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換命 8 命數藉口 　　馮宿雪似笑非笑地問：「那『喊冤谷』，可是無寧門開山之地？」 　　司倚真道：「正是。」 　　馮宿雪笑著嘆口氣，道：「殷遲那小鬼終究騙了我。我也騙了他，說我 對黑杉令沒半點興致。他若不騙我，反倒天理不容了。」追憶數年前初識殷 遲的情景，又道：「我始終疑心那物事在無寧門，曾在殷遲身上點了藥物， 又篤定他身上斷霞池『浸洗之刑』的氣味絕然甩不乾淨，便令門人帶獒犬追 蹤，哪知藥物卻叫他用藥草洗了個乾淨。至今我還不明白，他是用甚麼藥草 剋制本門藥物氣息的。」 　　司倚真面上發紅，心想：「侍桐說過，殷遲身上的天留門藥物氣息，是 她用藥草洗去了，那段時光他們肌膚相親，終於鑄成冤孽……」接著一想， 便只有好笑，沒有害羞了：「那洗浴藥草是咱們翻疑莊家丁奉師父之命去採 的，最能祛除異味。我師父的狗鼻子天下無雙，只怕不比你天留門的獒犬遜 色，他最厭惡諸般異味，我家裡採的藥草，祛臭豈有不靈的？」 　　馮宿雪道：「這山谷的名兒，是無寧門人自己起的罷？」 　　司倚真搖頭：「我不知。根據我所知線索想來，馮門主也沒料錯。」 　　馮宿雪道：「呵，這數日間，我在馬上遍覽地圖，始終不見甚麼喊冤谷 。這川北四面八方的地形，西出岷山，南至邛萊，北抵吐谷渾，天留門無不 記載詳備。妳一口江南語音，對西關外地形所知，總不會勝於姐姐罷？」 　　司倚真微笑道：「自然不及，我偏偏只知道喊冤谷在哪裡。」從馮宿雪 手中接過地圖，略一猶豫，馮宿雪掏出一物遞來，笑道：「我是野地女子， 胭脂成色不好，妹子將就著用。」 　　司倚真接過胭脂盒，心中一動，想起當日暗記天留門地形，便也是用隨 身的胭脂刻畫，爾後才轉繪成一幅大圖，終於讓呂長樓潛入山腹城救了自己 。想不到如今走這幾步連續險棋，仍是用這閨閣女兒的芬芳之物。她用指甲 挑了些胭脂，在地圖上塗畫，將侍桐所述的無寧門人新居方位遠近，註記得 極其詳盡。 　　馮宿雪展圖一看，料想司倚真若非當真曉得地方，絕無法畫出這般詳情 。她收妥地圖，飄身上馬，道：「韓濁宜雖說數月內分身乏術，但我放了常 居疑，終須被他發現。妹妹，妳說怎麼辦好呢？」 　　司倚真瞧她表情，已明其意，搖頭道：「我在魏州的人只能刺探消息， 可沒有本事代妳暗殺韓濁宜。」 　　馮宿雪眉毛一挑，怒色一閃而過，笑了笑：「若不是萬無一失，咱們這 一著是不是幹得魯莽了些呀？眼前大事都幹下了，妳不能不為姐姐留條後路 。」 　　司倚真坦白了喊冤谷所在，未料馮宿雪又索要更多利益，知道自己已無 利用價值，馮宿雪劍術極高，加上五名門人，自己生死只在一言之間。她退 了一小步，暗忖：「我要她釋放地鼠仙，本就只有黑杉令一個好處交換，誰 說要幫她除掉韓濁宜了？她與韓濁宜的恩怨，本是我誘她上鉤的憑藉，她既 上鉤，往後干我何事？她這一招雖非背約，卻也棘手，哼，這女人果然不脫 邪派之氣。」 　　她心中有氣，同時也有了計較。念頭一浮上心來，自己也吃了一驚，遲 疑良久，咬了咬下唇，說道：「我只有一個法子，卻未必能成，你我可得把 話說在前頭。」 　　馮宿雪道：「妹子但說便是。跟韓濁宜那等人周旋，又哪有必成的法子 呢？」 　　司倚真又陷入沉思。馮宿雪好生不耐，向來只見這小姑娘決斷明快，就 連青派別院呂長樓那樣人物，也甘心依從她的指點，怎地突然婆婆媽媽起來？ 　　她正要催促，司倚真抬起頭，道：「請馮門主為我找一個人，無論用甚 麼手段打聽，跟蹤也好、竊聽也罷，務必讓他到此間來見我，可萬萬不能讓 別的武林人物知道他行蹤，否則後患無窮。是否能截斷韓濁宜後路，便視乎 我能否見到那人了。嗯，還要請各位道兄，別跟他動手，以免傷了和氣。」 　　馮宿雪奇道：「是誰？」 　　司倚真粉臉飛紅，不久又變得雪白，目光異樣，竟大有淒苦之色。馮宿 雪大是詫異。 　　只聽司倚真道：「那人是韓濁宜的死敵……唉，馮門主是仙人般的人物 ，不知世人情戀痴纏之苦，我要找的人……是南霄門棄徒康浩陵。」 　　馮宿雪一愣，旋即會意。她身為一代豔姬，平生縱情逞歡，裙下之臣不 知凡幾；甘為男寵的天留門人也好，亦敵亦友的殷遲也好，今宵恩愛，明朝 便再不縈懷，從不知情愛牽絆為何物。然而「情」與「慾」彼此相生，偶爾 床笫情熱時刻，她亦能體會世間兒女彼此傾心是何感受，只不過她片刻便拋 開，不像常人那般困於情緣而已。瞧著司倚真又是忸怩、又是憂傷的神色， 即知康司二人相思刻骨，說不定還有甚麼不足為外人道的別扭爭執，不禁露 出揶揄笑容。 　　當馮宿雪再提要求之時，司倚真只一瞬間便想到：「康大哥立志除去韓 濁宜，我若被天留門迫得非對付韓濁宜不可，當然要讓康大哥佔最大的好處 。他不能再跟我這壞人的後代在一起，我卻……我卻不忍他奔走江湖，想殺 韓濁宜卻茫無頭緒。」 　　猶記得去歲深秋，康大哥和自己聯手從鳳翔明斧大獄救出殷遲，那時康 殷二人尚未反臉，三人尚能共聚飲酒。縱談江湖恩仇之際，康大哥說起韓濁 宜之事，自己曾提議從韓濁宜與馮宿雪日益緊張的關係著手。轉眼已大半年 ，不但康大哥下落不明，倆人更揭開了難以面對的身世。康浩陵得知她父母 是害他親父葬身火塚的元凶時，是何種心情？她想也不敢去想。 　　如今，馮宿雪隨時會率領天留門忠心部屬推翻韓濁宜，正應了自己當日 的推測。 　　「我要再見他面麼？我不該再見他，可是，司倚真啊，妳自己也想再見 他一面的，是不是？」 　　「不，我只是為了從天留門手裡脫身，總得尋一個武藝高強、又和韓濁 宜有深仇大恨的人選，那自然是康大哥了。眼前實迫處此，難道不是命數使 然？」 　　有些時候，託言「命運弄人」，要比起承認自己的心意更加容易…… 　　她自認與康浩陵上代怨仇難解，原打定主意，離去中原之前再不和康浩 陵相見。不料馮宿雪突然刁難，等如要她彈指間訂一條制韓濁宜死命的計策 。她心頭無日不在苦苦相思，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與韓濁宜勢不兩立的那個 他。 　　「藉此機會，為康大哥指點一條殺韓濁宜的明路，算是我最後給他的禮 物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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