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廢礦議和 (2) 　　這一著，江璟與十四兒均極難化解。這一回卻不單只是那婆婆運上神功內力，而是她 功力既強、武技亦高，臨場應變奇速。十四兒軟劍騰挪雖巧，但到底是極長又極軟的兵刃 ，撥弄起來無論如何不及擔杖去得快速。江璟則被那婆婆的力道所挾，最好的法子只有奮 起筋肉硬功，硬把這股力道在自己身上遏住。 　　以他一個練棍少年，要用肌肉之力遏住一個老婆婆的沉重力道，倒不算太難。可是那 樣一來，肢體便會有一瞬間的遲滯。那婆婆武技出神入化，自己若有一瞬間的遲滯，等於 提前宣告大敗。到時那婆婆也不需做甚麼，隨手一枚近身暗器，自己就吃不了兜著走。 　　他身內元勁一動，從方才壓抑至今的迴空訣再壓不住，眼前只有兩個法子能化解：一 是使「轉」字訣，擔杖半空轉彎，二是先使「退」字訣，急撤擔杖，再使自己胡思亂想而 來的、那似是而非的自創「進」字訣，從左側出其不意地給敵人一記重拳！ 　　當下勁力由不得他自己，已然湧現。他練「退」字的時日畢竟更久，擔杖並未轉彎， 而是隨著右半身子生出的風息，行雲流水般撤了回來。這刻身內元勁流轉，「進」與「退 」宛然成圓，左拳「呼」地向那婆婆肩頭擊出！ 　　十四兒見二人近身拳掌相接，唯恐劍刃抖動間傷了江璟，乘機收劍退開。 　　那婆婆身子一側，左掌印出，正迎向江璟拳面。江璟微微一凜：「倘若這一掌是『廓 石掌』，我若不催力，手腕就脫臼。」加緊催力，拳頭便如要貫穿對方肩膊似地，乘著左 半身子的風息呼呼推出。 　　一掌一拳相交，江璟陡然一驚，想起甚麼不對勁，拳上力道，登時與心念相應，竟已 怯了！ 　　所幸，他已發出之力仍不可小覷，二人各自身軀震動，向後彈開，各自卸開了衝擊之 力。江璟左臂好一陣疼，連左胸肌肉也抽痛起來。 　　那婆婆被他震出兩步，明明見到江璟被自己掌力震得十分狼狽，仍然豎眉大嗔，陡地 又再衝向前來，左右腿輪流疾踢，一腿踢斷了那條老是壞她事的擔杖，一腿踢在江璟左胸 。 　　她以輕功突襲，江璟哪裡能防？這一腿雖也踢得甚輕，卻正正踢在他才受了震盪的胸 肌之上，而且那婆婆腳掌使了陰招，鞋底一蹬上他胸，便急速一搓，方才飄身躍開。這一 搓的急驟之力，登時將他胸肌扯傷。 　　方才幾番迎上那婆婆的神力，都不曾使他肌肉拉扯受傷，現下胸肌卻被這腳掌的巧妙 陰力搓傷。 　　－－倒像是岳陽門莊叔做肉丸子，拿刀背碾壓搓揉肉團！ 　　頃刻之間，江璟手持一段斷扁擔，胸上痛得他冷汗直冒。十四兒亦不敢再冒進。江璟 看了看她，忍痛走到她身旁。 　　那婆婆盯著江璟，問：「是啊，你叫老身甚麼？」 　　十四兒微微一愕，她與那婆婆交了這一陣手，迭遇驚險，又多送了一名手下的性命， 現下江璟也受了傷，那婆婆卻說甚麼「是啊」，怎地像是江璟剛剛說了些甚麼？ 　　江璟的腦袋卻是朵奇葩，動武歸動武，動武之前雙方的說話，仍清清楚楚在他耳畔， 只怕就是再廝拚一天一夜，他也還記著雙方有話沒曾說完，對他而言，「文」與「武」是 各自為政。那婆婆一問，他便扔了斷擔，叉手躬身：「晚輩拜見姥姥。」 　　－－我終於見到了神蛾月姥麥苓洲！ 　　今日麥苓洲闖莊殺人，江璟與十四兒聞聲疾出，莊門前才一消停，麥苓洲開口便要江 璟過去。當下十四兒只是驚愕憤恨，江璟卻早已推知這婆婆是誰人，猜想是她唯恐迴空訣 之事有失，親自出馬救自己來了。 　　想當然爾，當下他心裡立刻是十二萬分願意跟著過去。然而他卻也曉得，麥苓洲可不 知道他朝盼晚盼、盼望西旌來人打救自己，自己大可故作遲疑，換取麥苓洲對山莊之人手 下留情。不料麥苓洲心狠手辣，一至於斯，自己條件是提了，宮女性命仍然多折損了幾條 。 　　十四兒這才恍然大悟，動武之前，自己曾怪訝江璟為何口稱「姥姥」，當時自己已跟 著料到這婆婆乃是麥苓洲，因此試圖以言語相擠，要她自去尋姑姑年渭娘，別濫殺本莊的 從人。這時見江璟施禮，她意有不忿，輕聲提醒這書獃子：「縱是前輩高人，德行有虧， 藐視刑律，便也不值得我等守禮。」 　　至於在她心目中江璟本應是西旌王渡的下屬，怎地見了西旌大頭目麥姥姥，倒像是二 人各不識得對方，卻未曾引起她的疑惑。別說西旌這等團夥，就算是黑道幫會、武林宗門 ，小人物與大尊長互不相識的事簡直稀鬆平常。她信了江璟是王渡的小學徒，記賬小學徒 又何必與大頭目見過？ 　　也或者，她已開始在暗暗盼望江璟與西旌高層的牽扯愈少愈好，與銀泉山莊站得愈近 愈好，就像此刻，她提醒江璟別犯士子獃病，彷彿提醒的是自己這邊的同伴…… 　　可是江璟行禮，卻哪裡是為了士子之道？不由得心中老大為難：自己要在西旌立足， 借西旌之力救父尋母、覓迴空訣，便決計不可得罪麥苓洲；然而麥苓洲一現身便殺了十四 兒這許多手下，手法還如斯毒辣，自己禮敬麥苓洲，那又得罪了十四兒！ 　　得罪麥苓洲的壞處很多，自己的利益要大受損害；然則得罪十四兒的壞處，又是甚麼 呢？……江璟一時也想不明白。 　　他囁嚅一下，自己也不知怎地，就回了十四兒一句：「刑律王法，未必便與德行等同 。」 　　十四兒霍然轉身，怒目望著他。 　　江璟又說錯了話，只覺她寒冷的目光像把利劍，割得他滿臉發燙，但這「錯話」，卻 是對十四兒這皇族之人而言。十四兒自己也才說了，刑律可不是用來拘束江湖人的！ 　　他抿一抿嘴，硬起心腸，低聲道：「妳終究不是江湖人。要講刑律王法，妳姑姑往日 追殺仇家的作為，那也不堪追究。」 　　麥苓洲微微一笑：「武林糾紛，例不經官。有誰想替公衙問我這武林老婆子的罪，在 這荒山野嶺，怕是揀錯了地方。」 　　言下之意，今日既是武林人相見，姥姥我便是靜悄悄把這山莊滅了，王法也管不到我 頭上來。她態度舒和，與甘自凡的兇暴、年渭娘的狠毒，都是天差地遠，亦不是蒲寄淵那 高手落拓的超然之態，但這幾句瞇著眼平平淡淡地說來，卻彷彿身後有千軍萬馬可倚仗。 　　十四兒向麥苓洲寒著臉兒盯視片刻，並不答她，壓低了聲音，對江璟忿忿地道：「待 得退了強敵，你我再把此事議個分明。」 　　－－江璟終於下了決心。跟十四兒，他能曉之以理，甚至動之以情，可是麥苓洲和西 旌，那是權與利之所在，可斷不會跟他講甚麼情與理！ 　　十四兒說了那句，賭氣往外走了兩步，離得江璟遠了些，向一眾宮女閹人示意。神蛾 月姥以暗器與神功殺人雖多，竟也有一樁好處，那便是見血極少，不至於令到這雅潔的山 莊血腥遍地。但春陽之下、綠草白石之間，躺滿了完好的死寂身軀，卻更加詭異可怖，十 四兒豈能忍受？ 　　銀泉山莊的宮女閹人也當真忠義，哪怕功力與敵人是天差地遠，哪怕眼見護主的同伴 逐個橫死，仍聚集一邊，不肯離去。見十四兒有令，躲躲閃閃地走了出來，去檢視傷者、 搬抬屍身。 　　麥苓洲不理會江璟和十四兒鬧甚麼別扭，更對山莊下人的一番忙碌視若無睹，彷彿那 些屍體與她沒半點關係，向江璟道：「你叫我姥姥，是甚麼道理？你身為岳陽門大弟子， 卻另拜蒲寄淵為師，對得住紀映瀾大俠麼？」 　　這寥寥字句，透露與指涉之事極多，江璟瞬間對每一句都有了十幾種想法，霎時間想 法全擠在喉頭，結果便是張口結舌。那「另拜蒲寄淵為師」幾個字，更是聽得他渾身發寒 。 　　－－「你身上帶著『退』字訣功力的事，決計不可讓我師父知曉。」殷衡如是說。 　　適才交手，自己被麥苓洲的內力與武技迫得手忙腳亂，迴空訣終於冒了出來。這便是 他臨敵打出一拳竟驟然心怯的原因！ 　　麥苓洲何等眼光，這時忽然指控他「另拜蒲寄淵為師」，除了迴空訣，豈有他哉？難 不成還會是說他學了「凌雲木指」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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