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廢礦議和 (3) 　　麥苓洲見他呆若木雞，喝道：「有話便講！」 　　江璟道：「麥前輩是神蛾月姥，晚輩是岳州後學小子，因此拜見。」這是答她第一句 。 　　麥苓洲道：「這女娃當老身是年渭娘的對頭，你便認定老身是麥苓洲了？」 　　「不是聽這位小娘子說的。」江璟搖頭，「姥姥現身莊門之時，小子已曉得姥姥是誰 了。」 　　麥苓洲問：「何由見得？」 　　縱使十四兒剛才未起疑心，認定江璟職位太低、往日見不著麥苓洲，聽到此處，也有 些困惑了。她本已賭氣立在一旁，遲疑一會，終於眼波轉過，對江璟流露懷疑之色。 　　她想問江璟的是：「你既然非死守禮節不可，怎地對她自稱『後學小子』，全無面拜 上司的模樣？她現身時叫你過去，當是已知你這下屬流落在此，即令不曾見過你，也該知 道你的出身，現下因何又與你這般對答？」 　　江璟與麥苓洲一對答上，便猜到十四兒會起疑，但這節骨眼哪有工夫讓她追究？十四 兒驚疑的眼波美得教人心疼，他也只有狠心無視。 　　他理了理思緒，回答麥苓洲：「首先弄出動靜、驚動山莊暗哨，再以世間僅有之輕功 ，跟蹤報信暗哨，找到山莊確址，而不被覺察。到得莊門，以真珠為暗器，接連殺人。暗 器勁力又不出於迴空訣，只是雄渾、霸道，兼而有之，便是鬚眉男子，功力亦未必能望姥 姥項背。總之，心計、輕功、暗器、內力，均極有可觀，那自然只有神蛾月姥。」 　　這絕非諂媚阿諛之辭，乃是實打實的真相，句句都道中了麥苓洲的神功與奇技，江璟 因此也說得十分真誠。麥苓洲是許多要緊事態的關鍵人物，他與此人乍然相逢，格外字斟 句酌，可絕不犯說錯話的毛病了。 　　對這樣的稱許，麥苓洲生平已聽過無數，真心假意皆有，還有數不清的江湖人物死到 臨頭，也都這樣奉承求情，皆未能動她心懷。江璟說時，她只冷冷聽著，一句也不答，一 個眼神也不回給江璟。 　　江璟突然一陣好奇，明知此時打岔莫名其妙，卻還是問了出來：「不敢請問，姥姥功 力有甚麼名目？」麥苓洲的強渾內力絕非出於迴空訣，這已十分顯然。見到麥苓洲之前， 他一直不甚明白，怎會有人把「磁進」殘文弄到了手，卻忍心放棄不練？直至身上結結實 實挨了幾下麥苓洲神力與絕技的教訓，才油然感慨：「她具此武力，何須多生枝節、再練 一門鑽研勁力的武學？」 　　他問麥苓洲的武學，本也不打算聽見對方賞臉回答，不料答話的竟是十四兒：「『鼎 鑊經』。」 　　江璟微愣，腦中搜索師父說過的武林神功，一時之間卻想不起甚麼，不由得偷想：「 鼎與鑊皆是烹具，甚麼鼎鑊經，聽著倒像是入廚秘技，看來這位姥姥收養殷二寶這個天縱 廚才之人，有緣得緊。」但知道這名稱必有極大來頭，靜待下文。 　　果然十四兒白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他在尋思跟吃食有關的事兒，接著說道：「鼎鑊經 全稱『午陽鼎鑊經』－－」 　　江璟登時「噢」的輕呼一聲，凜然接話：「廣、桂之地，曾有幾支以『午陽渾』神功 聞名的宗派，不知何年何月離去中土，轉向南方海外，在島嶼遍布的東南大片海域中各自 霸島為王，據家師言道……其人凶悍絕倫。鼎鑊經與『午陽渾』可是一系所出？」 　　麥苓洲冷然聽著，並沒有介紹自家功夫的意思。十四兒料她在考較自己見識，哼了聲 ，充滿敵意的目光仍凝注麥苓洲身上，口中為江璟解說：「並不盡然。『午陽渾』起源較 早，這功夫的許多傳人，於嗣聖年間出了海－－」江璟點點頭，知道這年號所指是中宗朝 、武后掌政時候的事。 　　十四兒道：「當中數支將『午陽渾』變化精進，創出『午陽鼎鑊經』。數百年來，世 襲的島王偶返廣桂之地，與留在當地的少數宗派或切磋、或爭勝，你死我活的爭勝又居多 。如此催迫之下，『午陽渾』和『午陽鼎鑊經』，以及這兩大功法所衍生的許多勁力修煉 之法，俱有增進。當中一個和這些島王來往的宗派，便是廣州麥家，乃是這位……這位神 蛾月姥的祖上一脈！」 　　麥苓洲極輕微地點了一下頭，示意聽見了十四兒憤懣之下仍不忘尊稱自己一聲外號， 淡淡道：「小女娃恨極了我，方才還說要把老太婆法辦，但一談及武林掌故，亦不廢了習 武晚生之禮。嗯，很好！妳年紀雖小，來日合該是號人物。」 　　十四兒撇過頭去，不受她讚賞，續道：「然而，神蛾月姥的『鼎鑊經』，多數時候摘 去了『午陽』二字，那是因為這門神功之中，有神蛾月姥本人的大量創見。因此，說此人 是宗師，絕非誇大。」她介紹到此，不得不突出麥苓洲的厲害之處，索性開口閉口都稱呼 麥苓洲的外號，這卻又不是尊禮，而是故意當麥苓洲不在，要給她臉色瞧了。 　　麥苓洲微微一笑，這一笑終於有了幾分怡然，而不是冷笑了。縱然身在西旌多年，行 的是光暗之間曖昧難明的詭事，但她青年到中年之時，始終曾是武林中響噹噹的人物，更 是睥睨鬚眉的女流宗師，現下聽著十四兒這個與自己為敵的無名後輩把她自創的神功娓娓 道出，聽著到底很是受用。 　　江璟心想：「年渭娘跟麥苓洲年紀雖差了一輩，卻是死對頭，自然早把麥苓洲的成名 武學詳細說給了十四兒聽。」 　　遙想廣桂之地，夏季陽光熾烈，正午時刻的陽光更加煎熬迫人。「鼎鑊」則是生火烹 飪之具……江璟陡地醒悟，道：「此鼎鑊既是烹具，亦是刑殺之具！」 　　麥苓洲道：「說得沒錯。」 　　鼎鑊烹人之刑自古有之，這功夫還要在正午的日頭下舉火鼎烹，倘若烹的竟是人，是 敵人，那麼敵人身受之苦，不啻被扔進了地獄油鍋！ 　　十四兒道：「鼎鑊二字，還有一義：勁力融融洋洋，猶如鼎鑊中的熱氣氤氳，若是蓋 上蓋子，繼續加火，那熱氣直可破蓋而出！」 　　江璟撫了一下左胸傷處，回思方才與麥苓洲拳掌相接的感覺，第一個念頭是：「麥姥 姥以這『鼎鑊經』之力打我時，已是手下留情到不能再手下留情。她攻向十四兒的掌腿， 更是輕得搔癢一般了。」第二個念頭冒起，開口說道：「原來是心性有別。」 　　麥苓洲愕然：「你說甚麼？」 　　江璟道：「『廓石掌』的『進』字訣衝力比之『鼎鑊經』剛強數倍，瞬間之力足夠及 遠。但『鼎鑊經』渾圓籠罩的綿綿氣勁，另有迴空訣難及之處。」 　　麥苓洲「嘿」了一聲：「武學就解析得不錯，但我師徒心性若何，輪不到外人品評。 」 　　江璟聽她語調不豫，便住了口。其實他說到此處，也已毋須再多言，他指的是麥苓洲 與殷衡心性有別，因之各自習練與心性相配的神功，便有了各自武力的長短處。 　　－－心頭忽爾冒出一個疑問：「麥姥姥為何不將『鼎鑊經』又或『午陽渾』傳給二寶 ？雖說『午陽渾』和『午陽鼎鑊經』傳人遍布海外，並無失傳之虞，但她自己亦已獨創了 練功門路，彌足珍貴。她為甚麼不讓徒弟兼採二家之長？」 　　想起殷衡在大明宮廢殿夜飲時的言語，麥苓洲自家功力深湛，到奪得迴空訣「進」部 殘文時，年事已長，早憑「鼎鑊經」揚威武林，又已退居西旌深宅、隱匿行蹤，做起了李 茂貞父子麾下幕客，她不希罕練多一門迴空訣，那是合理之至。「但為甚麼不傳給二寶？ 」 　　「她的拳腿功夫，顯然是『廓石掌』一路，卻也不全是廓石掌，二寶使的才是最精鍊 的廓石掌，因為這門掌法是她自創的武技，是她把家學的拳腿功夫去蕪存菁而來。所以， 不應該說她的武技是廓石掌一路，應該說二寶的武技是她家學衍生一路，因此更加精妙， 這才合乎傳功之道。」 　　武技上是青出於藍而更勝之了，功力上又何解不讓徒兒集兩門奇功之大成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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