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軍營道故 (7) 　　 　　那長鬚囚犯是否已被年渭娘轉移，或者依舊囚鎖原處？甚或已遭到不測？這些疑慮常 在心頭盤旋。而自己要尋覓娘親，最快捷的法子，或者正是去問那人，問一問他們這對恩 情難明的「夫妻」，最後的相處日子裡，有些甚麼跡象…… 　　「法雲寺淨業師父所述的舊事，我也得親自去向那長鬚人求證。」 　　思忖之際，脫口便問：「小李節帥既已點齊可用的宿衛兵士，有沒有說甚麼時候進宮 ？」 　　「難以估計。」宋晏思搖搖頭，「李公子還在等著，必要時為大李節帥掠陣，暫時不 會開拔赴京。大李節帥眼下盯著韓建的動向，瞧他既已答允合作，埋伏在西面的軍力要用 多少時日調回，是否真心轉向對付覃王？要知道，那些軍力原是預備滋擾大小李節帥轄地 的。」 　　江璟點點頭，想起韓建秘密行軍之舉。自己無意間聽到這一情報，是好一陣子以前了 ，那時他還困於甘自凡與鄔傑的掌中，從未得窺迴空訣門徑。時日匆匆，甘自凡已被自己 變成了西旌盟友，鄔傑已伏誅，自己身上已帶了迴空訣「退」與「轉」雙字訣的功力。 　　宋晏思又道：「刻下最難掌控的是『賊王八』在蜀中要幹甚麼，怎生應對皇帝貶他南 遷去做刺史的敕旨，會不會為了守住兩川，正面與大李節帥開戰。咱們那邊的人太少，收 到多少訊息是多少罷。」 　　江璟心中一動，一片陰雲飄過，看向殷衡。殷衡也正望過來。 　　－－小祁，妳一個人在蜀中，一個暴脾氣的姑娘做著赤派陰沉迂迴的活計，這刻在哪 裡？可還安好無恙？ ※ 　　成都城與青城山之間某處，群巒懷抱之間，赫然有一幅人工鑿鋪而成的廣闊平地。時 至七月，北地秋風已起，蜀中仍是滿眼蒼翠。 　　自清晨起，平地上地面數千兵眾奮勁吆喝之聲，便如井然有序的波濤陣陣，衝擊遠近 山林。至此已是近午，吆喝聲仍不見衰退。 　　這片大校場前方一座點將台，台上兩名將官頂盔貫甲、挎刀荷弓，其中一人令旗一展 ，校場內東半邊的部眾登時寂靜，坐馬彎腰，一聲不出地各自扛起腳邊一個石墩子，看上 去有三四十斤沉，挨個把石墩子傳與後方之人，傳遞之間，離地一律等高；西半邊的部眾 揮刀擊刺，練的是刀法套路，吆喝聲便是從這邊傳出。 　　那將官令旗再一展，東西兩邊換了過來，西半邊部眾收刀入鞘，搬起腳邊石墩子無聲 傳遞，東半邊者則抽刀呼喝，兩兩成對，劈砍挑刺。交替之間，凡是見到東半邊部眾的石 墩子起落不定，或者西半邊部眾收刀收得慢些的，台上另一名將官立刻大聲呵斥。 　　執令旗者又把令旗一收一展，二邊部眾各歸各隊隊正身前，三隊歸一名營頭統率。今 日場上所校之兵眾逾五千，數十名隊正注目營頭。各營頭齊聲大喝：「佈陣！」隊正人數 雖少，響應聲卻十分威武。 　　點將台除了二名將官，還立著數人，四個親兵左二右二，侍立後方。立在最前的一個 中年漢子顯然便是主帥了，卻只著緞面便袍，連排場裝飾的絹子甲也不披，僅把兩袖用皮 繩紮得繃硬，左手提刀，那未執令旗的將官為他立著一桿槍。 　　這主帥今年虛歲四十一，唇上兩撇黑髭跋扈飄飛，瞧他面上坑疤、眼中悍氣，表情混 雜著精明與強橫，一望可知早年是從市井底層摸爬滾打過來的，否則也叫不了「賊王八」 這傳遍天下的渾號。西旌的錢氏兄弟也混過長安市井，來日要是有幸活到中年，說不定與 此人也有三分相像。但話又說回，此人在僖宗朝投軍打黃巢，憑藉軍功，便曾榮任天子禁 軍將領，出宮拓展勢力以來，多年擁兵霸地，把錢氏兄弟的頂頭大上司都趕出了兩川，通 身一股叱咤風雲的氣概，這可是那些刺客萬萬不及的了。 　　校場陣列奔走之間，雖無呼喝，但數千人同時移動，自然把校場外一人急奔而來的腳 步聲完全掩蓋。那點將台上的主帥「賊王八」王建卻十分敏銳，遙遙見到門外奔入一個身 穿府中親兵服色之人，望了望日頭，午初一刻。 　　府中親兵奔到台上，向王建報告：「夫人命屬下傳話：大帥已多日練兵至深夜方才回 府，夫人問要不要來助節帥一臂之力，她已磨好了三桿槍，都是她用趁手的。」 　　王建剽橫的面上露出一絲溫柔之色，道：「夫人有心，但現下並無緊迫戰事，不過就 是日常操兵，讓大夥不懈怠。你去回話便是。」 　　「夫人料到節帥會這麼說，」那親兵遲疑道，「說她……她不信呢。夫人還說，聖詔 都下了，要李茂貞來做西川節度使……」 　　王建揮手：「你回報夫人，眼下覃王跟李茂貞都在奉天，便是飛也沒那麼快飛到這裡 來。覃王奉詔西進、要去搶李茂貞的鳳翔，李茂貞親自率軍把他圍到起來，主力都在對付 覃王，公然不奉聖人授他西川節度使的詔命。這兩人在奉天耗上了，我估量李茂貞一時不 會來搶咱兩川之地，夫人不必擔憂。」 　　自古而至後世，名為「奉天」之地不少，而在此時，王建所說的奉天，指的乃是高宗 皇帝與武后合葬於乾陵之後、朝廷所設置的守陵城。出長安向西北，過了醴泉便至奉天； 由奉天折向西南再行，則至鳳翔。因此，若以北方為地圖頂部，把長安、奉天、鳳翔劃線 相連，乃呈一三角之形，奉天位於頂端。覃王從長安西進，卻被李茂貞派兵東去，半路堵 在了奉天。 　　那親兵道：「夫人就是不停追問，大帥近日加緊練兵，是為了打哪個？」 　　王建道：「李繼徽在邠州與奉天之間虎視眈眈，明面上是為李茂貞打覃王掠陣，如今 天下注目邠州與奉天之間的地面，那是長安西北，離咱們這裡遠。但越是這樣，越要當心 他的詭計，不知他會不會伺機找咱們報玄武大敗之仇。我練兵是為這個，行了罷！」 　　那親兵應了。王建又道：「你告訴夫人，晚膳我照舊與將士們共進，不回府裡用了。 」話題一轉，神色更柔和了：「樂班子怎樣啦？唐將軍獻的樂班很是得力，前幾日夫人不 是說那些樂工要為府中建一個新的樂班子麼？將所需一應樂器蒐羅起來，共是廿四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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