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7Inglet (contextualist)
看板emprisenovel
標題[連載] 魔途振劍錄 542
時間Sat Oct 26 05:04:23 2019
第七十三章 鴆酒 2 絕崖焚譜
一旬之前,在鳳翔東南的太白山,高崖邊緣,寅末一刻的天黑地暗裡,
一道火焰熊熊沖天。
從殷遲首次在天留門強劫劍譜,到亡命後數次出入山腹城,在馮宿雪掩
護下盜走更多,他曾棲身的各處荒山,已積攢了許多劍譜,是歷代天留門人
無一得能盡數練成的。當日慘死的劍室守衛姜垣早已有言:畫水劍術數百年
增補,開枝散葉、機變無窮,再也毋須練全,已足稱雄天下。
畫水劍術淵源甚早,因此搶來的這些劍譜也多寫在竹簡和布帛上,紙張
反而是少數。此時,殷遲便將這所有竹簡、布帛、紙張,盡投烈焰之中。天
留門上代留下的大批傳奇武學,自此而絕!
那雙極秀麗又極狠戾的眼睛瞧著火焰,一點也未見惋惜之色。只不過他
原以為,毀去這批邪派的武學,自己會十分興奮,怎知卻是平靜無波。「我
這一生,便像是我離家入關時,阿娘交給我的仇人名譜,每勾消一筆,便距
離無用的時刻又近了一步。待到血仇都了結,我也就無謂留在這世上。」
他知道自己劍術如今已無敵手,但當他真切地登臨武技絕頂,絕頂已不
容他駐足太久。是以,他全無意氣風發之感。
「殺江璟之前,我只剩了兩件事要做。第一,殺韓濁宜,以報祁山暗算
受困之辱。第二,尋李繼徽作個了斷。他將我囚禁在『明斧』大獄時,已把
昔年恩怨說得很明白:此人確曾真心和阿爹做過兄弟,卻又把阿爹當作棋子
。若非他陰鷙涼薄,令阿爹心寒,阿爹便不會叛離西旌,而他竟還對阿爹發
出格殺令。」
火焰燻面,殷遲向西北昂起頭,心道:「李繼徽,明斧之侮,我斷你一
臂,便此了結,對得住我父親和你的交情,也對得住康大哥!」
自是十日之內,畫水劍踏浪輕功在關洛河北道上,踩遍十八個最出名門
派幫會的地頭,光明正大地登門叫陣。南霄門武學最富盛名,卻不知為何,
反倒免於此劫。那七十二名被削去了右耳的黑白兩道豪傑,都清清楚楚見到
了凶徒的面相,聽見他冰冷的語調:
「出去傳話,是我畫水劍客下的手,我要韓濁宜、李繼徽等著。哪怕他
二人權勢薰天,儘管加緊防衛,我必去到他們面前。」
這二人加強戒備,只是助他成名。餘生不過三月之命,既要了結舊仇,
就要了結得天下皆知!
今夜亥初三刻,他已在岐王府中,在星光照不到的宮樓陰影裡,盯著數
丈之外的更值衛兵走過。
往年他曾潛入王府,日夜盯梢,找到隱藏的赤派中樞所在、撂下戰帖,
又曾擊斃上官駿訓練的一批少年武士,最終在承慶亭傷殘上官駿,在武德殿
刺死王渡,對王府的地形可謂甚熟,唯獨不清楚李繼徽此夜宿於何處。他在
武林中興風作浪,忽然從關洛折返,正是聽見李繼徽東歸、將五百兵士紮在
城外、自己只帶少數親兵進城的消息。他只知李繼徽確在府中,只得仍用舊
法,沿路暗襲衛士與閹宦,勒迫他們答話帶路,每問完一批人,便無聲將之
割喉。
黑夜中,一灘又一灘衛士與宮人的血跡,漸漸增多,向武德殿接近。
經過一座小湖時,四下裡恰好一無燈光,他憑著早前衛士經過照明時的
一瞥,認准路向,身子向湖中直衝,無聲無息地竄上湖面露出的石塊,接著
運起畫水劍「履澗」絕技,從相距甚遠的一排石塊上輕點掠過。
剛剛到對岸,眼角餘光陡然捕捉到甚麼,迅即藏身轉頭,只見一條人影
從東南角上奔過,沒入遠處陰影。
殷遲微微一驚:「岐王府中有其他好手潛入,今夜必多事,須得趕緊去
到武德殿。」此時方至亥末,他抬起頭來,與武德殿之間已只隔了一道走廊
、一座涼亭,以及殿外四十丈長闊的空地。以他幽魅的身手,這距離等如已
把二尺劍指在李繼徽胸前。
他穿過涼亭,如夜風拂過,靴底幾乎不曾觸及亭中地面。正將從長廊另
一頭奔出時,忽覺不對,倏地煞步,知道前方有異。廊中紗燈一盞連著一盞
,毫無藏匿之處,他面露冷笑,左手提著出鞘二尺劍,慢步向前。
長廊盡頭的洞門之後果然有一人側出半身,舉手低喝:「殷郎且慢。」
殷遲本要一劍將對方刺死,於蓄勢待發之際,突然聽見自己姓氏,不由
得一驚,凝劍不發。
那人從暗影裡走了出來,悄聲道:「殷郎要行刺靖難、天雄兩軍的李繼
徽節帥,是也不是?在下是來陳說,此事不勞閣下動手,今夕另外有人要毒
殺他。李繼徽近日心中煩惱,每晚都呼酒大醉,這當兒毒酒已備好。」
殷遲大出意外,一陣迷惘,敵意卻未減,直盯著那人。見那是個寬袍大
袖的中年漢子,體態略顯卑屈,絕非武林高手,甚至多半是身無武藝。他陰
森森地道:「這裡是王府,隨時有太醫待命,毒酒濟得甚麼事?我沒興趣知
道你們殺他做甚麼,但你既知我是誰,怎不知我一劍抵得十壺毒酒?」
那人搖了搖頭,一字一句地回答,彷彿怕殷遲聽不清楚:「用的是天留
門的毒藥,任他岐王府多少太醫也難救。李繼徽這是見不到明朝的太陽了。」
殷遲一聽「天留門」,心頭一跳,更是如墮夢境,茫然不解,問:「你
是何人,特意在此等我,告訴我這事,有何用意?」
那人不答自己身份,只道:「我是無名之輩,奉上司之令,與殷郎談一
件買賣。你行刺手段雖高,更曾手刃赤派上任大頭目王渡,重傷上官駿,但
王渡可不是李繼徽之比。你殺了岐王義子、兩軍大元帥,縱使最後出了鳳翔
,亦不免一場惡戰。殷郎是大有為之身,名聲早已震動天下,何必在這小小
鳳翔城中,跟殺不完的衛士、官差、親兵之類庸手糾纏,多耗時光?」
殷遲聽他吐屬文雅,實猜不透他是何來歷,心想:「誰說我要殺李繼徽
了?我傳言江湖,只說要殺韓濁宜,那十八個門派幫會的漢子卻傳成了我連
李繼徽也要殺。此人行徑詭秘萬分,我且聽聽他要跟我談何買賣。」略略偏
頭,示意對方說下去。
那人雙手籠在袖中,道:「殷郎傳言四方,要跟兩個人了結舊賬。我們
給了殷郎這個方便,盼殷郎放過那另一位,也就是韓濁宜先生。李繼徽阻礙
了韓先生的大計,便是阻礙了敝上的大計,我們可代你殺之。」
這番話猶如在滿天濃霧之中泛出一縷微光,殷遲心下已有些明白:「此
人和他的上司,是在大岐為韓濁宜做內奸的,卻不知是誰,也與我無關。此
人雖身穿平民服色,說不定和大岐貴官有密切關係,倒是不該隨便殺卻,以
免後患。」他昔日一時失言,令韓濁宜得知康浩陵是個潛在威脅,重重連累
康浩陵,深自內疚,便謹慎了許多。沉聲道:「讓開罷。我不殺你,也不攪
你們的渾水。」
那人道:「這不是渾水,是有益於天下萬民的大計。現今大唐天子登基
,收拾大梁、蜀國以及南方楚國等等勢力,只不過是收拾一批跳樑小丑,指
日可定天下。偏偏李繼徽堅持要勸得岐王詐降反撲,如此一來,生民戰亂之
苦無休無止。」
殷遲冷然道:「與我何干?」
那人道:「殷郎有所不知。韓先生輔佐大唐皇帝,以精兵利器平定天下
,卻是為百姓造福。兩人一善一惡,這還不明顯嗎?李繼徽的確是該死的,
由我們為殷郎辦了這件事,保全韓先生的性命,不是一件絕大的善行麼?」
他言中的大唐天子,自然是李存勗。此人言語條理分明,愈說愈是辭令動人
,若非他本為文士,便是他上司乃一位文才不俗之人,將這番言語教會了他
,特意來向殷遲遊說。
殷遲忍不住面露譏誚,笑道:「殷某是聞名武林的殺人凶煞,閣下跟我
說甚麼造福萬民,甚麼善行,是不是太抬舉我了?」不等那人回答,心念一
動,又道:「原來貴上也是一位心懷百姓的大善人,閣下亦悲憫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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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F:推 biglafu: 小小康跟小二寶 現在誰的武技比較強? 10/26 12:21
難分高下 但還是那句話 動上手必有勝負
就看動手時的其他影響因素了
2F:推 ghed: 跟他囉嗦什麼?一劍把他了結就好了,以為時間太多?還是想利 10/27 13:13
3F:→ ghed: 用他接近韓濁宜?或是得到什麼情報? 10/27 13:14
那傢伙背後主使的人很高明 一上來已經引起對方高度的好奇
而且那傢伙顯然被當作棄子
倘若失敗 殷遲不由分說一劍殺了 相信主使之人另有規劃
但是殷遲終究沒殺他 一個陰謀即將得售....
4F:推 biglafu: 阿真 10/28 17:20
阿真的陰謀在下一章
※ 編輯: D7Inglet (134.19.189.212 荷蘭), 10/31/2019 04:52:43