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濟飲 3 邊村之約 　　康浩陵沿著蛛網道路西馳，大道與小徑交錯而行，以策萬全。其實他便是 走蛛網大道，亦不致給北霆門人追上，北霆門人若想破解蛛網的道路，只有去 向李曮求助，而沒有韓濁宜的手書，李曮亦不會有所動作，可以說他這趟西行 再也無虞被攔截。 　　途上焦灼難耐，只有強迫自己想些別的事：「那千騎營是親自從韓濁宜手 中接了號令的，是他們向其他親兵轉達。鄧指揮有了那千騎營隊長的幫助，還 有一群身手矯捷的北霆門人在旁，當可順利迅速找回所有親兵。」 　　但接著又忍不住想：「冷雲痴派了這群北霆門人把親兵押出來，原本是好 事。偏偏也是這個人，為了向李存勗賣好，而接手了襲擊無寧門的謀劃。唉， 江湖人心險詐，真是理他不清！」 　　不一日回到南霄門，急尋史庭威與蔣勁虎兩人相見。史蔣二人見他離去時 與樊言吉等人興高采烈，歸來時風塵僕僕、面帶重憂，都吃了一驚，以為昊雷 劍諸人又有損折。康浩陵把他們喚到之前棲身的木棚，棚架的一邊已被山上秋 風吹坍，他哪有心思打理，鑽了進去，急道：「兩位師兄，師弟有一個不情之 請，請求師兄看在武林道義的份上，幫師弟這個忙。」 　　史蔣二人面面相覷，康浩陵慌忙掏出從劉岡手中搶來的羊皮地圖，把北霆 門攻打無寧門之事說了。此事原本並不複雜，但涉及北霆門何以對黑杉令眼熱 、黑杉令又何以藏有驚世秘密，他便需述說常居疑師徒的陳年舊事。那些舊事 他數年前聽常居疑說了一遍，隨後自身頻歷凶險，許多細節早已忘懷，不得已 略過許多細節。 　　他說得口乾舌燥，史蔣二人卻模糊只知道無寧門有他的朋友，而且顯然是 生死之交，同聲問：「你啥時候交上了那幫朋友的？」 　　康浩陵心知來龍去脈委實難以迅速交待，拍地嘆氣，道：「沒工夫說這個 了，師兄們只需知道他們都是講義氣的好漢就行，決不能讓他們被北霆門害死 。」 　　史庭威叫道：「我明白了，你要我倆找個因頭瞞著師父、溜出山門，到北 霆門出征的必經之途上截住他們，去幫你打架？」 　　蔣勁虎搖了搖頭：「你說北霆門這一趟出動三十個奧支弟子，更以黎紹之 領頭，咱們三個難不成去送死？」 　　康浩陵道：「我……我是想……那日我撇下樊師弟他們、搶了地圖便走， 他們不久之後一定會回到這裡落腳，請師兄通知他們前來和我會合。」 　　史庭威一口答允。蔣勁虎卻道：「這可不對。你的武技遠高於那五人，你 去戰黎紹之，他們便要被其餘北霆門人圍攻，你總不想他們全死在道上罷。」 　　康浩陵道：「蔣師兄猜對了，我還想……」躊躇片刻，道：「師弟還想著 ，請本門多一些好手支援，想請那些跟我練旦夕篇的師兄和師姪出手。」這句 話極難啟齒，只因無寧門與南霄門非親非故，史蔣二人今日才第一次聽見「無 寧門」，如何能叫同門為他們涉險？ 　　況且，敵手若是其他門派，倒也罷了，武林子弟為了道義，往往為了片言 隻字即可銳身赴難，在外邊惹了事，回來私下請同門助拳，雖說並非師父所喜 ，倒也不犯門規。但眼前的敵手可是北霆門，雙方正為了五年清算秘密苦練， 大批南霄門人正是為了在五年清算中殺得北霆門一蹶不振，而暗地裡向康浩陵 學旦夕篇。如若在這節骨眼大舉群鬥，便是貿貿然在敵人面前洩了底。 　　這些關節，康浩陵並非不知，他深切地明白，且又亟盼雙方旦夕篇均有所 成時，形成一股難以挽回的形勢，屆時，兩派武學歸一便有了最堅實的根據。 此時若讓雙方有機會對陣，只會加深雙方的嫌隙，流更多血！ 　　史蔣二人目瞪口呆。康浩陵滿面通紅，極是窘迫，道：「師兄恕罪，我… …我其實還有個頗不光明正大的盤算。我絕不想讓大夥兒去跟北霆門決鬥，更 不想殺北霆門人，所以我……我打算，咱們去的人也不需多，只需暗中使些手 腳，把他們放倒了、捆將起來，也就是了。如此，我便爭取到些時候，可以去 向無寧門報訊。但是咱們去的人非得是好手不可，奧支弟子可沒那麼容易被迷 藥做翻，更別說黎老……黎紹之了。」他這些「暗中使手腳」云云，不過是師 法冷雲痴命劉岡迷昏捆縛韓邸親兵的故智，自然太也不光明磊落，方才難以啟 齒。 　　雖是挪用別人的計謀，史蔣二人卻也鬆了一大口氣。史庭威用力拍了一下 他胳膊：「你他媽就不能早點把話說清楚麼！嚇得我以為……你要教五年清算 提前開戰了。」 　　蔣勁虎點頭道：「這法子使得。決計不可正面交手。」 　　史庭威又想起一事，忙問：「既然不動武，幹麼又一定要練旦夕篇的人？」 　　蔣勁虎道：「師弟見疑於師父，眼下信得過他的，自然是這段日子願意跟 他練功的同門了。」 　　史庭威拍腿道：「好！這事算我一份。暗算北霆門崽子的藥物也包在我身 上。師弟要多少人？」 　　康浩陵與蔣勁虎對望一眼，蔣勁虎道：「除咱們三人外，再叫上兩個便夠 了。北霆門這番不是機密行動，定會投宿客店，就算在荒郊，也十分顯眼，咱 們人少些好辦事。」 　　康浩陵連連點頭：「謝謝蔣師兄！」那邊史庭威已默背地圖，把北霆門前 往無寧門的路線記熟，向他點一點頭。康浩陵捲起地圖，跳起身就要走。 　　蔣勁虎在赤派之日，不比康浩陵只是見習，他所學較多，為人亦更細心， 又問：「等等，咱們約定何日何地碰頭？」 　　康浩陵叫聲「啊喲」，道：「從這裡騎馬馳去，最快八月初七可到川西的 汶川縣，汶川西北邊有好多山溝，各有村鎮，其中一個叫祥雲溝，就在這兒。 」說著再度展開羊皮地圖，指明祥雲溝位置。「我到西蜀以後沿路留意，要是 一直遇不上北霆門人，便在祥雲溝的漢家村裡等師兄帶人前來。」 　　他曾隨殷遲由西蜀出關，途經川西山地，曉得汶川縣眾山圍繞，西面便是 吐蕃地界，蜀國疆域已止於此，祥雲溝則混雜著漢人村落和羌寨。他們都是漢 人，不明羌寨風俗，不宜擅闖，在漢人村子等候最為適合。 蔣勁虎雖不曾親身到過川西，但他曾在赤派辦事，回憶所學的蛛網地圖， 便即想起川西地形，點頭說：「好。那裡梯田不少，你尋一個能望見下邊梯田 與棧道的山崖之類。我和庭威這兩日內叫齊了人，找因頭向師父告假。八月初 八、初九兩日，你在那裡留神瞧著，我們到達時便大聲喚你。」 　　康浩陵道：「也請師兄告知樊師弟等人，只管沿著蛛網大道追來，快馬加 鞭，務必在汶川縣之前追上我。」 　　蔣勁虎問：「萬一你單槍匹馬遇上北霆門人，那便怎樣？」 　　康浩陵一怔，道：「我此去會途經西蜀某地，那裡有我一個……朋友，她 手中有些高明的麻藥，我向她討一些來，撞上了北霆門人，用麻藥伺機行事就 是。」實則他想讓司倚真跟自己同往，並打算要司倚真央請常居疑借用地隧兵 工所的人手物資，但這些事說來繁雜，便不多言。 　　他所稱的高明麻藥，便是從前司倚真獲常居疑所贈「煙嵐靄」毒針後，帶 回翻疑莊，由當地名醫化驗仿製的藥物了。此藥中於人體絕不致命，亦不令人 昏迷，偏偏瞳孔散大、目眩頭暈、周身無力，即使武林高手也無可抵禦，藥效 過後便全然復原，最適於這番阻止北霆門高手西進。哪怕是用來對付好友黎紹 之，亦半點無傷兩人交情。 　　史庭威見他說起「一個朋友」時神態略有些異樣，陡然明白，大叫：「他 媽的，有古怪，那是個姑娘！」 　　康浩陵忙道：「庭威師兄，眼下沒空閒話這個，來日我慢慢跟你說。」說 這幾句時，想起在地窖中自己對司倚真的承諾，不日就要與她大婚，再帶這個 「天下最好的婆娘」回師門給同門瞧瞧，對上史庭威一副「我啥都明白」的笑 容，雖在焦躁不安之中，亦感到絲絲溫馨甜蜜。 　　當下計議已定，康浩陵出棚牽馬，身後的蔣勁虎忽道：「有句話，做師兄 的不得不問：你說不想殺北霆門人，是甚麼意思？」 　　康浩陵窒了一下，避開師兄的目光，不知怎生置答。 　　蔣勁虎又道：「那晚在五龍谷，晉敏問你是否以殲滅北霆門為己任，是否 要帶領大夥兒，以旦夕篇的高深武學將北霆門從世上除名，你可並未回答。方 才你又說不想殺北霆門人，你究竟是甚麼打算？」 　　康浩陵苦於滿腔言語無法吐露一字，囁嚅半晌，吸一口氣，大聲道：「師 兄只需知道我誓死忠於南霄門，決計不做有損師門之事，這便足夠！其他的， 師弟有難言之隱，此刻實在不能吐實。」向兩名師兄一躬身，上馬便去，留下 愕然在場的史蔣二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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