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長坡御勁 (7) 　　但見林中來人身段輕盈、急步包抄，十七條海棠紅色的身影把甘自凡圍在 當中，果然盡是女子，身著一色海棠紅衣裙，裙裡是勁裝束腿褲，雙臂粉帕纏 袖。看身段，年歲在十八九許，梳著一式的雙鬟，粉紗裹面。群女手中出鞘雙 劍亦是一模一樣，三十四枚刃尖指著甘自凡，敵意極盛。 　　甘自凡倒是一呆，掃視群女幾眼，微露疑惑，鐵鞭在空中揮了幾下，在嗚 嗚風聲裡沉著嗓子道：「甘某不喜與娘們動手，讓開。」 　　群女一言不發，亦無退讓之意。 　　甘自凡雙眉微豎，道：「妳們是哪門哪派？有恩有仇，叫妳們門派裡的男 人出來找我動手，娘兒閃一邊去！」說著便向坡下舉步，挺胸朝著擋在身前坡 邊的兩個女子徑直走去。 　　他兩步剛剛跨出，五名女子突然發動，左、右、前方，十把寒刃在飛舞的 紅雲中向甘自凡周身各處要害挺刺！ 　　甘自凡面帶輕蔑，鐵鞭大開大闔，在頭頂身周劃了一個大圓，九把劍登時 盪出，更有一女左手拿捏不住，長劍墜地，身旁兩個同伴慌忙上前舞劍相護， 才把劍拾起。甘自凡叱道：「滾！」向坡邊又走。 　　嗤嗤聲大作，這次是七人十四把劍攻出，勢子整齊已極，竟發出了高手刺 出兵刃的聲響。群女不僅招式劃一，身段腳步亦絕然一致，武林門派若要練到 這般，若非日夜群聚起居，便得另練陣法。但瞧她們進退挪移的法子，又不像 是陣法。 　　甘自凡罵了一聲，鐵鞭劃出，仍是那單一直截的一個大圓。鞭勢猛烈，雖 離開群女頭身要害尚遠，群女亦不得不變招閃避，又有六七把劍被砸得橫飛出 去。甘自凡也不再進迫，一面揮鞭成圓，一面向坡邊大步緩緩推進。 　　那幾把劍飛出，立即有同伴頂上，甘自凡身周仍飛舞著十四把劍，寒星亂 閃，不離他面門、頸側、胸口、小腹、腰眼，無不是最陰狠最無禮的殺招。 　　江璟在草叢觀望，見群女武技平平，雙劍舞動雖美，仍失之委婉花俏，遠 不及楊姨所教畫水劍殘本的凌厲。群女武技既不特出，又仗著圍攻之利，各人 出劍時的破綻便不少。怪就怪在她們與甘自凡不知有何仇怨，竟像是抱著必殺 之念，因此個個不顧己身破綻，在鞭風中穿插來去，伺機向甘自凡扎刺。 　　甘自凡罵了一聲：「臭小娘不知死活。」右肩大展，又一個大圓劃出，鐵 鞭呼嘯著掃過左首幾把劍刃，鏗鏗鏗鏗，四個劍頭在呼吸之間齊聲砸斷，斷劍 眾女一驚跳開。 　　孰料，驀地裡，甘自凡卻覺到鐵鞭在半空扭了一扭，心中一震。 　　這一扭幅度甚微，但自手臂傳來的那股阻力卻是真切無比，彷彿群女劍刃 揮動時發出某種妖力，劍頭雖斷，那交擊的一剎那已足以擾亂鐵鞭所劃之圓。 　　就在剛剛，甘自凡才經歷了一件詭秘的怪事：鐵鞭之力頻頻為江璟持樹枝 干擾。他旋即醒悟，那是蒲寄淵把所得的迴空訣傳了給江璟。這刻怪事又起， 敵手卻是來歷不明的一干少女，莫非還是蒲寄淵在背後搗鬼？他驚怒之下，猛 地衝前，鐵鞭兜頭向正前方一女砸下。 　　群女與他周旋了這片刻，只聽他說不喜與女子動手，又見他劃鞭驅敵時的 確並無傷人之意，進攻時都甚是大膽。那女子身旁同伴雙劍方斷，不巧正無旁 援，眼見甘自凡衝來，揚起的鞭風將她面紗刷地掀開，一張狠惡萬狀的臉瞬間 迫近，竟嚇得呆了。 　　鐵鞭砸下，江璟心中一跳，頭頸不由自主地用力一扭，緊急別開了目光。 但聽得群女發出悲聲尖叫，江璟身前的草地一陣「答答答」的輕響，血腥氣衝 入鼻中。他轉回頭，草上落了一大片鮮血。坡上那女子死狀自然是慘不忍睹。 　　甘自凡怒聲一哼，鐵鞭反手向左揮出，兩女身子摔開，在空中便已斃命。 鞭勢如行雲流水，轉而順手揮向右首，連劈三記。這順手三劈，力道更是絕惡 ，右側三女倒地時，頭顱已被打落一半。 　　血腥氣轉眼間充斥坡上，倖存眾女驚得手足發抖，卻不撤退，拉開了與甘 自凡的距離，仍固執包圍，揮劍作勢要攻。 　　甘自凡冷笑道：「我只說不喜歡與娘們動手，沒說不殺女人。再不識相， 老子把妳們腦袋全打下來。給老子讓路！」 　　江璟雖不知群女是善是惡、與甘自凡有甚麼往日糾葛，但群女到底只是少 女，又與甘自凡這惡人作對，他心中先有了幾分好感。見甘自凡如此行凶，大 為不忿，又疑惑：「蒲先生與她們相識麼？怎不出面？」微微側頭，卻見蒲寄 淵不知何時又避遠了些。他暗忖：「不能讓甘自凡殺下去。我怎麼做才好？」 自己武力與甘自凡高下懸殊，魯莽地躍出動手自不是他的路數，卻也絕不忍看 群女逐個死於非命。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甘自凡凶性已發，又急著下來找蒲先生算賬，此時 他離坡邊不夠五步，明明可以繼續前進，將身前幾個女子打死，不就暢行無阻 ？他何以在原地遲疑？」 　　甘自凡顧慮的是甚麼？ 　　此念一起，方才甘自凡與群女兵刃交擊時的景象登時回到眼前：甘自凡起 初劃鞭成圓，勁力均勻透頂，無懈可擊，不見一分一寸的虛緩之象。可是，群 女揮劍相攻之際，甘自凡的鞭圈似乎有好幾次在半空扭擰了幾下，致令鐵鞭之 圓逐漸現出忽快忽慢之象。 　　江璟礙於武學境界仍低，不知那是何時開始的。然而，他並無高手眼光， 卻能瞧出甘自凡鐵鞭的怪態，這便是說，甘自凡鐵鞭受到阻撓，明顯到了連他 這個武林庸手也看得分明。 　　他武力雖不高，武學悟性卻是蒲寄淵才剛親口盛讚的，念頭飛快，立即省 起：以甘自凡與群女膂力及武技相差之大，群女配合得再巧妙，亦絕無可能把 甘自凡的鐵鞭震得那樣扭動。況且，那不是震盪，而是極小又極快的扭轉。 　　倒像是有看不見的一隻手在空中捉著鐵鞭，不時戲弄般地擰轉一下！ 　　這樣奇異的轉勁之法，他曾親身經歷－－「山道上，圍攻我和殷二寶的那 群宮女，便懂得這種法門！這是迴空訣的另一部殘文！上面這些女子，自然是 年大姑的人。」 　　難怪她們年歲相近，梳著一樣的髮式，難怪她們所用的香、所用的劍和所 著的衣裙是這般一致。她們全是宮女，年姓女子在深宮某處，精心調教出來的 子弟！ 　　「甘自凡顧慮的是她們的身份，或者迴空訣？他這江湖粗漢，知道宮女是 何模樣麼？」 　　當下不及多想，見甘自凡滿面凶光，提著鐵鞭、預備跨步，知道他又將似 閃電般殺人，提一口氣，叫道：「皇宮的人！」 　　甘自凡一愕，鐵鞭停在空中，瞪向坡下：「賤狗子沒死啊？你說甚？」 　　江璟若叫出甚麼複雜之言，甘自凡殺性大動之下，必定聽若罔聞。甚至他 若叫「別殺皇宮的人」，只怕叫到「宮」字，已又有一名宮女被殺。平日他為 了藏拙，有時言語簡略如錢六臂，不料此時成了個大大的好處。果然甘自凡瞬 間揮鞭，而只有這四字方能及時喝得他停手。 　　「這些是宮裡的女子，你瞧不出嗎？」江璟伏在草間，揚聲道：「你若還 想和麥姥姥、李節帥……和他們談，皇宮的人……皇宮的人……哼，還是少殺 為妙。」 　　甘自凡厲聲喝問：「賤狗子瞎說甚麼瘋話？說明白些！」雖是聲色俱厲， 鐵鞭卻向己身撤了數寸。 　　江璟心想：「他知道用『年家娘子』對蒲先生的癡戀譏笑蒲先生，卻未必 知道年大姑人在深宮、手下有這許多宮女。倘若他根本曉得，又或者他對年大 姑與宮廷的關係，比我所知更多，我的話便不靈了，我怎麼說才好？」在此當 口，也等不得他慢慢構思，叫道：「你想不到罷，皇宮……皇宮，哼，兩位李 節帥……哼，嘿嘿。」 　　甘自凡怒道：「我操你賤狗子的十八代祖宗，這不明不白的是甚麼話？」 聲勢愈發兇狠，鐵鞭卻又撤回數寸，顯然是色厲內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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