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縊奸 9 高手秘蹤 　　姓葛的抓起使鉤同伴的手，道：「他手上沒有瘀血，只有擦傷，卻又傷 得不淺，這是敵人刻意用急勁辦到的。這人同時用瓦片把酒壺撞飛，瓦片輕 薄、酒壺厚重，那瓦片得飛得多快哪？咱們這是撞上使快兵刃的高手啦，不 是暗器名家！」 　　那官員大聲呼喝，驛長連忙趕到，院中立即擁滿了武吏，四處搜索。一 個驛卒舉起火把，叫道：「柱子上有字！」 　　被酒壺射中的院廊柱子上，果然用墨筆書著一行字，楷體俊秀。官員大 吃一驚，道：「那是……是武林高手麼？難道不是……不是……」 　　眾人笑鬧了半夜，院廊柱子一直在他們目光所及之處，紅漆乾乾淨淨， 事前絕無異樣。敵人居然能提著一隻蘸滿濃墨的筆，在柱子上從容寫字，飄 然而去，無人知覺，那是武林高手嗎？難道不是鬼魂！ 　　柱子上寫的是：「旦夕篇非爾等應得，罷手活命！」 ※ 　　 　　殷遲自顧自回想那官員與眾遊俠撿回性命的經過，倒覺有趣。江璟聽他 不再說話，道：「你的見聞，是武林中的事。」 　　殷遲一愣，隨意應了一聲，心想：「他廢甚麼話？」等江璟說下去。 　　江璟接著道：「我的見聞，則是皇宮裡的事。」 　　殷遲再也忍耐不住，轉過身來，道：「你弄甚麼玄虛？爽快說了！我今 日與你同在此地，只因你我俱有殺韓老賊之志，我也願聽你有何滅天留門之 策。我以直道待你，是看在康大哥的份上，而且……而且……」他本欲說「 而且聽韓老賊所言，或者我阿爹果真並非枉死於你手」，但此事對他的打擊 過巨，難以措辭，便只喝道：「你我本沒有共對閒談的餘地！」 　　江璟道：「我此行並未入探宮城－－」 　　殷遲更是著惱：「誰耐煩聽你的行動？你再不說出滅天留門的關竅，我 便走了。」 　　江璟輕歎口氣，道：「我說的事，與康浩陵有關！」殷遲正待躍出倉庫 ，聽見康大哥的名字，立刻關注，按捺著不忿，斜睨江璟。 　　江璟續道：「我在宮外，從宮城與都城諸路軍隊的動向看來，他們也在 滿城搜索康浩陵。我打探得一些片面消息，似乎康浩陵已入宮見過李存勗， 不知何故，李存勗甚是不忿，要派兵阻止康浩陵去做一件甚麼事。所以你說 康浩陵處境危急，確實有些道理。但他跟李存勗的事，也只能他自己去了， 我且待機緣，把韓濁宜的供狀交給他。」 　　殷遲怒氣略平，並不回答，心想：「追兵若被我撞上，我也幫康大哥打 發了便是。」又想：「原來他要說的是這樣的要緊事。原來這人……原來他 ……跟六臂伯好生相像，都不善言辭。」 　　錢六臂訥然的臉孔浮現眼前。殷遲兼有父母雙方的性情，自幼活潑靈動 之極，雖因身負大仇而極力壓抑，天生的跳脫性兒卻日常流露。因此他幼時 跟六臂伯相處，總要耐著性子，好半天才明白六臂伯零零碎碎的說話究竟甚 麼意思。有時氣急起來，跺腳大鬧，六臂伯歉然地瞧著他，憋了半天，說出 來的話，依然沒勁透頂，只會教他更暴躁…… 　　為甚麼自己會把六臂伯跟這人想在一塊？ 　　六臂伯是勝似血緣的至親，江璟卻是親人們用後半輩子去恨的人！ 　　江璟為免激發殷遲的狂性，也怕他心緒起伏之下毒性發作，一直不與他 目光相對，感覺他靜默良久，便側面微瞥，見他神情忽現和緩，彷彿還對自 己有些信任，錯愕之下，心想：「今日我與他多次交談，他始終對我憎厭， 我們言語總有扞格。但他這模樣，倒像是想起無寧門的親人。」轉過話頭， 將顛覆天留門的計策說了出來。 　　殷遲此時戒心大為降低，連自己也說不上為何，江璟說話雖遲鈍，他竟 耐著性子細細聽完。待江璟說罷，他衝口而出：「我與天留門的事，我自去 了斷。但我還得幫康大哥在城裡辦件事，你是否出手？」 　　江璟一怔，險些以為自己聽錯，故人之子有求於己，自然千情萬願，忙 道：「你說。」 　　殷遲道：「你方才說宮中有追兵在尋康大哥，我突然想起，在宮中曾見 過一個身影，武技奇高，倏忽間出了宮城，雖然那不是輕功，卻強捷俐落， 定是一流高手。那人若是宮中派出來找康大哥的，我得先殺了他。」 　　江璟篤定康浩陵武技難有敵手，但聽了也不禁好奇，問：「你在宮中甚 麼地方見到的？」 　　殷遲道：「御史獄外面。」 　　江璟登時明白：「嗯，你去御史獄查探韓濁宜是否關押在內。」韓濁宜 雖是布衣，然而垮台前的權位說是「暗相」亦不為過，心中藏了兩代晉王的 太多軍政秘密。殷遲猜測李存勗將之關在官員獲罪拘押的御史獄，是十分合 理。 　　殷遲不置可否，只道：「就算那人不是搜捕康大哥的禁宮高手，那般身 手留著也是後患。倘若是韓老賊昔日的手下，我更加要把這天留門的餘孽搜 出來斃了。」 　　江璟道：「我助你搜。一個時辰後，城南大道十五里處－－」 　　他「會合」尚未出口，殷遲已反身竄走。他奔出倉庫，熙來攘往的人流 裡早失了殷遲的蹤影。他一頓足，心想：「我話還沒說完呢，咱們不約定分 頭行事，安排搜索路線，你連那人的樣貌也不跟我說一下，豈非事半功倍？ 」無奈出了鬧市，奔入空曠的車馬大街，為避開官署巡邏，貼著坊牆前一排 排枯樹的陰影疾行，向東南搜去。 　　他在街上轉了兩三刻時分，不時上樹張望，並未見到可疑人等，倒是見 著追尋康浩陵的官兵一隊隊地分頭進入各坊。正盤算如何搜查方能見效最快 ，耳中突然聽見細微的一聲金屬撞擊，過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又是一聲。 　　這兩聲甚是細微，是在相距甚遠之地發出，越過重重的磚牆、樓房、樹 木與街巷傳到，若叫尋常途人聽見，只當作雜音，或者甚麼也沒聽見。但江 璟實戰無數，又精通迴空訣的「藉空傳勁」，只需兩聲傳入耳中，眼前已有 如見到兩個身手不弱之人持兵刃相擊。當即轉身，向聲響來處奔去。 　　他奔近一處坊牆外偏僻的街角，半融的冰雪混著爛泥，廢棄物堆了滿地 ，溝壑裡橫七豎八地堆著斷竹竿、破木桶。廢棄物堆中，一藍一黃兩條人影 翻騰惡鬥，縱躍撲擊之間，把廢物與爛泥踢得漫天飛散。從江璟轉過坊牆、 遠遠瞧見此處，到他在稍遠處站定，幾個眨眼的功夫，兩人兵刃已交了十八 九下。 　　藍衣者是殷遲，敵人則裹著泥黃色的厚棉袍，這身打扮在寒冬的魏州城 裡到處都是，但敵人用泥黃色棉布把整個頭也包了起來，只露出眼睛，便頗 為怪異。 　　殷遲二尺劍的形狀全然瞧不清，雪芒在黃衣者身周泛成一條銀白色的綢 帶。江璟只看了兩人惡鬥一眼，便大為驚奇。事實上，殷遲招招均下死手， 絕非不痛不癢地在敵人身外包捲，但他每一劍刺心、扎腹、斷頸的殺手，均 被黃衣敵人用一柄樣貌極為普通的長劍盪開。那人勁力奇絕，明明不以膂力 取勝，殷遲的魅影快劍竟攻不入他身周的防衛圈。 　　那人使劍的手法更是別開生面，毫無武林既成章法，若說有甚麼唯一的 規則，便是：哪裡能夠有效攻守，便往哪裡出劍！ 　　江璟再看了幾眼，已然醒悟，叫道：「殷遲住手，不是敵人！」 　　殷遲哪裡肯聽，忽見對方身體一縮，揮劍護身，似欲跳開，頭頸略向前 引，二尺劍立刻劈向對方前額。江璟急躍上前，揮掌一劈一帶，一股迴空訣 之力藉著空中飄舞的枯枝撞上殷遲劍鋒，將這一劍拉斜了。 　　豈知不用江璟出手，霜光一閃，那人右手中的長劍脫手倒挑而上，直奔 殷遲下顎。那人同時已踹破腳邊雪泥覆蓋的廢物堆，將裡面一件物事踢得激 跳而起。 　　這倒挑的一劍匪夷所思，有如一枝向上射出的箭矢，迅捷又陰狠。殷遲 劈出時身子躍高，那人脫手射劍，原該為了擋開殷遲的劍劈，而不會當真扎 入殷遲腦袋。不料殷遲的劍被江璟拉得一斜，既劈不中對手，又被迴空訣之 力纏得微微一滯。 　　在這極險的一個剎那，殷遲空著的右手閃電般擊中劍柄，將那柄長劍遠 遠地彈了出去。若然身手稍慢，這倒射的長劍便直貫入腦了！ 　　那人已接住藏在廢物堆中的物事，快手一抽，掌中一聲悠悠劍鳴，劍鋒 再現。原來他在廢物堆中還藏了一把劍，再度拔劍指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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