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鴆酒 8 毒計元凶 　　殷遲知道是非黑白便只爭這短短一刻，急促地敘述了適才酒窖口所見之 事。說到李曮午後出城時，語氣加重，只怕康浩陵仍未清醒，忽略了這重大 關節。 　　康浩陵聽見李曮已到石鼻驛東南的興威行營，軍營名稱與所在地之類訊 息，絕非殷遲捏造得出，頓時信了九成。石鼻驛是他發現上官駿屍身之處， 心中仇恨激湧，不禁雙拳顫抖。 　　殷遲指了指殿門處暈倒的親兵，道：「這些人轉眼醒來，我們得趕緊離 去。」他知道康浩陵決計不願殺人滅口，至於自己在府中殺傷了好些衛士宮 人，此刻亦毋須提起。 　　康浩陵寒著臉，縱身下了石階，走入殿旁一座花園。殷遲跟在他身後。行 到暗處，四圍只有一座石燈，康浩陵轉過身來，忽有所悟：「我自行就這麼過 來，可真是蠢到了家。倘若他一切都是撒謊，乘機施展畫水劍輕功逃走，我傷 了大腿，哪裡追得上？」 　　尤其令他動搖的，是動武時真切的感覺：「若非他問心無愧，又豈會一再 相讓？」 　　跟著又深感駭然：「他此刻武技之高，簡直難以想像！他是處處相讓，方 才在我的進攻下迭遇危險。他只消有半分惡意，若想殺我……剛才那一斬，我 接住了，可是他的下一招，我便接不住，他仍是手下留了情。」 　　殷遲從殿門走到此處，一路推測，心頭已然雪亮，叫道：「你聽著，今夜 這計謀不單要令你負上弒父罪名，更要緊的是教你我拚個兩敗俱傷，最好是同 歸於盡，或者讓你把我殺了。你我剛才那一場惡鬥，便是主使之人的目的，我 們險些讓他得逞。」 　　康浩陵怔道：「李曮要殺你？」 　　殷遲道：「不，李曮跟我無冤無仇，想殺我的人不是他。這條計，只怕不 是出於李曮之手。」 　　康浩陵一震，悚然接口：「是韓老賊！韓老賊要同時殺你我二人！」 　　兩人靜默片刻，均已明瞭今夜巨變的前因後果：韓濁宜聽見江湖傳言，知 道殷遲要殺自己，於是授意李曮將計就計，故意派了邱述華攔下殷遲，一番遊 說，教康殷二人以為毒酒之計已被識破，又買通了無辜的酒窖差役趙七，命他 取毒酒給康浩陵。無論那罈毒酒是不是殷遲親手交給康浩陵的，當李繼徽毒發 而死，康浩陵心神大亂，必然疑心是殷遲下毒。 　　好精密、好險惡的心計，李曮萬萬無此能耐，操控這一切的，是韓濁宜。 　　他只料不到殷遲終究擒住了邱述華。儘管邱述華逃了，但康浩陵終於在鑄 下大錯之前，認清了真相！ 　　康浩陵一旦領悟，便對殷遲愧疚得無以復加，手足無措，急步上前：「我 方才太過衝動，對不住，唉，真是……」 　　殷遲搖了搖頭，苦笑道：「我若非毒發蠻勁上來，攻了你那兩招，早已被 你狂劍殺死。還好，我也沒死。」 　　康浩陵想笑，卻怎笑得出？想起身後殿中義父屍骨未寒，喉頭一酸，眼淚 又流了下來。此時他力戰受傷，本已有些鬆懈，獲知了真正凶手後，諸事都有 了著落，一股強烈的疲憊湧上，突然便哭得出聲了，轉過身去，向著殿門，跪 倒在花園泥土上，雙手掩面，放聲痛哭。 　　殷遲望著殿外廣場的星空，靜靜等待。 　　康浩陵哭了一會，硬逼自己收住哭泣，心想揭發內奸的大事未了，已有了 主意，起身道：「逃走的那人叫邱述華，他一定連夜出城，去尋李曮的庇護， 藏在大軍之中。義父死訊一旦傳出，城外追隨他多年的牙將親兵很可能譁變， 城內外總難免亂一場。但我出府之前，得去面稟王上。」 　　殷遲聽康浩陵聲調沙啞顫抖，嚇了一跳，隨即會意：康浩陵這場大哭雖短 ，卻是至痛至哀，力氣不知耗去多少。他心下莫名悽惻：「李繼徽這人本沒有 甚麼好同情，但是他身死之時，有義子這般送他，生前又有那麼多人為他效死 力，我阿爹、無寧門那些伯伯……人生如寄，種種善惡情仇，縱使到了命終那 刻，也說不明白。」 　　他定神說道：「我到石鼻驛去把李曮跟那個姓邱的抓來便是。」 　　康浩陵卻道：「不，我是大岐子民，揭發內奸是我應為之事。你也用不著 跋涉魏州去殺韓濁宜，我本來就要殺他，這事我來辦。」 　　殷遲一怔，隨即點頭：「韓濁宜已是殺你義父的大仇人，你更該親手復仇 。」 　　便在此時，殿門處傳來幾聲大聲喝問，接著一陣騷動，顯然交班的親兵已 至，救醒暈倒眾兵，發現了殿中情景。轉眼之間，四下裡各處大亂，殷遲殺人 留下的血跡屍首亦已見光，四面八方鳴鑼示警、高呼傳令，混雜著府中各營衛 士攜槍帶刀聚集的奔跑聲，一隊隊、一班班地從花園外過去，響徹岐王府。 　　殷遲面色微變，道：「你還要去見岐王？你還是出府罷。」 　　康浩陵卻對諸多動靜聽若罔聞，自顧自地道：「從前我的確想親手殺了韓 濁宜，但是義父今夜遺言，叫我另想法子殺他，我還參不透義父的意思。不管 怎樣，我一定會想明白的，義父遺命，我誓死辦到。」從囊中掏出一個紙包： 「這傷藥給了你，是我南霄門的傷藥，極為有效。」 　　殷遲見他語氣神情，全與昔年兄弟相稱時無異，彷彿兩人之間驚心動魄的 變故不曾發生，自己不曾變成江湖凶煞一般，心下感慨萬千，又苦笑一下，道 ：「我得罪南霄門多次，如何能要這傷藥？」 　　康浩陵道：「方才的事，是我不好，你讓我賠罪！」揚手將藥包擲去。 　　殷遲只有接住。康浩陵略一猶豫，像是下了極大決心，吸一口氣，道：「 你輕功當世無雙，請幫我做一件事，一件……有益武林百年的大事。以你輕功 ，辦得一定比我道地。」 　　殷遲不解，只見康浩陵從袍襟暗袋取出一幅捲起的粗紙，慎而重之打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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