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7Inglet (contextualist)
看板emprisenovel
標題[連載] 魔途振劍錄 676
時間Sun Mar 7 06:12:45 2021
第八十八章 封山 9 奇計疑團
天留門山外近三十里的山溝裡,有座不見於地圖的小村阿西爾,村民多族
混雜,一如這附近的聚落。月來風霜苦寒,墟集已暫停了好幾回,村中的小路
冷冷清清。
而在小村地底,隱藏著曠古未有的地隧偉業。馳車日夜奔行,如同人體血
脈,將攻打天留門的物資與人力一批批地匯集過來。地面有多冷清,地底便有
多繁忙。
這裡駐紮著常居疑、司倚真、青派群雄,以及一批將在攻打天留門之戰中
打頭陣的流民。地面的村落樸陋狹小,地底的倉庫居室卻是地隧工事中最壯觀
的一處駐所。
這日常居疑聽了青派偵察回報,說是韓濁宜頭顱被擲入山腹城,天留門內
訌,韓濁宜已無黨羽。他面目僵了半晌,一句話也不說,肩上兩條銀辮隨著呼
吸不斷起伏,微微抖動。
司倚真擔心起來,唯恐他年高體弱,狂喜過度,發了甚麼急病,忙喚道:
「先生,先生!喂……先生再不答我,我要叫你大地鼠仙了!」
常居疑面部肌肉慢慢活了回來,抽了幾下,閃動的眼神深不可測,張開嘴
又過了半天,才自言自語地說出一句:「是誰?」
司倚真沉吟道:「這可不知道了,總之絕不是李存勗,他可不會照足先生
的心意,把韓濁宜的頭送回來。」
常居疑又喃喃道:「是誰?那不是在大獄裡殺的。是誰?」
司倚真道:「咱們曾擔心,要是韓濁宜被關在魏州大唐朝廷的牢獄中,咱
們去刺殺他可就得罪了李存勗,更引得大唐官兵圍攻,這才不派人去刺殺。但
呂師傅派去魏州的那位師傅送信卻說,魏州的官署監牢裡沒有韓濁宜這個人物
。」
常居疑微微點頭,道:「他再探韓賊的府第,卻發現韓賊似乎已死。當時
我可不信,不料,不料……」鼻中哼了一聲,似仍不服青派的刺探手段,卻也
無話可說。
司倚真道:「那位師傅的信裡說,韓府裡軍士亂哄哄的。原來李存勗囚禁
老怪鳥,是將他關在韓府,散去所有老怪鳥的親隨,連打水的奴僕也不留下一
個,派了天子親軍看守。親軍發現了老怪鳥的屍體,對皇帝不免難以交待。」
瞄了常居疑一眼,微微一笑:「先生很想親眼看見韓濁宜的頭。本來吩咐手下
去盜,原也使得,但小徒覺得,還是把那頭顱留在城中為好。」
常居疑歎口氣:「小女娃明白我的心意。哼,你爺爺豈不知道輕重?讓那
個人頭留在那裡,教天留門的人日日夜夜瞧著,他們氣沮得更加快了。那人頭
此刻取來,更有甚麼鳥用?」
又過了不到二旬,前往偵察的流民手下報稱:已讓青派之人從地道口將關
著馮宿雪的檻車放到斷霞池畔,當夜山腹城中鬼哭神嚎,恐怖已達極端。原本
偵察之事主要由青派負責,天留門這一崩潰,流民中即使是身手不夠靈便的,
也能自在地在暗處往來偷窺了。
此等情狀,本就是常居疑預想之計,他和司倚真聽了,只隨意點了一下頭
。他的計策是首先想法子令韓黨勢力瓦解,讓馮黨門人掌控全局,再送回幽禁
已久、早成廢人的馮宿雪,使得馮黨亦氣沮志喪、一蹶不振。到得時機成熟,
青派攻入,誅殺劍室之人,大批練有基本武技的流民則圍殺還手之力有限的殘
餘門眾,天留門邪派便告覆滅。
但這計策的第一步棋,他們尚未落手,竟然已有人代他們走得十全十美-
-韓濁宜不但被刺殺了,而且頭顱被拋入城中。
那人對付韓濁宜的步驟,與常居疑、司倚真和青派的謀劃,配合得簡直嚴
絲合縫!
砍下韓濁宜人頭的那一方,所作所為,與常居疑事前所謀、心中所願,若
合符節,彷彿有甚麼人其實跟常居疑一同定下計策,然後暗中相助。而此事又
豈有可能?
--是誰暗中幫了咱們?
再想起當日青派回報,韓濁宜是被絞殺的,但那隱身在暗處的不知甚麼人
,又以極其厲害的快劍殺了幾名天留門人,手法疑為畫水劍。阿西爾地隧駐所
中的眾人,更是面面相覷。
--精通畫水劍之人,有誰智計能與常居疑相當?
此人若非朋友,便是我們攻佔天留門的最大敵人!
司倚真從畫水劍的線索,當然第一個想到殷遲。但殷遲雖然機靈,在大局
上卻沒有常居疑和自己的智計,更加不會來配合常居疑的計謀。再說,殷遲行
蹤渺茫,如何可能事先得知地隧之中定下的計謀?
從韓濁宜莫名死在魏州的線索,她也想到了師父。韓濁宜與師父有害死李
繼徽的仇恨,李繼徽雖是被李曮所鴆殺,陰謀的源頭卻是韓濁宜。師父從無寧
門全身而退,若不曾南歸,亦有可能去尋韓濁宜報仇。憑師父本事,一定能探
遍魏州官署牢獄,最終找到韓府中去,在李存勗親軍的眼皮子底下殺人。
可是,師父若要殺韓濁宜,不會絞死他;師父的畫水劍學的是殘本,更沒
有以純粹畫水劍殺天留門人的功力。他要殺人,用的一定是迴空訣的狠勁。
一想起師父,七槐溝離別之際的情境便止不住地在眼前湧現:師父如何逼
問自己騙誘馮宿雪攻打無寧門的計謀,如何心碎震怒,侍桐抱著的嬰孩如何喚
回師父的溫情,自己如何在山洞口聲嘶力竭阻止師父前往無寧門,師父又如何
決絕而去……
侍桐再不會陪著她了,師父卻在無寧門的廢墟中刻意留下西旌盟誓的歌詞
,一度陷她於極險之境。
但是她還暗暗懷揣著黑杉令,馮宿雪拚命從無寧門帶出的令牌,被她在草
原上奪來,一直都好好地保存著。把黑杉令敬奉給師父,是她自認對師父的最
後盡孝之道。
常居疑回過頭來,忽問:「臭女娃想到甚麼傷心事了?」
司倚真一凜,這才發覺自己雙眼潮熱、身子發抖,想必面色極差,忙低頭
眨了眨眼,勉強笑道:「甚麼事也沒有。」
常居疑自然不信,深深望著她。司倚真只有說道:「是我受藝師門的事,
我跟師父鬧翻了,想……有些想家。」常居疑無比精明,仍是不信,但見司倚
真堅決不說,眼前這也不是要事,只索罷了。
天留門覆滅在即,常居疑和呂長樓倒不急著進攻了。常居疑的流民手下雖
已集結,但他們武藝甚低,這幾年只是打熬氣力,練些百姓保衛鄉里的功夫,
泰半心力花在習練潛伏、巡探,以及常居疑的器械之學。這樣一批人,固然曾
殺得了李繼徽派出的追蹤小隊,但要他們在酷寒的天候與天留門作戰,仍有不
小的風險。於是常居疑等人商議,待風雪有幾日的和緩,積雪未融,心膽俱喪
的天留門人不敢冒險出城,那便是大軍入城之時。
呂長樓笑道:「料來要等到冬至節後了。咱們便在這地隧中過了年罷。」
青派眾人都道:「咱們這輩子,過年的所在可不少,長安興化里的西旌宅
子,北霆門的青派別院,沒想到還有地隧這麼一處奇特的所在。」
邢昭一笑了笑,道:「以往咱們出行殺人時,哪裡不能過年?老邢就曾在
朱溫手下監軍使的洛陽宅子後園過了一個年。那晚,家家戶戶徹夜圍爐的人想
必不少,這園子裡卻只有滿地屍首,連下雪的聲音也聽得見。我殺完最後一人
,抬起頭來,瞧見窗上貼著他們過年新剪的金箔窗花,濺了一片血,煞是好看
。」
青派群雄一聽,頓時勾起往事,你一句我一句地回憶起來,說到興高采烈
處,鼓譟叫好。流民奉上自釀的粗酒,地隧中酒氣瀰漫,歡聲雷動。這深藏地
底、馳車隆隆的駐所,似變成了廿幾年前興化里大宅的奢華院落。
常居疑知道他們說的是為李茂貞爭霸的舊事,呸了一聲,漠然踱開一邊。
司倚真卻抱膝坐在牆角,啜著渾濁的劣酒,傾聽群雄熱烈的追憶。她雖已
涉足江湖多時,手上雖也帶了惡徒的人命,但聽著群雄口中的殺戮,見到他們
意興飛揚的神情,仍又是害怕,又是激動,又竟有些……說不清的興奮。
過了幾日,司倚真帶了幾名常居疑的手下出外巡視,兵刃一如其舊,背負
北霆門彎刀,手握師門藏劍短棍。她的刀鞘在詹家集渡口護衛侍桐時為殷遲所
斷,為她擋了殷遲一記狠惡的斬擊。常居疑的手下為她打造了一條新鞘,形制
輕重與北霆門正規刀鞘全無二致。
她獨自走上一條岔往緩坡的小徑,彎腰檢查青派新佈下的毒物。剛直起身
,便覺到背後有異,似乎有人接近,弄碎了冰塊之類,正注視著此處。常居疑
的手下決計不會如此。
她微微一驚,握緊短棍,倏地轉身。只見十尺外一棵結滿冰晶的大樹上果
然坐著一人,正向她凝望。整棵樹如一座大冰雕,唯有那人棲身的樹枝上冰片
碎裂。若非冰屑跌落,她絕難發覺那人接近。
司倚真全身大震,接著腦中靈光一閃,剎那間,山腹城中一切想不透的謎
題幾乎已有了解答,只留下一個最大的疑問,驚叫:「原來是你!」
樹間那人也在同時叫出來:「原來是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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