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姑娘，妳到底知不知道那位個高人前輩住哪阿？」慧難苦喪著臉問道。 　　 　　楊月鳳柳眉一挑，道：「哼，你這和尚竟敢質疑我，難不成這鎮上的事你比我清楚 ？」 　　 　　慧難道：「小僧豈敢質疑楊姑娘，只是咱們已經晃了一個時辰，幾乎將鎮上大街小 巷走了個遍，怎還沒見到妳說的哪位前輩呢？」 　　 　　他又問：「莫非那位前輩已不住此鎮了？」 　　 　　楊月鳳嘖了一聲，道：「你這小和尚真是沒見過世面，既然是前輩高人，哪有如此 容易便找到，他老人家神龍見首不見尾，說不定正躲在暗處觀察著我們，順便考驗咱們 的耐性，只要我們堅持不懈的尋找，讓他老人家大受感動，便會自己出來見我們啦！」 　　 　　慧難臉上立刻露出恍然之色，大力點頭道：「楊姑娘說的是，當初劉備亦是三顧茅 廬方能求得諸葛亮相助，咱們該當見賢思齊，效法先賢所為！」 　　 　　楊月鳳拍拍慧難的肩膀，道：「不錯，不錯，本姑娘正是這個意思，反正你別話嘮 ，一切聽本姑娘安排。」 　　 　　「就怕有人在故弄玄虛，心裡不懷好意。」胡靈犀冷笑了一聲。 　　 　　慧難回頭問道：「胡姑娘說誰不懷好意啊？」 　　 　　「傻和尚！」胡靈犀心中暗罵一句，道：「沒事，要是讓我發現，某人仗著人家忠 厚老實，故意帶著人家兜圈子，那便有苦頭可吃了。」眼神有意無意的望向楊月鳳。 　　 　　楊月鳳不甘示弱道：「只怕是有人仗著人家忠厚老實，故意裝盲扮瞎，騙取人家同 情。」 　　 　　慧難來回望了望胡靈犀與楊月鳳，搖頭嘆了口氣，嘀咕道：「妳們講得話，小僧可 真是一句也聽不懂。」 　　 　　「不懂沒有關係，乖乖照我説的做就對了」楊月鳳拍拍他肩膀，指著前方一座筆直 如柱的高樓，尖如喙的屋頂正好指著月亮，樓裡飄出濃郁的香氣與歡笑之聲。她說道： 「咱們接下來便要去那！」 　　 　　慧難即便不黯世事，仍知道那是一座供人飲酒尋歡之地，便道「小僧在外頭等著， 妳們進去當心自身安全。」 　　 　　楊月鳳詫道：「你不進去麼？」只見慧難大力搖了頭兩下，神情極是緊張，貌似這 棟酒樓是某種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獸，她立刻上去拽住他的手，道：「膽小鬼，待會有老 娘罩著，怕甚麼？」慧難還沒來得急抗拒，便被她直拽入大門。 　　 　　數百盞燈籠將酒樓映得有如白晝，樓裡一共五層，大大小小的廂房整齊羅列於樓層 中，朱漆色的階梯猶如蟠龍盤旋向上，來來往往的賓客彷彿是漫步天上人間的仙人一般 。慧難打自出生以來從未見過這般景色，頓時猶如探索新環境的小貓，兩枚大如燈籠的 眼睛骨碌碌的打轉，頭不斷的左右張望，臉上神情既是驚訝，又是尷尬。 　　 　　殊不知，樓裡的客人們亦訝異的望著他，一個身上髒兮兮的小和尚被一位花漾大姑 娘強行拖入酒樓，見著這等莫名其妙的情景，人人不禁放下酒杯，議論紛紛了起來。 　　 　　唯有楊月鳳對周遭這些異樣的眼光毫不介意，也不等掌櫃來帶位，大步跨上了大紅 階梯，逕自領著慧難與胡靈犀來到頂樓，只見頂樓入口掛著一張瀑布似的銀白珠簾，上 頭橫樑掛著一塊牌匾，匾上用金粉印著「天上人間」四枚大字，好似裡頭真有一塊世外 桃源。 　　 　　楊月鳳正要將珠簾撥開，一急促的腳步聲驀從後方傳來，只見一挾著煙桿，身著靛 袍的中年胖子氣喘吁吁的奔上階梯，在她面前停下腳步。楊月鳳見著他臉色已脹成了豬 肝色，便伸出手拍拍他的背部助他喘過氣。她笑道：「張老闆，你這座酒樓立地生根十 載，可不會生腳自己跑了，別老是待在帳房裡打算盤，偶爾上街活動活動吧。」 　　 　　只見張老板滿臉橫肉中硬擠出一個笑容，貌似想説點什麼，口中卻不住地喘息。楊 月鳳道：「你也未面見外，這場子我早就當自家廚房進出，何須勞得你親自招呼？還不 快躺回床上歇歇，本姑娘坐老位置便得了。」 　　 　　「使不得，使不得，楊姑娘….」張老闆臉上閃過一絲驚慌，隨即又擠出了一個尷尬 的笑容。他慢慢的擠到珠簾前，道：「咱這頂樓瓦牆正翻修，這幾日不供客座，楊姑娘 若要吃飯喝酒，小的儘可安排您至樓下雅座。」 　　 　　只見楊月鳳默不作聲，冷冷的瞅著自己，那對鳳眼似已看穿自己心思，張老闆咽了 一下口水，嘆了一口長氣，低頭道：「今日頂樓讓人包場作壽了，請楊姑娘見諒。」 　　「哈！哈！哈！」楊月鳳突然大笑三聲，道：「我說老張，咱倆是老交情了，還談 什麼見不見諒呢？本姑娘為人如何，你是再清楚不過了吧！」 　　那胖老闆聽她這一說，臉上緊張的神情頓時緩和下來，笑道：「既然這樣，小的立 刻為您安排四樓雅座，再給您送上本店的招牌菜水煮鱸魚及二十年的女兒紅，包您今天 ....」話尚未說完，楊月鳳冷不防飛出一腳，胖老闆便如一顆巨大肉球般骨碌碌的滾下 樓梯，摔得鼻青臉腫。 　　 　　慧難見胖老闆鼻血直流，額頭還腫了顆大雞蛋，宛如一頭滑稽的獨角獸，不由得對 楊月鳳這般行徑感到氣憤，大聲道:「楊姑娘，你太過分啦！」 　　 　　楊月鳳道：「本小姐上館子吃飯，向來坐最好的位置，吃最好的菜，喝最好的酒， 管你今天是做壽還是做忌呢！老娘倒要來看看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傢伙敢佔了座位」 撥開珠簾，逕自入了頂樓廂房。 　　慧難只擔心楊月鳳又要惹事生非，顧不得那張老闆傷勢，對胡靈犀道：「胡姑娘， 妳快去看著楊姑娘，免得她又要傷人了！」 　　胡靈犀搖了搖頭，道：「楊月鳳刁蠻任性又我行我素，憑我是管不住她的。」 　　慧難道：「妳武功比她好，至少能在她要傷人前出手制服。」 　　胡靈犀默不作聲半晌，道：「倘若我不想呢？」 　　 　　慧難一怔，道：「不想什麼？」 　　「不想淌她的渾水！」胡靈犀臉色骤變，道：「小和尚，我說你真是傻，連我這個 瞎子都看得出楊月鳳故意在耍你，什麼前輩高人壓根是假的，像她這種整日不務正業， 以捉弄人為樂的紈褲子弟，根本不值得你付出心力幫忙。」 　　 　　「妳說的有幾分道理，但小僧另有看法。」慧難正色道：「家師曾對小僧說過，世 上人人皆有善性，即便是無惡不作之殺人強盜，其內心深處亦有善良的一面。咱們出家 人出外弘揚佛法，度人濟世，並不只有見人有難便予以幫助如此簡單，而是要以自己的 本心啟發每個人心中的善念，使這些人進而幫助更多的人。因此，即使楊姑娘個性刁蠻 ，喜歡以刁難人取樂，甚至心懷不軌戲弄小僧，小僧亦要盡心盡力的幫助她，教她發現 自己心中的善念，往後能發自本心去幫助他人。」 　　胡靈犀臉色僵硬，眼神中竟流露出一股憤怒之色，忽地大聲道：「慧難你….你真是 笨的無藥可救啦！你愛被人家當作笨蛋戲耍盡管去啊，我再也不管你了，往後你吃了大 虧，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用力跺了兩下腳，覺得甚是氣忿不過，冷不防往慧難足尖 狠狠踏了一下，痛得他哇哇大叫，便掩面而去。 　　 　　慧難嘀咕道：「怎麼又沒來由地發脾氣呢？還動手打人，我到底招惹誰了？原來來 胡姑娘的脾氣也好不了多少，難怪兩人相處不來。」正自納罕，驀聽得廂房中傳來匡噹 一聲，似是碟盤摔破之聲響，他頓時直叫不妙，趕緊奔入廂房之中。 　　 　　他一進入包廂之中，頓時愕住，只見裡頭的客人與外頭那些達官顯貴截然不同，各 個衣衫襤褸，背上負著一口麻袋，作叫化打扮，且人人臉上帶著各式各樣的傷疤，雙目 流出狠狠的殺氣，儼然便是行走江湖的好漢， 楊月鳳大聲呼叱，在一座翻倒的戲台上與一位中年瘦漢交鬥著，兩人揮舞手中單 刀，刀光一閃一爍，刀刃相交蹦出點點星火，四個畫了臉譜的小旦嚇的縮在一旁。慧難 見狀，立刻飛身躍上戲台，左腿掃那瘦漢下盤，右腿高舉過肩踢向他右腕，以一招「燕 擺尾」要踢落他手中單刀。 　　那瘦漢與楊月鳳交鬥甚酣，驀得眼前白影晃動，只見一和尚出腳襲擊自己上下盤， 當下腰往後一仰，使了個「鐵板橋」閃避。他暗道：「無怪這丫頭敢如此撒潑，原來背 後有人撐腰，這和尚身手不錯，莫非是少林子弟？」言念及此，頓時猛喝一聲，將刀舞 的更急，疾風驟雨般攻向慧難。 　　「施主別打了，請聽小僧解釋！」慧難本想出言和解，但見那瘦漢刀招源源不斷， 尤其見那凌厲撲朔的刀光與刀風，頓時心生怯意，踉踉蹌蹌的往後倒退。 　　楊月鳳道：「小和尚閃開，不給這些臭要飯的嚐點苦頭，他們是不會知道這兒是誰 管事的！」人往前縱去，疾掄金刀，展開家傳刀法，與那瘦漢又纏鬥成一塊。　　　　 　　這兩人刀法具是大開大闔，剛猛凌厲的路子，刀風掃及之處，便是木屑紛飛，桌椅 迸裂，眼見破壞的家具越來越多，一嬌柔的女聲忽朗聲說道：「方大哥，你再不停手， 這間酒樓便要讓你拆啦！」 　　那瘦漢一邊招架，一邊道：「今日是陳長老八十大壽，方某不能讓這野丫頭破壞了 大夥興致，請幫主夫人見諒。」忽然呼叱兩聲，刷刷刷四招快刀籠罩楊月鳳。 　　那女子輕嘆一聲，道：「那你好歹出手輕一些，別讓人家說丐幫只會以大欺小。」 　　「幫主夫人再等等，我便要拿下這野丫頭了！」那瘦漢一躍而起，單刀高舉過頭， 直上直下劈落。這一招刀鋒挾勢，威力奇大無比，楊月鳳只覺鼻息窒滯，當下刀朝上畫 個半圓，左掌自刀光中向上穿出，正是其父楊炎焱刀掌齊施的絕技「雙峰雄火」。 　　 　　眼看這一著兩人非死即傷，那女子道：「小虎，你快上去勸阻！」一人影驀如大鷹 一般越眾而起，他出手甚快，左拳猛擊那瘦漢刀刃，右掌拍向楊月鳳左掌。只聽「砰！ 」「噹！」兩聲，那瘦漢與楊月鳳各退了兩大步，兩人手臂均被震的隱隱生麻。那瘦漢 一見此人出來勸阻，立刻收刀抱拳道：「少幫主得罪」。 　　慧難尤是驚異，他曾與楊月鳳交過手，只道她掌法雄渾無比，以為當今世上罕有匹 敵，如今竟有人能在掌力上將她逼退，不禁朝那人多打量了幾眼，只見來人乃一二十五 歲青年，生的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粗眉大眼，鼻樑寬挺，眉宇間不怒自威，身材高 大壯碩，高了自己足足三顆頭，兩臂肌肉高高隆起，自己兩條腿加起來說不定還沒他一 條手臂粗厚，當下直覺此人必定是個高手。 　　楊月鳳罵道：「哪裡來的大狗熊，且吃姑奶奶三刀！」舉刀便要撲向那青年，慧難 趕緊張手將她攔下，道：「此人看起來好厲害，妳還是別惹他了吧。」楊月鳳怒道：「 你這和尚好煩哪！適才還以為你是來幫忙的，沒想到竟然是個膽小鬼，若怕死便滾一邊 去，別攔著我！」將慧難一把推開，揮刀朝那青年斬去。 　　 　　那青年見楊月鳳迎面砍來，身形依舊如山嶽般凝立不動，待刀鋒及至眼前一尺，左 掌圈轉，橫裡一拍，鐺的一聲，楊月鳳單刀竟脫手飛出，插在一名瑟縮在角落的花旦身 前，嚇的他當下尖叫出聲。 　　楊月鳳生性頑強，即使單刀脫手，仍不挫其鬥志，雙掌一併，猛力朝那青年胸口擊 去。那青年聞得陽剛掌風襲體，嚴肅臉龐不禁露出一絲微笑，叫道：「我再來接姑娘掌 力！」左掌豎立，右掌微向後縮，隨即往前一推，兩掌有如兩座大山，與楊月鳳四掌相 交。只聽蓬的一聲悶響，那青年雙臂伸直，身體晃也沒晃，楊月鳳卻騰騰退後了七大步 ，身子撞上一根梁柱，震的屋瓦沙塵簌簌飛落。 　　楊月鳳只覺一口氣提不上來，胸中說不出得難受，驀的喉頭一甜，一道鮮血湧入嘴 中，饒是她個性倔強，不願在大庭廣眾下出醜，硬是將鮮血吞了回去。慧難見她面色蒼 白，趕緊上前來攙扶，問道：「楊姑娘，你沒受傷吧？」 　　那青年抱拳道：「在下丐幫黃二虎，適才出手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慧難道：「不，該道歉的是咱們才是，無論這位楊姑娘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小僧 都向你們賠罪，請你們不要再打架了。」扶著楊月鳳慢慢走向門口，驀地耳際一陣疾風 劃過，黃二虎高大的身軀已攔住他們去路。他說道:「按江湖規矩，請兩位留下萬兒來！ 」 　　慧難愣了愣，心道：「甚麼萬兒？難不成是銀兩？是了，楊姑娘不對在先，打爛人 家桌子椅子，賠點錢當屬合理，只不過….」伸手掏了掏口袋，竟囊空如洗，不禁面露窘 色，道：「小僧現在身上沒帶銀兩，黃施主能否寬限一些時間，小僧一定想盡辦法籌錢 賠禮。」 　他初入江湖，自不知與人動武後報上名號乃江湖規矩，這「萬兒」乃道上黑話，便 是高姓大名之意。在場江湖好漢聽慧難如此回答，各個面面相覷，楊月鳳亦在心中連罵 三聲：「蠢和尚」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23.141.95.27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ebptt.com/m.aspx?n=bbs/emprisenovel/M.1624686570.A.5CD.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