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大結局） 海蹤 5 忘我一戰 　　殷遲迅即揚手，罐中雪水如噴泉湧出，疾驟如一把極快的大劍，搠向那人 面門。不意雪劍反被那人激回，但見高空白茫茫的潑散起一大片水霧，如一陣 暗器雨般向殷遲周身激射。 　　康浩陵如遇救星，振臂大呼：「江莊主快攔下他！」 　　司倚真提氣叫道：「師父，拖住他！一個時辰之前我已命工匠停爐！」 　　她此言甚是簡潔，青派群雄與常居疑部屬多仍不解，徐大晁等人更是張口 結舌，只知呆望高空兩大絕頂高手的兔起鶻落之鬥。司倚真卻知江璟定能會意 ：殷遲抵達高塔的時機愈是耽擱，洪爐便冷卻愈多一分，若能將殷遲擊暈、下 藥、綁起，拖上幾日，待他醒來，洪爐早已涼透，我方早已著手重整管渠，甚 至修補爐壁與塔牆。 　　當然，在殷遲面前叫出，難免讓他有備，但是值此千鈞一髮的急難當口， 她再顧不得瞞過殷遲，只盼師父能硬碰硬地阻截這場驚天巨禍。 　　康浩陵身邊呼呼風響，是呂長樓躍到斷霞池邊，驚喝：「江璟！」山壁各 層的青派群雄盡皆大震，湧到樓台觀望。 　　邢昭一在樓台上嘿嘿笑了一陣，望向地面的司倚真：「原來司姑娘是江璟 的徒兒。果然……不愧乃師。」 　　司倚真百感交集，向身邊呂長樓及高處的青派群雄行了一禮，旋又仰首關 切江璟與殷遲之鬥。 　　只見江璟與殷遲之前始終隔了一道鐵絲，任江璟如何以迴空訣相攻，殷遲 在鐵絲上翻轉騰挪，游刃有餘，直如汪洋波濤中一尾矯捷游魚。江璟輕功非屬 上乘，這鐵絲唯有天留門履澗輕功好手始能踏上，他一輪急攻無效，忽然罷手 尋思。 　　殷遲覷得空隙，從迴空訣的急攻中微微喘了兩口氣，向下叫道：「司姑娘 ，令師徒不用費心了。洪爐此刻，自然仍運轉不息！」 　　便在此時，對面山壁樓台突然縱出一人，正是康浩陵。原來他剛才衝入甬 道，幾下飛奔轉繞，來到殷遲所在高層的樓房，向周圍的守衛喝道：「有甚機 關讓我過去，快啟動！」常居疑的手下撳動機關，便有一條鐵絲伸出，駁向殷 遲所立足的鐵絲。 　　司倚真急叫：「不可！」江璟也喝道：「你不成，回去！」 　　康浩陵卻聽若罔聞，伸足便踏上鐵絲，趁著身形乍穩，一口氣衝到殷遲身 前，氣息不換，呼呼四劍，分向殷遲左右各刺兩劍。 　　殷遲銳聲大喝：「你回去！快逃命！」 　　康浩陵道：「不能讓你幹出蠢事。」劍光反而更變迅驟，一團狂風暴雨似 的劍霧裹住殷遲身周三尺，囫圇無隙，時而九招馳星劍斬削之中夾一招列霧刀 的突刺，時而七招馳星劍、三招列霧刀，又時而六招列霧刀夾三招馳星劍，卻 有一招大巧似拙，以迴空訣的巨力豎劈而落。 　　生平多少戰役，或者為了求存、或者為了護道，這一次卻是對摯友趕盡殺 絕！ 　　只在殷遲身後，他留了一個絕大的空隙－－那是殷遲唯一的退路，在這團 劍霧之前，殷遲絕對再無法踏前一步，唯有踏著背後的鐵絲，退向江璟所守的 平台。 　　在迴空訣的團團圍裹之下，縱使……「阿遲，別鬥了！就算你往斷霞池一 跳，我也能將你拽上來！」 　　他攻得急，畫水劍卻豈有分毫落後，迅厲猶有過之，劍尖閃出，如一蓬火 星連爆，錚錚錚、噹噹噹，迎擊那片兜襲身周的劍霧。 　　二尺劍的劍芒閃處，康浩陵的眼目和面門頓覺威脅，雙眼又豈敢稍瞬，只 有狠狠睜著，左掌急以旦夕篇使出各家兵刃路數，只求護住面門。原來殷遲的 劍芒，正不斷從他的劍霧裡躍出，迫入他防禦圈內！ 　　康浩陵心中微怔，尚未會過意來，肢體卻加緊急攻。江璟與司倚真師徒的 目光，突然越過斷霞池上空交會，看見了彼此眼中的驚愕：「殷遲的快劍，居 然已練到能不受迴空訣之力所引！」 　　師徒倆均知，康浩陵從第一招遞出之時，便以旦夕篇的瞬變巧技，感應著 殷遲勁力使動時的毫末變化，頻密地變換著迴空訣各字力訣，這才令得籠罩在 殷遲身周的劍影宛如一片絕無秩序的飆風亂雨。 　　殷遲上翻疑莊下戰帖時，已是江湖成名的魔劍，但當日他的二尺劍仍被江 璟迴空訣所帶引，準頭偏失。不久之前，康殷二人在魏州城內因誤會短鬥一場 ，殷遲仍只能力求閃避康浩陵迴空訣的襲擊。不知何故，眼下立足高空鐵絲， 他的畫水劍招卻昂揚坦蕩，直攖迴空訣鋒芒。 　　世間竟有閃得過迴空訣的快劍……？ 　　江璟師徒為之震動的同時，殷遲卻未能覺知自己此際劍術的狀態。他與康 浩陵心田均已空明，霎時忘卻身外是天留門山腹城，忘卻這刻決鬥所為何事。 　　康浩陵忘記這是為了殷遲和山中的上萬人性命廝拚，甚至忘記自己輕功不 足以在鐵絲上長久奔走趨退，隨時就有墜落斷霞池的危險，殷遲也忘記這是為 了完滿自己最後的心願。 　　兩人的心境，倒似回到當年成都城中、殷遲刺殺宋惠尊那一役。 　　咱倆好久不曾這麼痛快地打架了！ 　　猛地殷遲回過神來，如夢初醒，陡地拔身縱起，連劈三劍，喝道：「你想 害死常居疑的部下麼？」接著飄身落足鐵絲。他鞋底甫觸鐵絲，右腿立即用力 蹬下，鐵絲頓時亂彈亂盪起來。 　　他那三劍只不過虛張聲勢，其關鍵在於那一聲喝。他深知康浩陵已做了決 定，阻不下他便同歸於盡，甚至不惜與司倚真就此死別，連司倚真如何逃出此 山，康浩陵也鐵了心不問了。「往後唐軍怎樣退，康大哥在這節骨眼也不會放 在心上，但是常居疑手下那些流民的性命，他卻會記掛。」 　　殷遲不知康浩陵與常居疑部屬僅僅只有地隧同行的情份，縱使他知道，亦 不會改變此時的判斷。康浩陵犯險踏著鐵絲來攻，除了要他不可自盡，便是深 恐那大群流民難以撤退。濟弱扶傾，本就是這個朋友天生的俠肝義膽。 　　果然他一喝之下，康浩陵便從這場絕無僅有的頂峰酣鬥之中，恍然驚醒： 「甚麼？」不料腳下緊接著一陣顛簸，他身子一晃，苦苦撐持了許久的平衡立 即喪失，身軀一歪，便向左邊滑墮。 　　司倚真瞧得親切，腦中一暈，耳旁嗡嗡一陣響，幾乎整個人軟倒，卻見康 浩陵左手與右肘已攀著鐵絲，吊在半空。 　　他右手握劍，墮下時右臂緊急一勾，在鐵絲上吊住了身子，左手也握了上 去。但鐵絲極細，右臂固然覆有衣袖，左掌卻是以皮肉去硬生生抓著鐵絲。下 墮之力一扯，鐵絲勒入左掌，在掌肉切出深深血痕，即使右臂同時用力，左掌 受力仍沉。若不放手，等到鐵絲割得斷筋見骨，左掌必廢。但若放手，登時墮 入斷霞毒池！ 　　幸而康浩陵元勁的自衛反應極快，左掌與右肘彎才剛剛覺到一陣劇痛，腰 腹已挺起，雙腿巧妙地盤上鐵絲。然而這是自我救命之計，對於阻截殷遲再無 效用，這般勉強懸掛，四肢皮肉遭鐵絲切陷，猶如一下子受了四道劍創。他固 然不懂得履澗輕功，亦無錢九命那等雜戲走索的功夫，再無翻身直立之望，頂 多狼狽攀爬，返回身後山壁樓台，再無法向殷遲遞招。 　　江璟趁著殷遲分心注目康浩陵，陡地谷起渾厚內勁，向殷遲斷聲大喝：「 未初一刻便怎樣？」 　　這一喝如排山倒海，又如獸群嘯月。地底巨洞眾軍與山壁各層群豪，乃至 山頂處畏縮於最後據點的天留門餘孽，盡皆失色。若非江璟刻意朝著殷遲呼喝 ，勁力集中，只怕不知多少人要被他喝得失心暈厥。 　　成千上萬人中，唯有康浩陵、司倚真各自身有元勁，兩相融會，不受影響。 　　殷遲心神劇盪，一剎那間六神無主，呆呆地朝著空中脫口而出：「工匠造 了能定刻的水時計，連通機關，今日未初一刻，雪水便湧入爐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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