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鴆酒 6 痛仇之劍 　　殷遲待康浩陵進殿，便在外四下巡視，他飛身上下，梭巡極快，始終未見有 何不尋常人等到來。陡然聽見殿中大亂，康浩陵與李繼徽的呼喝聲相繼傳出，他 智計原較康浩陵為高，突然醒悟，奔至酒窖，只見一個身穿平民便裝的漢子正從 窖中拖出一具屍首，那屍首一頭白髮，正是適才取酒的看守人趙七。 　　殷遲心想：「原來趙七給我的終究是毒酒。那毒酒我仔細嗅過，竟不顯絲毫 異味，斷霞池變異以來，所煉藥物本來加倍刺鼻，看來酒中放了韓老賊新近研製 的無味毒藥，老賊確實有手段。」他不知道，李繼徽曾收到康浩陵從成都帶回的 天留門秘藥，已熟知藥物氣息。韓濁宜素知李繼徽十分精細，為了避免李繼徽起 疑，交給李曮下毒的藥物自然是特意調製過的。 　　一時之間，殷遲百感交集，知道李繼徽終於已被毒死，亦不禁茫然若失。他 自願為康浩陵取酒、防守，用心真摯，只因他若要砍斷李繼徽一臂，便要幹得光 明正大，絕不願李繼徽死於今宵，尤其不願康浩陵親身目睹李繼徽之死，心傷崩 潰。 　　「康大哥此刻定是腸斷欲狂，再也無法好好追擊敵人，且讓我代他擒住一兩 個關鍵之人。只可惜那個李曮不知到了何處，是否仍在府中？」 　　他匿在暗處，看著那漢子將屍首用草席裹起放上板車，提水清洗地面，檢視 是否留有血跡。此人不過是赤派的低階探子，不足擒之。隨即見到西首走來一人 ，寬袍大袖，殷遲認得是早前在長廊盡頭攔著自己遊說之人，此人自然便是邱述 華。 　　邱述華向那漢子道：「上司為避風頭，午後已出了城，今夜宿在彰義軍興威 行營。你處置了屍首，立即去石鼻驛東南十里的行營內，向上司稟報，說道大功 已成。一應事務，須於丑時三刻之前辦妥，這是上司之令，決不可耽擱覆命。通 行令符拿去，城門外有人帶著咱們養的健驢接應你，去罷。」那漢子領命，拉著 板車快步去遠。 　　殷遲尋思：「上司便是李曮。這人與李曮直接往來，在赤派中地位不低，我 把他交給康大哥便是。」晃身而出。邱述華聽見微聲，只道是風聲過樹，喉中一 緊，已被人從後面扼住。 　　邱述華大駭，身子一掙。那人在背後冷冰冰地道：「現下我鬆手，你轉過來 ，跟著我行。要是想逃，難免一劍穿腦之禍。」 　　邱述華聽出他的聲音，更是驚慌失措，心道難怪上司李曮千方百計要防此人 行刺韓濁宜。但覺那隻手離開了喉頭，他不敢亂動，老實地轉過身，走在殷遲身 前，覺到背脊上有鈍器輕推，似是劍柄，慢慢將他帶到武德殿口。殿門仍是緊閉。 　　殷遲道：「坐下。」邱述華縮著肩，慢慢在殿前石階坐下，垂著頭，眼前只 見到殷遲的袍襬。後頸忽覺一陣寒意，知道殷遲的劍已指在自己頭上。 　　殷遲問：「是你安排計謀，騙得康浩陵拿毒酒進獻？」 　　邱述華發著抖回答：「我……我哪裡有這智謀？這是……敝上的主意。」 　　殷遲再問：「他要陷害康浩陵，讓他擔負毒死李繼徽的罪名，是也不是？」 邱述華卻不答。 　　殷遲又喝問一次，邱述華微微一動，劍尖立時迫近，他心思轉動，低聲道： 「我不知。上司的真正盤算，我怎有權知道？」 　　殷遲聽無寧門人說多了西旌之事，覺得這話聽來倒也有理，便不再問，心想 ：「康大哥怎地還不出來？倘若交班的親兵到來，他又正逢大變，他那個性子， 對殿裡的變故一定說不清楚，只能動手。雖能脫身，處境也甚是麻煩。」本想將 邱述華押入武德殿，一想到殿中情境定是慘厲之極，竟有些不敢面對康浩陵：「 還是待康大哥冷靜下來再說，他總要出殿的。」 　　驀地裡，殿門處傳來低沉厚重的響聲，殿門開了。 　　殷遲剛一抬頭，面前風聲忽作，氣流疾變，一把瘦劍已向他左頸斜劈而至！ 　　康浩陵這一劈來得好快－－饒是殷遲劍術已達畫水劍創始以來的頂峰，竟連 他也有看不清敵人身形、被敵刃倏忽攻至要害的一刻。 　　而康浩陵揀正左側進襲，因為他熟知殷遲左手使劍，一旦切入殷遲身周二尺 之內，其左側便極難抵禦。這是誓取殷遲性命的一劈！ 　　殷遲果真抵禦不了，危急中向右前方一撲，縱出數丈。虧得他一縱甚遠，康 浩陵一劈不中，後著繼至，「旦夕篇」的九分剛勁驟減，變為五分，輕輕巧巧一 個轉腰，手肘一縮，腳步兜過，挺刃便向殷遲後心疾刺。 　　殷遲那拚命一縱，終於讓他逃出劍尖所指。劍上迴空訣的餘力一催，重重撞 上殷遲背脊，撞得他氣息微微停閉。 　　殷遲氣息雖短暫閉住，畫水劍術的以攻代守之妙畢竟舉世無倫，身子未轉， 左手反劍架開康浩陵瘦劍，劍光便閃向康浩陵小腹。一劍指出，方始帶動他身軀 轉了過來。 　　康浩陵凝神接戰，心境是平生從未有過之空明。方才武德殿中，那場此生最 劇烈的驚懼和悲慟，已化作這刻他手中的復仇之刃。而他這刻的武技，既有南霄 門、北霆門的招數，又受迴空訣、旦夕篇所催發，這四門武學在他體內，又是平 生從未有過之融貫。 　　自從他在那村落飯舖之外，竭盡全力狂舞瘦劍，無意間將北霆門的「電驅刀 」融入南霄門的「指星式」，他的武道之途，已打開一條新路向。而這路向，未 始不能說是他當日積鬱若狂，所催迫出來的。 　　終於，今夜他經歷了最可怕的變故，他的心魂已然空了，此時他只是一具身 體，擁有無堅不摧的武力，一具為了戰鬥而生的身體！ 　　第一場戰鬥便是殺了殷遲，是殷遲鴆殺了他義父！ 　　他眼見殷遲向他左臂斜撩一劍，不避不架，逕斬殷遲手臂。見殷遲那二尺劍 迴過來要擋架，他手腕一振，劍鋒忽抬，便反砍殷遲下顎。刃鋒甫動，殷遲頭部 已受到「磁進」之力震盪，竟爾一暈，急忙飛縱遠避。 　　康浩陵輕功雖是遠遜，仍不依不饒地躍步追去，「山奔劍」混在列霧刀法中 使出，加上旦夕篇的拙力，一劍又一劍地鑿削，恍若將一塊又一塊大石向殷遲擲 去。 　　殷遲不知世間有旦夕篇這等奇功，在他眼中，康浩陵的諸多攻勢，簡直超出 武理運勁的常道。其快速不及畫水劍，卻在畫水劍的凌厲之外，更多了一股附於 兵刃的怪力，那瘦劍便似自有意志的活物，無論殷遲閃躲相讓的身法如何敏捷， 瘦劍皆能如影隨形，擊出匪夷所思的力道。 　　若然換了其他武林高手，遇上這種大違常理的攻擊，早已血肉橫飛，如遭凌 遲。 　　但畫水劍既然並無固定招式，自然遇強更強。轉瞬之間，康浩陵向殷遲周身 要害連續襲擊三十五次，全被殷遲化開。 　　殷遲心知康浩陵誤會，有意退讓，可是在康浩陵招招取命的進擊下，他實是 緩不出一口氣辯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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