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7Inglet (contextualist)
看板emprisenovel
標題[連載] 殘疆意氣行 二十一 (6)
時間Mon Oct 24 04:19:24 2022
第二十一章 鬧市覆車 (6)
江璟道:「理由麼?理由便是……我想學,我…求此技若渴。知遙師…先
生,請你成全。」說著離席站起一揖。王知遙詫異不已,連忙搖手:「千萬別
多禮,更別叫甚麼先生,王某只是個劄青師傅,你這樣多禮,王某難道還能傳
你刺青手藝?」
他最後一句只是玩笑,不料江璟認真地答道:「刺青手藝,我一時還沒有
學的打算。不過…不過,在下聽說,知遙師傅連南詔乃至天竺、西域各國說話
亦能略通,不限於中土鄉音,若不嫌棄,在下亦想討教。」又作了一揖。王知
遙聽得又是一愣。
殷衡瞪著江璟固執神情,喃喃道:「又發作了,也不問問輕重。」向王知
遙解說:「咱們請來的這位客人是個書獃,說他書獃或還辱沒了他,他是個『
學獃』……不,是個『事獃』,但凡他認準了的事,不管對他自個兒多麼無用
,他也要鑽研。現下他不想學刺青,說不定哪一天便想了,到那時纏上你,你
甩也甩他不開。」
王知遙呆了片刻,才道:「倘若王某派得上用場,江郎得空時想來跟王某
閒話,那敢情好--」話猶未了,殷衡叫道:「兩位一言九鼎,成交。易容已
成,時辰不等人,多謝知遙叔啦!」不由分說地拽著江璟出了屋門。
※
一行人分頭易容已畢,出了西旌大宅,宵禁未開。眾人躍出興化坊牆,避
著巡察的金吾衛,手持小盞燈籠,在筆直向東的黑夜長街上行了一段路。江璟
以為他們要趁夜從東邊城門偷出長安城,正好奇會否翻城牆,卻見領頭的邢昭
一招呼眾人停下,眾人一言不發,潛到路樹下的黑影裡,在街旁的排水渠邊坐
了下來。
江璟跟著坐下。殷衡從背上布囊取出一個大布包,又從腰旁褡褳摸出個紙
包。背囊未啟之時,江璟一路上儘聞到一股麵皮和菜肉的清香,背囊一開,香
氣大盛,布包裡露出許多白胖誘人的饅頭,麵皮上微微閃著油花,定是那味「
元香號」名供,殷衡從褡褳裡取出的則是作料。他腹中登時亂叫。
幸而錢九命的肚子與之應和,不顯得他突兀失態。眾人子夜剛過便起身忙
碌,誰都餓了。人人伸手取食,仍然一言不發,就連咀嚼聲都壓得極低,春風
吹動樹梢的聲音也壓過了這群人的聲息。若有人「犯夜」經過,或者金吾衛粗
心了點,便難以察覺這棵樹下坐了五個人、大嚼饅頭。江璟見錢九命和丁鑿一
反昨夜粗聲進食的醜態,心想:「原來為了任務,你們也有儀態端正之時。」
眾人吃罷早飯,起身快步而行,這次逕向東市而去。四面市門緊閉,眾人
起行的興化坊在宮城南邊略偏西北處,眾人先走東、再折北,來到東市的西南
角。錢九命在腰帶上一拽,飛抓甩出,眾人依次攀越進入。
殷衡殿後,除他之外的人皆已躍入。錢九命無聲一笑,故意收了飛抓。殷
衡早知他會如此,聳身上牆,飄然躍至,一如仲春柳絮。
宵禁之中,白晝喧鬧的東市唯有數百家店肆的木招布旗,沉默裡影影綽綽
,在夜空下參差林立,不知怎地,別有一股荒涼詭異之氣。
偌大東市中實則有九處市集,即是九處房舍聚落,開滿了百業店號,車馬
道縱橫其間。眾人沿車馬道走了一小段,來到一間通稱為「邸」的貨棧旁。這
類貨棧分佈於市中,乃是大宗商貨集散的據點。
前幾朝時,東西兩市繁盛已達頂點,原有的嚴整秩序漸漸鬆動。接著前朝
遇上賊亂,爾後又有李茂貞入京等變故,兩市的生氣飽經摧殘,重新建起的市
集,不免規矩更加鬆弛,百姓急於重謀生路,市集是重新興旺起來了,可是市
裡不少道路卻也亂得不成樣子。這間邸棧外牆便雜物極多,也分不清哪些是店
肆商貨、哪些是無人收取的廢料。
錢九命、邢昭一、丁鑿身形晃動,躍過寬闊車馬道旁的水溝,沒入了房舍
的陰影。
江璟記起自己必須「在旁邊瞧著」,腳步一動,想跟著錢九命去,殷衡拉
住了他,悄聲道:「這倒用不著看。他們是在勘查。阿鑿哥要瞧路面有多顛簸
,要是行起車來不夠顛,阿九和邢阿兄會幫著做些手腳。」
江璟奇道:「你們要殺的人,必定驅車入市麼?」殷衡道:「是罷。」
江璟對這一答頗不滿意:「你又說他職階極低?」殷衡道:「從外面地方
來的小官兒,今日卻必然會在市裡行車。」
江璟腦中隱約已悟,略一思索,喜道:「我明白了。」他聲音也不如何大
,但一雙圓亮的眼睛射出興奮之色,殷衡怕他忘形,忙道:「悄聲!」
江璟低聲道:「你們真正殺人的手段,從城外便鋪陳開來了,目標人物最
終死在此處。」
殷衡微微一笑:「我和知遙叔先前已說了那麼多,對你而言早已沒甚麼難
猜。」
江璟理所當然地道:「太容易猜了。」殷衡橫他一眼:「這種真話在我面
前講講則可,別又在大夥面前出口。」
江璟不理他,嘴巴要講出甚麼或不講,哪是自己管得住的?自顧自地道:
「丁兄是造車能手,因此你們料準了目標人物即將經過的驢馬棧,讓丁兄破壞
他們的車輿,但入城後在大街行車,車馬道大多平整,車子一時並不會翻覆。
現下丁兄勘查行車途徑,便是要知道是否車行到此必定毀壞。邢兄和錢九命『
做手腳』,亦是為此。」頓了頓,道:「可是,馬車翻覆,並不一定……嗯,
昨夜你跟錢九命說到『鬧市設機關』,他們此刻正在裝設甚麼…殺人的機關麼
?」
殷衡道:「要在東市埋機關,瞞過市署容易,但想不被金吾衛發現,就連
西旌也沒那麼大本事。我說的機關哪,一來是阿鑿哥算定了車會在這兒出事,
二來是指這兒店肆眾多、雜物遍地,趁手能用的『兵刃』很多,到時邢兄跟阿
九會招呼從車裡摔出來的人。」
江璟這才明白。他聽殷衡說多了出行之事,知道西旌青派出手不拘一格,
雖則人人有慣使的兵器武技,卻亦有「就地取材」的手段。殷衡自己就曾砸碎
瓷枕殺人,更曾擲蛋殼碎片廢人招子。從用物乃至食物,無不可供青派刺客即
場揮灑。
殷衡抬頭望了望西邊天空,聲調忽變得曠遠:「西旌的機關雖是江就還先
生所傳,卻也沒有你想的那麼神乎其技。我聽師父說,就還先生出身的門派在
西北關外,從不涉足江湖,連門派名號也少人知曉。就還先生一身器械本領,
是從那裡帶出來的,但他卻對自己的師承諱莫如深……」
--若干時日之後,江殷二人的作為,與江就還出身之門派,竟巧合生出
曲折詭譎之瓜葛,惹起江湖另一波血雨。那卻已是後話。
不一會,錢九命等人快步而回。這時江璟聽見遠處物事聲響,快速接近,
來者不止一人,車輪碌碌,雜著陶木器用輕輕碰撞之聲,又嗅到風中一陣醃鹹
肉的濃香、一陣生黃粱的清香,一聞便知其量甚大,倒似是大盆大桶裝著。甚
麼人犯夜帶著大桶餐食朝這兒趕路?他詫異望向眾人,卻見眾人渾不在意。
要知道長安兩市午時方開,開市門與開城門相似,有一套擊鼓傳令的規矩
。這時別說市門,就連開城門的時辰也還離得老遠,東市本一直僻靜無聲。這
天下第一都的鬧市,比鄉間更加靜謐,鄉間還偶有狗吠貓叫,東市只得樹梢微
風。眼下全城坊門緊閉,店主照說還在坊中家裡睡得正香才是,怎地有人推車
而來,顯然還運著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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