,忽地想起囊中羞澀,金銀都給崑崙山搜去
了,卻是一文錢也無,他面色一變,尋思道:「這可該怎麼辦?難不成要吃白食麼
?」轉念又想道:「我舊日是此地的捕快,便賒他一頓,那也算不上什麼。」當下
又要小二送上吃喝的來。
一旁掌櫃的見他伸手往懷中一摸,跟著臉上變色,已然看出他身無分文,誰知
他還大聲叫道:「小二,給我切盤牛肉來,再加兩張麵餅。」
那小二答應一聲,從後廚送上菜餚,那掌櫃冷笑一聲,將小二攔在道中,喝道
:「慢點送!」他哼了一聲,往伍定遠這桌走來,冷笑道:「這位客倌,咱們是小
本生意,請您先結了帳,會了鈔,這再吃喝不遲。」
伍定遠道:「我今日手頭有些不便,回頭再補給你。」
那掌櫃道:「客倌啊,莫說我們小氣,你手頭既然不便,為何又來吃食?小店
向來有個規矩,從不施捨乞丐。還請你趕緊付錢吧!」
伍定遠聽他說得難聽,當下面色一沉,道:「我舊日是西涼城的捕快,朋友舊
識不計其數,絕不會在此白吃白喝,你只管送上菜餚,我回頭便送錢過來。」這種
自吹自擂的說話,那掌櫃一日裡怕沒聽上百回,當下笑罵道:「你若是西涼的捕快
,我還是甘肅的提督哩!我管你是官是民,有錢便是大爺,沒錢便別來吃喝,休在
我這裡賒上一頓半頓的。」
伍定遠給他數落一頓,不禁面色尷尬,尋思道:「現下我身無分文,卻要如何
會鈔,難不成大搖大擺的走開麼?」昔日裡他最是痛恨這種白吃白喝的勾當,若有
下屬干了這等惡行,他定會重重責罰,此時他雖已不是捕快,卻也不願壞了自己昔
日的規矩,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那掌櫃道:「這位大爺,方才您吃的酒飯共是一錢銀子,請您快快付吧!」
伍定遠伸手掏摸,卻良久摸不出半文錢來,只見那掌櫃的臉色越來越是難看,
伍定遠把心一橫,暗道:「說不得了,今日權做一回流氓。」
他正要轉身逃走,忽見一名女子走了過來,塞了只金元寶在那掌櫃的手裡,嬌
笑道:「十兩黃金給你做飯錢,這夠了麼?」其時金貴銀賤,這十兩黃金足足抵得
上三百兩白銀,那掌櫃的大喜道:「夠了!夠了!便買下我這間小店,那也是綽綽
有餘!」
伍定遠頗為訝異,抬頭望去,只見那女子媚眼流波,嬌笑橫媚,卻是那女魔頭
百花仙子,伍定遠猛見此女,一時心下大駭,當場跳了起來。
忽然一人舉刀架住他的脖子,冷笑道:「你乖乖坐下,咱們等了你好久。」這
聲音說不出的難聽冷峻,卻是錦衣衛統領安道京。伍定遠依言坐倒,偷眼望去,只
見九幽道人、番僧羅摩什等人各站一旁,約計有十來名好手。
遠處一張八仙桌上坐著兩名漢子,一人滿臉的精明強悍,臉上蓄著短鬚,正是
十八省總按察、太子太師江充。另一人身材修長,滿臉的斯文氣味兒,卻是崑崙掌
門「劍神」卓凌昭。眼看卓凌昭與江充低頭飲酒,見了伍定遠,面上神色一如平常
,似乎早已料到他會生離神機洞。
只見眾人穿著尋常商賈客商的服飾,裝做了百姓的模樣,但臉上卻有倦容,想
來眾人快馬加鞭、風塵僕僕,才在區區兩日內趕到涼州。
伍定遠心下只是叫苦連天,怪自己沒能小心謹慎,進店時不曾察看可疑人等,
終於還是著了道兒。
卓凌昭笑道:「伍制使命大啊!那冥海這般毒性,居然沒傷你一點皮毛,天山
的神功當真了得啊。」言語間卻是無比艷羨。江充也是一歎,道:「命好運好身好
,到老榮昌。伍制使果然是三奇蓋頂之人,了得,了得,真個成了『一代真龍』哪
。」
伍定遠聽他這麼一說,不禁極為訝異,但轉念一想,江充既能看出自己面相的
特異處,對天山的武學淵源定然詳熟,自能說破自己的武功來歷了。
伍定遠也是老江湖了,眼下雖然強敵在側,但自己有「披羅紫氣」護身,那也
不必示弱。他想探聽艷婷的消息,當下微微一笑,道:「托兩位大人的福,在下才
僥倖逃過一死。
說來還要多謝兩位。」此話鎮靜異常,全不同伍定遠往日愁眉苦臉的模樣,眾
人都是一奇,不知他既已落入敵人掌握,居然能泰然若此?實叫人驚疑不定。
江充雙眉一軒,大笑道:「伍制使說的是,若不是咱們有緣,伍制使也不會因
禍得福,獲傳一身神功了。說來大家正是一家人哪!」只聽他哈哈大笑,又道:「
只是咱們兩家這般親近,兄弟若沒金銀使喚,怎不吩咐一聲?哥哥我什麼沒有,便
是孔方兄最多。」他使了個眼色,一名好手連忙取出兩只重重的金元寶,送到伍定
遠的面前。
伍定遠知道他們有意拉攏自己,便不動聲色,淡淡地道:「大人若是有意款待
在下,何不把我頸上的刀子撤下。」
此時安道京兀自舉刀架著他,聽得此言,便要將兵刃收起,孰知江充搖了搖頭
,道:「天山傳人,號為『一代真龍』,我與你同席共飲,便與猛獸同寢無異,豈
能不防。」安道京聞言,刀子又是一緊。
卻聽卓凌昭道:「你們只管放開他,有我在此,天下間無人傷得江大人。」這
幾句話說來豪氣干雲,眾人都是為之動容,看來卓凌昭自負絕學在身,根本沒把伍
定遠看在眼下。
江充哈哈大笑,道:「卓掌門既然這般說了,你們可以退下啦!」安道京嘀咕
一聲,喃喃自語道:「他媽的,這般神氣。」
卻聽崑崙山那桌有人喝道:「安道京,你嘴裡不乾不淨的放什麼屁?」
伍定遠見兩方人馬仍然不睦,當即微微一笑,道:「安統領還是這麼惹人厭啊
?」安道京哼了一聲,卻不打話,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九幽道人對掌櫃小二喝道:「你們快快送上酒菜。」幾名伙計連忙端出幾盆熱
炒,搶上服侍。羅摩什低聲向眾人道:「咱們有要事相商,把閒雜人等都請出去了
。」百花仙子聞言,立時大剌剌地走到門口,朗聲道:「大家聽好了,這間店我們
要了,閒雜人等,一律滾開!」
店中客人登即嘩然,這客店恰在入關要道上,來往客人甚是眾多,如何能一舉
趕光?一名挑夫忿忿不平,登時走了上來,怒道:「婆娘幹麼這般橫行霸道的?叫
你相好的出來,我可不打女人家!」伍定遠知道胡媚兒手段毒辣,不禁歎息一聲,
知道這挑夫立時要糟。
果聽胡媚兒哼了一聲,霎時一個耳光打去,已將那人滿口牙齒打落,跟著一腳
踢出,將他骨溜溜地踢出店門,錦衣衛好手見店內客人兀自不走,喝道:「看什麼
?你們找死麼?」
一眾客人見這幾人滿臉橫肉,手中還提著明晃晃的傢伙,當即驚叫連連,趕忙
衝出客店,沒一個敢留,偌大的客店便空了下來。
錦衣衛眾人哈哈大笑,都覺爽快,便在此時,只聽角落中傳來一聲輕咳,眾人
轉頭看去,卻見一人身穿斗篷,頭纏白布,身著異國服色,正獨自坐在角落,低頭
飲酒。
胡媚兒見那人停留不走,喝道:「你這人好不識相,快快給我滾了!」
那人低頭不語,好似聾了一般。伍定遠見他的服飾打扮,想來是個西域人士,
聽不懂漢語,便只一笑,道:「這人聽不懂中國話,你向他大吼大叫,這不是白費
功夫麼?」
胡媚兒呸地一聲,道:「人話聽不懂,暗器總看得懂了吧!我就是要他滾!」
她舉起銀針,正待擲出,卻聽江充道:「仙姑別傷人!既然這人是個外國人士,想
來礙不到事,就放他過去吧。」
胡媚兒皺眉道:「江大人在此飲酒,如何能被外人打擾?」
江充笑道:「不打緊,咱們人在西涼,不比在京城的時候,排場小些無妨。只
要這人聽不懂漢話,那便不礙事。」安道京讚歎一聲,稱頌道:「大人果然氣度非
凡,從來不與升斗小民計較。」這安道京果然了得,隨時隨地都能生出大堆馬屁,
想來江充與他一塊兒行走,定是樂趣無窮。
江充哈哈大笑,他喝了杯酒,向伍定遠上下打量幾眼,道:「怎麼樣啊!當個
一代真龍,滋味可是如何?」伍定遠心下一凜,道:「江大人此言何意?」
江充微笑道:「你既然渡過冥海,豈能空手而返?想來定是知道了什麼,是不
是啊?」
伍定遠尋思道:「這世間只三人知曉這神機洞的秘密,一人是我,一人是卓凌
昭,還一人便是這奸臣了。想以這秘密的重大,他必定把我當成眼中釘,我可要小
心應付。」他裝作訝異的模樣,只是哦地一聲,問道:「什麼秘密啊?江大人的話
怎麼這般難懂?」
江充何等厲害,見伍定遠神情微微一變,已知他掌握了神機洞裡的奧秘,當下
輕咳一聲,道:「伍制使,你知道了也好,不知道也罷,可你定要懂做人的道理,
否則腦袋再多,也不夠人家砍。」伍定遠哦了一聲,道:「什麼道理,還請江大人
明說。」
江充嘿嘿一笑,森然道:「有些話該說,便用唱的也成。有些話不該說,那是
殺了腦袋,也不能哼出一個字,這就叫做『守口如瓶』,你懂了麼?」
伍定遠心道:「這江充好生厲害,方纔我不過皺了眉頭,他便已看出我心裡有
鬼。且讓我探探他的底。」他輕咳一聲,道:「江大人,我這人沒別的好處,一向
想說便說,想做便做,那才是正人君子所為。若有人要我藏頭露尾,不免讓我全身
難過,成了無恥小人。」
江充給他這麼一頂撞,臉上黃氣一閃,森然道:「「伍制使,你真要與我為敵
麼?」
伍定遠冷冷地道:「伍某人行走天下,不曾與誰有仇,從來只是奉公守法,大
人若行得正,坐得端,伍某如何敢得罪?」那時伍定遠在神機洞中不惜跳湖自盡,
也不願受卓凌昭的恩情,此刻他已練成天山裡的「披羅紫氣」,更萬無低頭之理,
當下出口便不容讓。
江充大怒,正要說話,卓凌昭卻微微一笑,插口道:「伍制使說話這般囂張,
想來是仗著天山裡絕世武功吧?不如本座與你討教幾招,也好讓伍制使消消火氣,
怎麼樣啊?」
伍定遠心下一驚,這卓凌昭的武功他是見識過的,自己的武藝雖已非往日可比
,但與這劍神較量,豈同尋常?實不知自己能否擋下卓凌昭的驚天一擊,當即沉默
不語。
江充哼了一聲,道:「當了一代真龍,眼界大概也高了。不過伍制使啊,你倘
若記性不壞,應該還記得在京城時,我曾參你一本麼吧?」
伍定遠吃了一驚,登時想起何大人到柳府查問自己的往事。他雙眉一皺,尋思
道:「聽這奸臣說來,定有無恥陰謀要對付我。倘若真的與他為敵,只怕他日後定
會想盡辦法對付於我,我即便逃出此地,又有什麼平安可言?」這奸臣害人之法不
只一端,日後三番兩頭的找碴,每日裡參個伍定遠一本兩本,只怕會給整得死去活
來,只要在朝為官的一日,那是再高的武功也沒用的。心念及此,面色已成慘白。
江充見他面露憂色,料來已怕了自己,便笑道:「你別那麼怕我,我江充也不
會存心找你麻煩。只要你好好的答應了兩件事,從此你我兩家不會再來相害。你說
好不好啊?」伍定遠料知對方財大勢大,高手眾多,即便有柳昂天護住自己,也不
見得討好,當即哼了一聲,道:「閣下有什麼要求,一塊兒說出來吧。」
江充笑道:「第一件事再簡單不過了,你把嘴閉緊,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說
,那一切都好談了。」
伍定遠心下瞭然,他知道江充有所忌憚,深怕武英皇帝在神機洞中待過的秘密
外傳,自己若要大肆渲染,不免引起朝中人士議論。當即道:「食君之祿,忠君之
事,我伍定遠做得是皇上的臣子,當然是效忠皇上。這張嘴只挑利於國家的事說,
絕不會胡言亂語。」
他這話倒不是討好江充,先皇死於神機洞之事甚為隱密,豈能任人議論,自己
若一個不小心,將這些情事外傳,非但會引人側目,恐怕還會引來朝廷動盪,那創
製神機洞的前輩高人也曾以此囑咐,要他不得胡亂外傳秘密,伍定遠心念於此,自
是少提為妙。
江充喜道:「懂事!懂事!」
伍定遠不願過分示弱,掉了面子,當即道:「話雖然這般說,但伍某對那些專
進讒言,整日裡污蔑聖聰的人麼,我可一個也容不下眼裡。」
江充大笑不止,說道:「沒錯!我老早就看東廠的劉敬不順眼了,說得好!說
得好!」
伍定遠見他輕而易舉的轉了話頭,心下也暗自欽佩他的口才機智,他清了清嗓
子,道:「江大人,你要交代的第二件事呢?不妨說來聽聽吧?」
江充嘿嘿一笑,道:「伍制使,這第二件事非同小可,我江充定要查個水落石
出不可。
只要此事一日不明,我可是吃不落飯的。」
伍定遠心道:「看他這個模樣,這第二件事定非小可,我得小心了。」他輕咳
一聲,道:「大人有話便說,不必多言其他。」
江充雙眉一軒,神色變得異常嚴肅,只聽他森然道:「伍制使,你見到『他』
了麼?」
伍定遠聽了這莫名其妙的「他」,登時悚然一驚,心道:「好啊!他在問武英
皇帝的事!」
旁人不知什麼「他」不「他」的,都是一頭霧水,只有卓凌昭面色一變,知道
江充在逼問關係國運的大事。
江充見伍定遠神情如此緊張,料知他情急之下,定會胡言亂語,當下冷笑道:
「伍制使啊!我江充做人最是公道,絕不會白問你的。只要你能老老實實地把回答
我,我馬上給你頓甜的吃。」說著伸手一揮,道:「都帶上來了!」
只見一名將領從旁走來,拿出一隻小小的錦盒,裡頭裝著厚厚一疊銀票。
江充笑道:「這盆是甜的,一張銀票一百兩,共是一千張,整整十萬兩白銀在
這裡。」
眾人見到這般巨大的數目,忍不住驚歎出聲。那安道京更是唾沫橫流的模樣。
只見江充伸手一推,將銀票送到了伍定遠面前,道:「只要你說出你在神機洞中的
所見所聞,這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嘿嘿,就是你伍定遠的囊中物了。」
伍定遠向來奉公守法,廉潔自重,但此時見到這厚厚的一疊銀票,卻也不禁怦
然心動,他一年的餉銀不過是二百四十兩銀子,若要賺到這十萬兩白銀,那可要整
整五百年的功夫,如何不讓他心中驚歎。
伍定遠雖非道學君子,但也知這幫匪人的錢財來源骯髒,不是受人賄賂,便是
中飽私囊,萬萬取之不得,便咳了一聲,道:「江大人此舉是白費工夫了。錢財生
不帶來,死不帶去,我伍定遠不是什麼貪財的人,你不必以此相挾。」
江充冷笑道:「哦!不愛甜頭嗎?那吃點苦頭如何?」跟著揮了揮手,道:「
把苦的端來了!」
伍定遠一愣,心道:「什麼苦的?」一旁錦衣衛眾人答應一聲,過不多時,只
見一名少女給押了出來,卻是艷婷。
伍定遠又驚又喜,當即叫道:「艷婷姑娘!」艷婷也是大喜,叫道:「伍大爺
!天可憐見,你……你總算沒事!」她滿面淚水,便要往伍定遠撲來,一名衛士將
她攔腰抱住,喝道:「別動!」伍定遠見艷婷給人抱在懷裡,不禁驚叫道:「你們
別傷她!」
江充何等厲害,在天山察言觀色一陣,便知伍定遠對這女子有情,他冷冷一笑
,道:「伍制使,苦的來啦!你若是一個回答不慎,跟我吹牛皮、賣關子,嘿嘿,
這兒十來個壯漢,人人都是虎狼之性,放著黃花大閨女在這兒,你知道意思吧?」
伍定遠哼了一聲,道:「你少來威脅我!」江充笑了笑,登即使了個眼色。安
道京笑道:「伍制使,看好了!」只聽刷地一聲,他的「九轉刀」已然出鞘,當場
削下艷婷肩頭的一片衣服,他刀法俐落,沒傷到分毫皮肉,饒是如此,艷婷已嚇得
尖聲大叫,伍定遠魂不附體。
江充笑道:「伍制使,少點廢話,多點正經生意,知道了麼?」只見角落裡的
那名酒客身子一顫,似乎頗為駭異於眼前的逼供情狀。店中掌櫃見了這群兇神惡煞
,更早早躲到後廚去了,沒半個敢出來問上一句。
伍定遠咬住了牙,沉聲道:「你到底要知道什麼?」
江充笑了笑,替伍定遠斟上了酒,道:「以前朝廷有個人,名叫武德侯,不知
道你聽過沒有?」伍定遠哪管他說東道西,只搖了搖頭,隨口道:「沒聽過。」
江充臉上閃過一陣狡猾的神色,笑道:「你沒聽過也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
快,這你懂麼?」伍定遠心下不忿,但眼前形勢禁格,只有點了點頭。
江充道:「這武德侯是個大逆不道的東西,所謂忠臣孝子的氣節,在這人身上
是一點兒也看不到。這人仗著自己武功高強,意圖不軌,當年在玉門關外謀害了先
皇,這你曉得麼?」
伍定遠凝視著艷婷,只見她甚是害怕,眼神中滿是淚水,當即道:「大人有話
快說,我還有事要辦!」
一旁安道京跳了出來,喝道:「大人說話,你給我專心點聽!」便要往艷婷身
上出刀,這江充卻是十足十的厲害角色,他見伍定遠神思不屬,不住望著艷婷,便
伸手攔住安道京,笑道:「想來這椅子太硬,卻教我們伍制使坐不住。來人,請這
位姑娘坐過去了。」命人搬過椅子,讓艷婷坐在伍定遠身邊。
艷婷甫一坐下,登時抱住了伍定遠,哭出了聲。伍定遠大喜,低聲道:「姑娘
別怕,我們一會兒定可平安脫身。」艷婷抽抽咿咿地道:「我本以為你死了,還好
老天有眼,沒讓你死在那鬼洞裡……」
伍定遠正要回話,卻聽江充哈哈大笑,道:「伍制使,這下椅子舒服多了吧!
」
伍定遠臉上略紅,道:「大人有話請說。」口氣頓時鬆了許多。
這江充果然厲害,一眼便能看出旁人心裡的需求想法,若非如此,天下間這般
多的豪傑,卻怎會一一順服於他?
江充笑道:「英雄難過美人關,伍制使何必臉紅呢?」
他見伍定遠面色一沉,知道他甚是臉嫩,便轉過話頭,道:「說起這武德侯嘛
,這人真是朝廷的麻煩,好容易把他全家抄斬了,誰知這人還是陰魂不散,定要跟
我作對,唉……說起來,這人還算是你半個師父哪!」
伍定遠雖然心神不屬,一雙眼盡瞅著艷婷的小臉,此時聽了這話,仍是吃了一
驚,他抬起頭來,道:「什麼?我的半個師父?」
江充笑道:「你當天山的絕世武功是從何而來的?那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啊!
」
伍定遠見卓凌昭臉露欽羨之色,頓時醒悟,他顫聲道:「這位武德侯,便是他
創出神機洞的武學麼?」他過去也曾柳昂天提過這位明臣,卻萬萬沒料到他竟與自
己身上的武功有關,心下自感詫異。
江充笑道:「果然是捕快出身,說起話來還挺聰明的。」
伍定遠想起柳昂天轉述這位名臣的種種事跡,不由得茫然出神,怔怔地道:「
這位武德侯,莫非他並沒有死……」
卓凌昭插口道:「這個你大可放心,他早已死了。」
伍定遠嗯了一聲,雖知這位前輩當如柳昂天所言,早已不在人世,聽了卓凌昭
這麼一說,心下仍感一陣悵然。
江充笑道:「你好像很失望啊?小朋友,這人要還活著,天下恐怕要死一大半
的人,他可是當世第一大魔星啊,你卻遺憾個什麼勁兒?」伍定遠歎息一聲,道:
「大人到底要知道什麼,趕快吩咐吧。」
江充笑道:「武德侯這個王八蛋,死後還留了幾個難題出來,又是什麼戊辰歲
終,龍皇動世,又是什麼絕世武功,神機鬼洞,成日裡就想引人往那洞裡鑽,想我
們卓掌門這麼高明的武學見識,也差點中了這人的挑撥離間,就可知其他凡夫俗子
如何妄想了。」
卓凌昭臉上青氣一閃,沉聲道:「江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向來自高自大
,豈容旁人出言侮辱,此時便出聲質問。
江充拍了拍卓凌昭的肩頭,笑道:「卓掌門武功天下第一,到那洞裡不過是要
找出武功相若的高手,好來切磋一番,哪會是中了人家的圈套?卓掌門,你說是麼
?」
卓凌昭抬頭望天,不發一言,看來著實不悅。
江充不再理他,自對伍定遠道:「說這麼一大堆,其實不過是要告訴你一句話
,你在天山裡的所見所聞,全是胡亂杜撰的一派胡言,萬萬不該傳出去,這你懂了
麼?」伍定遠嘿嘿乾笑,不置可否,心中卻想道:「他越是這般說,越是顯得心虛
,看來這奸臣雖然了得,那神機洞還是讓他怕得要命。」
江充笑了笑,低聲道:「伍制使啊!你倒說說,你進了神機洞裡,到底看到了
什麼?你見到『他』了麼?」這問題已是第二回問出,仍是讓伍定遠心頭大震,知
道這重頭戲已然上演了。他輕咳一聲,道:「見到了如何,沒見到又如何?」
江充森然道:「見到了就該死,沒見到麼,哼哼,那是最好不過了。」
伍定遠見他神情變得陰森無比,饒他武藝初成,心下也是震驚不已,尋思道:
「傳我披羅紫氣的前輩也曾在書上交代,要我決計不可將秘密外傳,否則定有奇禍
,看江充緊張成這個德行,這秘密定是異常了得,說什麼我也不能漏口風。」心念
及此,便緩緩地道:「老實說吧,我沒見到什麼人。江大人大可不必如此緊張。」
江充面色一沉,道:「當真沒見到人?」伍定遠搖頭道:「我要是見到這人,
那是何等重大的事,如何還有閒情在小客店裡吃食?」這話甚是有力,登讓江充放
心不少。
江充提聲道:「說得好。只是此人的屍骨呢?你沒見到人,總會見到屍骨。你
倒說說,那屍骨呢?」伍定遠心下一凜,暗道:「看來武英皇帝真的在那洞裡待過
一陣,不然以江充的精明,決計不會這般緊張。」
江充見他低頭沉思,忽地厲聲道:「姓伍的,你給我說,他的屍骨呢?」艷婷
見他鬚髮俱張的恐嚇神態,只嚇得花容失色,一時驚叫出聲。
伍定遠卻甚是鎮靜,他只搖了搖頭,道:「我什麼都沒見到。」江充喝道:「
此話當真!」言語間極盡恐嚇。伍定遠冷笑道:「江大人!你不必這般說話,你愛
信便信,我又能如何?」
安道京喝道:「大膽!在江大人面前還敢貧嘴!」
一刀削出,猛向伍定遠胸前砍去,眼見安道京這刀來得好不勁急,伍定遠此時
手無寸鐵,慌忙間只有探出右手,便往胸前擋去,只聽剝地一聲,刀鋒已然刺中伍
定遠的手腕。
刀鋒隱沒,看來入肉甚深。艷婷尖叫一聲,叫道:「伍大爺!你的手……」大
驚之下,便要過來察看傷勢。伍定遠也是心下慘然,暗道:「我這條右手要廢了。
」
江充怒道:「安統領,誰教你下手這般重!」
安道京陪笑道:「是……是他自己伸手來擋的,這可不能怪我……」
說話間,猛聽喀啦一聲響,那安道京的鋼刀不知怎地,邊緣竟已裂成碎片,全
數斷在地下,伍定遠的手腕卻絲毫不見半滴鮮血。眾人見得這個異狀,都是駭然出
聲。
安道京大吃一驚,他提起刀鋒一看,卻見刀身已然破損,缺口處更像是給火燒
溶一般,黏糊糊地溶成一團。安道京揉了揉眼睛,顫聲道:「你…你這是什麼邪術
?」
伍定遠自己也是驚駭異常,他張大了嘴,看著自己的右掌,只見手掌除了色做
深紫,其他也無異狀,不知怎會變得刀槍不入。
眾人駭異之間,只聽卓凌昭冷冷地道:「好一個『披羅紫氣』啊,不愧稱為天
山武學,當世第一陰損的武功。」
伍定遠聽他叫破自己的武功來歷,心下甚是驚訝,只呆呆地看著卓凌昭,一時
無語。
那廂江充卻甚為煩惱,他見伍定遠完好,便不再理會。只見他來回撫摸自己的
五官,歎道:「這……洞裡沒有人影,也沒有屍骨,到底是怎麼回事?」卓凌昭端
起酒杯,輕啜一口,道:「反正炮火打去,便天大的秘密也要湮滅了,江大人何必
憂慮呢?」江充搖了搖頭,道:「話是這麼說沒錯。唉……總之我沒親眼見了屍首
,心裡就是放不下。」
卓凌昭見江充煩憂,當即道:「所謂吉人自有天相,江大人不必這般折騰自己
,來,咱們喝一杯吧!」
江充取過酒杯,忽地長歎一聲,怔怔地道:「我江充怎地這般勞碌命啊!朝廷
那幫混帳,整日裡就是想盡辦法除掉我。打昔年的反逆算起,直到今日的劉敬、柳
昂天,哪個不是打著清君側的名號?不然明反,不然暗殺,全不知我忠君愛民的苦
心。唉!我為何如此歹命啊!」說著一飲而盡,卓凌昭等人都陪了一杯。
伍定遠心下暗罵道:「這狗官還有良心麼?自己不知害了多少人,卻還在怨天
尤人。」
江充放下酒杯,見伍定遠神色不忿,怒目望向自己,便道:「看伍制使這般神
色,似乎也想喝上一杯啊?來人,給斟上了酒。」一旁安道京搶了上來,為兩人各
倒一杯。
江充舉杯向他一笑,道:「有緣千里來相會,上回我誠心邀你一起共事,今日
藉這一杯水酒,從此化解敵意,戮力報國。你說好麼?」
伍定遠見他笑吟吟地,一幅老奸巨猾的模樣,登想起這些年所見的不平事,他
心下一橫,當場將酒水灑在地下,大聲道:「誰要化解敵意?你為了一己的榮華富
貴,殺了多少人?你看看這世間給你整成什麼模樣?官不官,民不民,每人都只想
撈好處,害人害己,無一為善!你卻還在這裡大言不慚,你羞也不羞!」
眾人聽他疾言厲色的數說,都是大怒,紛紛抽出傢伙,只等一聲令下,便要上
前擊殺。
一旁艷婷見他當面頂撞江充,也是嚇得花容失色。
誰知江充不怒反笑,只聽他拍了拍手,笑道:「好一個伍制使啊!這番話說得
真是精彩至極。這是柳昂天教你說的嗎?」伍定遠戟指罵道:「天下間的好漢,誰
不知你便是萬惡淵藪,你若還有羞恥之心,趕緊退隱了吧!別在那裡害民了!」
江充微笑道:「萬惡淵藪?這太也抬舉我了吧?伍制使啊,是非黑白絕不如你
想的那麼簡單,真要把爛帳翻開,朝中沒人討得了好。實在告訴你吧,當朝大臣中
我還算是個好人,這你慢慢就會明白了。」伍定遠哼了一聲,不願理會。
江充搖頭道:「看你這樣子,八成還在錯怪好人。不過來日方長,我再慢慢勸
你不遲。」
伍定遠聽他有意押解自己,當下急轉念頭,尋思道:「等會兒定要找個法子,
速速帶著艷婷姑娘逃走。否則落入這群賊人手裡,淪落到為虎作倀,那可生不如死
了。」
江充歎了一聲,舉起酒杯,慢慢飲盡。他舒了一口長氣,道:「說了這許多,
咱們也該付帳了。掌櫃的,過來吧!」那掌櫃連忙奔來,陪笑道:「大爺要走啦!
可還吃得盡興?」
江充笑道:「吃得盡興,聊得也盡興。你這店不壞,我日後還會來光臨光臨。
」說著取出一隻重重的金元寶,扔給那掌櫃。
這金元寶看來足足有十兩之重,那掌櫃雙手一沉,急忙抱住,大喜道:「多謝
江大人。」
江充面色忽地一變,沉聲道:「你叫我什麼?」
那掌櫃不知他何以發怒,慌道:「江大人息怒,我…我只是聽他們這般叫,也
跟著一起叫了,沒別的用意……」
江充歎道:「你可知道,江大人三字不是隨便叫得的?」那掌櫃嚇了一跳,道
:「這……小人不知道。」
江充歎道:「一聲江大人,卻是來招魂。」
霎時只聽得店內傳來幾聲慘叫,店中幾個伙計已然身首異處,竟已被江充手下
殺死。伍定遠與艷婷都是一驚,嚇得驚叫出聲。安道京怕伍定遠出手干預,連忙舉
刀架住艷婷,示意伍定遠不要妄動。
那掌櫃嚇得魂飛魄散,跪在地下,拱手討饒道:「諸位大爺,你們高抬貴手,
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求你們放我一條生路。」
幾名好手望著江充,等他示下,江充搖頭道:「我這次微服出京,決計不能讓
旁人知道,否則給那劉敬參上一本,那可不是好玩的。這掌櫃已然知曉我的身份了
,絕對不能留。」一名好手舉刀一揮,那掌櫃慘嚎一聲,倒臥血泊之中。
伍定遠忍無可忍,大聲道:「你們好生殘忍,這人不會武功,你們居然下得了
手!」安道京大聲道:「江大人的話便是聖旨,你少說兩句,沒人會當你是啞巴。
」
此時店中只餘下一名客人,正是方才頭纏白布的那名客商,只見胡媚兒已往那
人欺去,她手上銀針發出,便要將那人當場結果。
銀光一閃,霎時間百來枚銀針飛出,便往那客商射去,便在此時,也是一陣金
光閃過,竟有一物朝胡媚兒撞來,半空中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無數銀針都撞上
那物事,頃刻間灑落一地。
那金光衝破百花仙子射出的銀針陣,勢道兀自不停,猛烈絕倫地朝胡媚兒身前
衝去。胡媚兒見金光衝來,煞那間急忙滾倒,避了開來,一旁安道京叫道:「這是
天外金輪!」眾人聞言,都是吃了一驚。
那客商冷冷一笑,尖聲道:「安統領好眼力,知道本座已然駕到。」猛見他沖
天飛起,竄上八仙桌,舉輪亂殺,正是東廠的「花妖」薛奴兒。
江充嘿地一聲,顯然也沒料到此人會在此地出現,他舉手一拍,喝道:「別讓
這人走了!快快把他攔下!」只見九幽道人、羅摩什、百花仙子等人已圍在他身邊
,正自激鬥不休,但薛奴兒暗器工夫著實霸道,他與三大高手相鬥,竟是絲毫不露
敗象。
羅摩什曾被薛奴兒削去一隻手指,此刻更想誅殺此人,以洩心頭之恨,但他搶
攻過急,冷不防肩上給金輪劃出一道口子,登時痛徹心肺。其餘兩人見他受傷,更
是氣餒,一時連連後退。
薛奴兒大聲罵道:「江充!你這千刀萬剮的無恥奸臣,你到底去天山幹什麼了
?快快從實招來!」
江充臉色一變,他與東廠的仇怨甚深,那劉敬更非善與之輩,乃是他生平第一
號勁敵,這薛奴兒若是逃得性命,今日之言必會傳到劉敬耳中,日後劉敬若要查起
神機洞的秘密來,只怕株連禍結,永無寧日。言念及此,江充更是暴喝:「你們加
把勁,快快殺了他!」
眾人連連呼喝,暗器兵刃齊上,但薛奴兒身法靈動,金輪倏忽而至,如鬼如魅
,一時間無人能擋。
江充轉向卓凌昭,求懇道:「卓掌門,請你出手吧!」卓凌昭自恃宗師身份,
不願與胡媚兒、安道京等人混在一起,便自一笑,道:「請江大人要這些朋友退下
了。」江充喝道:「你們先退開,卓掌門要親自出手了。」
眾人聽得卓凌昭此言,那是全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一時都是暗恨在心,反而形
同拚命,猛往薛奴兒衝去。
江充見無人願意退讓,只急得他連連大叫:「叫你們退開了,怎麼還不走!」
眾人聽得此言,更是大怒欲狂,只想將這薛奴兒早些殺死建功,攻得更加勁急了。
羅摩什哼了一聲,道:「江大人要殺這人,何必另求他人,且看老衲的!」他
跳出圈外,從懷中掏出一柄物事,道:「瞧仔細了。」眾人急忙去看,卻見他手中
拿著一隻火槍,卻是他從西域重金購得的寶物。
羅摩什舉起火槍,「轟」地一聲大響,猛往薛奴兒射去。薛奴兒此時惡鬥正急
,左擋九幽道人戳來的判官筆,右閃百花仙子砸下的拂塵,豈能再有餘力閃躲火槍
?只聽他尖叫一聲,腿上已然中槍,須臾間血流如柱。
胡媚兒見有機可趁,拂塵掃出,猛往薛奴兒背後打落,薛奴兒手上金輪奮力擲
出,卻是朝向江充扔去,眾人大驚失色,這江充不會武藝,若給金輪砍中,那是非
死即傷的大禍,霎時三人急向江充身邊跳去,一齊擋格霸道兇狠的天外金輪。
這江充雖無武藝在身,卻是個明白人,他叫道:「別中計了,他這是圍魏救趙
的計策啊!」
羅摩什等人登時醒悟,忽聽一聲大響,急忙回頭去看,薛奴兒卻已衝破屋頂,
如飛鳥般地遁走了,那金輪卻好端端的夾在卓凌昭指上。
羅摩什眼望江充,顫聲道:「若給這人逃得性命,可會生出什麼事來麼?」
江充嘿嘿冷笑,眼見薛奴兒已然走遠,便是暴跳如雷也無濟於事,他向來陰沉
穩重,等閒不露本性,此時只搖了搖頭,道:「算了,等我回京之時,大家再各顯
神通吧!」只是想起劉敬的厲害之處,還是忍不住皺眉煩心。
伍定遠見場面混亂,心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他見眾人心神略分,抱
住艷婷,雙足一點,便往店門外衝出,安道京登時察覺,喝道:「你幹什麼!」他
正要攔截,伍定遠轟地一拳,那泛紫的右拳已朝他門面打來,安道京鼻中聞到一股
惡臭,知道拳力古怪,慌不迭地往旁滾開,一旁眾多好手見伍定遠脫身逃走,急忙
趕上截住,將他圍在核心。
伍定遠拉住艷婷,將她護在身後,他環顧四下,只見眾人個個武功高強,無一
不是硬手,一時不知如何脫身,忽聽一人深深吸了一口氣,跟著凌厲的掌風向背後
襲來,伍定遠急忙轉身,只見那人掌做硃砂,使的當是毒掌之類的陰毒工夫,掌力
尚未及身,伍定遠已然聞到腥臭之氣,他急忙揮出右掌,碰地一聲,已與那人的手
掌對上。
兩人掌力激盪,卻聽那好手慘叫一聲,猛地往後滾開,眾人只見他的右掌冒出
陣陣白煙,掌心處已然潰爛,那潰爛越來越深,逐漸往手臂上沿腐蝕而去。那好手
慘叫道:「好邪門啊!」他拔出腰刀,大吼一聲,猛將自己的右掌切了下來。
餘下眾人大駭,眼見伍定遠掌力如此陰毒,連硃砂掌這等工夫都接不下他的一
掌,何況其他?眾人不敢與他硬拚掌力,都是舉刀砍去,伍定遠左肘後打,右腳前
踢,招式雖然平庸,但勢道卻是快極,霎時連中兩名好手,偌大的勁道灌入,那兩
名好手慘嚎一聲,如脫線風箏般地飛了出去,只見他們的身子撞上了照壁,跟著破
牆而出,已然不活了。
江充微微冷笑,道:「好厲害,不愧是天山出來的!」九幽道人驚道:「這就
是『披羅紫氣』麼?果然了得!」
羅摩什更不打話,運起「幽冥玄指」,便往伍定遠身前攻去,伍定遠見他指法
精奇,內力深厚,不敢稍有怠慢,一掌猛朝羅摩什門面揮去,羅摩什見他右臂中隱
隱有紫光流動,心下一驚,不敢硬接伍定遠的掌力,他跳開一步,舉起手上火槍,
喝道:「站著不要動,否則休怪和尚的火槍不長眼!」
伍定遠不去理他,當下抱住艷婷,便往門口竄去,羅摩什大喝道:「站住了!
」
碰地一聲巨響,煙硝瀰漫中,那槍打在牆上,伍定遠卻已竄出店門。胡媚兒嬌
聲叫道:「讓我來!」她舉手一揮,百來枚銀針便朝伍定遠背後射去,伍定遠急忙
閃避,但銀針數量實在太多,還是有十來只射上他的肩頭,胡媚兒叫道:「你已經
中了我的毒針,若要活命,那就乖乖的留下來!」
艷婷驚道:「你中毒了,怎麼辦?」伍定遠把心一橫,暗道:「死便死了,我
也不能任憑艷婷姑娘再度淪入敵手。」當下更不打話,左手夾住艷婷的腰身,放足
狂奔。
奔出百尺,遠遠聽到胡媚兒叫道:「你越是奔跑,血行越是加快,快快停步了
!」伍定遠卻不理會,體內真氣發動,腳下如飛,轉瞬間便已奔出里許。
艷婷見離店已遠,深怕伍定遠毒性發作,急忙叫道:「伍大爺,你先歇歇吧!
」
伍定遠回頭一看,不見有追兵過來,當下停住了腳,艷婷急忙搶上,將他肩上
衣衫解開,只見中針處色成深黑,艷婷急道:「怎麼辦?我們快去搶解藥吧!」
伍定遠沉吟片刻,道:「這倒不忙。」這百花仙子的劇毒向來陰損險惡,片刻
間便能要人性命,但此時他劇烈奔跑之下,卻始終沒有發作,其中定有隱情。
伍定遠提起內力,運轉周天,只覺中針處漸漸發熱,跟著肩上的深黑色緩緩朝
手臂流動,色澤竟是越來越淡,前後約莫一盞茶時分,那深黑之色竟爾消失不見,
全數吸入右臂的紫氣之中,模樣一如平常。
艷婷駭然道:「伍大爺,你把毒性都吸到體內了!」伍定遠自也驚疑不定,他
舉掌一揮,只聽轟地一聲,掌上竟隱隱有風雷之聲,功力竟有提升。艷婷見他這掌
功力更加深厚,也是神色詫異,嚅嚙地道:「這……你這掌力好像更威猛了……」
伍定遠眉頭緊皺,尋思道:「怎會這樣?這銀針的毒性何等厲害,照理我該死
於非命才是,這掌力怎能增大這許多?」世間原有引毒、驅毒的練掌法門,但能將
毒性吸入體內的武功,那卻是前所未聞,究竟這「披羅紫氣」是什麼來歷,確實令
人大惑不解。
艷婷看了一會兒,道:「看來伍大爺只要再練個幾年,功夫一定厲害得緊。」
伍定遠點了點頭,他看著自己的磷磷紫臂,心道:「現下我功力大進,自不是昔年
的吳下阿蒙,也許……也許我可以找崑崙山的人報仇……」他見自己武功已有如此
造詣,想起方才自己對江充的讓步,不禁微微後悔,想道:「早知我武功如此,剛
才根本不必與江充多說什麼,直接奪門而出,料來這群賊子也攔不住我。」
此時伍定遠已知「一代真龍」的巨大威力,絕非江湖上虛妄杜撰之言,料來以
後遇上羅摩什等人,那是不必再有憂懼了。言念於此,心下又多了幾分自信。
正想間,忽聽一人笑道:「伍兄弟好厲害的武功啊!連百花仙子的劇毒也耐你
不得,這世間你還有什麼好怕的?」伍定遠聽這話聲好熟,心下頓時一凜,他抬頭
看去,只見眼前一人狀似飽學宿儒,手上卻提了柄長劍,正是自號「劍神」的卓凌
昭。
伍定遠心道:「嘿!才一想到這賊子,他便就來了。」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伍定遠立時想起燕陵鏢局的案子。他壓下滿腔怒火,沉
聲道:「卓掌門好快的身手,居然趕在我的前頭了。」卓凌昭笑道:「不敢。伍制
使手上抱著一人,多少吃了虧。」他二人相互凝視,心下都是忌憚。
伍定遠尋思道:「眼前可以是個一對一的報仇良機,我只要能殺了他,便算是
為燕陵鏢局滿門復仇了。可這卓凌昭劍法通神,我早在神機洞裡見識過了,憑我現
在的功力,可能擋得下他的一劍?」
卓凌昭見他躍躍欲試,心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這伍定遠不過是剛從天
山出來,武功卻高到這個地步,今日若要放過他,以後怎麼制得住?我可得小心了
。」
伍定遠屏氣凝神,暗暗凝聚功力,右手慢慢幻出一陣紫光,卓凌昭伸手按住劍
柄,內力到處,劍鞘中也隱隱現出青光。兩人心神專一,都是凝視對方的眸子,誰
也不敢稍動。一旁艷婷又急又怕,卻又無能為力,只得躲在樹下,暗自為伍定遠祝
禱。
兩人正要動手,忽聽遠處有人大聲諠譁,卻有大批武林人物走來。只聽一人道
:「老張啊!你每日裡寧不凡長,寧不凡短,怎知這寧不凡真是有心退隱?」另一
人道:「你休要說長道短,譏諷於人。若是有膽,咱們便來賭一把,這不就知道了
?」又一人道:「寧不凡退不退隱,關我們屁事?這有啥好賭的?咱們猜猜以後誰
才是天下第一,那才是真格的。」
談話間,只見十餘人朝前走來,眾人行到近處,一人忽地大叫道:「這不是崑
崙掌門,『劍神』卓大俠麼?怎地會跑來西涼啦?」聽這人言語,想來與卓凌昭熟
識,果然幾人快步上前,紛紛叫道:「卓掌門!好久不見啦!」
卓凌昭聽得眾人的叫喚,自知不便在此殺人,收手回去,凜然道:「伍制使,
算你命大。」
伍定遠嘿地一聲,只覺全身已被冷汗浸濕。
眾人圍住卓凌昭,你一言我一語的,話題都離不開寧不凡退隱,幾名好事之徒
更是大叫:「天下第一!卓掌門武功天下第一!」卓凌昭聽得眾人的奉承,臉上忍
不住露出了笑容。
伍定遠面色鐵青,想要上前動手,卻又是不敢,直至艷婷伸手來拉,低聲道:
「伍制使,咱們走吧。」伍定遠歎息一聲,這才緩緩離去。
卓凌昭遠遠望著兩人,臉上現出一絲冷笑。
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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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濃情蜜意】
路上伍定遠問起別來情事,艷婷道:「那日江充那些人見你跳到湖裡,都氣得
半死,說少了引路之人,怕再也進不去了。後來那江充從外頭調來大炮,說要把巖
洞炸掉,我以為你已經死了,哭得好生難過……」
伍定遠見她情真意切的看著自己,心下感動,笑道:「姑娘不必哭,你看我不
是好端端的麼?」艷婷笑道:「是啊!要知你那麼命大,我也不必哭了。」兩人登
時一笑。
伍定遠道:「你想直接回九華山去?還是隨我上華山?」艷婷忽地眼眶一紅,
搖頭道:「我師叔被那妖女害死,師妹不能沒人照顧,我還是先上華山去好了,等
找到師妹再說。」
伍定遠頷首道:「說得也是。你師妹年紀還小,不能沒你這個師姐陪伴。」想
起娟兒平日亂七八糟的樣子,忍不住微笑道:「你師妹打小便是這樣調皮麼?」
艷婷想起師妹,也是破涕為笑,道:「是啊!這小孩子平日裡除了師父的話以
外,她是誰也不理睬,每日裡都是些鬼靈精的主意,真不知她那小小腦袋裡想的是
什麼。」
伍定遠笑道:「你姊妹的感情真好,真是叫人羨慕。」
艷婷問道:「伍大爺家裡還有什麼人?可有兄弟姊妹麼?」
伍定遠搖了搖頭,道:「我自小便是孤兒,從沒有什麼親人。」說著想起盧雲
,忍不住又是一歎。
兩人走了一陣,來到一處市集,伍定遠聞得遠處攤子傳來一陣香味,卻是賣烤
肉串的,伍定遠見艷婷饞涎欲滴,知道她也餓了,當下笑道:「想吃麼?」艷婷點
了點頭,嗯了一聲,伍定遠伸手入懷,誰知半天卻掏不出半個子兒,他忍不住臉上
一紅,說道:「我倒忘了,我身上沒帶得錢。」
艷婷也是滿臉尷尬,低聲道:「這下糟了,我的錢包也給崑崙山的人搜走了。
」
伍定遠歎道:「早知道就拿了江充的十萬兩白銀,現下就方便許多啦!」
艷婷皺眉道:「現下說這些都沒用了,咱們可要怎麼辦呢?一路行乞到華山嗎
?」
伍定遠拍了拍她的頭頂,笑道:「別慌,看你大哥的。」說著將艷婷帶到一處
客棧,吩咐掌櫃送上兩間上房。
艷婷低聲道:「咱們身上連一文錢也沒有,怎能住得這等昂貴居所?這可是要
錢的。」
伍定遠笑道:「我在這裡有幾個朋友,等會兒便去商借些盤纏,你莫要擔憂。
」跟著命掌櫃整治一桌酒席,給艷婷送到房裡,酒席中大魚大肉,足足有十來碗菜
餚,甚是豐盛。
艷婷正要吃食,忽見伍定遠匆匆出門,忙問道:「伍大爺,你不一起吃麼?」
伍定遠回頭一笑,道:「你先吃吧!我一會兒就回來。」艷婷嗯了一聲,心下
甚感奇怪,但也不敢多問,也是餓極了,便自行吃了起來。
伍定遠走在街上,隨意找了名路人,問道:「這縣城衙門怎麼走?」
那路人聽他問起衙門,忍不住一驚,道:「衙門?你去哪兒作什麼?可是去尋
死麼?」
伍定遠皺眉道:「什麼尋死?閣下的話好生難懂。」
那路人低聲道:「老兄是外地來的吧?這衙門老爺有個不中聽的外號,人稱斂
財大魔王,平素最是兇惡不過,只要給他見到,沒有不給剝皮的。你沒事可別自找
麻煩。」
伍定遠笑道:「成了,我便是要找這種鬼地方。」
那路人白了他一眼,咕噥一聲,道:「大白天的卻見到瘋子,真是莫名其妙。
」
到得傍晚,艷婷見伍定遠回到客棧,手上卻還抱著一個大包袱,便笑道:「這
些是什麼東西?這般大包小包的?」伍定遠笑道:「都是給姑娘吃穿用的。」說著
將包袱一抖,取出一件貂皮袍子,另有些胭脂首飾,都是昂貴之物。
伍定遠道:「小地方買不到什麼好東西,你先將就著用,回頭伍大哥再給你挑
些好的。」
艷婷見那些物事莫不貴重無比,她驚呼一聲,道:「這些物事樣樣都貴得緊,
我怎生受用得起?」伍定遠哈哈大笑,道:「怎會受不起?這些首飾衣物平日盡是
穿戴在有錢人家的醜婆娘身上,它們若有靈性,只怕也會哭得厲害。快過來試試吧
!」說著將貂皮袍子提了起來,披在艷婷的肩上。艷婷伸手撫摸袍子,果然是一流
裁剪,縫工質料無不是一時之選。
伍定遠笑道:「似你這般美麗的女孩兒,更該穿戴這些名貴的首飾衣裳,那才
顯得出整齊來。」艷婷聽他誇讚自己,不由得滿臉嬌羞,低聲道:「伍大爺謬讚了
,艷婷哪裡稱得上漂亮……」
伍定遠笑道:「你若不算美人兒,天下還有誰算得?難不成是江充那醜怪傢伙
麼?」艷婷聽他這麼一說,忍不住笑了起來。
待到晚間,艷婷果然換上伍定遠送的衣裳,只見她身穿蠻腰貂袍,臉上淡淡地
施了胭脂,耳上更戴了兩只瑪瑙耳環,艷婷容貌本已極美,這一打扮之下,更是襯
得人比花嬌,楚楚動人。伍定遠看得心曠神怡,連連讚道:「姑娘果然很美!很美
!嘿嘿!」伍定遠讀書不多,連說了幾個很美之後,卻也擠不出什麼話來讚賞。饒
是如此,艷婷也已心下暗暗歡喜。
伍定遠道:「我一會兒要去買幾匹馬,難得你穿得這般美艷,不如隨我去走走
吧!」艷婷欣然答應,當下兩人一齊出門。
行到路上,果見滿街男子不住往艷婷偷眼打量,顯然都是驚歎於艷婷驚人的美
貌。那艷婷雖只是個鄉下姑娘,未曾見過大世面,但此時給人品頭論足,行止卻極
大方,絲毫不覺見腆害羞。
兩人到馬市,伍定遠要艷婷稍留片刻,他自去挑選馬匹,此處雖只是個小市集
,但因靠近西域,頗有良駒,伍定遠選了幾匹上好駿馬,吩咐伙計送到客棧,便回
去尋找艷婷。
走到近處,猛見大批男子擠在前頭,都在圍著艷婷說話。想不到須臾間,竟有
這許多油頭粉面的男子前來搭訕,那艷婷卻板著一張俏臉,一幅冷冰冰的模樣,想
來這群男子太過庸俗,沒一個人入得了她的眼去。
眾男子正自爭風吃醋,猛見後頭走來一條大漢,一張國字臉甚是猛惡,眾人發
一聲喊,喊道:「瘟神來啦!」霎時走得一乾二淨。
那大漢不是旁人,自是堂堂的制使大人伍定遠了,他見艷婷大受歡迎,當即笑
道:「你看看你,不過一會兒工夫,也能傾倒眾生啊!」
艷婷臉上一紅,低下頭去,柔聲道:「伍大爺說笑了。」伍定遠見了她紅通通
的粉嫩臉蛋,又看她身材玲瓏,腰是腰,臀是臀,雙腿修長渾圓,全是北方女郎的
高挑身段,忍不住也是怦然心動,想道:「這女孩兒當真美麗得緊。」竟是有些渾
然忘我。
艷婷給他看的滿臉通紅,一時嬌羞難抑,膩聲道:「伍大爺,你別這樣瞧著我
,讓人家怪難為情的。」伍定遠急忙收懾心神,乾笑道:「對不住,可嚇壞你了。
」
兩人正自相互凝視,忽然後頭衝來幾名官差,便往牆上張貼佈告。
艷婷心下一奇,問道:「他們在做什麼?」伍定遠回頭看了一眼,微笑道:「
他們要抓賊。」艷婷哦地一聲,奇道:「抓賊?這麼個小地方,也有賊子出沒麼?
」
說話間,只見官差貼好了告示,朗聲向人群道:「諸位鄉親,這只賊子光天化
日裡進到衙門府庫,整整偷了五百兩銀子出來,大家招子放亮點,只要能抓到此人
,縣老爺重重有賞。」
艷婷見文榜上畫著一名通緝犯,那人生得一張四方臉,滿臉都是橫肉,模樣兇
狠至極,不禁笑道:「咱們去把這人抓了出來,那便能賺些盤纏用用了,伍大爺你
也犯不著去借了。」
伍定遠笑道:「是啊!不過這逃犯畫得也太差勁,把好好一張俊面孔畫成這般
兇惡模樣,這畫師真該打上幾十大板才是。」
艷婷往那畫像看去,皺眉道:「說得也是,這人畫成這模樣,倒和伍大爺有些
神似,想來那畫師定是胡畫一通,隨便下筆。」伍定遠聽了這話,只是哈哈大笑,
卻不言語。
當夜兩人自回客棧睡了,第二日伍定遠買了輛大車,更用四匹寶馬拖著,他自
做車伕,讓艷婷舒舒服服的坐在車廂裡,艷婷自小隨師父住在山上,什麼時候經歷
過這等的繁華安逸,只覺自己如同天上仙女一般開心。
此時還只正月,離二月初一尚有十餘日,伍定遠自知秦仲海、楊肅觀等人必會
在華山聚集,兩人便一路遊山玩水,緩緩朝華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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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風雲將起】
夜已深沉,天山腳下一片幽暗,朝天邊望去,那月輪高掛中天,點綴得雄偉山
巒滿是銀輝,望之倍感淒美。
山邊偏僻,寒風陣陣吹來,吹拂起滿地積雪。只見一名老者蹲在地下,望著一
隻大麻袋,他面上不帶一點鬍鬚,看似仙風道骨,此時臉上卻是老淚縱橫,顯得甚
為激動。
遠處一名男子手抱長劍,冷冷看著那老者與地下麻袋,他眉頭深鎖,似是若有
所思。
那老者抹去面上的淚水,歎道:「寧掌門,人已經帶出來了,你還執意要退隱
麼?」
那男子道:「請恕我任性了。人既然出來,為了我華山百年基業著想,我定須
退出江湖,否則……你也知道下稍如何。」
那老者搖了搖頭,道:「沒什麼下稍不下稍,講忠盡義,死而後已,何不放手
一搏呢?」
那男子聽了這話,只淡淡一笑,似想說些什麼,忽聽腳步聲細碎,似有大批人
馬過來。
他面色微微一變,輕輕吐了一口濁氣,道:「算我怕了,此事寧某已然盡力,
無愧所托,還請閣下好自為之。」
那老者點了點頭,道:「不論如何,我都欠你一份情。」他看了看麻布袋,輕
輕地道:「瓊貴妃就要過來了,你真不願見她一面?」
那男子淒然一笑,道:「見了又如何?不過徒增煩惱而已。」說著將長劍掛在
腰間,便朝暗處走去,這人身法也不怎麼快,但行起路來彷彿足不沾地,須臾之間
,身影便已消失在黑暗中。
那老者望著他的背影,低聲道:「長勝八百戰,武藝天下尊,寧不凡啊寧不凡
,你這生平最後一戰,可要萬般小心啊……」
自言自語間,背後腳步聲響起,跟著聽得一個聲音道:「啟稟總管,屬下已照
總管吩咐,將瓊貴妃請來此處。」那老者緩緩起身,回頭望去,只見幾名男子簇擁
著一名美女,正自向前行來。
那美女輕輕一福,道:「劉老。」那老者點了點頭,道:「一路上舟車勞頓,
還須東躲西藏,真是辛苦你了。」那美女淡淡一笑,道:「只要能見到『他』,再
辛苦我也不怕。」
那老者微微一笑,伸手向地下麻布袋一指,那美女身子一震,霎時淚水盈眶,
顫聲道:「劉老,這……這就是『他』了嗎?」眼看老者輕輕點頭,那美女心下大
悲,猛地撲向那麻布袋,便要緊緊抱住。
那老者一把拉住,低聲道:「先別急著過去,『他』住在幽暗洞底三十年,身
子非常弱,神智也未復。現下我正以雪蓮水替他滋養,你且耐心等著。」
那美女抹去淚水,點頭道:「我理會得。劉老,可否讓我守著『他』,我只要
看『他』一眼,那便心滿意足了。」
那老者歎道:「都等了三十年,何必急在一時。」那美女哽咽道:「過去我只
當自己死了,今日知道『他』還在人世,要我如何忍得?」
那老者搖了搖頭,他見那女子面容滿是期待,便擺了擺手,道:「算了,隨你
吧。」
眼見那美女滿臉歡喜,慌不迭地奔向布袋,那老者不願打擾她,便自行走到一
旁。
十來名屬下見他走來,立時圍攏上來。那老者神色威嚴,沉聲道:「江充人在
何處?」一名屬下稟道:「江充已離開天山,直往華山而去。」
那老者森然一笑,道:「好小子,他想對付寧不凡。」他哼了兩哼,又問道:
「我要你們去查武德侯後人的下落,你們辦得如何了?」
只聽遠處傳來尖銳至極的笑聲,道:「公公所料不錯,那混帳王八蛋,果然是
九州劍王的弟子。我看他脫不了干係。」眾人聽了聲音,一齊轉過頭去,只見遠處
走來一名高瘦男子,臉上擦著厚厚的白粉,模樣妖異無比。只是他走起路來一拐一
拐地,好似腿間受了什麼重傷。
那老者嗯了一聲,道:「這事他自己可曾察覺?」那高瘦男子尖笑道:「那白
癡懂個屁了?我看他自己啥也不知,真個愚蠢至極。」
那老者點了點頭,道:「如此也好。只要他自己不知,那柳昂天也被蒙在鼓裡
,這次政變就有希望了。」眾人聽了「政變」二字,霎時全體跪倒在地,全身不住
顫抖。連那高瘦男子也是面上變色,顯得十分忌憚。
那老者不去理會眾人,只緩緩抬起頭來,仰望夜空。霎時之間,只見他眼中生
出異樣光芒,好似那熊熊火焰一般,直衝青天三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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