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回房後在床邊來回踱步，一來有些後悔方才為何沒開口相詢，二來今日榆琴房間確實 透露著不尋常的氣氛，榆琴全然不像準備待客一般，未有妝容，穿著也較樸素，在房內只 是彈琴，莫非好巧不巧，那即將被買下的藝妓正是榆琴？ 想到此處莫離越發不安，當即躍到輕煙樓屋頂，靜待榆琴回房，怎知都等到過了子時，房 內還是悄無聲息，莫離心想：「再等下去即便琴姑娘回房，這時間還去打擾未免太不成話 。好在那兩人是說今日才來，只好早上再做打算。」只得回房，就寢前想起榆琴所說，不 禁喃喃自語道：「她說我不是客人，那又是什麼人？」隨後漸漸睡去。 這日一早莫離便起身，早飯也沒吃便往輕煙樓，待到房頂，果然聽見榆琴正自撫琴，而琴 聲竟是那首不知名的曲子。莫離無暇他想，便即敲敲窗戶悄聲道：「琴姑娘可否一見？我 有話說。」榆琴聞言便停了琴音，隨後道：「莫公子請進。」 莫離隨即開窗入房，只見榆琴衣裳換為華美的紅衫，一張瓜子臉已畫上濃妝，榆琴沉默了 半晌，似在思考什麼，然後才開口道：「莫公子有事找奴家？」莫離道：「是，一早便來 ，當真是失禮，但在下有件事非得問琴姑娘不可。」 榆琴見莫離有些強勢，似乎也頗感意外，溫言道：「公子莫急，有什麼事奴家能幫上忙的 ？」莫離道：「實不相瞞，昨日機緣巧合之下，我聽聞有人將在今日，為輕煙樓的一位姑 娘贖身，琴姑娘可曾聽聞？」他刻意說成「贖身」，而不說「來買一位姑娘」。 榆琴聞言後並不立刻答話，反而將眼睛別開，然後才緩緩道：「那便是奴家沒錯。」莫離 內心一震，一時間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如何開口。榆琴將雙手抬起，刻意讓紅衫的袖子垂 落，然後道：「莫公子你瞧，奴家已被細心打扮，成了一個精緻的禮品。」莫離道：「琴 姑娘...」榆琴續道：「此時奴家也仍是處子之身，因為如此...才能有個好價錢。」榆琴 說這兩句話時，並不特別悲傷，也不憤怒，彷彿說著別人的故事，那是已經接受自己命運 之人，才能有的語氣。 榆琴微笑道：「莫公子，你有副好心腸，但也無須悲傷，奴家出世沒多久便給賣來這輕煙 樓，自懂事後便明白了自己的命運，該傷心、不平的，也早就傷心過了。去養心樓亦或待 在這輕煙樓，對奴家而言都是一樣。」 即便心中已有答案，莫離卻仍是忍不住說道：「那養心樓在下也有耳聞，他們絕非什麼名 門正派，難道便沒法兒逃出這裡嗎？」榆琴搖頭道：「奴家一個弱女子能逃到哪兒去？輕 煙樓乃是十六名樓之一，勢力非比尋常，似奴家這樣的姑娘，只能祈求有個好買家，讓奴 家安穩度過餘生。」 莫離知道自己不過是意氣用事，卻還是不甘心。榆琴似有所感，幽幽地道：「待在輕煙樓 的最後幾日，能結識莫公子，那是奴家的福氣，但願公子今後一切順遂，以後若有機緣， 再給公子彈琴。」說罷欠身一禮。莫離無話可說，只是輕輕點頭。 榆琴似乎也已整理好心情，便道：「莫公子請吧，養心樓的人應當已在附近，隨時會來接 奴家上路。」莫離只能道：「是，琴姑娘保重！」轉身面向窗戶。然而莫離此刻站在窗口 ，卻遲遲踏不出去，榆琴微笑道：「莫非公子還想白聽一曲？」莫離正要答話，卻聽見房 外有數人走近的腳步聲，榆琴催促道：「莫公子你走吧，他們就要來了。」 此時腳步聲越走越近，心念電閃之間，莫離只覺天下傷心事，莫過於此，倘若自己眼前的 悲劇都無法挽救，那還練什麼劍？當什麼二當家？莫離心一橫，轉身奔至榆琴身旁，將她 連身抱在手上，隨即便往窗外一跳，只聽見房門開啟之聲，然後便有人問：「榆琴呢？她 今日......」隨後便聽不清了。 此刻辰時方過，光天化日之下，莫離抱著榆琴在屋頂上奔了一陣，隨後聽到街上有人大喊 ：「有賊搶人啊！」莫離更不多想，一路奔向那間當鋪，幸好時辰尚早，當鋪此時尚未開 店，四周亦無客人，那掌櫃見莫離抱著一個姑娘，自屋頂跳下，不用多問也知道事情不妙 ，開門便讓莫離進房。 此時終於得以喘息，莫離便輕輕將榆琴放下，方才心神大亂未及注意，此刻才發現自己渾 身都是醉人香氣。一路自輕煙樓奔來，榆琴都是一語不發，此刻才開口道：「莫公子要帶 奴家去哪兒啊？」那神情並不生氣、也不驚訝，就像是兩人出遊，榆琴隨口問了一聲似的 。 莫離此時緩過心神，只覺臉一紅，跟著道：「抱歉，在下一著急便...，要去哪兒我可得 想一想。」榆琴搖了搖頭，然後轉身背對莫離道：「從前也有些客人，曾說要帶奴家離開 輕煙樓，但奴家料不到當真會有人這樣做。」莫離心想：「其實我也料不到自己竟會如此 。」 莫離道：「在下不由分說便將妳抱了出來，琴姑娘不生氣啊？」榆琴道：「奴家知道公子 捨不得看別人難受，奴家對莫公子只有感謝。」頓了一下然後續道：「只不過...早知道 公子要把奴家抱出來，那何不早點告訴奴家？」隨即朝著莫離輕輕笑著。莫離苦笑道：「 不瞞您說，在下也是方才才知道。」隨著兩人相視而笑，氣氛也不再如前一刻那樣緊張。 此時那掌櫃也開門進房，拱手道：「二當家，附近靜悄悄的沒什麼動靜，想來是暫時安全 了。」莫離道：「多謝，掌櫃如何稱呼？」那掌櫃道：「小人姓洪，福壽全歸之福全。」 莫離點頭道：「此番可連累洪掌櫃了，這位姑娘身世坎坷，方自一處苦海逃離，等著她的 卻又是另一處險地，我一時氣憤難平，便將她給劫了出來。」榆琴施了一禮道：「奴家名 為榆琴，多謝洪掌櫃相助。」 洪掌櫃道：「二當家、榆琴姑娘別客氣，司馬家幾位當家義薄雲天，幾年前我也曾受過五 當家的恩惠，這才得以在南京城落地生根，見諸位行俠仗義，小老兒若也能出一份力，那 是再好不過。」隨後道：「二當家之後有什麼打算？倘若仍要留在南京城，便給小老兒一 些時間，我須得找些信得過的住所給兩位歇腳。」 莫離搖頭道：「此處暫時是不能再待了，況且就我近日所聞，數日內蘇州將有一樁血案， 待安置好琴姑娘後，我便得快馬趕去，但願能防範一樁憾事於未然。」榆琴此時自兩人談 話中，才得知莫離是司馬世家的二當家，她與客人相處時亦曾聽聞不少江湖逸事，知道司 馬世家乃一大武林世家，據聞他們的蹤跡遍佈中原，七位當家也各有所長。 隨後莫離轉頭向榆琴道：「不過...短時間內可能得委屈琴姑娘一陣。」榆琴點頭道：「 莫公子儘管安排便是。」莫離點頭後向洪掌櫃道：「那便麻煩洪掌櫃給我弄來兩套姑娘衣 衫、一件纱巾，款式盡量尋常些，一匹馬，能跑就好，另外可有法子讓我們今日出城？」 洪掌櫃道：「衣物、馬匹方面沒問題，出城的話...待我想想...」沉思半晌後道：「有了 ，小店有些處理不掉的貨物，本擬下個月再運至常州，看能否脫手，如今雖然囤積不多， 但作為出城時需要查驗的貨物，應該不致啟人疑竇，南京城門一向晨昏啟閉，須得日落前 動身，兩位便扮作小店的僕役，一道隨貨出城如何？」 莫離拱手道：「如此甚好，那有勞掌櫃安排了。對了，可否借貴店紙筆一用？」洪掌櫃指 向櫃台道：「櫃台上便有，二當家可自行取用，如此在下便去張羅了。」說罷開門匆匆離 去。 -- 本文也在Penana連載，歡迎蒞臨指教！ https://www.penana.com/story/103732/琴劍俠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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