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101400085 (小緯哥)
看板emprisenovel
標題[創作]殘俠斷刀傳-70-天地陰陽雙絕刃
時間Sat Nov 23 18:00:52 2019
馮摩訶仍舊不敢相信這個事實,沒想到險些害花大芳丟掉一條命的阿羅漢神功,竟
然這麼容易就被破去,這金銀童子之毒然非一般蛇毒可比擬。
他連忙運力,只覺氣力猶在,便踏上一步,斷刀橫胸,沉聲道:「陽阿姨,弒父、師
妹師弟之仇不共戴天,妳可別怪我不顧念舊情啦!」一招「蜀犬吠日」直劃了出去。
十招過去,陽實娘長劍東指西劃,身法如拂柳般擺動,雖然守多攻少,卻能將門戶
緊掩,不讓馮摩訶有機會攻入中盤。她一邊拆招,一邊說道:「我適才說過,要完全解毒
,必須連服三天解藥。你若安分不動,至多還能撐十二個時辰,但若強自鬥勇,恐怕是
活不到六個時辰。」
「不用擔心,我不用一個時辰便能解決妳。」
馮摩訶斷刀虛揮兩招,蓄滿勁力的左掌從刀圈穿出,甫要發出一股雄渾無比的掌力
,驀聽范曉晨的聲音從背後喊到:「鐵浩風,住手!」
馮摩訶登時一愣,回首一望,只見人影綽綽,范曉晨一家、孫精明、花拜榴師徒均
已趕至附近,范曉晨由秦千霜揹負,夏寶生則是由孫精明攙扶。
原來就在適才陽實娘與馮摩訶坦白當年之事時,夏寶生便趁機奔了回去,呼喚大家
過來制止馮摩訶。
孫精明嘆道:「大師哥,二師姐逝世,大家都很難過,但你怎麼能怪到春妹身上呢?
眼下魔龍島只剩下三名弟子,若再自相殘殺,你豈不愧對魔龍島列祖列宗?」
秦千霜一旁附和道:「馮摩訶,你要發瘋也得有個限度,你身為門內兄長,沒盡愛護
照顧之責,反而要尋同門師妹晦氣,難道不知羞恥嗎?」
花大芳亦道:「小馮,你一定誤會什麼了,陽姑娘個性一派天真,怎麼會是殺害李姑
娘的兇手?你大病初癒,又甫遭喪親之痛,想當然腦袋便容易胡思亂想,不打緊,我再開
幾帖定神藥讓你服下。」
馮摩訶見眾人果然不相信自己,此時應是百口莫辯,索性將種種規勸充作不聞,冷
笑一聲,驀地身子倒縱,刀似旋風,掌風呼嘯,霎時漫天刀光、掌影,朝陽實娘籠罩而
下。
他知道自己穿鑿附會、異想天開而出的殘缺刀法,雖是師法上乘武學之道,也不一
定及得上原本便與蒼穹刀法相輔相成、共為一體的黃泉劍法,再加上本身所中之毒尚未
全解,此時惟有採速戰速決方式,一出手便是傾盡全力,將本身所學之最凌厲、剛猛的
招式源源不絕發出。
他這輩子從沒將掌力催至如此之強,掌風宛如一道平野上的龍卷風,闊至方圓五丈
外,一旁眾人縱為陽實娘焦急,卻也無法欺近半步。
陽實娘衣帶、頭髮被吹的停在空中,久久未落,整個人宛如一艘狂風暴雨中的小船
,隨時都有覆滅的危機。
只見她使來使去,劍法雖然紛呈百出,卻不是黃泉劍法,馮摩訶不禁叫道:「怎麼,
適才聽妳將什麼狗屁雙絕刃吹的多響,怎麼現在又不使出來?」驀地心念一動,冷笑道:
「我懂了,妳身上只有帶劍,沒有帶刀,所以使不出刀法是吧?」
刀劍相交,噹噹兩聲,陽實娘長劍往下一撩,貼著馮摩訶手臂一路滑上,正是黃泉
劍法中的一招「上窮碧落」。
馮摩訶見到這招走勢,倘若不避,劍尖便會直接穿透自己氣門,料想薛成鋼必是死
在這招之下,不禁怒氣頓生,左手化掌為爪,五指如釘,往劍刃上擒去。
就在手指甫要觸上長劍,耳下一吋忽然一痛,竟被冷不防戳了一指,原來陽實娘劍
招只是佯攻,這一指才是實招。他耳中頓時嗡嗡鳴叫,左手不由自主回縮回去,突然頸
下感到一股涼意,只見陽實娘的劍尖又斜直撩了上來,離自己咽喉已不過幾吋距離,當
下不暇細想,下頜一收,張口便要叼住劍刃。
陽實娘在魔龍島待過多年,識得這招龍顎功的厲害,凡是被此招咬住之兵刃,除非
施展者鬆口,否則絕無回收的可能,當下手腕左右轉,劍尖亂顫,或刺或削,要逼得馮
摩訶閉口。
馮摩訶忽然頭往外一偏,讓長劍貼著左腮削過,往前縱出一大步,人已搶到陽
實娘背後,左臂往前一扣,以擒拿手絞住她咽喉,斷刀頂在她後脊上,只要直往前一送
,立時便能令她半身不遂。
陽實娘怔了怔,道:「這招不是魔龍島的武功。」
馮摩訶道:「不錯,是我從蒼穹刀法中,自悟的『殘缺刀法』。與蒼穹刀法剛好一正
一反。」
陽實娘道:「高明,高明,只可惜我現在手上沒有刀,否則真想看看你自悟的刀法,
比起天地陰陽雙絕刃孰勝孰敗。」
馮摩訶道:「我也想看看,只可惜妳已經沒機會看到了。」
陽實娘道:「我知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更何況我害死三條命,只用我一條命抵
償,還算太寬厚了。」
馮摩訶道:「妳憑什麼以為我不會....不會也找妳的家人報仇?」
陽實娘頓了半晌,淡然一笑,道:「相信我,你不會的。」說完,便閉上眼睛。
兩人都不再說話,空氣彷彿凝結了起來,一旁的人均屏住呼吸,內心或是緊張,或
是憂慮,看著馮摩訶究竟下不下得了手。
過了好一會,馮摩訶始終沒有進一步動作,陽實娘睜開眼睛,嘆道:「浩風啊,你對
一個殺害自己父親、師妹及師弟的仇人都下不了手,還能自稱為魔龍島子弟嗎?」
馮摩訶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放開左臂,斷刀依然挺立,道:「妳....妳放下長劍,
轉過來,看著我。」
陽實娘輕描淡寫的將長劍放下,原地轉了過來,兩眼直瞧馮摩訶那帶著痛苦與無奈
的血紅雙眼。
她忽然走上前一步,讓斷刀頂在自己胸口,溫聲道:「風兒別怕,陽阿姨在這裡,你
只要把刀輕輕往前一推,便能為父親、為芙蓉、為成鋼報仇了。」
她的聲音竟充滿著慈祥與關愛,宛如一位溫柔的母親,讓馮摩訶不得憶起小時候受
她照顧的日子,渾身彷彿觸電了一般,竟不由自主發抖起來。
他痛心的問道:「陽阿姨,妳在殺死....殺死芙蓉和成剛之前,可曾有半分猶豫?」
陽實娘道:「浩風,你要知道,我愛我的家人,就像你深愛你爹以及其他師弟師妹一
樣。我哥哥與我就像你和芙蓉,心中有不可抹滅的羈絆。如今你起碼心中已有了底,知
道死去的人不會再回來了,而我呢?我哥哥至今已失蹤超過二十載,是生是死,全無消息
,我的心就像是懸在浮雲上,不知何時才能落地,也不知時才能抵達盡頭。我答應你,
等我見到我哥哥後,便立刻到你面前,自刎謝罪。」
馮摩訶頓時茫然了,他自幼便沒見過親生母親,直到五歲回到魔龍島上後,陽實娘
便一直充當保姆的身份照顧他,雖不知母愛為何物,他卻已將陽實娘當作一生中最重要
的長輩,在心目中的地位是幾乎不下於父親鐵無畏的。
要他直接殺死一個如同父親一樣的長輩,那是何等的掙扎,何等的焦慮,即使刀已
停在陽實娘胸口,卻覺有千百斤重,遲遲無法推進。
然而,就在他心神彌留之際,陽實娘的手中已暗扣了兩枚靈蛇針。
她繼續說道:「浩風,我知道你最近發生了很多不如意的事,你聽阿姨的話,先好好
的睡一會吧,睡過一覺後,什麼事都沒啦,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手緩緩提起,便要
拍拍馮摩訶肩頭,趁機將毒針插入他體內。
「大師哥小心哪,我娘要殺你!」
陽春麵的聲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來,讓現場的人都為之一愕。
馮摩訶霎時回過神,眼角瞥到陽實娘掌心寒芒閃爍,連忙縮身往後一翻,離開了陽
實娘手掌可觸擊的範圍,暗叫一聲好險。
只見陽春麵急急忙忙奔了過來,他愣道:「小師妹,妳怎麼....」
還沒說完,夏寶生已搶上來摟住陽春麵,道:「春妹,妳剛才去哪了?叫我好焦急啊
!」
陽春麵紅著雙眼,沒有回應他們的話,卻當著陽實娘的面跪下,道:「娘,是女兒沒
用,女兒對不起妳!」
陽實娘臉色鐵青,道:「妳這孩子,到底要壞我幾次大事才干休?妳爹呢?」
陽春麵搖了搖頭,道:「娘,大師哥這輩子最親的人便是師父還有二師姐,現在他們
都走了,大師哥在世上已經沒有瞭解他的人了,您放過他吧!」
陽實娘叱道:「妳懂什麼,既然鐵無畏和芙蓉都離開了人世,那我送浩風去與他們團
圓,有什麼不對?妳快讓開,否則休怪我六親不認!」
她正要上前,卻聽得刷刷刷兵器抽出之聲,眼前一片亮處,竟被數把兵刃圍在了正
中。
她遊目一望,圍住自己的,分別是花拜榴、秦千霜、范曉婷以及孫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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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精明顫聲道:「陽阿姨,原來....原來二師姐真是你殺的....」
陽實娘頓了頓,道:「不錯,她是我殺的,成鋼也是我殺的,而且我還殺了....」
話聲未畢,驀地手掌往上一揚,兩枚靈蛇針分向秦千霜、花拜榴射去。秦千霜與花拜榴
雙雙一驚,沒料她會突然發難,長劍疾格、軟鞭舞動,將暗器揮落地面。
陽實娘知道這四人中以她們兩人武功最高,射出暗器後,足尖踏地,人電射般衝向
范曉婷。范曉婷見人影晃到,當即使出百變千幻無痕劍刺字訣第七十二變,白龍劍來回
游移,劍光宛如軟帶,一圈一圈的繞著陽實娘。
她叫道:「姊姊,有什麼事難道不能好好說,非要動手不可嗎?」
陽實娘道:「妹妹,妳養尊處優太久,不明白這世上有些事情,是由不得妳選擇的,
鐵浩風如果不死,我便食寢難安!」一邊說話,身子陡然拔升,宛如陀螺一般旋轉,躍出
了范曉婷的劍光,翻身落到了四丈外,一把拉起陽春麵,道:「我們走!」驀覺一股大力
自右側襲到,知道是馮摩訶的神龍掌力,自己必接不了,身子略偏,將陽春麵拉到右側
,叫道:「浩風,你想打死自己的師妹嗎?」
馮摩訶立時一愕,趕緊收掌,掌力猛然衝回體內,只覺胸中像是被大槌重擊了一般
,一時呼吸窒塞。
只見陽實娘已帶著陽春麵縱至十丈外。她突然停步,朗聲道:「我適才說過,有關
於天地陰陽雙絕刃,你還說錯了一件事,你若是想知道,就跟我來吧!」說完,身子便
如流星一般,隱沒在黑暗中。
馮摩訶連喘幾口氣,內息通暢後,當即發步追了上去,每跨一步都有五丈遠,一眨
眼的時間便衝出了田野外,自然也聽不見了同伴們的呼喚聲。
他們沿著崎嶇的山路,追趕了七八里,只見陽實娘在樹巔上縱躍,姿態飄逸,宛如
一枚黃雲,足尖一沾及起,彷彿凌虛御步一般,當真好看至極。
馮摩訶暗度魔龍島克敵制勝的武學雖在神蛇島之上,然而就論輕功方面,可沒陽實
娘所使的這般瀟灑,即便她不與自己正面對敵,只是施展騰挪閃展之術,自己便未必有
把握能在短時間內將她制服。
他靠著強韌的腿力,漸漸的追到了陽實娘腳下,知道自己不宜久奔,當即拔出斷刀
,連撲帶砍,搶在前頭,將陽實娘下一棵要落足的樹攔腰截斷。
陽實娘身上還帶著一個陽春麵,身法不易寰轉,足一踏空,人便從半空直直墜落。
馮摩訶正要撲上去擒住二人,只聽颼得一聲,西北側一株松樹頂上倏地盪出一條黑繩,
正好落到陽實娘身後。
陽實娘彷彿背後生眼也似,反手一拉,扯住黑繩後,身子便朝那棵松樹斜飛了上去
。
馮摩訶沒想到陽實娘的後援竟藏身於此,此時森林中黑漆一片,那人藏身於樹葉中
,根本看不清楚身影,當下趕緊撲往前去,人落到樹幹上三丈處,斷刀與五指同時捅入
,借勢再往上一跳,又上昇了四丈,身子進入茂密的枝葉中,臉上被荊棘一般的樹枝擦
出了血絲,心想陽實娘所說的果然不錯,自己已非金剛不壞之身,阿羅漢神功帶來的神
效已失去了一半。
他心想一定要在功力全失之前,解決這場恩怨,當即一咬牙,猛力往上一衝,只聽
一陣喀剌剌響,斷掉的枝葉如下雨一般,從自己身周紛紛落下,忽覺清風拂體,原來已
到了樹巔之上。
一望無際、黑壓壓的樹海盡在腳下,宛如一顆顆黑色的頭顱,彼此相連在一起。馮
摩訶挑了棵粗幹站穩身子,回過頭,只見對面有株特別突出,卻像是被雷擊中過一般,
完全沒有任何樹葉的枯樹,只要風一吹過,立刻發出啞啞怪叫,宛如一具張牙舞爪的骷
髏妖怪。
陽實娘母女各站在一節枯枝上,憑風而立。她們頭頂上卻還有一人,一身黑衣,臉
上戴著紅色惡鬼面具,卻不是天誅教無名先生是誰?
只見這三人宛如停在枝頭上的燕雀,隨著樹枝上下起伏,顯然均會同一種身法
。馮摩訶不由地一凜,忽然腦海閃過一個念頭,恍然大悟的說道:「范伯伯,原來是你。
」
無名先生嗯了一聲,伸手慢慢摘下面具,一張兩鬢黑白相間,幾乎看不見皺紋的俊
俏臉蛋露了出來,正是陽實娘之夫、神劍俠女信姝的長子范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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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摩訶深吸了一口長氣,道:「范伯伯,你難道不知道,當年你們家遇難,起因便
是陽阿姨要殺我爹的計劃嗎?」
范克劫道:「我知道,實娘後來跟我承認了,但我不怪她,因為我知道事情並無朝她
的計畫發展,罪魁禍首還是夏金川。」
馮摩訶皺眉道:「那我更不明白了,你明明知夏金川是罪魁禍首,為什麼還要助他為
虐?」
他忽然心念電轉,道:「我想起了,當天殺死信姝前輩,救走夏神丰的人,就是你。
難怪當時屋裡沒有打鬥痕跡,信女俠看到你,高興都來不及了,怎料得到自己的兒子會
對自己下手。」
范克劫沒有回答,只是從背後掏出兩把雁翎刀,刀鋒在波光下閃耀著碧光。他端
詳一會,忽將其中一把朝馮摩訶扔了過去。
馮摩訶接住雁翎刀,怔然道:「幹什麼?」
范克劫道:「你有時間多管我們家的私事,還不如擔心自己能不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
陽。」
一旁的陽春麵不禁叫道:「爹!」
「妳給我閉嘴!」陽實娘虛指一劍,對馮摩訶說道:「浩風,你想出了一套殘缺刀法
來配合蒼穹刀法,這個想法與地陰陽雙絕刃創造者的初衷是差不多的,惟有不同的是,
天地陰陽雙絕刃不單是一人同使刀劍的武功,亦是一套雙人刀劍合璧,互相配合的武功
。你能死在魔龍島與神蛇島的神妙絕技之下,也算不枉此生了。」
馮摩訶道:「既要如此,你們又何必多扔一把刀給我,難道真有如此把握我一定會死
在你們手下?」
陽實娘道:「你們父子向來秉持著『決不在人前吃虧』的宗旨,我今天要讓你知道,
有時候縱使沒有吃虧,也未必能佔到便宜。」
她與范克劫彷彿心有靈犀,兩人同時騰身而起,刀劍在空中相擊,發出一聲厲嘯,
霎時兩道白光直衝而下,正是天地陰陽雙絕刃第一式「雙鵰入雲破天門」。
馮摩訶見這刀劍來勢,似虛似實,白光圈圈層層,如夢似幻,自己彷彿置身一團大
霧之中,分不清人與方向,不由得信了陽實娘所言,原來魔龍島與神蛇島的絕學互相配
合之下,竟是如此厲害。
當此之際,他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斷刀旋轉,正是蒼穹刀法中的「蒼天有眼」,將
上、中、下三路護住;左手雁翎刀以反方向斜劈,正是殘缺刀法中用來配合「蒼天有眼
」的一招「天地不仁」。
這招「天地不仁」他原本是劈向陽實娘,然而招未使老,忽地轉攻為守,用刀背接
下陽實娘的長劍;另一手斷刀自然轉守為攻,刀刃翻砍,宛如一枚疾轉車輪,轟隆隆碾
向范克劫。
這瞬間攻防互換的手段,令范克劫與陽實娘均為之一奇,若不是將刀法練的滾瓜爛
熟,又深通箇中精詣者,絕難使得這般信手拈來、揮灑自如,不由得為馮摩訶這幾年在
武學上的進步感到驚訝。
魔龍島擁有如此才能者,更是非殺不可!
他們成婚二十載,即使已生了女兒,在魔龍島上仍是勤練武功,為了練這套天地陰
陽雙絕刃,兩人早就將當世所有雙人合璧的武功練得不下千萬次,如今在武學上的契合
度當世已無人能及。
此時他們幾乎不用提醒,對方一舉手投足,便能順其自然的使出互相對應的招數配
合,彷彿共為一體,刀劍互來互往,交織成一張天羅地網,馮摩訶正像是網中的獵物,
本事再高,卻也飛不出蒼穹、鑽不出黃泉。
百招之後,陽實娘已看出殘缺刀法的路數,縱再神妙,卻離不出蒼穹刀法的窠臼,
只要瞧馮摩訶使出什麼蒼穹刀法,便能推斷出他的攻擊會襲向哪處。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怠,她瞧出端倪,便不再畏懼馮摩訶狂猛的刀風,在丈夫
的輔助之下,加緊了劍勢,霎時滿天劍雨籠罩馮摩訶全身。
馮摩訶已鬥的滿頭大汗,他對於黃泉劍法的了解,原本便不及陽、范二人對蒼穹刀
法的了解來得深,立時被搶佔了先機。他突然心念電轉,既然這套雙刀合璧之術,如今
已無用武之地,那只能捨棄不用,當下將雁翎刀往外一扔,拔出魔龍島信物龍骨杖,施
展起四十六路龍形魔棍,逕朝范、陽二人下盤要害盤掃橫打,宛如在撢灰塵一般,棍風
刮的樹葉飛揚而起。
范、陽二人均無想到馮摩訶竟會這麼快的棄刃不用,只見他施展的棍法中,不單
只有魔龍島武功,還夾雜著南少林羅王棍、丐幫醒酒棒法、峨嵋派白猿杖法,全出自武
林中名門大派,可謂博雜之至,但又樣樣精通,對於此人在武學上的天份更加讚服,欲
至其於死地的念頭也更深了一層。
夫妻倆相互示意一眼,身法一錯,借著樹枝的彈力,在樹頭上東奔西跳,宛如兩隻
靈活的松鼠,繞著馮摩訶竄高伏低。馮摩訶只見兩條黑影在眼前倏來倏去,幾乎是眼花
撩亂,額頭青筋報出,苦惱該從何處下手。
他在輕功上的造詣本來便不及刀劍拳腳,此時又瘸了一腿,在樹枝上更是難以靈轉
,陽實娘與范克劫這般來回奔跳,令整棵樹搖晃了起來,他頓時身子忽前忽後,下盤難
以穩定,幾乎要跌倒,情急之下便使出了「千斤墜」,忽然腳底一空,身子竟直直摔了
下去。
原來他所站的樹枝經過一番惡鬥後,早已出現了裂痕,此時被他施加千斤壓力,豈
堪再承受,頓時喀啦一聲而斷。
他原本是頭下腳上落下,在空中連忙使出一個「鯉躍龍門」翻回正身,雙腳着
地後,隨即着地滾出三丈,化消墜落之勢。
他頭上、身上沾滿泥沙塵葉,狼狽之至,正要起身時,背上忽然傳來一股綿綿不絕
的陰勁,便知是范克劫發掌攻到,立即迴掌拍去,砰得一聲,只覺對方勁力宛如浪頭,
一波接著一波襲到,且越堆越高,猶如一道漫天海嘯,直似要將自己吞沒。
當下他腳站弓步,用盡畢生之力使出摩雲神龍掌,掌力宛如一道巨大的海岸堤防
,將范克劫一波又一波、海潮一般的掌力全擋了下來。
兩人當時在泰山上已拼過掌力,那時卻是試探成分居多,此時才是真正的生死拼博
,幾乎沒有保留一絲氣力,直到將對方至於死地為止,才不過一頓飯時間,兩人頭上已
冒出屢屢蒸煙,馮摩訶整條手臂像是燒紅的鐵塊,他的汗水一滴到上頭,立刻嘶得一聲
蒸發。
他沒想到范克劫竟能在這種情況下支撐這麼久,幾乎完全不怕燙傷一般,正自納悶
,驀地腰上一痛,陽實娘竟趁這危機關頭偷襲,長劍自側面捅入他身體之中。
馮摩訶氣門被破,掌力頓時散去,范克劫的掌力湧入,頓時五藏六腑翻攪,喉頭一
甜,哇得噴出一大口鮮血。
他身受重傷,渾身乏力之下,軟軟的往後一倒,只能大口喘氣,再也站不起來。
只見陽、范二人走到眼前,居高臨下望著自己,馮摩訶心裡雖恨,但此時手無縛雞
之力,又能拿他們怎樣,一時心神激動,又吐出了一口血,將胸前染紅一片。
陽實娘深嘆一聲,搖了搖頭,長劍一提,正要朝馮摩訶胸口捅落,范克劫忽然手臂
一攔,道:「等等,我要幫我作一件事。」
馮摩訶、陽實娘均是一愣,只見他抬頭仰望那呈暗灰的天色,一絲曙光若隱若現,
突然道:「死了,死了,應該都死了....」
他慢慢的低下頭,眼眶中竟范著淚水,馮摩訶忍不住怒道:「要殺便殺,誰要你賣好
心!咳....咳....」
「這眼淚不是為你流的。」范克劫拭去淚水,道:「你死後,替我轉答曉晨和曉婷,
我其實不姓范,而是姓蕭,真正的名字應該叫蕭克劫。」說完後,回頭跺步到遠處,手
往上擺了擺,命陽實娘動手。
馮摩訶還沒搞清楚他說的話,忽然一條人影從天而降,噹得一聲架開陽實娘的長劍
,正是陽春麵。
陽實娘喝道:「春妹,都到了這個地步,妳還不死心嗎?」
陽春麵道:「娘,對不起,我不能讓您殺了大師哥。大師哥先是中了毒,又要讓您和
爹傷成這樣,以後恐怕不能再動武,不可能再威脅到您的計畫,算女兒求您,放過他吧
!」
陽實娘叱道:「妳還當他是大師哥,難道忘記了他剛剛要一掌打死你嗎?」
陽春麵搖搖頭,道:「不,大師哥在下手時猶豫了,我知他是打從心底不想殺我的。
即使我作了這麼多對不起魔龍島的事,他還是不想殺我,我怎麼眼睜睜看著他要被殺了
而無動於衷呢?」
她又道:「師父以前最常告訴我們,師兄妹間,因為年紀相若,容易產生摩擦,即便
如此,仍不能忘記,大家雖然沒有血緣,一樣都是一家人,無論平常如何吵鬧,無論互
看不順,在面臨要緊時刻,絕對要第一時間站出來互相扶持,讓外人知道魔龍島弟子是
團結的、不是好惹的。」
陽實娘冷冷道:「妳這是胳膊相外彎,幫著外人跟娘作對了嗎?要知道娘讓妳拜在鐵
無畏門下,只是為了要得到蒼穹刀法,並不是真得要當他是師父,況且,妳瞧妳拜在他
門下幾年了?魔龍島的絕學他傳了妳幾樣?妳當人家是師父,他可不見得當妳是徒弟。」
陽春麵道:「他不當我是徒弟,我卻不能不把大師哥、二師姐、三師哥、四師哥當作
是家人!我們五個個同門之情,至始至終沒有變過!妳如果要真要殺死大師哥 ,就先殺死
我吧!」說完,便拋下手中的兵刃,仰起脖子,準備引頸就戮。
「好啊,好啊,瞧我親生的女兒,把外人當作家人,把自己的親生媽媽又當作什麼
來著?」陽實娘瞇起眼睛,柳眉橫豎,心情已然憤恨到了極點,慢慢的抬起劍來,厲聲道
:「妳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陽春麵頓了頓,大聲道:「我魔龍島弟子非但不在敵人面前吃虧,就算要死,也決不
有半句求饒,妳要殺便殺,諸多廢話有什麼用?」
陽實娘哼了一聲,道: 「既然如此,我便成全妳們,先殺了妳和浩風,等等再去
殺死精明,好讓你們五兄妹在地下團圓!」正要將劍尖送入陽春麵的咽喉時,忽然手腕一
緊,范克劫竟不知何時回來這,即刻將她手臂抬了起來。
只見他搖了搖頭,道:「終究是自己的孩子,收手吧!」
陽實娘嘶聲道:「有這種孩子,不如沒有算了!」
范克劫面有鬱色,道:「妳嫁給我多年,難道還不明白,明明身負父母血海深仇,卻
得跟仇人朝夕相處數十年,最後又被迫接受真相的痛苦嗎?妳想看女兒變得跟我們一樣?
」
陽實娘一時怔然,頓了一會,回頭望了陽春麵一眼,突然嘆道:「罷了,罷了,妳愛
怎樣便由得妳吧。」便走到范克劫背後,不再看陽春麵一眼。
范克劫摸了摸陽春麵的頭,道:「以後爹和娘不能再保護妳了,妳以後好自為之吧。
」轉過身,便與陽實娘相伴而去。
陽春麵見父母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視線,適才忍住的熱淚頓時滾滾落下,掩面跪了下
來,痛哭好一陣後,忽然想起馮摩訶身受重傷,趕緊轉過身看他情形。
只見馮摩訶已自行將脅下的傷口包紮好,一邊咳嗽,一邊吃力爬起身,陽春麵立刻
上去讓他攙扶,道:「大師哥,你受了內傷,我揹你回去給花前輩治療。」
馮摩訶只是嗯了一聲,並沒說任何話。
他知道自己能撿回一條命,完全是拜陽春麵所救,卻又不得不聯想到李芙蓉與薛成
鋼的死,雖不是陽春麵親手為之,但他本性易遷怒,認為陽春麵難辭其咎,只因身受重
傷,暫時隱忍了下來,不願跟她計較。
他們走出了樹林,天空已明亮,暖和的日頭照耀山峰,宏偉壯麗,但兩人此時心緒
如潮,哪有心情欣賞這片秀麗的風景?
一個時辰後,他們終於回到那農莊上,然而,兩人卻同時傻住,如兩尊立在田野上
的稻草人。
只見田野上屍橫遍佈,稍早前還活蹦亂跳的花拜榴師徒、夏家兄妹二人等同伴,此際竟
全冷冰冰的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一個人站在眾人中間,一手滴著血水,另一手扼著頭軟垂一邊的范曉婷。他察覺到
有人來到,便將范曉婷像垃圾一般扔到一邊,轉頭邪魅一笑,展開輕功,絕塵離去。
馮摩訶被這副景象震懾得無法動彈,根本沒注意到那人,便是三天前自己在山洞中
撞上,那個頭頂塌凹、自稱是「蕭冠玉」的老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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