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塔頂鎮魔 (2) 　　「那麼……她…她…十四兒呢？」 　　十四兒這極之神秘的人物，可也是北邊那不知何方勢力在皇族中的內應？ 　　已知十四兒與她的兄長有意對付覃王。覃王除了被韓建整得七葷八素、意圖諂媚求和 ，還跟北方哪個藩鎮有仇？ 　　江璟理著這些頭緒，目光不由得一直瞟向麥苓洲，想瞧她是否也正在思量。只見神蛾 月姥神閒氣定，已再看不出她洞察了年杜二人暗藏詭秘。 　　「懂得閉嘴，方是真聰慧」！ 　　驀地腦際又是靈光一閃，想起自己窺探沈定邊與殷衡密會時悟出來的兩條道理：其一 ，消息須得分門別類，讓各有專才之人分別司掌；其二，山川形勢的量度，須得和消息的 門類互為表裡。 　　這二條道理，在歷經鄔傑背叛等連串事件後，更加分明，且又加上一條，那便是情報 機密之傳遞權限須得嚴加掌控。否則，如鄔傑這等職級，亦輕易便探到了本應直達李繼徽 與麥苓洲耳目的秘密，而上位者管轄的下屬極多，要查秘密之洩漏，也查不過來，況且根 本還被蒙在鼓裡。 　　西旌枉自號稱諸藩鎮麾下的刺客暗探團夥之首，用的法子卻還是自古以來的「俠刺」 那一套，頂多摻入些軍中慣用的手段。在江璟看來，他們之所以能稱霸，除了確實有一些 武力高強之人，在智謀上，卻只不過因為其他藩鎮所養的俠刺不長腦子，手法玩得更粗糙 罷了。 　　「麥姥姥會聽我說這些麼？要怎樣才能令她聽我說？」 　　為甚麼要跟麥姥姥進言，他也說不上來，西旌對他心懷鬼胎，他並沒有助長西旌氣焰 的興致。 　　－－他的念頭很簡單：想試試自己行不行！ 　　在此同時，年渭娘已拐著腿，走到杜荀鶴身前。此時礦道裡眾人一個接一個地隔著十 來尺站著，個個都不吭聲，倒有些滑稽，從最遠那端依次是杜荀鶴、年渭娘、甘自凡、麥 苓洲，江璟與十四兒反倒離得這邊的柵欄最近。 　　杜荀鶴滿意地拍拍手掌，向眾人團團行禮：「杜某此行功德圓滿，全賴各路豪傑賞臉 。」 　　年渭娘緩緩轉頭，向這邊的十四兒遞了個眼色。十四兒踏出半步，突然間江璟手腕一 緊，已被十四兒用力拽住。 　　麥苓洲覺察異動，登時注目，江璟卻知道十四兒並無動武之意，只是使勁抓著自己， 纖細的手指狠狠勒著他手腕。這舉動與她素日的嫻靜大大相反，江璟一愣之間，十四兒已 輕聲喝道：「靠過來些！」 　　這刻礦道裡寂靜一片，十四兒無論說話多輕，各個高手豈有聽不見的？江璟顧慮這一 層，遲疑不動，十四兒又是使勁一拉。江璟心下惶疑，將頭俯低了些，臉頰離她的玉容還 差了三四寸。 　　十四兒嘆了一聲，另一手忽然伸出，按上江璟頸側，要把他的頭向自己壓過去。 　　江璟只覺冰涼的小手堅定地摁著自己脖頸，胸膛裡咚咚打鼓，頭頸僵硬地向她靠近， 每移半寸，都如履薄冰，彷彿她的臉附近有一層荊棘，挨到了就會皮開肉綻似地。正臉更 是拚命朝外，生怕鼻頭嘴唇碰到了她的冰肌玉膚。 　　十四兒卻甚是堅持，手腕運勁，簡直有如擒拿之術，制著他的頭頸。他耳朵堪堪要碰 到十四兒的嘴唇，感到她輕輕呼出的和暖氣息，手腕上被她又涼又軟的小手掐著，胸腹間 熱氣翻騰，恍然就像有一群南方師門盛夏夜裡亂飛的蚊蠅，在身內亂撲亂飛，把他的五臟 六腑都攪得移了位。在這迷亂關頭，甚麼「元勁」都不知練到哪裡去了，他身子把不住地 輕輕震顫了一下。 　　終於十四兒不再出力摁他脖子，悄聲低語：「迴空訣殘文尚有十句未曾傳你，你聽好 了。」 　　此言一入耳，江璟雙目陡地睜大，緊靠著她的身子依然發熱，頭腦卻宛如被春日的涼 風新雨吹過，一瞬間振奮警醒！ 　　年渭娘提聲斥道：「十四兒！在那腌臢角落跟敵人磨磨蹭蹭地做甚？還不過來姑姑這 邊？」 　　這一頭江璟身子震動，面上不露痕跡，靜聽十四兒將十句殘文以氣聲讀畢。他向來對 事物是過耳目而不忘，十四兒每一字柔聲吐出，每一字便已猶如刻印在他心。這刻豈止受 寵若驚，簡直已是惶惑：「是杜俠士救出妳姑姑的，不全是我的功勞，妳何必把殘文全數 傳我？這不是……不是咱們這筆買賣的規矩。」 　　但覺十四兒扯著自己手腕的小手用力一緊，聽見她細微卻堅定的話聲：「在十四兒看 來，功過另有計較。寶石之賭，堅白之辯，還有……縱然是那烤焦的茄子，總是我在銀泉 山莊之中，最好的日子了！」 　　江璟驟聞此言，心潮沸騰，胸懷激盪，整個人瞧上去卻更加泥塑木雕了。 　　十四兒嘆道：「罷了！」放開了他手，身子一側，掠了出去，趕向年渭娘身邊。她被 麥苓洲師徒接連擊打腰穴，在礦洞裡走了這段時間，血氣方通而未暢，小步疾趨時仍有些 跛態。 　　江璟仍傻傻地站在鐵柵前，胸膛裡既似灌滿了蜜糖，又像是湧滿了酸醋和苦水，有生 以來，從未曾面臨如此既混亂又暈醉的情境，腦裡虛虛蕩蕩，甚麼也不能想。 　　「烤焦的茄子有甚麼好？憑甚麼是她那樣看重的好日子？我和她打賭寶石數目，和她 談『堅白論』，烤焦的茄子……這些玩意，好在哪裡？好在哪裡？」 　　－－明明曉得答案，他卻沒有勇氣去思量！ 　　年渭娘見十四兒走得慢，也不再多等候，一扭腰便往外走。她遭甘自凡打傷，走起路 來比十四兒要跛得多，來到杜荀鶴身前，勉強行了一禮，道：「勞煩杜俠士帶個路。妾身 被那惡賊打傷了抓入這鬼窟，不識道路。」 　　杜荀鶴微笑道：「當得，當得。請眾位大俠隨杜某來。」他表現得團團和氣，不小心 把岳陽門的江進之也算在「大俠」之列了，當下領頭而行。 　　年渭娘跟上去，突然悶聲哼了一下，扭動了傷處，一個踉蹌便仆下去。 　　這時杜荀鶴正在她身旁幾尺外，只消一伸手便可攙扶，他雙手卻縮了縮，更加謹慎地 攏在腰帶前。眼看年渭娘直跌下去，忽然打橫裏穿過來一物，在年渭娘腰上一抄，將她扶 了起來。 　　年渭娘站穩身子，用力一揮手，把那物架開，罵道：「髒傢伙拿開，莫挨著老娘！」 　　眾人盡皆一愣，連麥苓洲也為之錯愕，只見甘自凡收回了鐵鞭，扯著嘴角一笑，露出 尖牙：「這是讓妳知道，老子在妳背後隨時能穿妳一個窟窿。」 　　江璟從剛才的迷亂中醒了過來，尋思：「杜荀鶴是來此間做公道人的，而且他名份上 是年渭娘的師兄，又離得年渭娘最近，竟不敢去攙她，避嫌之意再也明白不過。怪異的是 ……敢情甘自凡相距雖遠，卻及時伸鞭扶起了年渭娘，可是他不認，還裝模作樣地吆喝。 他顧慮著年渭娘甚麼？」 　　年渭娘右手虛握，惡聲回甘自凡：「那你便照老娘背上戳一個。」 　　甘自凡卻瞟著她右手，聳了聳肩：「又想用『平明藏影』威嚇老子麼？我沒打傷妳手 腳之時，妳撂了多少次言語，要放毒了、老娘要放毒了－－要是妳手中有毒，就是明知毒 不中我，情急之下也會放一把試試。可這麼多天了，連個屁也沒放出來，毒物壓根就不在 妳身上。」 　　麥苓洲聞言，蛾眉微揚，掠了年渭娘一眼。 　　江璟也是心中一動：「甘自凡此言有理。照蒲先生所說，年渭娘的『平明藏影』那般 厲害，她動起手來又是個不管不顧的性子，怎會不拚命放毒？莫非她的毒物被甚麼剋制住 了？」 　　只見年渭娘面色變幻，竟不還口。甘自凡又罵道：「不識好賴的癲婆娘，給老子規規 矩矩走出去。」 　　十四兒已趕過去，攙扶好了姑姑，杜荀鶴便繼續領著眾人前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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