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7Inglet (contextualist)
看板emprisenovel
標題[連載] 魔途振劍錄 652
時間Wed Aug 5 06:37:10 2020
第八十六章 償珠 3 十年百世
康浩陵立刻飛縱而退,幾乎是落荒而逃地縱出了兵刃相搏的圈子。妘渟的
劍擺脫他迴空訣推拒之力後,若要追擊,便得踏步追趕。卻見妘渟仗劍愕然而
立,並未追來。
康浩陵顫抖著提起左手,風吹在流血創口上,甚感冰涼。他在以為自己殘
廢的極度驚恐之下,只覺這陣冰涼是因為自己已斷去手指,又或失了手掌,卻
見面前的左掌五指俱全,只是鮮血淋漓,指節處削去了一大片皮。登時長吁一
口氣,險些虛脫。
元勁對擊劍身,精準之處乃是人心所難理解,迴空訣僅讓他拳面與劍刃平
面快速一碰,勁力如尖刃爆出,隨即便帶動他縮拳。倘若那一拳對上的不是狹
身雙刃的劍,而是闊身單刃的刀,又或者是鐵鞭一類兵器,康浩陵的左手頂多
不過暫見瘀腫。
然而,在方才對攻的一瞬間,孰勝孰負絕無疑義。單論旦夕篇,是妘渟勝
了!
--妘渟是賭贏了。他出劍之時,渾不知康浩陵會以水土相混的勢子攻出
,他只是戰意滿盈,使出自己畢生想也不敢想的一條劍路,與列霧刀同源的劍
路。而那劍路,恰正劈開了康浩陵的攻勢。運氣上的勝,也是勝!
而妘渟這幸運的勝局,未始不是得益於他老練渾熟的劍技。論「技」,他
勝了自己的弟子,勝得問心無愧。
康浩陵喘了一口氣,半晌說不出話。旁觀的李天杰等人目眩神馳,神情疲
憊,倒似那旦夕篇使到極致的兩劍是他們親身經歷。
康浩陵腦中混亂許久,見妘渟仍瞪目相望,突然回過神,叫道:「我敗了
!恭喜師父……妘門主。」
他用不著再多說,在場無人不知,妘渟那一劍閃電劃破大地,是極純正的
旦夕篇武學,亦是妘渟少年習劍以來的頂峰。
妘渟開了口,緩緩地道:「妘某忝仗機緣,並非真勝了你。」聲調甚是古
怪,似乎陷於極大的迷惘。
康浩陵笑了笑,道:「混沌之時,無天地、無日月、無明暗,師父……你
出劍混沌初開,是雷電光明之劍,破得了我的山奔劍,便是破了。」左手陣陣
疼痛,鮮血仍不住滴落。他瞧著傷口,回思方才那一擋,又道:「我為求活命
,迴空訣收發不能由心,以旦夕篇而言,的確是妘門主勝出。」
妘渟道:「你之所以敗,尚有一樁:你料不到我會出那樣一劍。倘若你對
敵的不是我,而是功力與我不相伯仲的其他人,你便會有所提防。」
康浩陵無言以對,點了點頭。誰又料到南霄門主竟會在本門高手弟子之前
使出電驅刀?但彼此心裡都如明鏡似的,迴空訣既是深植他體內,論武力,他
早已壓過師父。當他以迴空訣運使旦夕篇時,妘渟縱然在招式上更為豐富,只
怕未必接得他十劍。
康浩陵心中忽然一跳,只見妘渟神色一動,極可能想到了同一件事:康浩
陵要保住頂流高手的位置,非藉助迴空訣不可,真正的旦夕篇高手是現下的妘
渟與黎紹之,然則兩人誰能取勝?
適才妘渟未通旦夕篇竅門,與黎紹之相鬥,妘渟劍劍迫敵要害,黎紹之卻
處處容情,兩人居然相持許久。明面上誰也不說,但妘、黎、康三人心底均知
,黎紹之武技實已勝了妘渟一籌。妘渟從那時起已是顏面無光,門主的尊嚴已
未必能重整,尚幸勝了最後這一戰,門主之位雖岌岌可危,至少不愧宗師威名。
妘渟勝了康浩陵,下一個便是挑戰黎紹之。兩人輩份看似有別,南霄北霆
之爭卻向來不理會武林道的議論,冷雲痴曾多次公然與康浩陵為難,而妘渟剛
剛便與自己的徒兒拚出全力戰了兩局。妘渟武技新登極頂,不會放過黎紹之的!
妘渟還劍於鞘,道:「你敗了,這便去罷。」
康浩陵一驚,記起比武前的約定。比武時候雖短,在他已如隔世,專心致
志地求勝時,竟連兩派大事也拋在腦後,恍恍惚惚,似乎也忘記了對敵之人是
師父、是舅舅。這樣說來,這一場比試又是多麼痛快!
他目瞪口呆,念頭亂了一陣,尋思:「我還是去北霆莊相助黎老兄和顧雲
。」大聲道:「便是這樣!今日白花灘上,我已不能過問妘門主要怎生處置,
但請妘門主記著我說過的話,只要我沒死在北霆莊,我必再訪南霄門,直至妘
門主應允我條件的那一日。」
他掛念在場的眾師兄,以及留守鳳翔的封晉敏和一眾師姪,這一去,未知
他們是否身遭本門重刑?在勢卻決計無可逗留了,只有咬緊牙關,收劍轉身而
去。待要攀上東南邊的山道,忽聽李天杰的聲音說道:「門主,如果今日康浩
陵不是北霆門人的兒子,而是一個普通的弟子,門主便待如何?」
康浩陵熱血上湧,就想轉身回返,去為大李師兄幫腔,強自克制:「我這
時回去,師父面子下不來,師兄們只怕要遭殃。眼前趕去北霆莊才是正經。」
卻聽得眾同門紛亂地叫嚷著甚麼,他一口氣攀上斷裂的山道,踢開棧道碎木,
驚險地貼著山壁,小心翼翼向東南奔行。
轉過山壁時,李天哲的聲音突然高亢,這位小李師兄對自己成見甚深,即
使鬧到這步田地,依然對他不假辭色,不料卻也敢向師父高聲說話。他腳步不
由自主慢了一慢,終於在遠去之前聽見同門的呼請。
李天哲叫的是:「師父,咱們要爭的是一代弟子數十年的顏面,或者南霄
門百世的榮光?」
※
康浩陵記著黎紹之所言,北霆門人將馬匹寄存在汶川的騾馬棧,他從迂迴
險要的棧道下來,沿途不免被地震後的塌路落石所耽誤,來到汶川時一打聽,
北霆門人確然已取了坐騎、大舉東歸。
他連忙去買坐騎,這日卻不是集日,這小縣城又不是長安、鳳翔、成都一
類府城,若非遇上集市,哪能說買馬便買馬?就算是集日,亦未必有馬匹出售
。他急得跳腳,一摸身邊還揣著郭崇韜贈銀兌換的大批銅錢,暫且對付著在那
間騾馬棧買了匹驢,所幸這匹牲口腿腳倒也甚快。
他騎驢急趕,逐漸進入平地。岷江一路都在身旁,從山裡湍急如瀑的樣貌
,逐漸變成宏闊的滔滔之流。這一趟孤寂又心焦的野道獨行,只有不絕於耳的
江聲相伴。進入平地時,天色轉黑,星月光輝下,江流卻泛著微光。
他瞥了蒼白的江流一眼,一個念頭忽然閃過:「從那一年我和殷遲在都江
堰望江飲酒,到白花灘一役,江水始終是這般,世事卻變了那麼多。那麼我呢
?我究竟是變了或者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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