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換命 3 劇殺容情 　　隨著這一劍，四周圍一片風聲陡作，二十幾柄大劍同時揮起，一小批人退 後掠陣，另一小批人正手反手橫劍蓄勢，當先的數柄劍則交叉而出，分削他周 身要害。 　　康浩陵倏地撤劍反挑，已將右方一人的右臂削上半空！ 　　那斷臂之人本在旁揮劍待攻，萬萬料不到康浩陵這一著佯攻反挑的奇兵。 他本是堅忍的死士，便是斬下他手足，也不會呼叫一聲；但猝不及防地遭到橫 禍，眼見自己的手臂緊抓著劍，向半空飛出，呆了一瞬，不禁又駭又怒，縱聲 大呼。 　　這一呼，眾人受到感染，群情聳動。 　　康浩陵不為所動，劍身迅即挽過，嗤嗤兩聲衣物破裂的輕響，又將身前兩 名敵人持劍的右臂砍飛了出去。接著向前一衝，在大劍交織成的劍陣中，元勁 在皮膚與筋肉骨節間不斷來回傳遞，腦中想也不想，刃光如飛絮亂舞，批斷兩 名敵人持劍之臂時，順勢從對方胸前一一斜砍而過，那二人重創倒地，眼見無 倖。 　　－－大劍沉重，數十柄劍劈風揮起，如翻波濤，這固然是威力之所在，卻 亦是「元勁」感勁、傳勁的最佳中介！ 　　康浩陵與上官駿在荒野短短一戰，從地面仰拒上官駿的馬背攻勢，早已熟 悉昊雷劍在迴空訣面前的劣勢。 　　迴空訣循力攻敵，必取敵力源頭。方才他未知這批劍手是忠是奸，砍了兩 人的手臂便急忙收勢，此時自然再不容情。若論武技竅門，手臂原非根本源頭 ，腰胯雙腿之力乃是關鍵。故而，轉瞬之間，康浩陵橫眉縱劍，砍去了兩名敵 人的左腿，又在一人腰間刺了個對穿。後一人跌落道旁，一時尚未命絕，欲待 引劍自刎，卻痛得抬不起手來。 　　而康浩陵能在敵劍圍襲中使重手法連續斷人肢體，而不顯半分遲滯，正是 「旦夕篇」意存混沌、剛柔拙巧融合轉換的絕詣。 　　鮮血在車馬道上蔓延，康浩陵又殺了二人，一腳忽然踏入了道旁凹處的鮮 血。 　　他耳中聽見水聲，褲腳一陣潮濕感覺，知道自己腳上已染滿了血，胸中一 股凶性冒了上來。他連遭大變，始終自持，只覺前程茫茫，仇恨幾乎要漲破胸 膛，不知何日方能宣洩？突然被這批劍手圍攻，明知他們只是奉上司之令的殺 人之刀，但一動上手，再也遏制不住殲滅敵人的衝動。 　　這批劍手雖不是武林中的頭挑高手，不知世間有迴空訣與旦夕篇，但在康 浩陵可怖的攻勢之前，亦已明瞭他是藉著感應敵人身軀兵刃力道，以一敵多、 猶佔上風。可是人人手持大劍，實難以輕巧攻敵，尤其每當康浩陵迅猛衝刺， 眾人總不由自主地揮劍抵擋，便被他識破勁力空隙。頃刻間，斷臂斷足者已八 人，道旁滾落十具屍首。 　　眼見敵人稀疏，那幾張倖存的年青面孔滿是惶然，兀自咬牙衝過來。康浩 陵陡然一凜：「上官師傅在世上只有這批傳人了，縱使他們忘恩負義，仍是昊 雷劍的弟子。」此念一出，瘦劍本要刺向面前躍起一人的小腹，勉強收回，向 後急躍，只想：「不能再殺人了，不能再殘人肢體了！決不可以了！」 　　也是他太過托大，加上憤激殺敵之餘突生雜念，一個疏神，左臂一痛，已 被劃了一個三寸長的創口。那敵人不敢相信自己竟傷得了康浩陵，大喜叫嚷， 大劍趁勢挑向他心胸。 　　這一挑的距離極近，震動了康浩陵元勁。他左手順手使迴空訣推出，將對 方帶入旋轉氣流，右劍候在對方頸後，跟著便將是斜刺而上、直貫入腦。他劍 一伸向對方頸後，忙收勁力，大叫一聲，硬生生撤開了劍，向旁跳了兩步，已 然下定決心，決不再殺死或傷殘一人。臨場這一下扭轉，使力過急，險些扭傷 了右肩肌肉。 　　敵人的劍尖堪堪在他左胸掠過。他飛腿將對方踢倒，在對方腰間補踹一腳 ，令其一時無法起身再戰。隨即劍交左手，劍柄在自己右肘用力一擊，右臂登 時酸麻。 　　倖存的數名敵人見他如此，盡皆一愕。 　　康浩陵右手麻得提不起來，用受傷的左手握著劍，喝道：「我雖這樣，迫 退你們仍是綽綽有餘！」 　　眾敵嚴陣以待，誰也不懂他意欲何為。 　　康浩陵嘆道：「你們想想上官師傅是何等一條漢子，別再為李曮賣命。李 曮名份上是你們主公，但他背叛大岐，不值得你們一副好身手為他死，這主公 是假的。上官師傅跟你們沒有師徒名份，卻是真的恩師！」 　　四年之前，當他在成都鬧市裡提劍輕縱，仍是那個決意為赤派效死力的熱 血少年，絕不相信自己有朝一日會說出這番言語。只因他不知道赤派裡也會有 壞人，不知道為「主公」賣命並不是唯一的忠義。 　　主從之義如此，而世上的師徒情義呢？ 　　有些師父，像常居疑，像上官駿，被弟子辜負甚至謀害；有些師父卻算計 自己的徒兒，意圖監視徒兒以便牟取神功，即使徒兒是親生外甥…… 　　雙方一時僵持，僅聞得地面傷重瀕死者的斷續呻吟。康浩陵清醒過來，更 是懊悔：「我想為上官師傅報仇，可是，可是……上官師傅見到現下這情景， 真會高興麼？」忽地將腳旁那人向眾敵踢了出去，提一口氣，忍著臂腿創口的 疼痛，斜刺裡竄出。 　　直至他朝著太極殿的燈光奔得遠了，在原地的七八名赤派劍手，依然木立。 　　他們自從殺了上官駿、受李曮及邱述華重用以來，從未逆料有如此一場大 敗，而敵人在勢若瘋虎地殺傷他們大群同僚後，竟發出如斯詭異的勸告。勸告 之際，那令人畏懼的敵人，大岐「叛徒」康浩陵，眼中竟似有淚光閃動。 　　領頭的少年回過神來，抓起腰間的赤杉小令。康浩陵這番閃電出手，並不 致人輕傷，若非重殘或死亡，便是毫髮無傷，這名領頭者便未受傷。他舉令牌 命眾人抬離傷者、收拾屍首，一人問道：「是否在此埋伏？」 　　大頭目邱述華已避禍出城，頂頭上司李曮更是早就藏身在安全的興威行營 ，鳳翔城中無人指揮。領頭少年躊躇半晌，搖頭道：「他若從太極殿出來，咱 們依舊攔他不下。」頓了頓，低喝道：「收拾妥當後，去書房。」 　　眾人聽頭領如此下令，無不大驚。「書房」聽來平凡無奇，任何一座殿宇 也可能有一間書房，旁人渾不知指府中何處，這岐王府的書房，暗指的卻是赤 派中樞所在。 　　當日殷遲向上官駿下戰書，即由「書房」出入。這批劍手是赤派最精銳的 武力，得邱述華允可、便宜行事，行走於辦公中樞時不受赤派探子管束。但這 個處所藏有大批機密卷宗，平時是大頭目親自坐鎮，這批劍手等閒亦不敢進入 。眾人聽頭領這命令來得奇特，但赤派階級分明，誰也未有異議。 　　僅一炷香的時間，地下的鮮血便清洗淨盡。兩邊長廊裡的香爐裡，點起上 好香料的裊裊青煙，已將血腥氣掩去。 　　一行白衣少年悄然向「書房」而去。唯有路面石板縫隙留著些洗不去的血 漬，若不留神，誰也看不出此處方有一場惡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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