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夜雨問秘 (1) 　　江璟雙臂為元勁所驅使，莫名地一振，一股將成未成的「磁退」勁力自臂間發出。兩 枚槍尖微微一斜，堪堪擦著他勁力邊緣，扎入了身子兩側氣流。 　　敵方兵刃既被引偏，接下來便再容易不過。他雙肘一抬，雙拳順勢兜擊，那不單是岳 陽門拳法，也是天底下無數紮根入門的基礎拳法。但聽得一聲悶響、手臂震盪，拳面紮實 地撞中了兩張呆愣的人臉。 　　屋門外兩個閹人臉面歪斜，握著不知怎麼會刺偏了的長槍，向對方跌了過去。兩個身 軀猛地一撞，又雙雙彈開滾倒。 　　江璟赤手空拳，純以迴空訣抵禦握有長兵之敵，竟有如此功效，實是生平難以想像之 事。大半年前那兩個偷襲岳陽門的閹人，在他如今眼裡，已是不堪一擊的低劣庸手！ 　　他精神一振，向外再闖，屋門外又是四個閹人挺槍刺到。 　　江璟臨危不亂，依樣葫蘆，「退」字訣力道既已運起，他要做的不外乎等敵人槍尖偏 斜，再猛然發拳。如此這般，又擊飛了四雙八人。接著刃光紛飛，竟不知有多少人挺槍衝 來，方才跌出的閹人也踴躍回歸，而他才踏出了屋門一步。 　　他迴空訣乍練兩天，所使的師門拳法又並無殺招，難以折損敵人武力，就算能殺，他 也並無殺心，豈能抵敵這許多明晃晃的兵刃？莊中護衛的閹人人數不詳，倘若源源不絕湧 來，他總不成就此站在屋門口，通宵達旦地運功發拳！ 　　迴空訣固然是絕奧神功，只消掌握了駕馭空中微物之法，便可運之不輟不倦，但他的 雙手可沒練過鐵拳鐵掌之類功夫。就算拚著拳頭傷損、打之不已，但只要稍一疏神，依舊 要吃敗仗，收場仍是被迫回屋中。 　　「倘若以我此時武力，硬闖要大傷元氣，我怎生對付這銀泉山莊？」 　　他心念轉動，只見前方又湧來五六個閹人，忽然大喝一聲，雙臂一放一收，身子陡然 轉動，向廳內縮身而回。 　　在此之前，他新生的元勁與心裡念頭之間，乃是時通時不通。無論是在長坡上救宮女 性命也好、奪甘自凡鐵鞭也好，他對己身的元勁似懂非懂，肢體為元勁所驅使，腦子只得 空白。但以一敵眾，絕不只是肢體的事，須得用計。 　　用計，是腦子的事，因此他須得讓心念與元勁相通！ 　　他接連引偏眾敵人的長槍，出拳擊打，是純然以元勁禦敵，固然打飛了廿來個敵人； 而雙臂這一放一收、身子陡縮，卻是腦子用了計的結果。他要主動試試自己「退」字訣的 威力若干，還要反客為主。是以雙臂與軀體之間，氣流突然大為變異。 　　在廳中冷靜觀戰的十四兒輕輕驚呼一聲，只見江璟身前三支長槍的槍尖不知怎地急速 攢聚，一齊向江璟中門刺去。江璟卻似凜然無懼，倒躍回到廳中，猛地雙掌一張，已抓住 了兩桿長槍，右膝一抬，踢飛了另一桿。 　　江璟刻意發動「磁退」之力，以他此刻造詣，也只帶得動身前三個閹人。但就這三個 傢伙，眼下也已夠了。三人有如被突然前刺的槍桿拉著走，他們並非武林高手，絕無甚麼 兵刃短暫脫手傷敵的招式，只知長槍不能脫手，頓時身不由己，「追」著身子倒退的江璟 越過了門檻，踏入了大廳。 　　三人一入到大廳，陡地有如踏到了燙腳火堆，身子一震，滯了一滯。這一滯乃是動武 大忌，但江璟實則並不需他們有這一滯，已抓住兩把長槍，踢飛了另一把。 　　江璟兩支槍桿入手，心中一怔：「我只懂使棍，要雙槍幹甚麼？」左手肩肘力振，翻 轉手中長槍，彷彿長棍舞花般。這卻是一半拚著練棍的硬功，只因那把槍還握在一個閹人 的手裡，雖說那閹人是淨了身的，但既練長槍，可也甚是健壯。 　　所幸他佔了個大大的便宜－－他在廳口接連退敵，又突發怪力，將三名敵人「牽」入 了廳中，迴空訣的詭異力道已在敵人心中種下了膽怯的引子。眾閹人地位卑微，不同於宮 女，對年渭娘所傳的迴空訣「環轉」之力毫無所知，見江璟接連盪歪長槍，只怕好幾人心 中都想到了：「妖術！」此時那閹人長槍被江璟一轉，雖奮力抓著槍桿，身子卻有些發抖 。 　　江璟把槍桿一頓，槍柄在那閹人小腹一戳，那人便抓著槍跌出廳外。 　　江璟左手得空，更是大感自在，雙手得以握槍為棍，猛地使一股橫力，已把槍奪來， 右腳陡抬，將兵刃原本那主人也踹出了廳外。岳陽門棍法原包含腿法，這一踹配合奪槍， 行雲流水。 　　十四兒佇立堂上，對廳口之鬥全神貫注，江璟猝不及防地縱回她身前，她果然大吃一 驚，身形疾退，一手按住腰間軟劍。 　　江璟長槍向十四兒一指，廳外閹人登時大譁，卻也不敢動彈。十四兒一驚之後便已定 神，冷冷目光掃了一眼槍尖，凝注在江璟臉上。 　　江璟不等她有何話說，銳聲問道：「年大姑將在下留置在此，可是要擇日帶在下再入 含元殿？」 　　他陡然放棄突圍、忽爾回入屋中，緊接著突發質問、聲勢洶洶，正是在門口轉念之間 已然決定之計。奪槍而回、驗證自己的迴空訣功力，乃是其一，而出其不意的質問十四兒 ，方是此計之要。 　　他在面臨如潮湧來的長槍之時，曾在心中計了計成本：硬闖固非絕不可行，但不免吃 虧，而自己進這山莊來轉了一圈，除了品評異國香料，總還要得一些別的好處，這才划算 。那便不如放棄硬闖，暴起奪槍！ 　　江璟又大聲問：「適才妳突然驚呼，那是為何？」 　　十四兒神色震動，江璟疾聲迫問：「當時三把長槍向我中門刺到，妳是怕在下橫死， 怕妳姑姑無人質可用，是也不是？」 　　十四兒怒色大現：「我是不想你死，卻不為了你是人質。再說你之為姑姑的人質，只 與麥苓洲相干，豈扯得上甚麼……含元殿？」 　　江璟心中不明：「她不想我死，又說我當人質是為了年渭娘與麥苓洲的樑子。這一切 好生古怪，她若不是顧慮我人質的用處，我死與不死，與她何干？」 　　他正待繼續逼問，十四兒心念亦動得極快，高聲反問：「大膽，你曾去過含元殿？」 　　江璟重重哼了一聲，面上仍罩著狠惡之色，看她如何掩飾。使棍之人個頭高大，十四 兒卻是身形嬌纖，年紀又小了他幾許，燈燭之下，小小的身子被江璟黑影籠罩了大半，槍 尖泛光，在她臉龐掠動，兩人強弱懸殊已極。 　　門外群情聳動，眾閹人紛紛暴喝：「狂徒站住！」「不想死得太難看，便拋下槍爬出 來！」卻不入廳，門口攢了一片光芒刺眼的槍戟刃尖。 　　江璟心想：「看來他們雖是閹人，卻也奉有嚴令，等閒不得進入女子作主的這座主屋 ，因此方才那三人一踏到主屋地面，心中驚嚇，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停滯。」果然聽見一個 閹人大喝：「取弓箭來。」便有人奔跑而去。 　　十四兒手一揮，眾閹人退出屋門三步。她雙肩微顫，顯然極感緊張，神情卻不服輸， 道：「哼，西旌果真膽大妄為，竟連皇宮亦大言出入。」 　　江璟微微一怔：「她似乎不知我所言何指。這怎麼會？嗯，這話她若對殷二寶去講， 他必定大點其頭地同意。」有心試探，說道：「含元殿尚有多處仍待修繕－－」 　　他忽然岔開了話，十四兒不明所以，玉顏含慍：「仍待修繕便如何？自有京兆尹韓建 主持，不勞鳳翔節度使動問。」 　　這下輪到江璟詫異，瞧十四兒神情又不似故意東拉西扯，莫非她對年渭娘在含元殿底 的勾當實在一無所知？這時屋門外腳步奔近，他不必轉頭，也嗅到羽箭弓弦的氣味，與槍 戟的金屬味道有別。只聽「吱呀」聲響，已有閹人拉弓對準他身子，他逕自說道：「殿中 建有秘密的官造磚瓦窯－－」 　　十四兒打斷：「官造器物，自有所司管轄。李茂貞父子區區藩將，何必關切？」她本 來還稱呼李茂貞的軍職，說到這裡，怒氣更盛，索性直呼其名，更輕蔑地斥之為「區區藩 將」。李茂貞義子甚多，擔任藩鎮的也不少，她所指的「子」，必定是李繼徽，那是認定 了江璟乃是西旌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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