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7Inglet (contextualist)
看板emprisenovel
標題[連載] 魔途振劍錄 677
時間Sun Mar 14 06:43:43 2021
第八十九章 縊奸 1 雪山邂逅
司倚真一窒,警戒地瞧著那人,問道:「是你殺了韓濁宜,將他頭顱拋在
天留門中?」
那人點點頭,也問:「馮宿雪究竟是誰傷的?」頓了頓,說道:「我見到
有人將關在檻車裡的馮宿雪悄悄運到斷霞池畔,是青派的人。妳跟青派合謀了
?」
司倚真不答,過了片刻,方才那個最大的疑問也有了解釋,道:「我明白
了,韓濁宜、馮宿雪和天留門,是你最後的敵人,所以你殺了韓濁宜,打算令
天留門崩潰;你想以同樣的法子對付馮宿雪,卻找不到她,因此你這些日子一
直在左近查探,是麼?」
此刻在她想來,對方雖無常居疑的智計,未必想到個別擊潰韓濁宜與馮宿
雪的黨眾,但以此人對天留門的怨毒之情,或者他只不過想依次誅殺韓濁宜與
馮宿雪,順道向天留門示威而已。
那人苦澀一笑,說道:「妳還是這麼明白我。唔,妳方才也說了『原來是
你』四字,看來妳也想殺韓濁宜,卻又為何?妳潛伏在天留門山裡,有何圖謀
?」
司倚真緊緊抿嘴,一句不答。在此情景下陡然撞見殷遲,愧疚、悲傷、恐
懼一下子瀰漫身心,不由得全身緊繃。明知他信守對侍桐的承諾,不會再傷害
自己,然而無寧門血債高懸她心中,已成了她永難擺脫的罪惡印記,見到受害
的殷遲,如何能不百感交集?況且還有師父與他的大仇,殷遲只是應康浩陵之
請,暫時放下,從未承諾永不加害江璟。於司倚真而言,殷遲既是冤家債主,
又是敵人,她自然不願說出常居疑的大計,卻也無其他藉口可說。
殷遲心思機敏,片刻間便已聯想起北霆門中所見的種種,想起那夜窺見司
倚真密訪青派別院,別院居然禮敬有加地將她迎入,瞞著北霆門人。那麼,司
倚真好端端地為何要跟青派聯手?這一支奇特的聯軍,又何必想殺韓濁宜?
他一凜之下,前因後果已在心中串連起來,失聲道:「原來是常居疑,昔
年遭到韓濁宜背叛的那老人!他在對付韓濁宜和天留門!妳為常居疑辦事,你
們便找上了青派聯手!」
司倚真輕輕歎口氣,不置可否。殷遲料事的聰慧一如以往,但這個難得一
遇的對手,終究做不了朋友。可是,亦做不了絕對的敵人,從侍桐甘心在他劍
下自戮的那一刻起,他們便也再不能是彼此純粹的敵人!
--此人身懷絕技,埋伏之處與地隧不過咫尺之遙,對己方所圖大事是福
是禍?這件事一定要套問出來。司倚真暗暗咬牙,負在身後的纖手用力握住拳
頭。
「還有一件事,說來詭異:我自剛才撞見他以來,總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
疑慮,與我倆恩怨毫不相關。先生命令眾手下四處刨除天留門的布毒、埋設新
藥,又請青派前輩在殺人時檢視新藥是否見效,那些藥物,比天留門毒物更厲
害些。如何殷遲竟能自由來去、藥不沾身?」
殷遲慢慢垂下眼皮,是昔日那落寞倔強的神情。若在往日,這神情尚有一
股少年俊逸之氣,但自無寧門滅、侍桐身死,他全身上下已失去一切光采。他
若有所思,說道:「魏州殺韓濁宜之行,我見到了康大哥。你倆是不是發生了
甚麼……嫌隙?」
司倚真吃了一驚,忍不住身子發顫。她餘生最盼望又同時最怕的,便是再
見到康浩陵。這段時日她專心輔佐常居疑,本以為已淡忘這段斷腸柔情,不料
從一個如此意外之人口中聽見康浩陵近況,心頭熱血潮湧,又是傷心、又是關
懷,疾聲問:「你們相約在魏州會合殺韓濁宜?怎會如此?」
殷遲道:「不,我們是湊巧撞見。李繼徽死時,我在鳳翔岐王府跟康大哥
有諾,韓濁宜交給我去殺,我便隻身去了魏州,沒想到康大哥也去了。」
既是湊巧,久已未有康浩陵音訊的司倚真便難以推測。她正要追問,又轉
念:「以殷遲往日為人,他既主動提起此事,接著便會吐露全情。他身遭劇變
,性情未必依舊,我卻不妨稍稍候上一候。」便緘口不語。
殷遲道:「康大哥提到妳時,模樣很是沮喪,言語也很冷淡。以往無論你
倆經過多少波折,他維護妳的心意仍是堅逾磐石。我……嘿嘿,」突然冷笑了
兩聲,「……我尋思,康大哥連我這魔頭,也肯重新認作兄弟,能讓康大哥那
樣的人對……對一個人心冷,絕非尋常。莫非是為了無寧門?」
司倚真啞口無言,恍如那日跪倒在無寧門的血廢墟中,贖不了自己的千罪
萬愆--殷遲是不會報復她了,這是侍桐用命換來的,可是,受到這樣的寬恕
,卻是心上無形的凌遲。
殷遲續道:「但礙著旁人在場,對你倆的私事,我也問不出口。」
司倚真又被他說得一陣意外,奇問:「『旁人』是誰?」
殷遲停頓半晌,忽然一抬眼,換了一副冷酷神氣:「是江璟。我在魏州,
在韓濁宜斃命的甲第,還見到了江璟。」
司倚真心中一熱,對師父的思念孺慕霎時難以抑止。她一看殷遲的神情,
便猜到他仍不曾對江璟動手,低聲道:「這話我本不該問你,但若是師父安好
,我……我便死也值了。」
殷遲逕自道:「我割下了韓濁宜的人頭,就要去尋馮宿雪。江璟說,我既
有韓賊頭顱在手,管教天留門不攻自破。他居然連老秦也知道,還要我去天留
門窺探,瞧此時天留門中是否老秦作主。他說只要是老秦作主,我便穩操勝券
。」
司倚真微微一怔,這才知道自己乍見殷遲時的猜想不對。雖說殷遲果然沒
有顛覆山腹城的計策,卻有另一個人為他定了計。那個人是師父,他們竟終於
聯手!
也只有師父與殷遲聯手,方能在暗處湊巧萬分地與地隧這邊默契行事,合
縫合榫。
常居疑、青派、殷遲、江璟與司倚真師徒,這些人本來絕無可能和平合作
,常居疑與江璟甚至素昧平生,但他們畢竟在極微妙的機緣裡合作了。集這些
人之力,天留門必然墮入深不見底的地獄!
殷遲坐在樹間,眼神向東方飄遊,緩緩道出一番話來。說罷,全不理司倚
真有何回應,連瞧也不向她再瞧一眼,陡然拔起身子,雙足點在滑溜的結冰樹
枝上,不見半分不穩之態,向另一棵光禿禿的冰樹縱去。但聞林中枯枝冰晶接
連發出輕微的嘎嘎響,自近而遠,殷遲的藍色袍影已隱沒在銀白色的山間。
司倚真聽了那段敘述,怔在原地,待殷遲如白日鬼影消逝般遠去,她眼前
彷彿仍晃著殷遲踏在樹枝上的皮靴影子,忽然醒悟:「是了,他自己懂得配毒
、下毒,連『茉莉醉』那等劇毒亦能運用自如。無寧門那些老殺手必然也懂得
種種自保之法。多半他造了皮手套、皮靴之屬,手套與靴內多半加墊了油紙,
水氣不侵。他又盡量在空中來去,因此並未中先生藥物埋伏。」
※
二旬之前,魏州亦已是大雪紛揚。
韓濁宜得勢之日,倍極榮華,一介布衣幕士所居的府邸,是堪比王公重臣
的甲第。韓府專屬親兵把守的門前,常有車馬轆轆,若不是昔時的晉王、今日
的天子李存勗派人來傳召,便是加賜四時珍物;更有不得志的朝中員吏,攜重
禮拜訪這位侍奉兩朝王上的布衣英雄,巴結鑽營。不知何時起,門前這些熱鬧
忽然都絕跡了,以往川流不息為家主採辦奢品的僕從,也不知全去了哪裡。
最讓百姓感覺惹眼的,是門前的守衛似乎不大一樣了--到底哪裡不一樣
,平民們也說不上來,只覺得如今站在門前的兵,人數確然比從前少了,但服
儀卻更加威整,兵器更加亮堂,還有,滿臉寫著殺氣。
「那光景,不像在守衛,倒像在……守牢房哪。」百姓竊竊私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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